“师尊……”秦舟看着祝风，满脸的震惊和委屈，俄尔，他又看了看林巉。
　　林巉好笑地看了一眼道貌岸然的祝风后又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堂而皇之地隔岸观火。
　　秦舟一脸的哀大莫过于心死，他心知讨不到桂花糕钱，便妄图想要染指一块桂花糕，最后被祝风强行轰了出去。
　　“你这徒弟倒有趣。”林巉揣着一杯热茶道。
　　“还算凑合吧。”祝风吃了一口桂花糕，随意道。
　　“对了，你说复玄回了煞狼族，什么时候回的？顾长风不是投靠休徵君了吗？还是说煞狼族中还有老狼王其他中用的人？”祝风两口便吃掉了一块桂花糕。“你竟也舍得让复玄回那刀山血海里去争权。”
　　“为什么舍不得。本来就是他的事，我干涉做甚。”林巉只浅浅咬了一口便兴致缺缺地放了手里的桂花糕，淡淡道：“他回煞狼族，自是不会受委屈。”
　　“怎么了？”祝风诧异地看着反常的冷眉冷眼的林巉，道：“复玄惹你生气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皱了皱眉：“没道理啊，你那徒弟对你百依百顺的，怎么还会惹你生气？”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要紧的。”见祝风还想问，林巉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就塞到了祝风的嘴里：“吃东西都还堵不住你的嘴。”
　　不说拉倒，好心没好报。祝风恶狠狠地瞪了林巉一眼，艰难地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了下去，有些噎着，又喝了一口茶水。
　　“你是真能给我找事儿。”祝风把茶杯放到桌上，站起身来道：“我得去安置一些人事，你在我房里坐会儿，明天我们就回风阁。”
　　林巉揣着茶杯点了点头。
　　祝风离开后，屋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林巉坐在桌旁，眼中略微的一点笑意也逐渐褪了去，他沉默地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像是里面有一朵花似的。
　　俄尔，他抬起茶杯略微喝了一口冷茶，落下时却被一只手由下止住了茶杯。
　　“师父，冷茶滞寒。”
　　林巉捏着茶杯的指尖一僵，却没有抬起眼。
　　“师父……”他听见复玄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
　　“你怎么找到此处的？”半晌后，林巉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复玄道。
　　“我一直在偷偷跟着师父，师父在哪里，我都知道。”复玄在林巉面前蹲下.身，微微仰头看向林巉道：“师父莫生气了，我知错了。”
　　林巉闻言，眼中冷淡的神色略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师父。”复玄又凑得近了些：“徒儿真的知错了。”
　　复玄的呼吸几乎都扑在林巉的脸上，林巉心中不适，不自在地略向后仰了仰。
　　“师父。”复玄察觉到林巉的动作，身体向前倾了倾，反而离得更近了。“师父你就跟我说句话吧。”
　　林巉被磨得没法，他抬手推开复玄凑得极近的脸，刚想下意识地缓和下脸色，忽然又想起复玄的所作所为，立刻又冷下了脸。
　　“师父。”往日里林巉变个眼神复玄都能知道林巉在想什么，如今依旧也不例外。他抓住林巉的手，用头蹭了蹭林巉的手心，委屈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巉抽了抽手，没抽.动，转眼又对上了复玄可怜巴巴的眼神。林巉恨恨地咬了咬牙，这小崽子就是故意的，从小到大就会装可怜，偏还知道自己对这样的他最是心软。林巉虽这样想着，可片刻后，在复玄一声又一声的“师父”下，他依旧是被叫得丢盔卸甲。
　　“你不是厌恶本君吗？”林巉开口道。他虽心里微软，但面上却依旧冷色不减。
　　复玄闻言愣了愣，他看着林巉，诧异道：“怎么会！师父怎么会这么想？”
　　“若不是厌恶，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煞狼族的联系，事事相瞒，还特地加以羞辱戏弄？”林巉说到此处，又有点动气。
　　“不是的师父。”没想到林巉会这样想，复玄急忙道：“师父于我重于一切，我怎么又会厌恶师父。至于相瞒我与煞狼族的联系，是我知道师父不想我过早与煞狼族牵扯，怕师父不愉担忧，故以隐瞒。”
　　林巉愣了愣，略有些无奈道：“我不想你过早与煞狼族有牵扯，是因为怕你年幼势弱，被那群居心叵测的人给活吞了。你是煞狼族的殿下，你既有能力控制煞狼族，我还会阻挠你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成？”
　　“我知道师父对我一直是最好的。”复玄弯起眼角对着林巉笑了笑，他一双琉璃似的眼睛衬着左颊旁一个浅而甜的酒窝，显得整个人都温良如光。
　　林巉不由得被自家徒弟这张要命的脸晃了晃，他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继续问道：“那休徵君又是怎么回事？你借这张皮，又为何要故意轻挑羞辱于我。”
　　复玄略微垂下眼，将眼中神色尽数藏于眼睫之下。他静了一瞬，抬起眼，刚想说什么，紧闭许久的房门却被人蓦地推开了。
　　处理好人事后回来的祝风站在门口愣了愣。
　　“这是……负荆请罪？”祝风看着在林巉面前蹲下.身的复玄，挑了挑眉。
　　“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祝风走进房中，坐回自己方才的位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小复玄，你师父不是说你回煞狼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复玄闻言更加委屈地看了一眼林巉，那犹如被抛弃的幼兽的眼神竟让林巉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然后他看见复玄转过脸，一脸正经对着祝风道：“我舍不得师父，所以从煞狼族偷跑出来了。”
　　林巉：“？？？”
　　“刚偷跑出来就来找你师父？倒是有良心。”祝风乐得跟他胡诌，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复玄闻言后没再理祝风，他转头看向复玄道：“师父，你可愿跟我去妖界？”
　　祝风斟茶的动作一滞。
　　“什么？”林巉有些怔愣。
　　“我已在妖界寻到可压制师父体内乌灵蛊的灵物，只待师父跟我回妖界，便可取来。”复玄道。
　　“不用了。你师父已打算跟我回风阁了。”林巉还没开口，祝风便出言打断道。
　　复玄皱眉看向林巉，林巉点了点头。
　　“师父。”复玄沉下了神色道：“我的阵法虽能暂时压制乌灵蛊，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乌灵蛊随时都能异动。师父，乌灵蛊不宜再耽搁，还是随我去妖界吧。”
　　“不说妖界遥远，就说煞狼族如今局势未定，依旧暗流涌动，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师父随你去趟这淌浑水吗？”祝风皱眉反驳道。
　　“我自能护我师父周全。”复玄一双眼深沉如渊。
　　“就凭你？”祝风放下手中的茶杯。
　　“就凭我。”复玄抓住林巉的手，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针锋相对道。
　　屋中的气氛一瞬间便凝滞了下来，隐隐间仿佛逐渐弥漫出了一股硝烟味。不知道情势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的林巉有些怔愣，他想了一会儿，看向复玄刚想说什么，忽然察觉到手背异样的触感。
　　复玄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处有一道微微的凸起。
　　那是一道疤。


第46章 突变
　　那道疤，是那夜复玄抓住凌霜剑，被凌霜剑割出来的伤痕。剑刃入骨，经日不消。
　　“师父。”复玄抓住他的手，恳切地看着他。
　　“林巉。”祝风不赞同地看着林巉。
　　被夹在中间的林巉不由得有些为难。
　　他思忖了一会儿后，轻轻抽出了被复玄抓住的手。
　　“师父……”复玄轻轻拢了拢瞬间空下去的掌心。
　　林巉收回手，抬眼看向复玄，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我虽不怕事，但祝风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刚回煞狼族，根基不稳，不宜再为我大动干戈。祝风精通蛊术，我跟他回风阁想来也耽搁不了什么……”
　　“师父是不要我了吗？”俄尔，复玄忽然低声道。
　　“什么？”林巉愣了愣。
　　复玄却没有再说话，他站起身来，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走到林巉的身后，敛下眉目。不知是不是林巉的错觉，他总觉得复玄双眼的颜色好似深了些，可等他再细看时，又并无半分异样。
　　是看错了吗？林巉有些疑惑。他看向身后的复玄道：“顾长风没跟你一处吗？”
　　复玄摇了摇头：“并未，他已回妖界。”
　　“你不与他一起回妖界吗？”林巉奇怪道。
　　“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复玄垂下眼，一字一句道。
　　这句话，若是放在之前林巉听到，一定会觉得欣慰贴心，可如今他再听到这句话，却莫名地觉得有什么好似不一样了。林巉只觉得心里升起一点莫名异样的感觉，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复玄的眼神沉了沉。
　　“劳烦祝长老了。”俄尔，复玄移开了视线，他转过身，对着祝风行了一礼道。
　　“无妨。”祝风随意道：“有你在更好，你师父如今这性子只怕是没人能做到事事合他心意。”
　　这句话落到林巉耳中，他瞥了一眼祝风：“我很麻烦？”
　　祝风察觉到林巉的眼色，顿时打了个哈哈道：“没，怎么会，你我多年挚友！我怎么会觉得你麻烦。”
　　林巉似笑非笑地看了祝风一眼，祝风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屋门忽然被不急不缓地叩响了两声，秦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到房中突然出现的复玄亦是愣了愣，随即他回过神来，对着复玄拱手一礼道：“楚师兄。”
　　“秦师弟。”复玄微微颔了颔首。
　　“师尊。”行完礼数后，秦舟走到祝风的身侧：“你寻的哪味药材有消息了。”
　　祝风抬起了眼，略有些诧异地看着秦舟道：“碧灵果？找了这么久，怎么忽然有消息了？”
　　“商行老板说，是方才忽然来了一个云游的修士，要来典换一些东西，他身上恰好就有师尊需要的碧灵果。”
　　祝风点点头：“那就买回来吧。”
　　秦舟却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师尊，那云游修士说，要师尊亲自去……”
　　“什么？”祝风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人说，碧灵果难得且与他深有渊源，若要给，也须得给他认中的有缘人。”秦舟道。
　　祝风皱了皱眉。
　　“我与孙师弟去了，那人不肯给，非要师尊去才可。”秦舟无奈道。
　　碧灵果难得，又是他炼制清神丹一味必不可少的灵药。他在入江城中滞留了已有数月，如今临走之时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断是不能轻易放了过去。
　　祝风叹了一口气，对林巉说道：“我出去一趟。”见林巉点了点头，他才起身理了理衣袍，向外走去。
　　“真君，失陪了。”秦舟走前恭身行了一礼。
　　“无妨。”等到林巉应了一声，秦舟才转身跟上祝风。
　　林巉无所事事坐在桌边，半晌后，他伸手想拿一块桌上的桂花糕，半途却被抓住了手。
　　“师父，糕点已经凉了，若是想吃，我现在去给你买。”复玄垂眼看着林巉道。
　　“不必了。”林巉抽回了手，淡淡道。
　　“师父跟祝长老，倒依旧亲近。”复玄收回了手，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道。 他语气平缓，眼中却神色不明。
　　林巉平淡地“嗯”了一声，视线有些飘忽。
　　“师父如今是要与我生分了吗？”复玄的声音忽然在林巉身侧响起。
　　“怎么会。”林巉下意识地否认道，他看着自己眼前莫名变得让他有些陌生的小徒弟，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罢了。”
　　“想不通，师父去妖界亦可慢慢想。”复玄道。
　　怎么又开始犯倔了？林巉有些头痛地看向复玄，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复玄忽然道：“师父可曾记得，在阿清姑娘家中暂住时，师父跟我论过贪欲？”
　　林巉不明白复玄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师父说若贪欲实在控制不住，亦可放纵？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是吗？”天光晴好，几寸温暖的阳光从窗外透进，落在复玄的肩上。
　　林巉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我一直都很听话。”复玄站在林巉身前，将林巉眼前的阳光尽数挡在了身后。
　　林巉察觉到一丝异常，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复玄。
　　复玄对上林巉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可师父总是拒绝我……”
　　“师父不是问为何我要披一层休徵君的皮来轻挑师父吗？”复玄定定地看着林巉，须臾后，他忽然垂眼轻声笑了一下：“因为我太听话了……”
　　“什么？”林巉不明白复玄的意思，极其不解地皱起眉头。
　　复玄抬起一只手，指尖触了触林巉的眉眼：“因为我不想惹师父不快。”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巉察觉到复玄莫名其妙的动作，他偏了偏脸，躲开了复玄的指尖，一双眉不愉地皱起。
　　复玄的指尖微微一滞，他神色莫名，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缓缓收回了手。“所以……我不想再听话了。”复玄看了看窗外正好的天色，缓缓开口道：“师父。”
　　听到复玄叫他，林巉下意识地看向复玄，可一个抬头间却蓦地被复玄兜头抱在怀里。
　　什么情况？被复玄抱了个满怀的林巉震惊不已，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把复玄推开。挣扎间，他看到眼前玄光一闪，在那抹玄光没入自己额间时，林巉只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昏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