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敛锋,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他眉目虽冷淡,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森冷可怖。但若是做了什么不得当的事,被那复玄的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瞥到时,却能无端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
这么一个人,总是平静得很,好像没什么能让他的情绪有丝毫的变动,没有感情似的……唐寻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家殿下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林巉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握着灵果,手指无意识间摩挲灵果的力度却越来越重。
半晌后,林巉站起身来,将手中破损的灵果放到桌上,沉了沉气道:“我要出去。”
唐寻闻言一惊,他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伸开双臂拦在林巉面前,急声道:“这可不行!殿下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我不让真君乱走的!”
“于今已四日。”林巉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唐寻,摁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结起冰凌。“你们这是想软禁本君?”
“不是……”唐寻想起复玄的叮嘱,看着林巉动用起灵力,不由得心口一紧:“真君你先别动灵力!免得刺激了乌灵蛊……”
“复玄呢?”林巉并没有理会,他皱起一双眉问道:“他去哪里了?”
“让他来见我,或者我去找他。”
唐寻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屋里安分待了四天的林巉会突然要出去,复玄走前让他照看好林巉,别让林巉出去乱走。如今林巉突然发难,这让习惯了林巉总是沉默安分模样的唐寻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君,殿下他……”
“让开。”凌霜剑在林巉昏迷期间不知道被复玄拿到哪里去了,见唐寻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林巉掌心的寒气蓦地浓厚了起来,那寒气在他的掌中幻化成一柄剔透的冰剑,剑意刺骨。
“我找我徒弟,你拦着我作甚?”见唐寻依旧挡在自己身前,林巉心中不耐,一剑将唐寻挑开。那剑锋看似凌冽,实则只是将唐寻挑到一旁,甚至没有伤到唐寻的寸毫皮肉。
唐寻被震开后,还没来得及稳下.身,便看着林巉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在林巉的手即将碰上房门的时候,林巉的动作忽然滞了滞,然后他低下了头。
唐寻扑在地上,正死死地抱着林巉的一只腿。
“真君——”唐寻哀嚎道:“殿下是有要事要处理,明日!殿下明日一定能来!”
“放开!”林巉的腿动了动,想把脚从唐寻的手中抽出来,却没成功。唐寻方才吃灵果手上沾染上的汁水尽数蹭到了林巉的靴上,林巉捏着冰剑的手紧了紧。
“真君——去不得”唐寻丝毫没有察觉,继续抱着林巉的腿哀嚎。若是林巉出了这个门,被什么人冲撞了,他非得被自家殿下扒了皮不可。
“有什么去不得的?这里既是我徒弟的地方,那我便哪里都去得。”林巉狠狠皱了皱眉,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唐寻,不耐道。
言罢,他也不管脚下的唐寻,拖着唐寻一把就推开了自己面前的房门,下一刻林巉便迎面撞上了不知道在房门前站了多久的复玄。
林巉:“……”
复玄略微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唐寻,对上复玄目光的唐寻似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松开了抱着林巉腿的手,立马起了身,站得老远。
复玄转回视线,看着林巉,方才眉间的暗寒春风化雪般地尽数温和散去。他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对着林巉说道:“师父说得对,既是我的地方,师父自是想去哪里都去得。”
他看到林巉手中的冰剑,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伸出手想将林巉手上的冰剑接过来。在即将碰到剑柄的一瞬,林巉却紧了紧捏着冰剑的手,复玄的动作微微一滞。他对上复玄的眼睛,屋子一时静极。
片刻后,林巉略微松了松手。
复玄敛眸轻轻笑了笑,他将冰剑从林巉手中拿了过来,冰冷的指尖碰到另一只冰凉的手。那冰剑刚到他的手上便化成了雪雾,须臾间便消逝在屋中。
第49章 封囚
“师父还是不要妄动灵力的好。”冰剑在复玄手中融化后,只在复玄的指缝处留下浅浅的一缕寒意。
“若是刺激到了乌灵蛊,我怕师父会遭罪。”
林巉皱了皱眉,明摆着不听的样子。
“师父……”
“若不能动用灵力,那我跟废人有何区别?”林巉不愉打断道。
“并非不能动用灵力,而是尽少动用,免得乌灵蛊发作,师父受苦。”复玄被林巉出声打断,面上也没有显出丝毫的不耐,他看着独行其是的林巉,只是忧心间的语气不自觉间略微加重了些。
俄尔,复玄似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微重,他缓下声,继续道:“况且有我在,也不需要师父动用灵力,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行了。”
“凌霜剑呢?”林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发现凌霜剑不见时,他便召唤过凌霜剑,不知道复玄使了什么法,原本与他心神相应的本命灵剑竟毫无回应。林巉皱起了一双眉,不想再跟复玄纠缠这个问题,如今他只想拿回自己的剑。
“师父不能再动用灵力了。”复玄好似没听见林巉的话,也没看见林巉逐渐沉下去的脸色,依旧缓声说道。
“凌霜剑在何处?”林巉看着复玄,再次问道。
“师父……”复玄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林巉忽然向前一掠。他们本来就靠的极近,林巉这忽然一动,几乎半瞬之间就到了复玄的眼前。
他掌中凝聚起寒气,掌心一转便向复玄的眉间压去,复玄刚想退后,忽然觉得脚下一重,不知何时森森寒气已从地面悄悄蔓延开来,攀上了他的腿,将他的腿结结实实地冻了起来。
复玄略微侧过脸,林巉携着寒霜的手几乎是贴着他的颊边蹭过。复玄腰身略转,抬起手臂,将将挡住林巉复转回来的手。复玄手腕一转,一把抓住了林巉的手腕,掌心间涌起灵力将林巉手上凝结的寒霜寸寸震碎。
“师父。”复玄看着林巉,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浓而密的上下眼睫略微凑近,显得眼中神色不明而深邃。“你是想要对我出手吗?”
林巉狠狠将手腕向后一扯,也没有摆脱复玄的钳制,他咬了咬牙,呵道:“你是想要囚禁我吗?”
“怎么会。这妖界师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这几日妖界各族来访,往来繁杂,师父身份特殊,难免不会有人别有用心,动些不该动的心思,给师父沾染上麻烦。”复玄解释道,对于林巉,复玄的耐性总是超乎寻常的好。
他看着林巉修养了几天依旧苍白的脸色,想到乌灵蛊发作时,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疼得浑身冷汗的林巉,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乌灵蛊既已在身,他不能再让林巉暴露在那群满心诡计的人眼中。保不准哪里出了差错,让这个致命的点被他人抓捏了去。
林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面上紧绷的神色微不可见地缓了缓。
复玄见状,那捏着林巉手腕的手便略微松了松,他将林巉的手缓缓放回了林巉身侧,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师父如今乌灵蛊缠身,自是小心为上的好。”
“师父再等等,最多不过半月,我便能拿到昭天珠。”
见到林巉略有些不解的眼神,复玄解释道:“白狐族的镇族之宝昭天珠感天地灵气而生,是三界难得的至纯至净之物,用来压制乌灵蛊,再合适不过。”
“镇压?”林巉皱起眉:“为何不是彻底解去?”
复玄眼下隐藏得极好的神色略微一僵,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理一下林巉的鬓发。林巉头微微一侧,毫不意外地避开了他的手。
“师父如今已这么厌恶我了吗?”复玄收回了手,他的神情依旧从容平静,可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紧捏得骨节泛白。
林巉抬眼看着复玄,他神色复杂,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俄尔,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放开。”
良久后,复玄松开了握着林巉手腕的手。
他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那身繁重华贵的玄色王服仿佛将他所有的感情都遮掩下来,沉着得压抑,与以前那个一身简单白色劲装,如光如玉的少年,犹如两人。这样的复玄,让林巉觉得更加陌生。
“你已经搜魂了石九的元神?”林巉重获自由的手腕略微向后收了收,这样一个无意识间防备的姿态让复玄的眸色深了深。
“如何?”
复玄迎着林巉直视的眼神,却沉默了许久。林巉今日穿了一身淡水色青竹纹袍,是复玄忙得彻夜不眠时,依旧抽空亲自挑选出来的,他觉得这身衣袍很配林巉,如今看来,的确很配。
“解法有些费劲,不若先行压制。”良久后,复玄缓声道。他字句清楚,却没有回答林巉的问题。
“解法是何?我自能自行解开。”林巉心中自是明了复玄的躲避,再次出声问道。
复玄看着林巉,那双澄澈的双眼如今却让林巉莫名看不透,他还是没有回答林巉的问题,只轻声道:“师父安心待在妖界即可,我自会为师父解开,不让师父伤神半分。”
“你这是铁了心地要囚禁我?”凌霜剑被夺,连带着身上的储物空间也被复玄一并拿走的林巉,听见复玄这话,只觉一股火从胸口冒出,他上前一步,抓住复玄的襟口,低声怒道。
复玄只觉得一缕淡淡的雪松香迫到身前,他知道这个气息,是他每日早晨特意在院中的古松松尖上一点一点取下给林巉泡茶用的积雪。林巉今日恰好用了这雪水泡茶,周身自然也染上了些许雪松的气息。
“若是放师父走,师父要去哪儿呢?”复玄略微抬手拿起一缕垂在林巉身后的头发,指尖轻轻卷绕着那微凉的发尾。
“是要自己独抗,还是回重山派找严师叔楚师叔?亦或是去那万万里之隔的风阁去找祝长老?”复玄看着林巉的眼睛,眸色深深。
“师父,你总是选择拒绝我。”
林巉嗔怒的眉目就在复玄的咫尺眼前,复玄看了一会儿,微微垂下眼,低头亲了亲林巉的眉目。“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留在我身边呢?”
柔软的唇落在自己的眉间,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林巉睁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站在远处早就被复玄温和模样狠狠惊骇了一把的唐寻见状蓦地吸了一口冷气。
复玄略微侧眼看向房间角落边的唐寻,唐寻全身寒毛一炸,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从半开的房门中窜了出去,身形快成一道残影,跑之前还不忘把门给自家殿下关好。
“你干什么!”唐寻关门的动静惊醒了怔愣的林巉,林巉被复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气得脸红,他送开揪着复玄襟口的手,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复玄整个抱在了怀里。
玄暗华贵的王服触之滑凉,带着复玄身上些许稀薄的酒气,将林巉紧紧包裹。
“师父。”复玄抱着林巉,他的脸颊贴在林巉的发顶,低声呢喃道。
林巉还来不及挣扎,便发现从周身各处涌进了一股极其霸道的玄色灵气,那玄色灵气竟能无视自己灵气的抵抗,迅速攀上自己体内的寸寸灵脉,所到之处灵脉灵气逐渐滞涩,到最后一丝灵力也调动不起,竟如封印。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林巉只觉周身都僵硬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正抱着他的复玄,复玄抱他抱得极紧,像是要把他融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看不见复玄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侧颈,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低声响起。
“师父……你哪儿也别想去……”
“只能留在我身边。”
第50章 鲛色
古朴而奢华的房间中,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斜斜地探进一缕,透过屋中低垂的清透鲛绫,变得柔和而静谧。林巉抱着一本书,安静地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俄尔,指尖卷起一页书页翻过。
复玄坐在不远处的案后,低垂着眉目看着满案的文书,手中的紫毫一刻未停,即使是忙得笔下不停,他也时常抽空抬头看一看倚在窗下懒洋洋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的的林巉。
“师父已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休息一下吧,免得费神。”复玄批完一本文书后,抬眼看向林巉道。
林巉一身银松月袍,一头青丝未束,斜斜倚靠在榻上,眉目疲懒,神色怏怏。他身下的美人榻纯金铸成,无数珍世灵石璀珍镶嵌在上,勾勒出行云流水的花纹,端的是华贵无边。那柔顺的月色袍角轻轻搭垂在榻边,犹如出尘的仙骨与奢华的瑰丽映在一起,显得既矛盾又摄人心魄。
这一幕映在复玄的眼中,复玄只不动声色间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日在宁安城主府中,林巉一身赤袍躺靠金榻的那一幕一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看着懒洋洋的林巉,想着,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个人。
他给林巉的,定要比所有人给他的都要好。
林巉仿佛根本没听见复玄的话似的,敛着眉目,倦怠着又翻了一页书卷。
那日林巉被复玄封了灵气,意料之中被气得浑身颤抖,他看着复玄,竟不知道复玄的修为何时已经高深到可以制住他。他脑中空白,只愤怒地一把推开了复玄,不管不顾往屋外闯去,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出现在身后的复玄兜手抱了回来。他的腰被复玄搂住,双脚都凌了空,林巉气极,低头一口咬在复玄另一只揽着他肩的手的虎口上,直咬得复玄鲜血淋漓。
复玄将他抱至床边,只觉得林巉浑身都一瞬僵硬下来。他松了些搂着林巉腰身的手,拢了拢林巉的额发,看也没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一眼,只出声安慰道:“师父莫担忧,我不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