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岳抬起手去触碰空中的金箔,然后笑着问骆安淮,「小子,你说说,在这种地方,像不像是王大鑫喜欢看的那个女明星的泡沫偶像剧里的情节,在这样的背景下,下一秒就应该告白了。在那种古地球时代的年代片里,告白完就可以举行婚礼仪式了。」
「长官,」骆安淮一边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紫色药剂以防止来到新环境中可能出现的若干问题一边回应秦南岳的话,「王大鑫给我说过那个情节,接下来不是告白,那个男的死了。」
「我觉得是你记错了,要告白的不是男人,而是另外一个女人。你把偶像剧只框定在男女两性之间实在是太狭隘了,你自己不就喜欢男人吗?」秦南岳同样注射了一支紫色药剂,顺带着吐槽对方。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和我喜不喜欢男人没什么关系。」骆安淮这么说,掀起眼皮凉凉地瞧了秦南岳一眼,「毕竟我又不会在这里表白。」
「你不会在这里表白?」秦南岳故作吃惊,「天,原本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要是你打算在这儿给我表白,哥哥我就答应你。」
骆安淮白了他一眼不爱说话,开始调试军用光脑想办法和其他队友以及指挥部取得联系。可是对方似乎还没有发够骚,蹲下来揽住他的肩膀,「骆安淮,我是认真的。」
骆安淮转头去看他,对方的眼中也是那一场金色的雨,又或者是一尾鱼在阳光下闪烁着的鳞片。他被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中所蕴含的风景所触动,那里面有他经历过的林林总总。
但他还是这样回答道:「认真个屁。」
是的,认真个屁。
秦南岳的话听个三分就可以,谁不知道对方是个逗乐子的好手,这个特点换句话说就是看着人五人六可惜不三不四。他低头继续给总部发消息,却只看到一段杂乱无章的代码,用这样的方式向他展示着这里信号不良。
「联系不上总部?」秦南岳瞟了一眼他的光脑问。
「嗯,可能是信号封闭。」
「如果真的联系不到,我们俩估计得一直待到这里。」秦南岳笑,「你说如果这样,是不是夏娃和亚当的伊甸园?」
骆安淮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儿联系到纯情的宗教神话故事,可是要他讲,秦南岳能进得估计也就只有那些失乐园欲乐园之类的地方,别去想那些乌托邦和桃花源才对。可是他也懒得搭理他,他知道的,只要他一开口回应,秦南岳肯定会逼逼叨叨个没完没了。
可惜,就算是他不回应,秦南岳对着他也依旧可以做到逼逼叨叨个没完没了。
「看看这里风景大好,一派清明,要是我没事儿的话倒是挺愿意在这里生活下去的。有钱,有地,身边还有你跟着我,对我来说真的差不离了。所以啊,小子,你当真不想跟我表白?这辈子你可能就只有这一个机会能把我套牢到你身边了。」骆安淮不知道这个老痞子是怎么着有绕回到之前的话题的,可惜他们两之间无情无义,就算是有这样的好景致也拉不上什么亲密的关系,总是这么闹实在是让人心烦,所以他头也不抬地应付他,「既然你那么想,干脆直接给我表白好了。」
这一次秦南岳半天没说话,骆安淮也落得个清闲。好不容易将光脑调试成功,终于和总部联系上之后才继续拿话戳他。「长官你怎么不开口了?这么玩不起以后还是别开玩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话音未落就对上秦南岳的眼睛,对方神情含笑,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安淮,哥哥爱你。」
骆安淮愣住,空间似乎骤然缩小,时间流淌也变得缓慢起来,他还没有想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更合适现在的情况,光脑中就出现了凯尔斯科尔的影像,一脸焦急的问他们现在如何身处何地。
骆安淮被惊醒,不知道是出于庆幸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轻轻的喘了口气。
后来他们回到了总部,凯尔斯科尔问秦南岳,「衡哥,你和安淮没事吧?」
秦南岳看着骆安淮走在前面的身影,对方刚刚将军帽拿在手上,脊背挺直身材瘦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的发丝染成金黄的色泽。
「我看了一场金色的雨。」
秦南岳笑起来,这样说道。
我看了一场金色的雨,它燃烧,然后泯灭在我的心里,从灰烬中开出一朵花来。
——骆安淮收回眼神,他不再看那个发着淡青色光芒的星球,他低下头,脑海中下起一场金色的雨。
他被那些东西感动过,长此以往,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当天晚上,骆安淮在日记中画下了这样一副场景——在空气中飘散着金色的颗粒的背景之中,有着一个人的挺拔身影。
「距离军训结束还有十三天,我在夜空中找到了察尔斯特星。」
☆、第八章 流血漂橹
第八章流血漂橹
骆安淮和克林特恩今天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刚一到就听到一堆穿着迷彩服的小绿人在那里闲聊,那个带眼镜的男生站在中间说话,“其实咱们现在挺和平的对吧,你们听过联邦哪里有动乱,连星际海盗都不常见,所以他们才有时间来这里带军训。我估计啊,咱们那些教官恐怕一次战场都没有上过,也就只有训练的时候摸过枪,这多好笑啊。自己当兵都没当出什么样子,还想教我们当兵?”
骆安淮原本觉得来大学就是修身养性大隐隐于市,可是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多和平?”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眼镜男听见了,旁边的人也都听见了。眼镜男推了推他的眼镜,他不喜欢骆安淮,这会儿对方又忽然开口拆他的台,自然是要回嘴。“那你说说,我们联邦哪里不和平?”
骆安淮笑了一下,他的语气苍茫且悲壮,勾画出如史诗般的篇章。
“你见过从高山顶端倾泻下来的岩浆吗?”
——粘稠的红色烧灼,把所有的一切吞噬,可是在岩浆之中,偏偏又掩藏着诱人的璀璨的星石,引得无数人垂涎。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对方,“你见过如同大海一般碧蓝色的原始森林吗?”
——盗猎者充斥在蓝色的树荫里,去捕猎那些珍稀精巧的动物,他们和那些人在丛林中争夺抢占,最终带着那些人臣服于联邦的法律。
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缩近,眼镜男看到他眼中被冰封着的火。“你见过珊瑚生长于赤红的沙漠之中,搭建起一座座海市蜃楼般的阁楼吗?”
——富豪名门在那里进行充斥着血与泪的交易,挥金如土的表情穷凶极恶,每一件都来路不明。
“你见过比人还要高大的蒲公英,吹散之后每一只都震荡起来绵长的风吗?”
——在那些跳动的碎羽里,有赤阳的海盗长期藏匿,在一片雪白之下是乌黑到流脓的罪恶横生。
“我是没见过,可是你见过吗?而且,这和我们说的和平不和平有什么关系?”眼镜男继续说,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慌不择言。
骆安淮没有理他,他只是继续说道,“在我刚在说的所有地方,斯坦丁,苏尔社科,玛拉特斯拉,每一个星球每一个地方都有联邦军人留下的血,还有他们的墓碑。”
“这就是你说的和平,是你说的当兵没用,是你说的,他们没有上过战场?”
骆安淮许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说完之后甚至觉得自己都难以置信,原来所谓的语言能力在他长期没有用之后并没有退化,这么看来进化学也不是完全可以等而化之。
“那......这是你编的吧,这些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骆安淮将这句话又念了一遍,带着点嘲笑,“我怎么可能知道。”
挥手告别过去的骆安淮怎么知道,留在过去走不出来的骆安淮又怎么知道?
所以他这样说道:“你说对了,这就是我编的。我根本不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大步离开,然后有克林特恩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拦住。
“安淮,我们马上要训练了,你现在这么走了,不符合纪律。”
“克林特恩,”他看向他的眼睛,然后叫他的名字,“这只不过是军训而已,你们怎么会把它真的当军营?”
不知道为什么,克林特恩从他平静的眸子中看出了些悲哀来,那些悲哀太重,坠得连他都疼痛。
最后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结果,不过是一次连争吵都算不上的小小的观点不一,没有什么挂在心上的必要,至少其他的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秦南岳站在监控室里,将这一段录像调出来又看了一遍,那不是别人的故事,不是绚丽到超过人的尺度的风景,不是一句一句夸张的描写,那是骆安淮曾经去过的地方,那是骆安淮的人生,他曾在那里奋斗过,流过汗,流过血,消耗过时间和精力,他也曾陪伴过他其中的一部分,他也曾看着他受过伤。
凯尔斯科尔就站在秦南岳的后面,他原本还以为秦南岳是因为无聊所以才在休假期的时候跟着他离开训练基地,结果没成想这位直接跟着他来了联邦政法大学,然后又拖着他来到了人家学校的监控室,靠着自己的机甲系统“玄烛”进行的范围搜索,然后锁定在现在画面中的那个黑发黑眸的人身上。
果然是为了骆安淮。
凯尔斯科尔想,倒真的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站在那个混小子旁边的金毛是谁?”在看了第三编的时候,秦南岳终于开口问。
“衡哥,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骆安淮的管家,哪里能天天盯着他看。”凯尔斯科尔靠着旁边的桌子边,慢悠悠的开了口,他昨天刚刚因为骆安淮的缘故被秦南岳假借训练之名揍了一顿,就算不迁怒语气也带着点阴阳怪气。
秦南岳转过来瞟了他一眼,“你看你那站的是什么样子,还穿着军装呢,别像是只顶了一张皮,还有,正经场合,叫什么衡哥,叫长官。”
“是,长官。”凯尔斯科尔站直,左脚并上右脚,发出声响。
秦南岳不再看凯尔斯科尔,他转过来继续去看监控,上面的骆安淮正站在一树碧绿的梧桐下,低着头去看胸前的徽标,那上面是交叉摆放的长剑与权杖。
他其实不想离去的,他的心还在军营里。
只是骆安淮受了一道伤,那道伤痕太重了,纵使是一个军人,也会被那种伤痛纠缠到午夜梦回。
秦南岳感觉到自己心里一阵疼,一块石头压着他,胸口发闷。
后来有士兵来找凯尔斯科尔,他跟秦南岳打了招呼之后就出去,秦南岳借着这个机会问自己的机甲系统玄烛。
“玄烛,我觉得我身体不太舒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一板一眼的声音传出来,充满着机械感,在这个人工智能完全拟人化的时代显得尤为特殊。“长官,我检查过了,你的身体没有什么显性问题。”
“那为什么我胸口发闷?”
这一次玄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长官,这不是生理问题,这是心理问题,百分之五十七的可能性,你只是在心疼人而已。”
秦南岳听了这个答案愣了一下,按照他以前的习惯,听到这么一句话一定要问剩下百分之四十三的可能性是什么,可是他这次却只是哑然失笑,“对,没错,我就是在心疼人。”
因为秦南岳没问那句话,所以玄烛也没有说,不过事实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三尤为重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三,是多巴胺,血清胺以及苯基乙胺的分泌,以及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的增加。当然,抛却掉这些生理学的专用名词,人类给它冠以了更轻松易懂的名字——那可是悄然而至,不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的浪漫的遇袭,那是爱情。
凯尔斯科尔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秦南岳看到他脸上的无奈后开口问,“凯尔,怎么了?”
凯尔斯科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哦,我底下有个兵今天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太开心没看路,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接给骨折了,所以问我怎么办?”
秦南岳扑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谁啊,这么好笑?是有多爱吃饭?”
“王小森。”
秦南岳的笑容停在嘴角,默了默道,“这傻孩子,跟他哥简直是一个模样。”
凯尔斯科尔飙了一句川渝话,“是,都是瓜娃子。”
“王小森走了,那他的位置谁接啊?”
“现在先让隔壁连的兵带着,今天教齐步,要实在不成,我就从今天下午去带着,反正让我带在这儿带兵也没什么事,去带几十号人训练也行。”凯尔斯科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你顿住,“不行,我带不成。”
秦南岳挑起眉,“怎么?我们凯尔现在还逞起官威了?”
“不是,衡哥,”凯尔斯科尔抬起手揉自己的头发,“王小森带的,是骆安淮他在的连啊,我刚跟骆安淮他.....他那嘴巴,随便一句话就能戳死我。”
“那我去带吧,”秦南岳从座位上起来,“就当是为人民服务。”
凯尔斯科尔不知道此时应该同情被秦南岳带了两次的骆安淮还是无辜受连累的其他人,他只是这样提出问题:“衡哥,你有没有想过人民可能不想让你服务?”
秦南岳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说什么屁话呢?整个军区,你能挑出一个兵不想让我带吗?”
有的。
凯尔斯科尔由于不敢反抗对方的权威所以在心中默默发出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