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心想,自己若是走了,下一步便是去为自家徒弟寻访月阴丹的下落,两人这一分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他明明才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还没得到回应就要告别,任谁处在这种境地,都会觉得煎熬。
以前看修真小说,动不动就是“百年过去”,现在想想,为了一门玄功闭关苦修百年,恐怕真的只有断绝俗世感情的人才能做到,否则若是心里牵挂着某个人,要怎样忍着百年都不与他相见呢?
因为知道会有分别的一天,所以张允格外珍惜在一起的这段时候。他一直看着阮言钧,一直看,眼神很温暖,甚至有点甜甜的,所谓的柔情蜜意。
阮言钧在他的注视下苦熬了数日,终于不能再当作看不见了,他从入定中睁开眼来,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出来,热腾腾冒着白烟,与他脸上的霜雪相映成趣。
谁知他一动,两个人视线对上,张允的脸腾地就红了。
阮言钧:“……”
张允:“……”
张允也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连拍了好几下,心说,没道理啊?这些天两人相处下来,他还以为自己脸红的毛病已经治好了!
明明什么话都说过了,到底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允说:“我去冷静冷静!”
说罢,不待阮言钧应答,扭头就要落跑。
阮言钧说:“慢着。”
阮言钧说:“坐下,不必去了。”
张允脚比头答应得快,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坐了回去:“是的大哥,好的大哥。”
两个人于是大眼瞪小眼,王八看绿豆,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又变得不自在起来。
阮言钧说:“你……”
张允说:“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阮言钧顿了顿,说:“你先说。”
张允清了清嗓子,于是说道:“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要离开多久,说不准几年都回不来,没法在这陪着你悟道了,所以……”
张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会要你立刻给我答案,我可以等,我也愿意等。但是,咱们可能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阮言钧听着,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听到后面,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你要去哪?”他问。
张允说道:“去帮我徒弟找些东西,呃……他修习的功法跟我们不太一样,必须借助一些外物,而且他需要的东西都很难找。”
阮言钧点了点头,世上修行法门千千万,本就各不相同,需要用到外物也不奇怪,但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个。他皱着眉头,忍不住问:“所以你的脸红成那样,心里却在想这种事?”
张允被他这样质问,又支支吾吾起来,不知怎样回答。
阮言钧轻轻哼了声:“我不禁开始思考我是不是自作多情。木头就是木头,从一开始就是木头,果然还是不能有太多指望。”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躁闷之气,对张允道:“那你走吧。”
张允当然不想现在就走,他只是一时没什么好说的,便将这些天来萦绕心头的事情推出来做挡箭牌,本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然而被阮言钧这么一赶,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了。
张允站起来,作势要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那,我真走了。”
阮言钧不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仿佛提醒似地,张允再次叫道:“我真的要走了?”
阮言钧依然不应,甚至微微偏过了头去,显然不肯搭理他。
张允只好走了,走到破洞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你先前是不是要说什么?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吧?”
阮言钧笑了笑,反问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他说话的时候,两片嘴唇轻轻扇动,好像蝴蝶的翅膀,鲜红,夺目,轻盈,柔软,重复着张开合拢的动作,曼妙不自知。
张允也不是故意要盯着他的嘴唇看的,只是目光扫到了那处便挪不开,就觉得……
想要吻。
想要亲一下。
要是能够亲亲那张嘴,尝尝那两片艳红嘴唇,不知该是怎样的丰美滋味?
这样想着,张允不知不觉凑得近了,而后,他轻轻吻了上去。
因为没有遭到抵抗,他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不带邪念的亲吻。
有一点甜,淡淡的,近似于乳糖,并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么甜,但是很香。
只消一个不小心,就会沉醉下去。
这时,却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滚落下来,沾在他的唇上。
张允心下一惊,连忙拉开了一些距离,却发现……
……
……
阮言钧流鼻血了。
张允震惊了。
心说,不是吧大哥,不过就是亲了一下,你怎么就流鼻血了!
阮言钧有些头晕,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看到张允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流血,忙捂住鼻子,胡乱擦了一阵,擦得半张脸和手心都红红的。
他的脸颊滚烫,不敢抬头,有些懊恼道:“张允!”
这个登徒子!两次三番轻薄于他,简直欺人太甚!要知道,要知道……他还从没跟人亲过嘴呢!
张允忙道:“好的,我知道!我走了!我这就走!”
他边喊边跑,一溜烟就冲到了破洞下方,正要化一道剑光遁去。在他的身后,忽有一点火光萌动,顷刻照亮了整个冰穴,将之辉映得如同一座水晶宫殿,澄澈温暖的金色光芒笼罩了每一寸坚冰。
阮言钧心神动荡之际,目睹此景,心中的惊异难以表述,几乎不能置信,那一点澄澈火光并非来自别处,而是从他的心海中生发,至为纯粹,至为热烈——第一口三昧真火竟是在这种情形下被他引动!
张允一见那火光,又惊又喜:“成了!竟然成了?竟然这么简单就成了?天呐!”
阮言钧遥遥向他看来,张允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想起来,自己还要跑路呢!怎么就停下来了?
张允立刻化作一道剑光遁走,慌不择路之下,把原本的破洞又撞得大了几分,碎裂的冰末刷拉拉像墙灰似的落下来。
张允身后,另一道人影急催遁风,紧紧追了上来,纵然张允身为剑修,遁速比旁人快上不少,却怎样都甩不掉这个尾巴。
阮言钧清喝一声:“站住!”
“好的哥!”张允一听见这个声音,又是脚比头动得快,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就停了下来。他这一下急刹,后面的人反应不及,猛地撞了上来,这一下堪比火星撞地球,又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追尾了前方小轿车,张允给他撞得两眼漆黑,两个人抱在一起跌下空中,重重摔在了雪地上,把雪地砸出一个丈许深的大坑!
……
……
过了足有一刻,张允才晃着脑袋坐了起来,老觉着手不是自己的手,脚也不像自己的脚,他以为挨了刚才那一下,自己肯定死透了,结果缓了一会竟然发现自己还活着,不禁暗暗感叹,修道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要是他前世的身体被这样撞上一下,起码够他死个十回八回的。
阮言钧也坐了起来,揉着额角,眉头拧作一团,心中亦是后怕。他们俩之所以没死成,完全是因为运气好,为了抵抗西寒天中的寒气侵袭早早祭起了护身灵光,要是没有这层防护,刚才那一撞就能让俩人胳膊腿分家了。
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对张允说:“让你停就停,怎么你从前就没这么听话?”
张允亦是郁闷:“这能怪我吗,我也不知道啊,现在只要你一叫我,我脚就不听使唤……”
阮言钧听到这话,实在也气不起来,无奈笑了一声,说:“好,既然你听我话,那就不准再跑了。”
张允不禁又有些脸红,勉强答应道:“行,行吧。”
阮言钧想起一事来,转向张允,说道:“你先前说,要为你徒弟去找些东西,左右我已引动了三昧真火,不必再留在此地,便陪你一起去吧。”
经他提醒,张允亦是想起,阮言钧先前允诺过会为他做一件事,他也曾偷偷YY过,就让对方答应做他男朋友好了,不过当然只是想想,并不打算真的以此要挟对方。
张允点点头,道:“好,我就把它当作是你允我的那件事了。”
阮言钧稍稍有些惊讶,然而并没反驳,微微朝他一笑。两人说定了此事,便一道回转玄华派中,阮言钧是第二次来这地方,不过上次是横着进来的,这次是走进来的,还是有点区别。他四处转转看看,逛到校场时,还特地停留了一会,看弟子们习剑。
张允虽然好奇他为何过家门而不入,却也没有多问,只管把自家徒弟叫来,摸了摸头,问:“我离开的这些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花下见阮言钧也在,便向他施了个礼,乖乖喊了声“师伯”,阮言钧“嗯”了一声,并没纠正他的叫法,两人便心照不宣。
花下说:“别的事也没有,只是有封书信送来……”
张允问:“给我的?”
花下顿了一下,说:“不是,是给我的。”
张允好奇:“说的什么?”
花下撇了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说是找到了月阴丹的下落,特地告诉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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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出航
张允一想便明白了,能给他徒弟写信,还知道月阴丹的人,除了那妖人还能有谁?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点没错,谁知道这妖人特地送信过来是想干什么。
花下细细说来,张允才知,原来这妖人寻得了一处海魔宫,里面有一头十分厉害的血魔坐镇,偏偏这血魔爱好收藏珍奇,宫中竟藏有十五颗月阴丹,特地告知他们,便是想邀他们一同攻下海魔宫,然后再讨论这赃物如何分法。
十五颗月阴丹,无论如何也不够她和花下两个人分的,就算成功打下海魔宫,他们双方之间怕是还有一战。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这口肥肉显然没那么容易吃到嘴,花下犹豫不决,便问张允:“师父,咱们去吗?”
张允只犹豫了短短一瞬,就说:“去,怎么不去。有我和你师伯给你撑腰,怕她怎的。”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或许还要多考虑一下,但是有了阮言钧的帮衬,他完全有底气和对方一争,就算打不赢,全身而退总不是问题,所以没那么多顾虑。
他思定之后,便把小白龙叫了过来,让他帮忙照看门人,张允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隔壁,要么问街边讨饭的那位赵长老也行。”
小白龙也曾是占山为王的大妖,这点世面还是见过的,当下便欣然答应。
叫小白龙留在家里看家,张允也是犹豫过的,要是带上这妖蛟定能增加不少战斗力,但张允也怕自己一走了之之后,万一门中遇上点什么事没人能够应对。
不过说起来还是有点郁闷……好不容易拐来一只千年老妖,结果最大的用处是看门?
这边做好打算,张允便叫自家徒弟去收拾东西,该采买什么采买什么。难得出远门游历一遭,花下也有些激动,首先好吃的要带够,毕竟要出海,还是远海,恐怕有几个月的时间都在船上,见不着陆地自然没法天天吃香喝辣了,于是买了不少干货、炒货、果脯、蜜饯,统统倒进法袋里面,外表看着不显什么,实际这一个袋子重逾千斤,要是抛给不知情的普通人,当场能把人砸趴下。
置办好所需之物,三人便起身去往东北方沿海之地,架风飞遁三日夜,终于到达一临海小镇。问了几个船厂,终于租到一条可以远航的大船,张允和阮言钧又忙活了几日,在船身上做了些布置,船首船底都刻上了辟邪的符文,以便在海中航行时避开一些道行不高的精怪,为他们省去些麻烦。
花下则在试着学习如何用灵气开船,毕竟他们要去的是危险的地方,不可能带着几十个不通道法的普通船夫冒险。张允布置完船身,便来指点他,和他一起摸索,倒也真叫他俩摸出了些门道。
阮言钧闲着的时候则在修习三昧真火,之后要在海上待几个月,刚好趁着这段时间练功,能为己方增加一点胜算也是好的。
同时,他反复地回忆起朱雀使用三昧真火时的情形,据他观来,这火虽然厉害,却是用一分少一分,用去之后似乎无法自行回复,只能重新修炼、积攒。
不过……若是能让这股火焰变得源源不绝呢?
譬如说,就像修行之人体内的灵力一样,即便施法时用去了,也可以随着时间自行回复。若不是这样,谁会愿意消耗自己的法力打打杀杀?
倘若灵力也像这三昧真火一样,用去一分便少一分,恐怕世间的修行人要少去八酒成。成本高而收益小的事,久而久之自然无人愿做。
所以,如果要将三昧真火作为一门傍身之法,他一定得想想怎样改良它才行。
阮言钧想到这里,不觉会心一笑。
巧的是,他和张允两人恰好掌握着万灵夺生阵的关窍,或许可以由此着手,以弥补这门功法的缺憾。
他将这些想法和张允说了,张允略略一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便答应和他一道推演这门功法。花下在旁听了,却说:“你们想的是很好,不过三昧真火是天授之法,真有可能改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