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原本还有些局促,不愿张允看出尴尬,此刻听张允如此说,怎不感动?
他“哇”地一下扑上去抱住张允,在其脸上狂亲了几口,由衷道:“师父,你真是太好了!”
张允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十分奇妙,他还从没有跟谁有过如此亲近的肢体接触,啊,除了上回他当街亲阮言钧的那次之外。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有点流亡民……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起这个,他竟然想要再来一次。
他不得不承认,当街耍流亡民真的太快乐了。
安排好门中事宜,张允也不耽搁,就往西寒天地界飞去。自从修为大进之后,他的飞遁速度也快了许多,只消一日便到了那悬空飞岛之上。
到了地界之后,张允便按照阮言钧先前所说,寻找他上次到过的妖人洞府,因为来过一次,脑中记忆尚在,不多时便找到了地方。
上次他身化剑光冲出冰穴时留下的破洞仍在,不少霜风从这处灌进冰穴,张允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这处景致当真让他心生亲切之感,那时候自己刚穿越来不久,还是个菜鸟,与人斗法远不如现在老练,就连逃命也要靠虚张声势唬住敌人,一晃竟已过去数年,时移世易,人情世故都有许多变化。
他忽然想起顾梦之来,那时阮言钧还会操心给他介绍对象,而他则破坏了对方一片苦心,表现得像个十足十的钢铁直男,从这之后,阮言钧就放弃了给他介绍对象这码事。
不知怎么,他心中忽然就有一股冲动涌上,想要为自己辩护一句。
其实他不是不解风情。
他不是一块木头,张允心说,只是人不对罢了。
冰穴之内,外间吹入的霜风翻腾不止。
阮言钧盘坐于此,只施了极薄极淡的一层护身灵光,堪堪能够保住性命,除此之外,便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外间寒气进犯自身。
这道灵光经不住霜风消磨,须得不断注入微薄灵气以维持其不散,且像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霜风和寒气透过缝隙不断灌入灵光之内,他的外衣上已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就连眉毛也被霜雪染白。
之所以会如此,其实是故意为之。
他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令自身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借此激发胸中斗志。体内的灵机因此震荡不止,自发在经脉中游走,不消他着意驭使,竟然自行抵御起寒气来。
照朱雀所说,修习这三昧真火,最大的关隘便在机缘上,尤其这第一口真火最是难得,一旦第一口真火生发,后续的修行便如水到渠成。
阮言钧这么做,却是想凭借人力牵动那冥冥之中不可捉摸的机缘,使那至为难得的第一口真火应危机而生。
张允到来时,所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心头一紧,还以为阮言钧遇到了什么麻烦,下意识便出手,将这方圆百丈的风雪都隔绝了出去。
阮言钧原本闭目凝神,修行至半途,忽然被张允此举中断,这才睁开眼来,看到来人,却是微微一笑,并不气恼,正待招呼他,张允却抢先上来,关切道:“大哥在此修行,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怎会这副样貌?”
他眼中疑惑担忧之情拳拳流露,阮言钧顿觉心暖,解释道:“不妨事,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要借此地环境磨炼功法,方才正是如此,并非遇到了危险。”
张允“哦”了一声,后知后觉,脸一红道:“那我岂非是打断了大哥修行?倒是我莽撞了。”
阮言钧示意他在一旁坐下,说道:“倒也不碍事,机缘未至,为兄这门功法尚无任何进展,无所谓打断与否。”
风雪隔绝之后,他的脸色渐渐回暖,一身冰雪都渐渐消融了,又回复本来样貌。
他也不避讳,将自己欲修习三昧真火一事同张允说了,张允这才知道前因后果,心中感佩的同时,却也微微觉得诧异——把自己置身危机之中以求牵动机缘,能想出这种办法的家伙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还有可能两者兼是。
第57章 张怂
张允虽不知道阮言钧年轻时求道的经历,但从楚幽曾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看来,阮言钧过去必定也曾经历过许多艰辛,不知究竟是经过岁月磨练,才有这般的果决心性和过人胆魄,或者正是因为有这般的心性和胆魄,才能单枪匹马走到如今这一步?
张允笑了笑,说道:“我来此寻找兄长,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将刘真炼制的续心丹拿出来:“得知大哥身上旧伤未愈,我便找长生派刘掌门炼制了此药,服下去便可治愈陈伤,只是七天之内不可动武,也不可过度操心劳神。”
张允说着,将丹药倒了一粒出来,递到对方面前,笑道:“如今我在这里,正可为你护持,不如先将此药服了,待七天过去,再行修炼三昧真火,也好断去后顾之忧。”
阮言钧实有些惊讶,这事情说来就连他自己也不当一回事,哪曾想过张允会将其放在心上?
他自认这点旧伤这无伤大雅,放任不管也不全是因为不顾惜自己,只是怕张扬出去反给自己增添了软肋,外出行走多有不便,所以极少将自身情况告知于人,唯有身边亲信知道。
否则以他之地位,若愿向长生派求药,刘真哪敢不允?却是顾忌开口之后,反而会给自身招惹麻烦。
张允见他面色变化,对他忧心之事隐隐也猜到几分,对他道:“大哥可以放心,我拜托刘真炼药时,并未将你状况透露出去,只说自己筋骨和心脉受了创伤,他也并未多问,毕竟我被楚幽抓走那么久,这事大家是知道的。”
阮言钧叹了口气,语声温和,朝张允微微笑道:“却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多谢了。”
说罢,也不迟疑,就将张允给他的丹药服下,在体内运转了一道,果然感到一股和煦灵潮在脏腑之中涌动翻腾,牵引着他全身的经络慢慢恢复。
此时,阮言钧忽而看向张允,仿佛刚刚想到——接下来这七日,他既不可运功修行,又身处在这荒僻之地,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坐,除了互相说说话,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干。
阮言钧:“……”
张允:“……”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明明刚才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一静下来,立刻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呢?
互相看着看着,张允还脸红了。
阮言钧真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脸红,不觉得气氛更加尴尬了吗?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张允拿出一颗骰子,道:“我们来玩骰子吧,我来扔,你来猜大小,猜中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要是猜错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阮言钧扫了一眼就知道,张允手中拿的就是城中小孩常玩的那种十八面骰子,以下品灵石制成,本身带有一点灵性,和主人心神相通,投出的点数想大就大,想小就小,用来作弊最顺手不过,如果他答应了,而张允又想使诈,那么他是一定会输的。
阮言钧默默忖道,张允莫非是想要他答应什么?又不好直接开口,所以才用这种手段绕个弯子。
想到此处,他不禁笑了笑,张允要是真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又岂会拒绝?相处至今,他也受过张允不少人情,深知对方是真心实意待他好,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会取恩舍仇、既往不咎,与对方再续前缘?
“可,”阮言钧道,“押小。”
张允见他答应,手指一弹,便把骰子抛了出去,他心里亦有些紧张,不知抛出的数字会是什么。他心中的确有过作弊的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而后便决意交给老天裁决。
并不是他不想得到阮言钧的许诺,相反,他不仅希望得到这个许诺,还希望这个许诺来得干干净净,而非靠着作弊得来。
他注视着骰子落地,待骰子终于静止,他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喃喃道:“三点。”
他倒也不觉得遗憾,朝阮言钧笑了笑,说道:“是小弟输了,照咱们先前约定,我当允诺兄长一件事情,还请兄长说来。”
阮言钧稍觉惊讶,想了想,便说:“为兄确有一事要你应允。”
张允点头。阮言钧微微一笑:“我想为你做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只要是你心中所求,我都可替你完成。”
张允怔了怔,片刻,又不自禁地脸红起来,说:“你,你这样说,我一时也想不到……”
阮言钧欣然道:“那便先欠着,待你想到了,再说不迟。”
张允懦懦答应了。很快,气氛又回到先前那般状态,两个人都不知说些什么,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红着脸。
张允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没干什么,怎么就搞得脸红心跳的?
他稍微挪了挪,到远一点的地方打坐调息,还未入定,心海之中忽然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紧跟着传来他徒弟惊慌失措的声音:
“师父,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为什么你跟师伯的好感度一直在飙升,你们俩是要谈恋爱吗?”
张允一头雾水:“啊?”他尝试着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不敢肯定地问:“有、有吗?”
花下用心音道:“相当有,你再努把力,搞不好就牵手成功了。”
事关这篇文的前途,花下亦是十分忐忑,忽然想起一事,一拍大腿暗暗骂道,张允真的是个骗子啊!
当初不是骗他说不想谈恋爱,要走无CP路线的吗!结果转头就跟男二搞上了,还擅自把这文转到了纯爱频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他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呢!
听了他的话,张允却是心神一荡,忍不住往某个方向瞄了一眼。这一眼瞄得偷偷摸摸如同做贼,幸好某人正在闭目养神,并没察觉到他的窥视,既然如此,他索性又多看了几眼。
看来看去,张允越发觉得,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他作文写得不咋地,一时间找不出那么多词来夸,就是觉得眼睛特别像眼睛,鼻子特别像鼻子。
昔日清浪湖一战过后,阮言钧对于造型的审美似乎有所改变,渐渐喜欢把头发扎起来,而非像以前那样散在背上,时常束着高高的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衣裳也少穿了两件,比从前轻盈许多。如今模样少了几分邪魅狂狷,倒显得清爽利落不少。
不得不说,他以前那个造型真的有点像反派,还是特别狂霸酷炫拽的那一种。不过他人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反正我都喜欢,张允心想。
嗯?
张允想,我都什么?我刚才在想什么?唉呀完全想不起来了。
一晃而过的念头不易捕捉,说忘就忘,张允还在发呆,被他盯着的那个人睫毛动了动,仿佛终于感应到这道视线,睁开眼睛朝他看来。
阮言钧:“……”
张允:“……”
阮言钧问:“为何一直看我?”
张允这才惊觉自己的偷窥举动被抓包了,原本已经不红了的脸皮陡然又烧起来。他捂着脸道:“没,我吃错药了,我肯定吃错药了!我这就去冷静冷静!”
说着他就化作一道剑光,从顶上的破洞钻了出去,瞬息到了千丈之外。
到处是风雪,到处是冰霜,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上升之后又飘散。张允冲到雪堆里躺下,翻滚了一阵,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脸。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面对着阮言钧的时候,好像只要一往那方面去想,就会变得面红耳热,心跳不止,以前根本不这样的啊!
总不会真的……
难道他真的,是个基佬?
好吧,这样想想,他小时候确实没暗恋过女同学,可是他也没暗恋过男同学啊?他一直以来的人设不都是个独身主义者吗?
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那些让他想一想就脸红的事,都会很快被他屏蔽掉,所有热烈的、躁动的念头,都不能在他心里留存太久,他好像很多次都快要触碰到那块壁垒,可只要一转眼就会将它忘却。
其实并不是真的忘却了,只是因为恐惧,不敢记着,更不敢深入去想。
在他的心里,一直深深埋藏着的那份渴望,他从来都不敢面对,更不敢承认——
他是想要的。
他是想要爱的。
他想被爱,他想被注视着。
他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好好地看看他。就好像,某个人在飘满灰尘的马路边驻足,忽然被一朵花吸去目光。像世界对新生的雏鸟张开眼睛。
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那样。
就算他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配不上别人的瞩目,配不上那些好的东西,也不配被什么人爱着,但他依然如此渴望着。
他想要爱。
他想要爱,他怎么敢承认呢?就算有人给他,他也会很轻易就碰碎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可是,他还是想要。
这种渴望好像一颗种子,一直被埋在深深的泥土下面,冬眠,冬眠,直到有个人带着春天来了,这个人在他耳边吹了一股火,他的种子便乘着风生根发芽。
张允躺在雪地里,捂着眼睛大笑。
没错啊,就是这样。他就是很喜欢阮言钧,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总是脸红心跳,呼吸不畅,好想靠他近一点,又怕靠得太近会被打。
毕竟,要是对方不喜欢他,那就太糟糕了。
他想起街上的那个强吻,一股难以排遣的喜悦涌上心头,在雪地上直打滚。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后,对方显然并没有为了这事记恨他,那不就说明,他还是很有机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