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亮亮的直放贼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架剑飞了回去。
他要去追求自己心爱的男人!张允暗暗给自己打气,修道之人行事当遵循本心,怎可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不要怂就是干!
当然,理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给自己打气要是有用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怂人了。
第58章 告白
张允站在冰穴上方的破洞外面,托着下巴思考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出场,等下见面了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直接告白吗?
不不不,这么做太激烈了,也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他得多准备准备,准备个三五十年的,先把感情培养到位,然后择一个良辰吉日,把鲜花、婚礼、蜜月旅行,一切都准备好,等到万事俱备,然后再……
张允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埋怨自己:张允啊张允,你怎么那么怂呢?
按捺下种种心绪,他决定不管别的,先见到人再说,于是纵身一跃跳回冰穴之内。
再见洞府中景象,张允一下惊叫起来:“哥!我的亲哥诶,你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朝阮言钧跑了过去,后者正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浑身覆盖着一层冰霜,冻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要是他再晚回来一会,恐怕就变成冰雕了。
张允一拍脑壳,暗骂自己脑残,一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因为他跑得太远,原本保护着这块地方不被风雪侵蚀的法力自行散去了,而阮言钧先前服了药,不便运功,只好默默等他回来,仗着修为深厚强撑了一会,虽然不至于送命,但冷是真冷,不多久就动弹不得了。
张允连忙挥挥手,又将此处风雪驱散了,抱着阮言钧又是搓手又是呵气,渐渐把人暖了回来。因为对方先前服过药,运转灵气有所不便,他也不敢随意施法,生怕一个不慎伤了对方灵脉,否则早早便施了护身灵光把人护住,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允自责不已,明明他先前说好了要给人护法的,却因为脑子一热不管不顾跑了,要是对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非得切腹谢罪不可。
在他的揉搓之下,阮言钧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又过了些时候,终于回过劲来,这才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
语气虽然有些轻佻,倒也没有责怪之意。张允面有惭色,连忙点头,欲向他道歉,却被截住话头,阮言钧轻轻一笑,问道:“你方才匆匆离去,是何缘故?”
“我……”张允顿了顿,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两人现下离得如此近,他又觉得脸上开始热了。
阮言钧又是一笑,话里似乎有些调侃意味:“观你今日,好像十分心神不宁。”
张允道:“是、是吗?”
阮言钧道:“多谢贤弟为我取暖,为兄已经不冷了,你是不是先放开我?”
不知是不是张允的错觉,他总觉得阮言钧的笑容,还有看他的神情,都和平常不太一样,有点,有点……
难以形容。像在观察,又像在打量,笑中透露几分了然,两人坐着分明高度平齐,张允却有种被他俯视着的错觉。
经这话提醒,张允才呆呆撒了手,两人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哦,好的。”
放手之后,他心里稍微有点失落,但也不好意思要求对方继续给他抱着。他觉得自己脑袋又有些短路了,这种状态真的十分不妙,让他有些紧张,心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吗?好多电视剧里主角一恋爱智商就会下线,我终于也沦落到这一步了?
这怎么行,这可不行!但,但是脑子真的……
完全想不了别的事情。
张允简直要抓狂了。
阮言钧忽而又笑了声,说:“我看贤弟似乎难以静心,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来玩骰子。”
张允睁开眼睛,问道:“怎么玩?”
阮言钧手中拿着张允先前丢出去的骰子,轻轻抛了几回,又任它一次次落回掌心,笑着道:“你我轮流抛骰子,对方来猜大小,谁要是猜错了,就得讲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
张允一愣,这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像两个羞答答的初中女生一样,借着玩游戏的机会,趁机向对方倾吐秘密吗?
迟疑了一下,张允道:“可以。”
骰子仍在对方手中,阮言钧冲他笑笑,显然是让他先猜。张允便说:“小。”
阮言钧信手一抛,骰子落地之后,朝上的那一面却是十六点。
张允稍稍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别人不知道的事他倒是有一箩筐,可也得好好想想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毕竟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万一暴露这点就糟了。
至于为什么不拒绝对方的提议……那当然是因为,他也很想知道阮言钧的秘密啊!
为了套出对方的老底,他也得释出诚意才行,不能随便说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敷衍人家。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可以先从不那么要紧的开始谈起,让阮言钧逐渐放松警惕,然后再……
张允:“我穿鞋的时候喜欢先穿右脚,而且我鞋底中间有个夹层,以前我曾经把清神玉放在里面。”
“……”阮言钧昧着良心赞道,“贤弟好雅致。”
张允捡起地上的骰子,掂了两下,笑吟吟问道:“大还是小?”
“大。”
张允将骰子轻轻抛了出去。待落定之后,他看了一眼,道:“二点。”
虽然张允打的主意是缓慢进取,徐徐图之,但阮言钧却没有如此温吞,坦然道:
“蔡姬走前亲了我,两下。”
“什么?!”
张允惊呼一声。
亏他把蔡姬当朋友,哪曾想到,她竟然背着他偷偷占阮言钧的便宜!而且还亲了两下,两下!比他还多亲了一下!
这种行为太可耻了,朋友之间的义气呢?有这种事为什么不叫上他!
张允一下就醋了。
他只亲了阮言钧一下就高兴好久,结果现在告诉他,他所得到的竟然比别人少了一半,张允心想,这太不公平了,他非得亲回来不可。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声淡淡的笑声惊扰,顿时停了下来,阮言钧正微微笑着,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
张允惊觉,对方说这句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借着机会观察他的反应,就好像是在……
钓鱼。
阮言钧却不管张允如何胡思乱想,又一次捡起了骰子,轻轻一笑,向他示意。
张允又输了一局。
他不服气地想,我又不是鱼,难不成你钓鱼我就要上钩?没这种道理!
张允清了清嗓子,在阮言钧的注视下,他特别诚恳地说:“我想跟你搞基,啊不,我是说,我想跟你断袖。”
这话说罢,两个人都震惊了。
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张允的心头狂奔,他内心咆哮道,说好的不上钩呢?!
他的脸登时红透了,浑身血液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他觉得热得不得了,两手捂着脸,忍不住又想跑,但他控制住了。
张允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没看清楚,于是他又多看了两眼。
反正该说不该说的他都说了,对方要怎么想,他也控制不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一点,虽然这个没有过脑的告白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设想,没有在两万米的高空乘坐热气球,也并非伴随着鲜花的芬芳……简直毫无浪漫可言,要是失败了,他肯定会有点惋惜的。
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张允隐约看到,阮言钧的脸也是那样的红,红得就像秋天熟透的桃子,他的告白过于热烈耿直,使这颗桃子受到了一点惊吓,垂下头去,双目紧紧闭着,睫毛震颤,一点露水沿着细白的绒毛滴了下来。
这滴水珠滚烫,他在流汗。
人对世界的认知常被各种因素扭曲,譬如说,当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一个短暂的片刻也会被意识无限拉长。就像此刻,张允默默等着那一刀落下,对他而言,这段空白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可实际上并没过去多久,然后阮言钧出声打破了沉默,他说:“我要想想。”
张允咽了咽口水,呆呆放下手来:“啊,好的,你慢慢想。不要太……”
他没有说完,便住了口。
其实他想说,不要太忙着拒绝我。
“什么?”阮言钧看向他,一边问道。
张允朝他笑了笑,说:“不要太放在心上。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没那么在意的。”
“……”
空气一下子冷却了许多。张允察觉到气氛变化,心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阮言钧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也朝他笑了笑,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张允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怎么能在告白后面接这种话呢!好像他的告白是种施舍,他在居高临下地施舍对方,好像他真的很不在意似的……这跟泡学有什么区别!
张允连忙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爱,而非刺伤对方,为什么一出口就会伤人呢?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阮言钧的眼睛,说:“我是认真的!因为你的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很害怕,怕被你拒绝,所以,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乱说的,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阮言钧看着他的眼睛,说:“好。”
张允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阮言钧总是很容易原谅他,无论他说了什么混蛋话,做了什么混蛋事,仿佛只要一个道歉就可以既往不咎。
既然他们俩已经把话说开了,当然也就不用再打着玩游戏的幌子套话。张允不禁问道:“你……你一直都这么善良吗?我是说,像是很容易原谅别人,之类的。”
阮言钧沉默了片刻,道:“不,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的脾气一点也不好,戾气很重,经常做一些很糟糕的事……丝毫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阮言钧的二十岁,那一定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阮言钧并不在乎对张允说起这些,面对过去的事情,他早已心平气和,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刚入门的时候,我只是众多弟子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除了天赋尚可,并没有别的出众之处。那时候的我,仗着初生牛犊特有的一股凶劲,一路摸爬滚打,别人不敢闯的地方,我敢闯,别人避之不及的妖怪,我也敢去杀,现在看来,那种举动跟送死也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他不自禁笑了一下,而后说:“你或许也听说过,前任堂主性格张扬乖僻,十分好斗,可说是鬼见鬼愁,人见人怕,人缘比我还糟糕。后来我在派中崭露头角,大家便都认为,我会是他的继任者,因为找遍整个门派,没有人比我更像他。可是别人不知道,有一天黄昏,他带着我在江边垂钓,对我说……他一生桀骜不驯,强硬之姿虽然威慑四方,却也折损了人心。所以他将秋鹤堂交到我手中时,曾经嘱咐过我,希望我能继往开来,不要一味走他的老路,否则本派定不长久。”
张允看着他的脸出神,默默思索着话中的含义,不禁感到惊奇:“是吗?你以前真有那么凶?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阮言钧淡淡一笑:“修为渐渐高了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性子自然就沉稳了,不再一味倚仗拼杀。他同我说那些的时候,我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往日的浅薄。其实在我入道之前,曾经犯过一个错误,有时想起,不免觉得后悔。因为这些缘故,慢慢地,待人就变得宽厚许多。”
张允道:“前任堂主之所以选择你接掌门派,莫非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阮言钧否认道:“不,是因为我能打。”
张允:“……”
张允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位前任堂主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临到头来不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阮言钧继续说道:“他去位时才一百二十岁不到,已经看破了红尘,觉得此间无聊,打算去外洲游历,听说有个叫溯洲的地方,妖魔又多又厉害,所以决定到那去大开杀戒……咳,我是说除魔卫道。”
张允脸色复杂,心道,我看这人才是最大的黑恶势力吧?妖魔做错了什么要被这种人盯上?
他们两个又聊了许多事。从张允坦承心意之后,两人之间已没有太多秘密,说起话来便没那么多顾忌。每到晚上,便头挨着头睡觉,身子靠在一起取暖。
阮言钧并未对这种亲密的接触表现出反感,张允便也放下心来,他原本担心自己的种种举动会冒犯到对方,使对方不悦,然而几日相处下来,却像是多虑了。
只是他心里还藏有一个秘密,在他们交谈时,他便屡屡有种冲动,想要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一旦将它说出,他在阮言钧面前便再也没有秘密,失去遮掩和矫饰,赤条条如同婴儿。
七日之后,续心丹的药力终于化去,张允也撤去法力,不再为阮言钧遮蔽风雪,任其承受寒气侵袭,以勾动那冥冥之中难以捕捉的一缕真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翼待时飞小天使投雷~么么!
第59章 欺人太甚
领悟一门艰深的功法常常耗时数年,像阮言钧这样强行“撞机缘”的举动更是没谱,谁也不知道会耗去多少时间。而张允一直在旁默默陪伴着他,倒也不是真要陪他在此长住,只是一时舍不得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