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带我来此,想必也有万全之策,不如你说要我怎么做?”
纪青山阴笑:“你倒是乖觉。血祭早已完成,只是他不醒,你知道他心中最是爱我,你把不死之身给我,我便帮你唤他醒来。”
“可以。”东极点头。
“你答应了?”纪青山不想这般容易,听他答应反倒愣了。
“你不想我答应?”
纪青山噎住,朝他招手:“你过来。”
东极便走向他。
纪青山把人抓到跟前,细细看着,脸上露出疑惑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傻的?”
东极朝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砰的一声。
东极一拳干翻了纪青山,接着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拳打脚踢。
一顿暴打后,东极直起身叉腰喘道:“这尸僵之症拖累了老夫,打得不尽兴,下回再来。”
说罢转身爬到棺中,把人从那血汤里抱了出来,经过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纪青山时,又补了两脚。
“老夫活了几万个年头,岂是你这个小朋友诓骗得过的?老夫便是被剃仙骨失去神籍,也还曾做过数万载的仙尊,也好歹有十世苦修之行,毛还没长齐就敢跟老夫撒野,我呸!”
老头一脚又将醒来的纪青山踹晕。
抱着人爬出幽深地底,九头狮已在那翘首以待。
“嗷”的一声,九头狮蹿上来蹭着东极的裤腿。东极放下手中的人,腾出一只手去挠九头狮的颈窝,见它舒服的哼哼,便笑:“方才委屈了九头头,你莫怪我啊,他想诓我却想不到被我反将一军。也怪他傻,难道不知你是我的九头头么?你不听我的,难道还听他的?”
九头狮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又晃动尾巴。
东极一笑,抱起人爬上了九头狮。
狮吼一声,九狮腾于天际,裂开的幽冥之门缓缓阖上。
东极自然知道那纪青山不可能被关在地底,他既是幽鬼之身,在那地底自是来去自如,否则也不会找到血祭了自己埋在阴极之下的何欢君,又从何欢君身上偷得九狮玉璧,大摇大摆的来找自己。
“真是傻子。”东极呢喃一句,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可你更傻,所以才被一个傻子骗了又骗。”
何欢君从长梦中醒来,他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天光,许是在地底太久,一时不能适应这地上的天光。
他动了动脖子,缓缓转头,一眼看见不远处在桌前拿着菜刀割下自己发丝,又将发丝当作胡子往嘴上粘的老头。
“老头。”嗓音嘶哑,不复往日清亮,却还是一样好听。
东极一听见便抬头看他,接着将那发丝胡乱在嘴上贴好,一手在腰前,一手负后,踱步朝他走去。一看就是一个有身份的长者,如果不是那假胡子太过滑稽的话。
然而东极才走到榻前,便被那人拉着手腕倒了下去,被他抱个满怀。
“……”老头惊吓住了,不敢乱动。
何欢君抱着人在他胸前流泪:“一千年太久了,我真怕你不来。”
“这这、这……”老头结巴了。
何欢君哀哀戚戚地抬头:“老头,有一事我忍了一千年了,你定要应我。”
“什么事?”老头僵直的手总算是拍到了他的肩上,轻轻安抚,“你说吧,我应你便是。”
何欢君便抬起那双桃花眼,眨呀眨呀。
八殿长生池。
老头双臂抱胸挨在汤池的角落,头侧枕在池边,无奈地望着正在池中吹泡泡洗花瓣浴的某神君。
原来他忍了一千年的事是一起泡个澡。
哎,老头第三百五十六回 叹气。
千年前自己挨了四十八道天雷,下定决心要替他扛罪受罚,便诓骗了他说要泡澡,结果这人念念不忘这一茬事,还非要把这澡给泡了。
老头不是不想泡,实在是不敢泡。
他怕在那人面前出丑,就像那一世在玉山修竹林楼中一样。想着想着,老头的脸又红的发烫,麻木地朝脸上泼了水,老头再抬眼看池中还在清洗自己的何欢君,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何欢君在地底埋了一千年,又在那血池泡了一千年,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泡个澡洗洗晦气,这长生汤泉便是好啊,日日在这泡着,便是母猪也能赛貂蝉。
何欢君一抬眸,看见汤池角落死鱼一般瘫着的东极老头,目光在他的后背上溜过,一抹戏谑聚在眼角。
当东极发现到后背贴上来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那人的手臂强硬地横过来揽住他的腰,下颌抵在他的肩窝上,便这样毫无一丝缝隙地贴抱着他,呼吸轻轻地吹在他的颈上,东极有些痒,想伸手去挠,却被身后的人握住手腕。
第二十六章
“老头,往后莫要再骗我了。”
骗?东极听到他这个话心里头有点不舒服,那纪青山骗了他多少回,也不见他计较一分,怎的还记恨起自己骗他的事了,再说,他骗他也是为了他好,而纪青山骗他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老头这时还摸不清自己是吃味了,好像自从他被剃仙骨除神籍转世轮回受罚以来,一切就跟从前不一样了,过去隐瞒之事全都浮出水面,再也藏不了什么,何况,本来是没有的,便可以不去想,却偏偏有了玉山修竹林楼那一事,他与他之间,好似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自处了。
东极叹了口气,转动手腕挣开了他。
“其实此番未见你之前,我便也都想明白了,我们这朋友,怕是再也做不成了。”东极转过身面对何欢君,好似那一万年的面具在此时此刻终于能够卸下了。虽说那十世历劫极苦,可心里也是松快,他再也不必苦苦捱着就怕泄露一星半点的情意让这人察觉,从此对他厌憎恶心,再也不肯与他往来。可到头来,他担心了万年之久的事还是发生了。
何欢君见面前的东极眉眼落寞,看他一眼又转开视线,许是这次他没有再掩饰,那一闪而过的伤心被何欢君尽收眼底。
“朋友……”何欢君细细斟酌着这两字,微微一笑,“朋友还是要做的。”
老头惊讶地看他。
何欢君便靠近了,在那丰厚莹润的唇上轻轻一啄,又道,“可朋友不能做的事,也要做。”
可怜老头还没想明白那话是何意,就被人堵着嘴勾缠着快喘不过气来。他可怜地推拒着,可他也知这人身经百战,也曾尝过这人的手段,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没多时便软成一团,被那人拖抱起来压在池边,无意撞到那人狡黠的眼,若老头还有力气,恐怕要一拍脑门,悲叹一句。
原来有的人不是傻,是肚黑。
后来不知月上梢头几许,只知如若是在凡尘,此夜已深。何欢殿座落黄泉之上,碧落之下,自有雾隐云深,也染人间风月。
被欺负过了头的东极被抱回第七座长情殿后便沉沉睡去,他从来都是个心思透亮端正的人,唯一的隐瞒,也就是爱他一事。何欢君摸着他眼角的细纹,心中盛满柔情,一时只觉得无比安心。
他摸了他的眉眼,又去摸他银亮的发丝,他想着,若是以世人的眼光来看,纪青山也是好看的,老头虽是仙风道骨,可在皮相上,总归是差了一些。
他的手又顺着那柔软的发丝往下,落在那筋肉结实的腰身上,老头的身子却是极好的,尤其是这里,每每用点力气,老头便抖得厉害,那青涩的反应直教人爱不释手。何欢君想着,这万年来他枕畔的女子无数,风情各有,不管哪一个都比老头更讨人欢心,算起来,老头应是最不解风情的一个,便是纪青山那般完全只爱女子的男人也会对他卖弄风情不惜讨好。若非老头对他有心,恐怕根本不会有这种亲近。
何欢君想着想着,那动作渐渐变了味,老头还昏睡着,似乎极累,何欢君想着这人的体力也是太差,不过才两回便累成这样,不好好操练操练他,往后岁月可怎么度过?
心里想着,手上便付诸行动,可怜老头在梦中也不堪其扰,皱着眉发出哼哼声,那沉重的眼皮掀开一点,见眼前晃着个人影,推了推他,想让他别动,可喊出的声音太过沙哑。他一推拒,那人便用了力道欺上来,老头终是呲牙咧嘴地掀开了全部眼帘。
何欢君见他疼得吸气,便缓了动作,抱着他的背托起他来靠在自己肩上,老头的身子弯折的厉害,气愤地在何欢君的背上锤了两下。
何欢君胸腔震动,溢出笑声。
“你这万万年的光棍做得太久,这点事都经不了,你若不抓紧好好练练,日后恐怕更吃不消。”
东极梗着脖子喊:“谁、谁要与你练这个了?”
“那你想与谁练?”
东极气煞也,羞恼道:“我谁也不想练,我就没想练。”
“那我怎么办?”何欢君垂眸问他。
东极不敢正视他,脸红脖子粗地道:“你不是有许多相好,这万年来也没见你断过,便是那……那女横公,温柔多情,也、也配你……”
“是么。”何欢君按着他柔韧的腰身缓缓贴近自己,至深之处,贴合严密,无一丝缝隙。
东极猛地抓住他的臂膀,用力过度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抓痕,眼角沁出一丝泪意,东极抖着唇抬眼看他,只见何欢君神情淡淡,嘴角噙着一丝笑,看起来温润如玉,可东极实在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此刻定是气极了。
“我竟不知,原来你是这样想。”何欢君缓缓摆动腰身,不多时,竟慢慢离了去,东极无意瞥了一眼,知他还未餍足,却见他就这般起身出去,唤来侍童吩咐去请貌美仙娥过来。
东极慌忙起身,披了衣袍连腰带也来不及系便想出去,却在门口被拦下。
“你去何处?”
“我、我当然是不能在此打扰你、你们。”东极忍着羞愧,连话语也说不清楚。
何欢君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去,只道:“往日/你也撞见不少回,多看这一回又有何妨?”
那貌美仙娥来时,何欢君搂了她进到帐里,不多时,断断续续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东极抓着未穿戴好的衣袍站在原处,这万年来他的确撞见不少,只是……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心境。他当然是极爱怜那个人,从来不忍他受半分委屈,可是……想到自己在他的手段下软弱无力只能任之搓圆搓扁,想到那极致地轻易便让人失去理智的欢愉,老头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最后瞄了一眼那摇晃的帷幔,蹑手蹑脚跑了出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东极一口气跑到青石渡口,累得气喘如牛,弯着腰撑膝休息片刻,才又往那长阶下走去。
以他对何欢君的了解,那人若是知道他就此跑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还要抓他回去操练,想来想去还是先到酆都城避避风头。酆都大帝与他交情不浅,便是这十世历劫,也对他多有照顾,他如今虽不能重列仙班,但也算脱胎换骨得以永生,理应去找酆都大帝叙叙旧。
第二十七章
酆都城繁华如故。
东极还未走到城楼便走不动了,捶着老腰随意在一边的摊子坐了下来。
“这臭小子一点不知道尊老爱幼,明知道我年纪一把还这般操练我。”
崔府君今日正巧出来办事,途经摊前,一眼看见摊在桌上生无可恋的老头,不由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东极真人。”
老头抬眼看去,连忙起身拜会:“崔判大人。”
崔府君抬手道:“东极真人身份不同,实不必如此多礼。”
东极道:“我如今已无仙位,万万不敢对大人失礼。”
“真人太过见外了,你便是无仙籍在身,也是酆都大帝之友,我等又怎敢怠慢于你?不知真人到此有何要事?若有用得到崔某之处,真人不必客气,尽管说来。”
“哈哈。”东极想要抚须,奈何已然无须,连贴着的假胡子也在之前被何欢君撕掉,只好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对崔府君道,“不过是来寻大帝下棋,并无什么要事。”
崔府君笑言:“如此甚好,大帝近来心情烦闷,正巧真人来了,也可陪他解解闷。”崔府君注意到东极时不时揉/捏后腰,便善解人意道,“离城楼还有段路程,我正巧办完了事要回城复命,不如捎带真人一程?”
东极连忙点头道好,心想这崔府君谦恭有礼,容貌生得不像陆判那般凶神恶煞,被评为酆都城中最会做人的鬼神。
崔府君携着东极不过一瞬便到了酆都城楼,他将东极送到楼下,便告辞离去。
东极经由楼中的鬼侍引领,来到太乐殿,酆都大帝百无聊赖,正在座上弹箜篌,殿堂中十数名鬼乐伎霓裳舞袖,箜篌音和之,正是曼妙无双。
东极在门前静静欣赏了片刻,待酆都大帝向他招手,才慢悠悠走进去。
酆都大帝招来东极在旁落座,给他斟了酒。
“东极老弟,怎么有空到我这酆都来耍,何欢君呢?”
东极听他提何欢君,不由一怔,古怪地看向他:“大帝为何问他?”
酆都大帝反而奇怪:“你二人久别重逢,难道不该好好叙旧?”
东极听酆都大帝的话说着平常,可就是忍不住脸热,他们的确好好地叙过旧了,就是续得太过,才把他吓到这里来逃难了。东极以为酆都大帝不知他二人之间的事,正清清嗓子打算开口,却听大帝说道。
“那时他屡次找我借灯,我开始还不知,后来才知道是为了你,这小子不管成不成仙都是个痴情种啊,只可惜了我那盏走马观花。”不等东极接话,大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万年来他相好的女子无数,你怎的一点不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