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不得无礼。”华阳君轻轻拉了少年一下。
碰巧这时,从饭店里走出个人。
少年马上叫了起来:“师祖!就是他!就是他!”
华阳君抬头顺着他的指示看了那人一眼,更加惊讶。他微微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对方已然带着笑意走了过来。
*
“哎,小子,你真的叫了你爹来?”
殷无忧看见那少年就乐,下意识地要伸手摸摸他的头,被少年嫌弃地躲开了。殷无忧转而对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道:“你好,在下殷无忧。嗯,没错,就是我揍了你儿子。”
华阳君看看他,再看看魏轻尘,脸上极为震惊。
魏轻尘低声道:“抱歉,我师父他失忆了……”
“哦……”华阳君长长一声叹,又努力恢复镇定模样,他多看了殷无忧几眼,而后对其还礼,“在下悬天门阮同光,小弟子今日不懂礼数冒犯了阁下,还望见谅。”
“哎呀,我怎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殷无忧一脸和气,“只是这小子随随便便就抓人,实在要不得,你可要好生管教。”
“那是那是。”华阳君当即哄着小弟子给殷无忧道歉。
沈长宁简直不敢置信:“师祖竟要我跟一个魔道歉?”
“是。”华阳君不怒自威,“今日你若是不道歉,就别回去了。”
沈长宁气得要死,又不敢忤逆师祖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跟殷无忧赔了不是。说完道歉的话,他丢下一句“我先回去”而后气呼呼地走了。
华阳君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而是看着殷无忧额上的魔纹,略有所思。
魏轻尘见三个人站在外面吹风也不是个事儿,就打算邀请华阳君进去喝杯酒。但华阳君却对殷无忧道:“你身染魔气,是否多有不适?可否让我为你诊脉?”
“可以的,您请。”魏轻尘不等师父回答,马上捉起他的手,帮着挽起袖子。
华阳君双指搭在殷无忧脉上,简单问了他是如何染上魔气的,不适之时又有何症状,而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路人来来往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毕竟没见过谁在大街上问诊的。
好一会儿之后,华阳君松开了殷无忧的手,对他道:“一般染上魔气,要么清除,要么彻底魔化。以你现在的情况,清除魔气是不可能的,你再也不能回到当初了。虽然你也算是适应了魔气,但身体耗损严重,若是不好好调理,往后的日子恐怕有些难。你现在要做的是平缓地加快魔化速度,尽快完成完全魔化,否则久拖下去也不利。”
“可是……”魏轻尘有些疑虑,“若让师父短时间内接收大量魔气他是受不住的,我们也为此犯愁……”
华阳君道:“要讲究方法。”
“您有办法?”魏轻尘一脸期待。
“没有十全的把握,”华阳君回道,“你们二位应该知道,数百年前悬天门与魔宗来往密切。往后门中也曾有弟子身染魔气,与你师父类似情况,所以也钻研过如何破解,但那时候仍是没能挽回弟子的性命,我派怕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就一直没放弃钻研,而今小有所获,但也只能试试。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去悬天门中做客?”
魏轻尘和师父对了个眼神,而后对先对华阳君道谢,又告诉他如今他们在帮苍澜找人,需要和他交代一声,才能登门拜访。
华阳君表示理解,说在家备上好茶等他们,而后翩然离去。
这人离开后,师徒俩进饭店吃饭。席间商量着是否要去悬天门,魏轻尘表示尊重师父的选择,不再强迫师父看病。
殷无忧心想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心里还不是盼着我能好?
他自然也希望自己能长命,能和徒弟一直爱下去,故而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很爽快地点了头。
两人回去和苍澜商量,决定由魏轻尘留下,殷无忧独自去悬天门,苍澜却让他们一起去。
“你去照顾你师父啊,”苍澜对魏轻尘道,“你倒是放心他一个人去别人家。”
他也知道师徒俩是想帮他,又软下语气道:“不用管我,我这儿人多,少你们两个也没什么,你们先去把病治好了,再好模好样给我做护法。”
魏轻尘确实也不放心师父一人去悬天门,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
次日一早两人备了薄礼上了往生涯。
往生涯上云雾飘渺,宛如仙境。两人走到山门处,瞧见一个单薄的少年背着长剑等在那里。
是沈长宁。
圆脸少年瞧见他俩仍是没什么好脸色:“师祖让我带你们上去。”
说完转过身,独自走在前面。
他走的是小径,弯弯绕绕之后带两人到了一处别院。这里较为偏僻,只能远远看到悬天门主殿,路上也没碰到其他弟子,看起来华阳君有意让他们避开众人。想想他俩现在的身份,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他们本就是来看病,又不是来交友的。
此地宽敞又雅致。园子里有一方清池,池子被小桥分开,东边是一座水上凉亭,西边是一座水上雕塑。入门后先上小桥,到达对面的场地。场子左右摆满了小花盆,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有的颇为名贵,有的极其普通。
房屋内部也装点得很文雅,里头垂挂着珍贵字画,物件和用品也都极为考究,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客房,倒像是自家公子的居所。
沈长宁把人带到后,帮着他们泡了壶茶,告诉他们师祖下山寻人去了,请他们先请自便,说完赶紧溜了。
约莫到了中午,华阳君来看望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后,便运功给殷无忧调理内息。片刻之后,他们结束了第一次的调理,殷无忧出了一身汗,感到极为困乏,听从华阳君的吩咐躺下歇着。
他很快睡了过去,华阳君领着魏轻尘到外面,认真教他怎么熬药,又极为细致地交代了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魏轻尘听得也很认真,一样样记下。
华阳君交代完之后,回望了一眼病榻,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是我的弟子,但毕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这心里实在……”
他不提还好,一提魏轻尘也难受,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华阳君感受到了他的低落,马上又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只要他能安然成魔就没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
魏轻尘再度对其行大礼:“多谢前辈。”
“快快请起,”华阳君连忙搀起他,对他道,“你不必谢我,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是我该感谢你们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魏轻尘不明所以:“华阳君并不欠我们什么。”
“欠的。”华阳君黯然道,“虽然当初悬天门并未没参与围剿你们的行动,但我为了明哲保身,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我身为修道之人,竟冷漠至此……我实在惭愧得很。我就算不欠你们,也欠着自己。”
他说着突然对魏轻尘深深一揖:“不求原谅,但求给我个机会补偿。”
☆、坏消息
浓郁药香萦绕鼻尖,沸水翻滚声落在耳畔。
这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令睡梦中的殷无忧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凤鸣山,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靠得极近。
不若说就是脸贴脸。
双唇被吮得发麻,他费力地抬起手抓住徒弟的发束,将他脑袋拽开。
而后喘了口气,睇了他一眼:“在别人家呢!”
怎么好意思嘛真是的!
“门关好了。”魏轻尘倒是坦然,他跪坐在床边,用袖口蹭了蹭师父唇边的水渍,而后轻抚他的脸庞,问他,“感觉怎么样?”
殷无忧动了动脖子,伸了伸胳膊腿,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好多了。能一个打十个。”
魏轻尘轻轻笑了笑,随即端着备好的汤药,让他喝下。殷无忧乖乖喝完,一滴不剩。喝完整张脸皱成一团,眼泪都快下来了。
“没找到糖。”魏轻尘摸了摸他的脸,温声哄着,“忍忍。”
这哪里忍得了?
殷无忧突然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又撬开了他的嘴,将自己口中的苦涩强行分给他。
乍然尝到那苦味,魏轻尘一时也难以接受,他下意识地推开了自家师父。殷无忧却瞪着他道:“同甘共苦,同甘共苦啊,是谁说的?”
“是我,是我。”魏轻尘哭笑不得,只得乖乖凑上去,张开嘴,让师父祸害自己。
殷无忧露出满意的笑容,又逮着他一阵猛亲。好一会儿之后,两人口中的苦味渐渐散了,甜味又渐渐增加,后来泛滥成灾,不可收拾。
那索性,就不收拾了。
殷无忧还是惦记着徒弟的屁股,就跟他商量着,换着在上面。这回我,下回你。
说是这样说,但他都想好了,一次就大展雄风,把徒弟制得服服帖帖,啊不,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让他了解到在下面的妙处,往后再不想在上面劳动。
魏轻尘说,好呀。“还是师父先在下面吧。”
“为什么呀?”殷无忧不高兴了,“前几回每次都是我在下面,这回该你先在下面了。”
“师父是长辈嘛,不该让着徒儿嘛。”魏轻尘撇撇嘴,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瞅他,还像小孩子一样轻轻扯他袖子。
殷无忧一想他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确实该宠着老婆,先满足他的要求,再考虑自己。于是就极为慷慨地躺下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
一个时辰后,他腰酸腿软,像一条搁浅的白鱼,张着嘴巴大口呼吸。
魏轻尘在他身边躺下,对他道:“我躺好了,师父请吧。”
殷无忧根本没力气爬到他身上去,他后悔了,后悔让苍澜帮徒弟拔掉所有定魂针。这小子现在精力充沛,不会累似的,根本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能比的!
魏轻尘马上又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是一个足够温柔,但又透着邪恶劲儿的笑容。
“既然师父主动放弃了,那便由我开始第二轮吧。”
殷无忧拿脚无力地踹开:“滚……”
“哦。”魏轻尘真的放下了他的腿,要滚走。
“哎——”殷无忧用脚勾了一下他腿弯,“回来……”
他觉得两个人有点疯,该冷静一下,但又冷静不下来。一个眼神,一次触碰都能随时将他们点燃,这是怎样的奇妙反应?可能人世间的新婚夫妻都这样吧?应该吧?
再想想,管那么多作甚?想做就做,没什么好克制的。良辰美景,大好时光,就该做这种快活事儿。
炉子上沸水咕噜咕噜,尽力掩饰着暧昧的声响。中途魏轻尘添了几次水,等桶里的山泉水彻底用光时,两人终于结束了。
魏轻尘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后给师父盖好被褥,留他在房内休息,自己上山在华阳君指定的地方挑了一担水回来。
殷无忧虽然感到累,却不想睡。
他抬眼看了看琴桌上的古琴,对徒弟道:“能给我弹个曲子么?”
“好啊。”魏轻尘马上走到琴桌旁,为他抚琴。他问师父想听什么。
殷无忧道:“你随便弹吧。我就是想听你弹,什么曲子都行。”
他这么说,魏轻尘一时间也不知道弹什么好,就真的信手拨弦。虽然是随便弹的,但仍是弹奏了一个欢快悠扬的调子,能明显听出他内心的欢愉之情。
殷无忧听着也高兴。
外面月光落满庭院,廊上的帷幔随风飘扬,相望是自己所爱之人,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一曲结束,殷无忧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本来是乱弹的,但弹到后来魏轻尘却是有了灵感,越弹越流畅。现在面对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它叫做《无忧》。”
*
枕月而眠,相拥而梦。在华阳君的帮助下,殷无忧情况有所好转。
两天后,魏轻尘下山去找苍澜。殷无忧独自留在山中休息。他闲来无事,端着一碗小米在园子里喂过路的小鸟,一边喂一边问:“你没有没有见过一只叫做阿花的傻鸟啊?”
小鸟们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抢食。
“它长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殷无忧进一步描述着,“特别胖,还很能吃,是只鹦鹉。”
小鸟们叽叽喳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殷无忧也没打算从它们口中问出阿花的下落,只能内心盼着那傻鸟现在还活着。
想想阿花那么贪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再想想林青虽然菜,也不至于一只鸟都保护不好吧?
没多久,魏轻尘回来了,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苍澜的弟弟丢了。”
“苍澜还有个弟弟?”殷无忧有些吃惊,随即又赶紧扯回重点,“什么时候丢的?那咱们赶紧去帮他找啊。”
“你别急。”魏轻尘拉着他道,“苍流不是在琼州不见的。苍澜原本把他留在魔宗老巢,让人看着他,但那孩子自己留书出走了。魔窟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派人去找了,让这边也帮着留意。”
“哦……那苍澜岂不是要急坏了。”
“是吧,又急又气。”魏轻尘无奈道,“他就这么一个个弟弟,从小宝贝着。苍流性子又软,很好欺负。一个人在外面确实挺让人担心。我让苍澜去找他弟弟,这边交给我,他不乐意。他坚持自己坐镇此地,让我来照顾你。”
“要不我们先去帮他找他弟弟。”殷无忧有些担心,马上拽着他的袖子道,“我们去跟华阳君商量一下吧,过几日再回来,免得苍流被人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