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花愤怒地瞪着我,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时间等于金钱,不要太过浪费。是死是活给个了断吧。”我捏着鼻子仰起头,擦鼻血擦得不亦乐乎。
“去死吧!”白小花爆喝一声把我踹翻在地。
我缩成一团,护住脑袋承受他的拳打脚踢。这家伙看来是真给气傻了,要不然怎么不知道一点轻重,真拿我往死里打呢?不疼的时候假装很疼惨叫声震天是我的长项,疼得要死的时候不哼一声扮木乃伊也是我的长项。港片里主角被打得很惨的时候常常会回忆长长的一生里最美丽煽情的片段,我现在知道了,那全是胡扯。被揍的很痛的时候人只想把自己蜷起来藏起来,除了这个不会有时间想别的。
唉,真的很痛,我都有点恨白小花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被打得昏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小花把手臂支在腰盖上,用手撑着头发呆,表情比黄莲还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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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胖子,体会到心灵的惩罚了?
我有点得意,清了清嗓子说:“白小花,想过我这一关,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咳咳……”不咳不知道,一咳就痛得要死。
白小花按住我身子,减缓咳嗽带给身体的震动。
等我的咳嗽平息,我们都变得很安静,谁也不说话。我不忍心这样逼白小花,但我更不忍心他死。现役的龙组战士都一死一伤,他这个负伤退役的有戏吗?
“我保证一定带他回来。”我搂住白小花的脖子,“你得信我,白小花。我是你一手造就的,我有几斤几两重你很清楚。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带他回来,我也会好好儿地回来的。”
“我靠!你爱回来不回来!”白小花斜眼看窗外的雨,侧脸有种颓废的苍凉之美。
“我一定回来。”我信誓旦旦。
白小花突然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胸前。衣服穿得薄,渐渐觉得胸前的衣服被濡湿。白小花模模糊糊嘟囔了一声:“我不想再尝失去的滋味……”
“我知道,放心好了。”我柔声安慰。
喝了一个星期的白氏煲汤,四月二十七号,我顶着包得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鼻子出现在杨歌面前。
“你的搭档想必不用我再介绍了。”杨歌微笑着说。
我不是瞎子,当然看见他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奢华到近似妩媚的脸庞上透出男子独有的清刚味道,细长的眼半眯着,即使严肃时也有种似笑非笑的暖昧。
“好久不见了,鸾宣。”我和他同时伸手,轻轻一握,随即分开。
“日本好玩吗?”他关心地问。
这个话题让我心里发堵,淡淡回答:“一个人在富士山顶滑冰的感觉很好。”
鸾宣怔了一下。杨歌招呼我们坐下,话题很快转到任务上去。调查并没有新的进展,神秘人失踪,线索完全断在了乌镇。
直到这天我才知道杨歌口里所说的一死一伤,死的是鸾宣在龙组里的搭档,伤的是鸾宣。偷偷打量鸾宣,神色平静,气色也还好,从进门一来他的表现看,伤大概已经好了。
鸾宣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
真是奇妙,当知道一个人的过往,再观察一个人竟然会看到以前所没有发现的东西。当我不再为他的一个动作或者表情变化激动,反而将他看得更清楚。只是,不动声色是为了掩藏什么感触呢?
结束谈话时杨歌对我们说:“无论怎么推演,结果只有两个:A、凌厉已死;B、凌厉未死。不论哪个结果,神圣龙组的凌厉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明白吗?”
我和鸾宣郑重地点头。
如果凌厉已死,神圣龙组的凌厉当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果那个神秘人是凌厉,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一出现就伏击杀死龙组队员,他唯一的身份便只能是驱魔人的敌人,这样的话,神圣龙组的凌厉便也算是销号了。阻止白小花加入任务,白小花的战力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在这里。感情用事是驱魔人的大忌,十三年的执着追索后,白小花已经没有冷静面对这项任务的能力。
从杨歌那里出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凌厉,并且已经异化,我真有净化掉他回来面对白小花的勇气吗?
鸾宣走在前面,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说:“如果凌厉被异化,由我出手净化。”
到乌镇的时候是下午,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就是天有点儿阴阴的。乌镇是一座水乡小镇,河道纵横,船多桥多。我和鸾宣徒步走了一会儿,雇了条船坐。水声哗哗,两岸绿柳不断倒退,感觉像在水墨画里游走。
船划到一座拱桥底下时,鸾宣让划船的靠了岸。鸾宣先跳上岸,回头看着我也上了岸才往桥上走。
“我们就是在这儿遇到伏击的。”鸾宣趴在桥头上往下看沉绿的河水,“那人设了两个结界,我和徐浩然被分开。我打破结界的时候徐浩然已经死了,打破结界的一瞬间我受到突袭,也受了伤。”
“真的会是凌厉吗?”我问。
鸾宣注视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灵力能这么强大,同时对付两名神圣战士,还把对方打得一死一伤?”
我叹了口气,问:“我们现在从哪里着手?”
“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然找最能打听消息的家伙们问。”
“嗯?”
“地精啊。”鸾宣笑了笑。因为搭档新死不久,他的笑容有点沉重,“地精这种东西贪财贪吃,又爱八卦,地头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找他们问最好不过。”
“走吧。我们找最老最精的地精打听消息。”鸾宣直起身子,往桥下走去。
我们穿过几条又细又长的巷子,一路上见到很多老头儿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聊天。走到一条巷子尽头时,只见一扇木板门前坐着一个满头雪白短发的老头,穿个缝着补丁的小马甲,正挽着裤腿择小鱼小虾。小铝盆子打了无数的补丁,里面的鱼和虾小得可怜,一看就是最不值钱的摊底货。
老头慢腾腾的,一边择一边还唱着小曲儿。
“老不死的!你倒是快点儿啊,唱唱唱,不唱能憋死你!”一个胖嘟嘟的老太太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瞪着眼吼。
“是啦是啦。”老头皱起眉毛加快速度。
我和鸾宣笑眯眯地蹲下,鸾宣说:“大爷,要不要帮你?”我点头:“我们俩手很巧,择得又快又好。”
老头打了个哆嗦,慢慢抬头,瘦叽叽的脸满满展开,笑成一朵花儿,大声说:“啊?什么?年轻人啊,老头儿耳朵背,听不见,你大点声。”
鸾宣拎住老头儿耳朵,微笑:“得了,别装了。”
老头儿眨了眨眼睛,问:“啥?你说啥?”
鸾宣看向我,我也看着鸾宣。我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木板门里走,“砰”一声踹开门,老太太正趴门上偷听,额头碰了个包,委屈又愤怒地瞪着我,却不敢出一声。
院子小小的,种满了花,这两只地精还真有情趣啊,就是地上这砖不知道多少年了,一块块儿都快被踩烂了。
我蹬蹬蹬进房,房外已经旧得不象话,里面更旧了。家具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拣来的,有断了半条腿拿木条接上腿的桌子,凳子各种形状都有,没一个重样的,茶杯就更精彩了,大的能装一升水,小的能装一口水,最叫人赞叹的是窗帘,也不知道拿多少碎布块拼成这个样子。
老头儿和老太太紧张地追过来,鸾宣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头儿急得直抓头,老太太两眼发红都快哭了。
我四下一望,直奔黑洞洞的墙角。
房间光线的确不好,但这里不应该这样黑,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个结界。地精穷困潦倒的家里的唯一的结界里会有什么呢?呵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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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破字诀手印往地上一按,结界被强行打开。黑洞洞的墙角被光线照到,墙上出现四个拉环。先打开最顶上一层,哇,两米宽、一米深B一尺高的石抽屉里装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下面几个抽屉和第一个大小相同,第二层装满了金灿灿的金条,第三层装满了大颗的钻石,第四层的东西比较乱,有翠玉、猫眼石,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
我靠,老子不做驱魔人了,把这几抽屉东西打包带走,十辈子吃穿不愁,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躺藤椅上晒太阳晒到日落西山,睡了吃,吃了睡,吃吃睡睡,睡睡吃吃,那是多么的逍遥多么的爽啊!
我正憧憬美好未来,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老太太追着老头儿满院子跑,一边还哭:“你个老不死的,老娘嫁了你没享过一天福。给人欺负到头上,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给我站住,不打你个痛快,老娘不活了,老娘要跳河,老娘要上吊,老娘要喝农药!”
老头儿怕得不得了,绕着院子嘀溜溜转。
跑到鸾宣身边时,老头儿和老太太突然大喝一声,两道闪电朝鸾宣轰了过去。鸾宣身形晃动,门带半幅墙被轰倒,石头落了满地,粉尘满天飞。
“老伴儿!咱的墙!”老头儿哇的一声哭了。
老太太握拳怒立:“老头子!咱们拼了!”
“拼了!”老头儿双手抹泪,怒视鸾宣。
“鸾宣,你陪着啊,我抽根烟,烤烤手。”我摆摆手,塞嘴里一根烟,点着了,又拿了几撂美元扔地上点燃。纸这东西就是不耐烧,得不停往里添,我干脆抓了两大把在手里,一次扔一撂。
“啊!我的钱!我的心肝肝啊!”老头儿一蹦三尺高,大叫一声,朝我猛冲过来。老太太更是勇猛非常,身子一晃,长出一对尖耳,两颗獠牙。鸾宣挥挥手,两位变形的老人家嗖一声飞了出去。
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我已经烧了四撂美元了。
如果真要狠心烧,四十撂也烧了,但这是我最爱的钱啊!我怎么忍心?
老头儿和老头儿猛攻数次,都被鸾宣毫不费力打了回去。
眼看力量悬殊,夺钱无望,老头儿再也忍不下去,往地上一坐,蹬着两条短腿放声大哭。老太太刚才表现的很坚强,这时候终于也受不了了,捂着眼睛捶胸顿足:“天杀的啊,这天又不冷!你要烤手有蜂窝煤啊,呜呜呜……”
鸾宣笑眯眯安慰:“别哭了,我们只是想打听个消息。打听完消息就走。”
“对啊,问完消息我们就走。”眼看火要熄,我狠狠心,又扔了一撂美元进去,我的小心肝这个痛啊痛,绝对不在他们老夫妻之下。
“要问什么快问!”老太太急忙说。
“喂,肖榭,火小一点儿嘛,那可是大爷和大妈辛苦攒的积蓄,你别花光光。”鸾宣回头交待我。
“快问!”老头儿和老太太齐声叫道。
“好好,我这就问。”鸾宣点头如捣蒜,“两位是乌镇的元老级人物,在这地界少说也住了七八百年了,对这地头上的事那肯定是……”
“了若指掌,快问!”老头儿和老太太急切地盯着鸾宣。如果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大概会觉得那火辣辣的眼神是要把鸾宣吃干抹净吞肚子里去。
“请问乌镇上有没有出现过长期隐居的高级灵力拥有者?”
“有!”“没有!”老头儿和老太太同时出口的回答竟然是截然不同的。我靠!怒火给了我烧钱的勇气和力量,两撂欧元进了火堆。
老头儿和老太太惊恐地望着我,露出绝望的表情。
老太太突然一拍大腿:“老头子……”
“不行!”老头儿抓住老头儿头细细的爪子,痛苦地闭上眼,呻吟:“老伴儿,不能说,我们不能说啊。”
我打了个哈欠,“宣宣啊,这里烤火好暖和,我想在这里住下!”
“啊?不好吧!”鸾宣微微叹息,“不是说找到你哥哥以后,要带他回去见伯母吗?别犯懒啊。他现在处境不大好,正需要我们的帮助。”
“也许不找比较好。”我一边扔钱一边慨叹,“我们如果找不到他的话,他那些对头估计也找不到,他反而比较安全。”
“肖榭你太天真了。你没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何况他们的同伴在乌镇死掉一个,可是结了大仇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哥哥的。我们既然来了,当然要和他并肩战斗。”
“也有道理啊……”我喃喃。
我和鸾宣的一唱一和之后,老太太和老头儿眼中渐渐露出混杂着怀疑与欢喜的光:“你们……是他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