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从敌暗我明逆转为敌明我间，形势对我鸾宣很有利，可我却轻松不起来。我答应过花小白把凌厉好好地带回去，可这是生死之战，对敌人留情就是自断生路，击杀凌厉我有足够的把握，想生擒就悬了，搞不好可能会死到凌厉手里。
我转头看向鸾宣。
鸾宣的状态很不错，表面上看似乎很轻松，却保持着高底的警惕性，就像一根上膛瞄准的枪，随时能射出完美致命的一粒子弹。
“怎么了？”鸾宣站住，“你状态不稳。”
“没什么。”我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开口。杨歌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杀死凌厉，不再问凌厉所作所为的原因。藏了十三年不出现还好说点儿，杀死同伴却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就算现在冒险把他生擒，来自总部的制裁也不会让他好过。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生擒凌厉的把握。
“驱魔人需要一颗坚定的心啊，肖榭。”鸾宣挑剔地打量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了一会儿，决定告诉他，“我答应白小花带他回去，只要他活着，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就算已经被异化，我都一定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这很难，”鸾宣说。
“我知道。”我认真地说，“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是你在战斗中失踪，十三年后忽然听说你出现的消息，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找你。如果有人敢伤害你，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一定会恨死他。鸾宣，你试过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吗？如果你试过……”
“肖榭！”鸾宣粗暴地叫了我一声。我呆了一下，不再往下说。我们互相看着，气氛变得有点诡异，在战斗之前谈论这种话题有点不详，我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安。
鸾宣突然把我拉过去，近乎凶狠地在我嘴上亲了一下，猛地放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不想死在凌厉手里，也不想你死在他手里。所以你给我记住，努力战斗吧！如果怕白小花怪你，就把一切推我身上好了，我不在乎，我只关心我和你能不能活下去。”
这种气氛很让人讨厌，我给了鸾宣一拳，笑着说：“得了，少煽情，见机行事吧！”我迈开大步往前走，鸾宣没有跟上来，我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正生气，嘴都气歪了，我哈哈大笑，叫他：“快走啊，你以为站着不动就是雕像了？”
鸾宣冲上来揍我，骂我不识好歹。
我转身就跑，鸾宣在后面追，大叫：“站住！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屁话！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站着等他打！鸾宣提着狐狸小王子，行动没有我敏捷，怎么可能打到我？虽然给他打一下也没什么，但那样不是换我没面子？于是一直打打闹闹跑到狐狸小王子住的院子，鸾宣仍然没有揍到我，仍然在生气。
我冲进院子，躺到狐狸小王子躺过的藤椅上，架起二郎腿大放厥词：“就你那身手，想碰我还早一百年！”
就在这时，心底忽然泛起异样的感觉。
我心里一凛，弯腰就地滚开，避过了迅猛扫落的掌风，却落入一张大网。我用力往地上一蹬，想跃起来，网已收紧，兜着我飞上半空。
鸾宣救援不及，把同样在网里的狐狸小王子推到面前，大声说：“别乱来！”
我身后传来男人的冷哼声。他提着我轻飘飘落到地上，不知是他故意还是无意，总之我摔了个四脚朝天，骨头都快零散了。
我和鸾宣真他妈的是两只猪头！我正这样想着，那男人开口就是：“两只猪头！”
我默，我怒，我无奈……我和鸾宣的确是两只猪头。只有猪头才会在敌人的地盘上嘻嘻哈哈，只有猪头才会毫无防备地冲进这个院子。
鸾宣黑着脸，似乎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猪头这一事实，但又无法辩驳。
不反抗显得太软弱，不是我的作风，我悠然笑道：“彼此啊彼此，杀死龙组战士会落到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吧？你不是猪头是什么！你家那只笨狐狸就更猪头了，拿着厉害的武器不知道用，简直是极品猪头一只……啊！”背上挨了一脚，好重的力道，脊骨像是被踢断了，我疼得直抽冷气。
鸾宣也不含糊，那边咔的一声，不知道狐狸小王子的哪儿糟了殃。
男人的脚立刻踩到我胸口上，沉重的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靠！我靠！我靠靠靠！刚才还有点不甘心，现在我算明白了，这里真的是四只货真价实的猪头。我和小狐狸是猪头那是毫无疑问的，不然怎么会喜欢那两只猪头！那两个掌控局面的家伙更是猪头中的猪头，他们沉得住气斗狠无所谓，苦的是我和小狐狸啊。
我虽然怕疼，但善于忍耐，奇怪的是娇气包似的狐狸小王子竟然也很能忍，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一边忍痛，一边想象两只猪头被踩在脚下，两只猪头大义凛然地对峙的情景，越想越可笑，再想想又觉得可悲。
鸾宣很腹黑地笑：“我觉得大家都温柔点也许比较好，你说呢，凌厉？”
“好啊，我无所谓。”男人气定神闲地说。我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我在心中呐喊：“小狐狸啊，今天要是不死，你家那只猪头你来揍，我家这只猪头我负责揍成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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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宣问：“坐下谈谈？”
男人说：“好啊。”
战场转移，大家去屋子里就坐。房间两端，凌厉和我并肩坐，鸾宣和狐狸小王子并肩坐。我刚挪了下屁股，胳膊就落到了一只铁钳般的手里。凌厉侧过脸来冲我淡淡一笑：“老实点，小家伙！”
我皱住眉：“我十八岁了！”
凌厉笑了笑：“脾气跟白愁霏当年一样坏啊。”
我愣住了。从被擒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个男人。他长相只能算中上，因为英挺而显得极有男人味儿，气质尤其出众。白小花年纪跟他差不多，要是站这儿比气质，绝对能被比成小屁孩儿。
他本人的气质和我对他的想象不太相符。消失十三年突然出现，一出手就杀死从前的战友——我以为这应该是个残忍而充满心机的人。但他的眼光并不让我感到害怕，相反，从他冰冷淡漠的眼底深处，我甚至能嗅到一丝很温情的味道。
鸾宣说：“我有两个问题。”
凌厉点头：“提总量需要代价。”
鸾宣把狐狸小王子推到前面，“问完问题我们交换人质。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他都可以往前走一步，你成功把他带回身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我接受。不过我也有问题要问。”凌厉说。
鸾宣点了点头，“第一个问题，徐浩然的尸体在哪里？”
凌厉微笑：“这个问题应该问水上打捞站的人。徐浩然的尸体落到水里，不是由他们打捞的吗？”
鸾宣说：“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徐浩然的尸体。”
凌厉耸耸肩：“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吧？”
鸾宣盯着凌厉：“我查过档案。你和徐浩然从一家驱魔人学校毕业，他是你的死党，可以说是两肋插刀的生死交情。这些年来白愁霏一直在找你，徐浩然也在找你，但徐浩然对你的关心比起白小花来却差了很远。”
凌厉忽然笑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鸾宣把狐狸小王子往前面推了一步，淡淡说：“小王子，慢点儿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发生什么事。”
凌厉向狐狸小王子点了点头，柔声说：“照他的要求做。”
狐狸小王子往前走了一步，果然很听话地站住。
鸾宣说：“下面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回答之后肖榭也应该往前走一步。”
凌厉点头：“很公平。”
鸾宣说：“我想说的很简单，你消失的这十三年里，徐浩然知道你根本没有死，并且知道你活得很好，不必为你担心。”
“很奇怪的推论。”凌厉笑了笑。
“寻找你的任务本来是我和另一名同伴的，徐浩然主动提出执行任务。可是，他并不尽心，甚至在暗中阻挠我。他做得很隐秘，也很巧妙，可惜我不是傻瓜。”鸾宣淡淡说，“杭州那次，房间里的人就是你吧？而在房顶悄悄离开的人其实是徐浩然，他有意制造声音把我引开，让你乘机逃跑。甩开我后，他又潜回酒店睡觉。我回到酒店，他问我哪里去了，可他鞋上的泥印暴露了他的行踪。”
凌厉依旧在笑，眼神却变得危险起来。
鸾宣朝我看了一眼，“刚才我似乎回答了你一个问题。”
凌厉点点头，示意我朝前走一步。我往前迈了一步，默默计算双方的速度。我对自己的速度有足够的自信，如果能离开凌厉两步之外，即使他从背后出手我也有自保的能力。狐狸小王子在我对面，我可以很容易地抓住他威胁凌厉。
凌厉在我身后说：“肖榭，就算你离开我五步之外，我一样可以秒杀你。你有挑战我的自由。”
我挑了挑眉：“你知道我的名字。”
凌厉沉默了。
他的沉默使我感到好奇。人类的行为都有来由，每一个举动后面都包含着复杂的情绪和思想。凌厉对我们的行动的了解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继续我的第一个问题。”鸾宣说，“徐浩然并没有死，对不对？”
凌厉淡淡说：“我的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徐浩然这个人了。”
“没有和死有很大的差别啊。”鸾宣笑了笑，“那么，第二个问题：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付出了代价，希望得到准确真实的答案。”
凌厉呵呵轻笑：“答案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狐狸小王子一直垂着头，这时忽然抬头望向我身后，露出温柔依恋的表情。虽然身处危险之中，那生动的表情还是让我忍不住怦然心动。
“我喜欢的是一只小狐狸，驱魔人的纪律容不下这种悖伦的爱情。”凌厉的声音轻松中有一种钢丝般坚韧的东西，“一天是龙组战士，一辈子都是龙组战士，除非死，绝对没有退出的可能。我策划了很久死亡计画，那场爆炸提供了很好的楔机。”
我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换来鸾宣的白眼。
我向鸾宣微微一笑：“我喜欢这个故事。”
鸾宣剜了我一眼，对狐狸小王子说：“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
狐狸小王子迈了一大步，看得出这是他能力的极限了。我感觉有点好笑。他往这边走得越远，离凌厉是近了，但离的最近的反而是我。凌厉难道没有算到这点？
凌厉平静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很欢迎你提问。”
鸾宣点点头：“我本来只有两个问题需要问，但是，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我如果想把你带回总部，除了武力没有别的途径吗？”
“貌似的确如此。”
“你已经被发现，今天我和肖榭只是开端，后面还会有无穷无尽的追杀，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这一点，你有想过吗？”
“不劳你们操心。”凌厉淡淡说，“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鸾宣点了点头：“我的问题全部问完。”
狐狸小王子忽然说：“我有个问题要问。”
“可以。”鸾宣点头，“在问问题之前，你可以往前走一步。”
狐狸小王子又迈了一大步，这样一来，我和狐狸小王子之间只有三步多一点的距离了。这个距离是我发起攻击的理想距离。如果我突然往前冲，刚好可以在被凌厉发动攻击的一刻把狐狸小王子挡到身后。
鸾宣和我还真是天生的搭档啊。
狐狸小王子睁着湿润的黑眼睛，茫然地问：“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鸾宣失笑：“因为你是狐狸啊。”
“我当然知道我是狐狸啦，还用你说！”狐狸小王子微微皱眉，“可是……为什么不能喜欢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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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宣呆了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说了个笨得不得了的答案：“因为凌厉是神圣龙组的战士。”
“要是凌厉不是神圣龙组的战士，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狐狸小王子问，不等鸾宣回答，立刻又问了个问题：“可是……为什么神圣龙组的战士不可以和狐狸在一起？”
我不禁微微一笑。
我喜欢这个问题，类似的疑问也曾经在我心底呼喊，为什么男人之间就不能有真正的爱情？为什么男人之间就只能是玩玩儿？为什么被背叛之后堕落之后就该继续堕落下去？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错过之后就不能在一起？
是谁订下这样残酷的法则，谁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