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煎熬-Rid of Sufferings————Kamiavee
Kamiavee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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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Julian把手在衬衣上抹抹,冷笑一声,根本不指望对方会道歉——他才不是苛薄的人!
却还是忍不住说了接下来的话:
“如果你认为我对你只是同情,那么……很遗憾,你也只值那些同情而已。”

“再见。”他转身离开那昏暗的工作室——傻瓜才在那样的光线下作画!“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再来了。”

 

夜晚的空气越来越刺骨了,来到欧洲才一个礼拜,冬季的触须已经在几天之内深入进来——这里不是California,阴冷的London看不到干爽的艳阳,也不需要那些来破坏她的招牌,总要有这样的地方来收容害怕强光的人。
如果现在不能离开这里,那明天一定就是寒冬了;驾驶着曾属于Rafter家的Jaguar缓慢行驶在道路上,Julian有些恐慌起来,对于明天的天气——总要有些东西思考吧,哪怕是妄想。从Spenser家到他的住处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如果现在立刻返回会是怎样的结果?在走出那扇冰冷的大门瞬间,Julian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后那句不留余地的道别,感到有些残忍,当时就想再上楼去看看古怪的英国人是怎么个反应……呼,算了吧!那个没分寸的神经病说不定会找来更大的刀子往你脸上掷,到时候不用化装就可以演Frankenstein的怪物*了!
他又用手指检查了一下伤口:血已经开始凝结,回去清洗一下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好像没有那东西,算了,就这样也能愈合的。他叹口气,开始考虑收拾行李的事……真的不再去那里了吗?
不去了!他又不是圣女Teresa嬷嬷,对方都说不需要他的“怜悯”,他凭什么作出一副责无旁贷地要拯救谁的姿态?!床上功夫不好?哼!真不知道一个之前还是个处男的家伙懂什么叫床上功夫!——Julian的眉毛皱了起来,也没留意到这个动作使刚凝结的伤口重又翕开了,几根头发沾了上去。
永别了,可怜虫!继续等你的白马王子吧——老天保佑他别挨上你那不长眼的铲子!

似乎经历了一段时间,当他看到Rafter家宅时,竟有如远行归来;也许是当初离开时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吧。很多事,他从来都想不到!
其实就本身而言,Julian还是希望自己能住上这样的房子的(当然,在California),只是不喜欢它的车库——没有自动开启系统;所以他也懒得把车开进去,总是很随便地停在门口草地上——就那几天而已。
倒是考虑了一下对这车的处理,怎么说性能也是良好的,不如留给Gallery夫人……见鬼,他是怎么想到这名字的?!Julian感到脸颊刺痛——英国人给了他不少感官上的深刻记忆!哼,算赏赐吧!准把那老婆子气得发抖!他不怀好意地翘起嘴角。
尽量给自己放松,他轻快地倘着步子走到门口……
赫!
不……开什么狗屁玩笑?!
就在将要打开门进去的瞬间,有人快他一步从里面把门打开,低着头往外奔,并如算计到似地撞上了Julian的胸口!
起初,他条件反射想到的是碰上贼了,但一眼认出的佝偻身型表明了此人的身份——
Thomasin Gallery!
“见鬼!你他妈的在这里干什么?!”
顾不上礼貌和尊敬了,Julian只知道对方的硬脑袋把他撞得不轻,再加前次的过结,粗鲁的言语脱口而出。
意外地,老妇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恼怒,她简直是谨慎地抬头看了无礼的年轻人一眼,一言不发。
Julian却不想因此放过她,看在老天的份上,他现在的脾气可不比几天前那种宽容——太多的负面因素充斥在里面;他皱紧眉毛盯着Gallery夫人上下打量……
“那是什么?”
预感不错,老妇人的怀里揣着一方物件,凭着先前的印象,Julian认出那是他母亲的全家福;她没有正视Julian,肩膀、乃至全身都微微抖动着,这是从她身后起居室的黯淡光线辨别出来的。
她心虚了。Julian得意起来——再没有比逮到敌人的弱点更让人增加信心的事了!
“那么,你是来取点纪念品的咯?”聋子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嘲讽。
“那不关你的事!”她稍微转了转头,还是没看Julian,胳膊抱得更紧了。
“呼!看不出你对这里、这家人这么有感情!”Julian手叉在腰上,换上随意的站姿:“亲爱的Gallery夫人,还有什么喜欢的都拿去吧——”
老妇人终于把目光放到Julian脸上,像只谨慎的小兽(稍微也有些惊恐,估计是他脸上那些血迹的缘故)。
“房子我已经卖了。”
啪——
相框是木材的,但嵌在里面的玻璃是脆弱的。尖利的碎裂声发出时,Julian的心颤了一下——细碎的渣子散落了不少在他深棕色鞋面上,抬了抬眉毛,他无意识地向前移一步,踩在了一些玻璃渣上,咯吱声直接被脚底感知。
“什么时候?”
虽然经历失态,但英国人到底是英国人,Gallery夫人绷起面孔,语气平和地质问眼前的敌人,只是呼吸明显了些罢了。
“今天,是家从London城里搬来的人,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孩子(是两个吗?差不多!)……”用一种打哈哈的腔调玩弄着老人的耐心,Julian弯腰下去打算拾起那张背面泛黄的老照片……
“不许碰他!”
嘿!她发什么疯?!——就在食指碰到那纸片的瞬间,一股意想不到的蛮力推在Julian的肩膀上,虽然最终没被撼倒,但心里着实惊了一把,冷汗很快在他背上聚集。
“见鬼!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真的发火了,而且只是针对这野蛮老太婆的,但是,就像Julian自己定义的——他是个心软的人……
从来没有看到泪水漫过一位老人沟壑纵横的脸!连拍电影的时候都没有!
他后悔对Thomasin Gallery的粗暴了。zybg
“Gallery夫人……”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对方,却也遭到了意料之中不领情——
“别碰我!”她再也坚持不住了,抽噎并颤抖起来,拍打Julian的动作是那样踌躇无力——她崩溃了,Thomasin Gallery彻底丢失了她的尊严。
她哭得像一个迷失的少女,不顾周遭的一切,在一个小她四十岁的年轻男人面前;用手随意地擦擤着鼻子,泪水顺着碰在脸上的手指流,干枯的老手尽是斑斑点点。
没多久,她自己艰难地弯下腰,把那张属于她的时代的画面从碎玻璃中小心整理出来,抖落掉附着在上面的残余,颤抖的双手将它捧在胸口,紧闭双眼,落下了Julian见到的最后一滴泪。

※※f※※r※※e※※e※※

当晚入睡前,至少两个人在他头脑里来回登场:Thomasin Gallery与Ashley Spenser。两个英国人,以及由他们带出的一连串不列颠子民——Rafter一家、Spenser家,再算上多次见面的Cantle夫人,对了,她还介绍过那一大群艺术家……
头都快炸了!
思维的极度纷乱令Julian连收拾行李的心情都没有——明天下午的飞机,他打算开现成的车去机场,到时候就丢那儿算了!疲惫地倒向那张稍显亲切的四柱床,他把脸埋进床单里……等等!他好像没有整理过床,在昨天出门之前,但现在床单和被子的确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Thomasin Gallery。
呼……Julian无奈地叹着气,那张悲怆的老脸浮现在他紧闭的眼帘前,像悲剧电影的落幕画面,试着劝慰自己不要自责什么,不管采用什么态度,老人不愿接受的事实已经成立,她是不会因为你换上乖巧的笑脸,花言巧语地讲就能平静下来的。
离开这里就好了,明天;英国不是个适合度假的地方,尤其是深秋。

……
“去你妈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他妈的那张脸了!”
“很好!回你那该死的英格兰去吧!我他妈的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
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很大声,也不管他是不是就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观望。
“出去!你他妈的从我这儿滚出去!带上你那些廉价怜悯滚!!”
为什么所有人都冲他吼?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看……
苍白的面色,睁大了的双眼瞪着他;刚开始,他只是紧张,渐渐地,那张脸的轮廓变地圆润,头发越来越长,乌黑得像夜……周围的一切都黑了!
那张脸变丑了,不像先前的柔美,她本来还眯着眼微笑着的!现在,她不笑了,嘴张开了,张得很开——露出了舌头,涎液横流,布满血丝的眼珠突出!
“他杀了她!——用钓鱼线子……”
他杀了他!钓鱼线子……钓鱼线……
一根白色的细线压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处,上面一半的皮肤已经暗红了,粗大的脉络在鼓动……
——Ash的妈妈快死了!
“不!”
站在那垂死的身躯之后,让可怜的女人痛苦的人发现了他?!他跑不动,还傻傻地趴在窗台边,站在那些废弃的陶土花盆上……
手松开了,向他扑来——干枯的手,上面尽是斑点……斑点……
手又收了回去,它们捧着一张脸,脸的主人在抽噎,似乎是无害的;他心软了,像一直以来那样……
他想安慰对方,因为她的伤心似乎是他的责任——
“抱歉……Gallery夫人……我很抱歉,关于房子……”
就在他伸手去抚摸对方的头时,她抬起脸来——一张血迹未干、支离破碎的脸;眼眶碎裂,没有鼻梁,嘴唇丢失、不整齐地暴露出牙齿的嘴——
慢慢张开:
“Jules……我们住在这里好吗?……”
不——
睁开眼睛!
还在黑暗中……

没有关牢的窗户被不算太强烈的夜风吹开,单薄的花布窗帘随风摆动,心中久不散去的惊骇令Julian一时忽略了寒冷——他赤裸着上身从被子里坐起来,背上全是汗。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噩梦——他不记得内容,却凭借惊醒时的战栗判断那是个噩梦。晚上八点的飞机,Julian打算下午去Gibbons的事务所把房屋的买卖合同签了——今天就是星期一。虽然有点仓促,但他不喜欢拖沓,尤其不想把这里的蛛丝马迹带回美好的California。
不管有没有遗憾,有些事还是忘了好,想想他的父母——Agnes成名后还不忘利用媒体传达她对Carl的讽刺;何苦呢,既然已经过去了……
就在他以为时间会顺利地流到晚上八点,而轻松地哼起小调时……
问题还是出现了。
在打开衣柜惊奇地发现里面只挂了一件没穿过的灰色套头衫时,Julian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昨天犯下多么愚蠢的失误——
它们都留在了Ashley Spenser家里,包括那套不便宜的黑色西服!
见鬼!要不是后来洗澡换了衣服,他也不会把它们从后备箱里提出来!Julian气恼地把衣柜门摔上!
这下英国人准乐坏了——从发现那堆东西时开始,他一定笑得直不起腰了!哈、哈、哈!很好,至少没给那可怜的家伙留下太多的不愉快。恭喜你了,Julian Caces,你将获得本年度最体贴奖,奖品是Ashley Spenser最阴森的嘲笑!
Julian使劲皱一下眉毛,抿紧嘴唇,把手里的空行李袋丢一边——好吧,就让我看看那傻瓜是个什么样的笑法吧!再怎么说,那也是套花了四千多块的YSL!

车缓慢地停在了那栋不像住着人的老房子的门口,Julian看了目的地一眼——连绵的苜蓿丛,又很快转过头打量着手所在的方向盘:
放松点,他最多不屑地白你几眼;这是意料之外的状况,想象你是邮差——既然有人给你写了信,就一定会有邮差上门!哪怕那是个你不齿的混蛋……等等,没必要这样说自己!事实上,除了态度粗暴了点——那也是对英国人恶劣暴行的合理反应,脸上的伤口说不定会留下疤的——Julian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他不自觉地又稍微想了想),除了反应激烈了点,Ashley似乎也没多大过错,毕竟,经历那样的变故成长起来的人,能有几个和颜悦色呢?而且他们当时针对的就是他心中最痛的伤疤。
叹口气——好了,别再想下去了,再过几小时你就走人了;他是很特别,但与这样的人共处下去只会是一团糟,想想Agnes和Carl,想想他们在你面前吵架的情景……
Julian把头搁在方向盘上,闭一会儿眼睛,始终构思不出Ashley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的再次光临……

忘记门铃已坏的事实,他悻悻地把手从那没用的按扭处收回,开始敲门——很用力,鉴于屋主一向的疏忽。
没人应答。
这也在他的料想之中。极不情愿地,Julian清了清喉咙:
“Ashley!”
声音比他预先打算的大,Julian不以为然地抬抬眉毛——感觉不太糟。
“Ashley!Ash!”
对了,他说过不许叫他小名,正好!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一个拿着面包刀的牛仔冲出来!Julian的心情越来越放松了,抬起嘴角,不知道在嘲笑哪一方。
“Ash!见鬼!你在吗?!”
现状还是让他烦躁了起来,屋里那个人是睡着了还是聋了?!要不就是死了!——是吗?那他还真走运——无人照料的Ashley Spenser独自生活了几年也平平安安,却在跟一个美国来的花花公子一夜风流之后没多久就死在了他苦守多年的阴暗老屋里……
等等!
Julian吞咽了一下……
“Ash——”

如同他第一次进入这里感受到的:平静到死寂的气息……
气息!
判断出吸入这里的第一口空气的异常令Julian的心脏停跳了——
“Ash!”
见鬼!他在哪儿?!老天……老天……
Julian在心中绝望地呼喊,他急切需要看到那副身躯的所在,却又极度恐惧触摸到的只是冰冷。
没等他的恐惧完全成型,在预料到的位置上,他发现了可怜的男人——紧紧地蜷成一团,躺在那张花哨破旧的沙发上……
“Ash……”
不管他怀抱里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冷却,Julian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把Ashley抱出房子——地狱,其实哪里都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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