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煎熬-Rid of Sufferings————Kamiavee
Kamiavee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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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例行的聚会,每周五下午,我们会在一起讨论各自的心得,不过你不用紧张,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拉拉家常罢了。”
那关我什么事?Julian微微皱起眉毛。
“作为Agnes Rafter的儿子,同时也是一名颇具才华的布景师,”Cantle夫人仿佛看到了他的想法。“我们认为你完全有资格及必要加入我们!”
“不,我想我……我只是来清理我母亲的房子,最多在这儿停留一个礼拜。”他可不想听一群唧唧喳喳的所谓艺术家拿他和他母亲当话题。
“噢,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母亲在这里的名声有多响亮,而我们是多么肯定她。作为Agnes童年时的好友,他们推举我来邀请你,你不能让我们失望。”英国女人的眼神有种在撒娇的意味,Julian没辙了——好吧,只是一个聚会,反正明天也没打发时间的活动(那个偷窥狂女人的故事不算!),他眼珠朝上,叹了口气:
“好吧,我去,很感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已故的母亲。”
“噢,亲爱的,我们也是欣赏你的,”Cantle夫人伸手摸着Julian的脸颊,意犹未尽地说:“你已经是这么出色的年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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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le夫人走后,Julian洗了个淋浴(感谢Gallery夫人的细致,浴室非常干净),把行李整理出来挂进衣柜,然后,他打算开始实行此行的真正目的——收拾家当。
先从起居室开始。他不是真的打算要把什么值钱的古董带走,事实上,他只想拿点属于他母亲家族的极私人的物品,比如现在手里的相片:一张差不多四十年前的全家福。
中间那个留着Shirley Temple式短卷发,一脸嗔怒的小女孩,毫无疑问是他的母亲——Agnes Rafter;把她抱在怀里的女士,一头金发,齐整而厚重的刘海盖过眉毛,严肃的表情毫无笑意,他的外祖母——Jane;站在两位女士身后,背靠修剪过的灌木丛的高大男人自然是外祖父George Rafter,他倒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可Julian越看越为他感到同情——可怜的一家之主没活过五十岁。
Victoria Cantle说得对,他长得的确更像父亲,从这张照片就可以追溯到她母亲的特征来源,没一个长得像他;Jane的金发是笔直而粗硬的,完全不像他那种自然随意的细软发质,只有Agnes和George共有的剔透的灰蓝色虹膜延续进了他的基因里,这也是他对自己长相最满意的地方。
对于他的父亲,Julian知之甚少——Carl Caces,平庸的舞台剧演员,年轻时凭借俊朗的外型也曾红极一时,母亲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当时在New York留学的还是一年级生的Agnes不顾学业怀上了Julian,并在儿子出生后与Carl结婚;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一时冲动的结合,天性风流的Carl与放荡不羁的Agnes谁都没有维系一个家庭的本能,在Julian的记忆里,Carl从来没有抱过他。
这样说来,Agnes当初是因为分手的伤痛才回英国的?Julian不清楚Carl到底做了什么让Agnes最终绝望了,只是突然疑惑起自己在英国期间的近乎空白的记忆——一个好奇的小男孩怎么会完全不记得换到一个陌生环境后的感受?他甚至记得四岁的时候,跟父母去Ibiza岛看到的满沙滩一丝不挂的男男女女,当然,那时候他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算了,也许是这地方太沉闷了吧,回想昨天出去那一趟根本没见到几个人……
哼——
Julian在心里冷笑一声,昨天他遇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怪异的人,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他甚至怀疑那家伙是否真的是“人”。先是Gallery夫人的傲慢刻板令他大倒胃口,然后一个古怪的可怜虫泯灭了他对全体英国人最后一丝友善,以至于今天那位虽然虚伪但也还和善的Cantle夫人造访的时候,他也提不起丝毫热情,不冷不热地应付了过去。
放下手里的照片,Julian叹了口气——要收拾这里远比预料的艰难,很多东西都带给他预料之外的心情,他离开起居室,上二楼,那扇一直关着门的房间。

“Agnes,我想去游泳……”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对不起,亲爱的,我现在很忙……”
站在这扇橡木门面前,昔日的景象骤然涌现,Julian感到胃在抽动,门背后不耐烦的敷衍训斥好像刚才进到他的耳朵,跟后来他们回到美国住的那些公寓的声音不同,它就是在这里发生的。他把手放在门上,下意识地想要敲它,但还是把动作变成了直接推开……
一张书桌,很大,背后是窗户,窗帘被拉开,大量光线射入,房间的采光很好,白天甚至不需要开灯;桌上另有一叠信纸、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很古旧的打字机,还有一个也许是铜制的小摆设——可能是压干墨渍的,Julian为欧洲人那套小玩意反感地皱皱眉毛。
左边的书橱远不如一楼的藏书多,里面的东西也不像楼下的那么深奥,甚至有几本很老旧的杂志,Julian还是打开它,随便取出几本——哪怕催眠,他也是要换换新口味的。
《The Steeds》——真有趣,居然是本地办的杂志,Julian感到振奋了,Cantle夫人说过:这里住了不少英国知名的艺术家,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随便看了几页,他还是失望了,不过是给一群自以为是的闲人卖弄文采的地盘,当然也有部分摄影和绘画作品,但粗劣的印刷看着只会让人头皮发麻;漫不经心地一路翻完,Julian把小册子抛在书桌上。
再次被什么东西吸引到眼球——那个封底!Julian皱着眉头重新把杂志拿了起来……
他的敏感没错!封底上的三个年轻女孩至少有两个是他认识的:最左边的Agnes Rafter,他刚去世不久的母亲;最右边的那个,看在那什么的份上,凭着刚才对此人的新鲜印象,绝对是Victoria Cantle!
日期显示是二十八前的照片,这些女孩的脸像半开的玫瑰一样娇美(想想现在,不管是刚看到的Victoria Cantle还是他母亲,都与“娇美”这个词无缘了);照片的标题是“Steed山的Muse们”,下面给出了三个女孩的姓名:Agnes Rafter,Elaine Jordan,Victoria Stankavich(看来Cantle是她后来的夫姓)。
Elaine Jordan……,中间这个明显与他最无牵连的女孩带给Julian意外的疑惑;客观地说,她很美,比起旁边两位女士的冷傲面具,Elaine的微笑是那么亲切真诚,英国女人出众的白皙肤色夹在乌黑的长发中显得更动人了,应该是浅色的眼睛眯得恰到好处,让这个完美的笑容在永恒的固态中始终闪烁着瞬间才有的神采。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
似曾相识。
这张近乎三十年前的女人的容颜,居然让他感到好像昨天就在哪儿见过似的!而且是同样的年轻!


周五晚的到来比预料中快,根据Cantle夫人打来电话给他的地址,Julian开车来到了她位于Steed山另一片住宅区的家里——又是一栋令人赏心悦目的好房子。
门口的草地上已经停了五、六辆车,看来这一带的艺术家还真不少,他把车停在离这些比较远的位置,没别的想法,只是方便开出来。
一般来说,Julian Caces还是一个注重仪表的人——至少他知道不能穿拖鞋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因此,在出发前,他还是为出席这次派对的穿着费了些心思;最后,他选择了传统方案——一套简朴的黑色西装,里面是普通的白衬衣,不打领带。
事实证明,这样的决定是成功的,甚至取得了意外的效果——
“噢——,亲爱的Julian,你今晚看上去实在是英俊,黑色套装……噢,还在为你母亲哀悼着……”
站在门口迎接他的Victoria Cantle一手端着香槟酒杯,张开双臂等待年轻人的拥抱——一股让人直想打喷嚏的脂粉味,Julian把头搁在那围着丝巾的宽硬肩头上后,难过地眯起眼睛。
“让我给你介绍一下:Gilbert,我丈夫,普通的商人,也是出色的作家!”Cantle夫人在Julian进到客厅后,就把他拉到一个矮胖的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前。“亲爱的,这是Julian,Julian Caces,我朋友Agnes的儿子。”
Gilbert Cantle仰着脖子欣赏着打量了高大的美国青年好一会儿,Julian礼貌地跟对方握手,知道此后起码有半小时,他都要像只小狗一样被主人牵去跟她的朋友们挨个打招呼。
在宽敞的客厅里转过一圈后,Julian就被介绍给“诗人Newton先生”、“摄影师Smith小姐”、“作曲家Winston先生”等等,但在后来跟其中一个打招呼时,他还是叫成了“Newton女士”。

跟之前的那些慰问聚会一样,每个人都向Julian表示他母亲的去世是文艺界的一大损失;不过这里是英国,他们中有些从前就认识Agnes的人会补充几句“她自幼就表现出多么惊人的天赋”之类的奉承话。在Cantle夫人向众人介绍说他还是一名电影布景师后,人们会附加一点赞叹的惊叫,年纪大点女士们还伸手拍拍他“漂亮的面孔”,就像轻拍一只能捡回棍子的小狗的额头。
好不容易,等人群的好奇心从他这里转移,Julian举着酒杯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开始打量这屋子:灯光投放得很柔和,不像传统英国人的家居氛围,空间感很空旷,家具和摆设也没那么复杂,用了不少异国情趣的小物件点缀——比如门口那对日本的纸灯笼。
Victoria Cantle说过她是画家,Julian自然也审视起墙上的那几幅油画来。从风格和笔触上看,属于同一个人的作品,应该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她的用色很阴沉,色调泛灰,是用了很多颜料混合后才着色上去的——作画的人心里有很多想法,但最后表达在画面上的已经远离初衷了;整个画面仍然堪称和谐,Julian抛开最初不可避免的偏见,真心赏识起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士来。
“能发表点看法吗?”
就在Julian满意地举酒杯小吮一口时,Cantle夫人——画的作者,站到他身后突然发问,害他差点把酒洒在衬衣上。
“噢!非常好!你的才华毋庸质疑!”这是真心话。
“我很荣幸,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能认可前辈们的创作是很难得的。”Cantle夫人,一手支在端酒杯的手的肘部,也端详其自己的作品来——画的是一只餐盘里的鱼。
“是吗?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而已。”
“啧啧,真是位讨人喜欢的年轻绅士,你一定很有女人缘吧!”Cantle夫人眯起眼睛打量着Julian,他产生了要脸红的感觉。
“哦,不……”
“你在评论Cantle夫人的作品?”
插话进来的是那个诗人(Newton?还是Winston?),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睛,头顶是稀疏的灰发。
“只是谈谈自己的感受,”Julian撇撇嘴道,他可不指望这群高尚的艺术家把他的评论当回事。“我不是专业的,只能说说自己感官上的结论。”
“你太谦虚了,艺术本身就是愉悦人们身心的途径,就像写诗——如果它是杰作,你一定愿意反复阅读聆听,因为这个过程让你快乐。”诗人摇头晃脑地说着,殊不知这个愚蠢的小动作大大降低了他这番言论的效果。
“John,我实在喜欢你给的每一句评论,它们总是符合我的胃口。”Cantle夫人不嫌肉麻地跟诗人先生互相拍起马屁来,Julian觉得可以回避了。

他坐到一张沙发上,专心看着酒杯里不多的金色液体似乎永不枯竭地升腾起一串串气泡,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囚牢里被释放。
“你看过Victoria的画了?”
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突然吓人一跳,Julian在瞬间心跳加急后发现了跟他搭话的人——那位摄影师女士,这里除他之外最年轻的人(估计在三十岁以下)。
“是的,她很有才华不是吗?”Julian抿嘴笑笑,这个把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瘦得皮包骨的女人,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善。
“哼!”Smith小姐嗤笑一声,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接着说:“不过是个可悲的模仿者罢了。”
不得不说,在主人家里这样评价对方是一种相当直率的行为,Julian惊讶之余不免敬佩起来,他没说什么,因为说不出什么来。
“她根本比不上Ashley!”Smith小姐皱皱鼻子,看着空杯子叹口气。
“谁?”Julian试探性地问,他怀疑对方是喝醉了。
“Ashley Spenser!”干瘦的女人爽快地回答了,打了个酒嗝。“大家都知道,他才是Steed山最棒的艺术家!……当然,还有我。”
面对她醉眼朦胧盯着自己看的笑脸,Julian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战。

※※f※※r※※e※※e※※

终于从Cantle家的疯人院……不,沙龙——从沙龙中解脱出来,Julian带着满脑子光怪陆离的景象开车行驶在返回住处的路上。
现在的晚上九点左右,他在Cantle家总共才呆了两个小时多点,但却是何等煎熬的两小时啊!最后那位醉酒的Smith小姐(Julian怀疑她清醒的时候可能也差不多)甚至吵闹着要他把她带回家,如果不是另一位“好心”的绅士把她扶进了自己的车里,可怜的年轻人第二天一定说不清!
这就是英国人:古板、刻薄、怪异、癫狂、虚伪……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一定要经历什么考验才能看清世界的另一面,Julian明白上帝将这段时间安排在了现在——他挺仁慈的,不是吗?才一个礼拜。
真他妈的难熬!Julian咬紧嘴唇,眉毛皱到自己都难受的程度——要是有别人在他一定不会摆这样的表情,但看在那他妈的份上,他现在憋闷透了!
长叹一口气,他打量起周围的景色:厚厚的云层散发着诡异模糊的微光,到处是灌木和树的深黑影子,像怪物般让人心惊胆战,Julian没有真的被吓到,他只觉得烦——现在的一切都让他烦!闭闭眼睛,他把目光转回前方……
吃——
又是急刹车。

刚才在车前闪过的人影现在看不到了,Julian知道这是最坏的征兆——出事了,或者……
见鬼了。
要是在美国,他一定不会想到后者,但看在那什么的份上,这里是该死的英格兰!
连从车里出来他都鼓励了自己好久:如果真出事了,那就不该浪费时间救人!
他的手心出汗了,背脊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凉,呼吸被分割成一小股一小股地呼出,好像会惊吓到什么似的。
受害者就躺在距离车前轮不到两英尺的距离,Julian静静地深吸进一口气——真见鬼了!
黑色的厚呢外套,瘦小的身躯蜷缩着侧躺在地上,稍长的黑色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部,从发线间透过的皮肤在强烈的车灯照射下比雪更惨白,周围落了一地的罐头和面包之类的食物,原先它们应该是装在被他抱在胸前的Plax’Mall的塑料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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