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差点要了他命的英国女人,Julian屏住呼吸,心跳几乎静止:一个细小的黑洞指对着他——戴白手套的手刚把它从手袋里拿出。
“别动。”
“Cantle夫人……”本能地举起双手——难道还要考虑自己的样子是不是很俗套?Julian战战兢兢地说:“为什么?”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开枪,但从她说的话分析,他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像那些电影里的情节,Julian认为自己还有提问的戏份。
“可怜的宝贝儿,”应该是邪恶的女人冷酷地从鼻孔笑出一声:“看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啧啧,你那脆弱的大脑还真不容易恢复,”——Cantle夫人打断他的发言,Julian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劣势。“也许我没必要动手除掉你,因为看上去你对我丝毫没有威胁,但是——”
她的语气变硬,排除了所有轻屑,是咬紧牙的咒骂:
“你跟Spenser家的小畜生走得太近了!你们这两个该死的Queer!”
“如何?”
啪——
凶残的女人用另一只手上的手袋朝他脸上打去;不顾肿胀的灼痛感,Julian居然感到好笑——到底是女人。
“你想起来了?!在耍我?小混蛋!哼——”free
突然的情绪化令她喘起气来,虽然有点失控,但Julian很清楚自己还是没有机会的——他还不想太早完蛋,事实上,他此时拼命地收拾思维为自己找活命的出口,他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
“跟你那婊子母亲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找人陪你上床!”她的说话变得激动,这是好兆头,Julian必须先让自己沉着下来。
“你不喜欢Gay?”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很容易挑起对方动怒,但是——不冒险就没有机会!
“我憎恨荡妇!”——上钩了。
“Elaine Spenser不是荡妇!”
还用思考吗?这就是他看到的——Victoria Cantle用茶叶包勒死了Elaine Spenser,事隔十八年,当他意外地出现在当年凶手的眼皮底下,对方会无视他这颗定时炸弹?更何况他还牵扯上了Ashley这根引火线!
——难怪一到这儿他就得到这位画家女士的青睐和关注。
“她是!”这句话吼得有点失声,英国女人意识到什么,脸色镇静下来:“这么说你真的想起来了?我的时机到底还是选对了。”得意却难免紧张的冷笑。
“我不这么认为。”
“闭嘴!我随时可以结果了你!”持枪的手抖动一下。
“我是说Spenser夫人……”一场极限的冒险,Julian谨慎地选择语气。
“她当然是荡妇,该死的婊子!”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只有仇恨才让人如此:“她勾引了Richard!”
什么?
Julian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说……见鬼!
“你就这样杀了她?嫉妒?”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你喜欢Richard Spenser?”
“呼!”疯狂的女人轻佻地笑了一声——
“不错,我是嫉妒,但与Richard无关。”她看着Julian的脸,眯眯眼睛:“Agnes Rafter……”
突然提到他母亲的名字,Julian迷惑起来。
“那婊子比Elaine更该死!不——她们都该死!她们占有了我所有的幸福!”
“你说什么?……”
“我们明明是一起的,谁也不比谁差多少!为什么?她们嫁给了英俊的男人而我却跟一个半老的秃子生活在一起?!”
难道不是你自愿的?——这句话,Julian不敢拿出来冒险了。
“是的!我承认我是为了卖出自己的画,我想出名,但是——”她开始哽咽了,眼睛里包含起泪水,这一幕,连Julian都快被带动了。
“为什么我连生一个自己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屋子里静得阴森,连通常会在这种时候用来烘托气氛的钟表滴答声都没有——除了自己的心跳,Julian找不到思维的凭依,他莫名地转动眼珠观望起四周来……为了给自己冷静?也许吧——他必须一边寻找机会活命,一边看Victoria Cantle无法回避的自白上演。
“我以为自己可以自在地适应那场交易式的婚姻,Gilbert不在乎我——他也知道利用我的名声为自己拉主顾。”她说话的语气弱了下来。“没关系,我告诉自己,等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能营造好自己的生活,他一定会爱我……”
这个女人一定很压抑!Julian为她惋惜:那些想法积郁心中多年,终于可以吐露给某人——然后,她就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干掉他!他打了个冷战,说服自己镇静,分析所处的位置:背后就是玄关,但似乎没有逃跑的可能。
“知道两个伙伴相继生下孩子我是多么高兴啊!老天,好像我也成了母亲的一部分,我想,是不是也该我了?接下来?”停顿,咽喉明显吞咽了一下。“没有。我等了很久,然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是的,我去看医生,对,你猜到了?是的,我说过我没有孩子……”低下眼皮,咬着嘴唇(她在怜悯自己——Julian开始策划自己的步骤。):“医生告诉我,我生不了孩子,怎么也不能……”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Julian倒是真想上去抱住可怜的女人——她终于表现出真实的悲伤。
“那天下午,”——好了,她讲到事情的关键了!“我从诊所出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Elaine——她是我的朋友,我一个人承受不下那些,我需要人安慰……我找到她。”
“她一个人在家,开门的时候她在哭——哼!我总是关心人的;抛开自己的不幸,我先问她怎么回事,她过了好久才说出来……该死的贱人!她想炫耀!我知道,她就是在炫耀!”扭歪的嘴角,睁圆的双眼——此时的愤怒表情是当时心情的再现。“——她去堕了胎!上帝啊!她居然堕胎!”
“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当然不是真的在提问,Julian举起的双手捏起了拳头。
“‘我们养不起,Vicky,我和Richard只能保证Ash的成长,我们养不起——我要是像你那样嫁的是个有钱人,我一定为他生一只球队!’”
毫无疑问,这就是Spenser夫人的致命失误——阴差阳错地踩上了Victoria Cantle新鲜的地雷!
“然后……你杀了她,”Julian说得有些颤抖,不仅出于惊讶。“——用茶包。”
“我都要疯了!”凶手吼了起来。“活该那卑贱的女人用袋泡的茶招待我!”
你真是一个疯子!——Julian也想同情她,如果她没有犯下的那些不可饶恕的罪。他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不可理喻……”
“对。”对方意外地没有动怒,大概是对自己的优势相当有信心:“我以为自己疯了,但是谢天谢地——老天总给疯子恩惠!倒霉的Richard,偏偏在那时候回来了,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当替罪羊,你知道,当我躲在家里,战战兢兢地得知新闻里说嫌疑犯是那位英俊的Spenser先生时的狂喜吗?老天,一切都无懈可击,除了一件事——”
“我?”
Cantle夫人诡异地抬抬嘴角冷笑:“是,亲爱的。我还不知道,当Elaine肮脏的唾液流到我手背上时,那个小可爱正趴在窗户那儿看完了全过程!”
“我真走运。”Julian在心底耸耸肩,佩服自己的黑色幽默感。free
“也许是我更走运吧?——你居然被石头撞成了失忆!这种几率实在罕见。”微笑更加狰狞:“这次也是。”
包裹在白布下的食指已经扣在扳机上拉动了三分之一距离了,Julian真正意识到了绝境了,他忍不住吞咽起来:
“我想请问……”他寻找所有的可能延长,最好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你该怎么摆脱这次的罪名,Cantle夫人?要知道,”看着那洞口,眨一下眼睛:“你这次用的可不是茶包。”
“呼!”更冷酷的笑声,目光坚定。“如果我曾把它送给某位我一直关心的保护对象作防身之物,而性格乖僻的他在宿命的屈服下,用它与自己欲爱不能的美国情人同归于尽……”
“Ash?!不!你不能——”
“我能!”
细小坚硬的枪口猛力地抵在了他的胸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但是,还有令他更紧张的事在发生,他慌乱起来。
“别担心,我马上就会找到他——等结果了你……”
后面?有什么正在发生!就在他身后!Julian下意识地转头过去——
“Jules?!”
“不!Ash!”
听到巨响的时候,他刚好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榛子色的眼睛因惊恐而睁大,张大嘴;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尖叫,伴随巨响袭来的冲击,令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听不到声音,一切被喧哗笼罩,不存在的喧哗;视线模糊、昏暗、终于黑暗下来……
他倒了下去,肩膀与坚硬的地板相撞,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可以盖过左边身体的痛!
很快,传来又一声枪响……
心脏骤然搏动一跳,体力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情绪,最后的一丝清晰意识,泯灭。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好吗,Jules?”
他当然同意:这是一个美丽的大房子,房间那么多,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被Agnes从壁橱里揪出来了!可惜爸爸不跟他们一起住了——比起Agnes,Carl要有趣得多。
“他永远不会出现了!”——上飞机时,Agnes生气地宣布过,现在,他想知道,永远是多久?
“不许一个人去游泳池!不许离开房子超过五十码!不许去那些没人的房间翻箱倒柜!——这里不是New York!”
这里当然不是New York,他很清楚:没一个电视台看得到他喜欢的卡通片,他们说的话全跟Agnes的一样……
真想下去游泳,在New York的时候他们可没有自己的游泳池,每次去海滩,Agnes和Carl都要一路骂骂咧咧地回来,他都烦死了!
碧蓝的一团,水波反射的光炫得他睁不开眼。
“嘿……”
Ash,他刚认识的小孩,就住在“那边”——
“你住在哪儿?”
“那边!”黑头发男孩指了指马路的尽头。
……
“Jules!见鬼!谁允许你进那该死的池子的!小混蛋!!”Agnes亲自下水把他捉了上去,还有Ash;被打湿的衬衣紧紧贴上她雪白的皮肤。
“你说的……不许我一个人游……可现在我们是两个……”他向他母亲求饶——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罚掉他的卡通,虽然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卡通可看。
“我认识你妈妈,Elaine,她是叫这名字吧?”Agnes意外地对Ash有好感,还对他笑——他嫉妒了,Agnes从来不给他好脸色!有机会一定要教训这小子,看他长得又矮又瘦……谁不愿意当欺负人的坏孩子?!
……
“Jules!你是个大蠢蛋!什么都不懂就会吹牛!”
为什么?这个讨厌的小矮子总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架势,他不就会点钓鱼和捉癞蛤蟆的本事吗?!哦,是的,必须承认:当这小子揪着尾巴将一只活耗子摔到他面前的时候,可怜的他被吓地大哭大叫——
“不!我讨厌Mickey!我讨厌!我再也不去Disney Land了!”
“你连耗子都不认识!可怜的傻瓜,是耗子!耗子!”小恶魔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更得意了,冲他大声地吼。
“Mickey!Mickey!Mickey!我就叫它Mickey!你管不着!”真讨厌,跟他吵架显得自己像个唧唧喳喳的女孩子。
“嘿,别哭了……”冰凉的小手伸向他的眼角拂拭,Ash的手很白——不,他整个人都很白,令他想到他是冰淇淋做的。“你教我那后面的东西吧,我已经能记住前面的了!”
“不!我不教!”对了,这家伙整天缠着他就是想学Carl教他念的那篇东西。哼!Ash,你这个大舌头的笨蛋,我才不把后面的说出来呢!这样你就得永远地求着我……
永远,是多久?
……
“Ash——,你在吗?Ash——”
那小子说今天会带他去爬一棵很老很老的树,哼!他又要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了!他一边不屑地歪起嘴,一边绕着房子走——Ash家的房子比他住的小多了,又旧……不过,Spenser夫人——Ash的妈妈很好,很漂亮,比Agnes温柔得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很多方面都相当羡慕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
“Ash!我进来咯!”
那家伙今天在干什么?他不耐烦了,转到他家厨房的窗台下——那里有堆旧花盆,Spenser夫人总是在厨房里忙活家务;他从来没见过Agnes进厨房,只有一次,她好像做了面条之类,结果Carl皱着眉毛把它们全倒进垃圾桶,一家人跑到外面去吃的比萨。
嘿!
还好他个子够高,站上去后不用踮脚就能看清屋里的一切——可怜的Ash小矮子连下巴都搁不到窗台上!
Spenser夫人呢?……
他从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
不经思考也可以知道,这个女人快死了:一根白色的细线压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处,上面一半的皮肤已经暗红了,粗大的脉络在鼓动;吐出了舌头,涎液横流,布满血丝的眼珠突出!……
丑陋的怪物!但是,他还是能认出那是Ash的妈妈,Ash美丽的妈妈!她不想死,如果不是有人必须要她死——
站在Spenser夫人身后的人——另一个高大的女人,她的手又粗又大,绷紧的关节几乎撑破泛青的皮肤,她瞪着眼睛……
发光的灰眼睛,好像……看到了他?!
别——
心脏狂跳!
无法呼吸!
黑暗,只有黑暗!
“知道吗?Julian,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在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有人……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