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煎熬-Rid of Sufferings————Kamiavee
Kamiavee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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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稍微看清了现状,深深地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上面说,当时有个目击证人,是个男孩……”
“Rafter家的孩子?”
什么?

“小Ashley当时说起过,他说有个朋友要来找他,就是那孩子。Richard也在为自己辩护的时候说,他不可能在知道随时有人造访的前提下还对Elaine下手……”
Jones尽量不离主题地打开他的话匣子,同时小心地审视眼前这位英俊年轻人的表情——很茫然,他究竟有没有在听……
警察那句话像炸雷一样轰击到Julian的思维,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却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更混乱的迷惑中——
“你忘了是吗?”
是的,他忘了,不光他自己,连别人都证实他确实是忘了——记忆丧失症。
“……你他妈的从那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就是那时候,他不但忘了看到的恐怖景象,还忘了曾和一个黑头发的男孩相识——是朋友,Ashley这样说的。
“那孩子是Rafter家的独生女的儿子,美国人——跟你一样,”Jones打量了Julian一番。“估计现在也跟你差不多年纪了。”
他怎么从来不去想为什么会不记得那段时间的事?Agnes也从不提起——自从他们回美国后,她一次也没跟他说到过他们在英国生活的那段短暂经历,令他几乎可以将它彻底抹净了!
Ashley当然不能原谅他——Julian有种感觉,是他的失忆导致了Ashley如今的孤独。
“如果他没有被撞坏脑子的话,说不定还能帮可怜的男人一把。”Jones叹口气:“我也想到过,Richard说他当时只是回家给他儿子拿黄油抹吐司,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杀人的冲动。这家伙,出事后就把儿子给忘了,直到天黑我们才在那个该死的池塘边把孩子给找到,冻得都发烧了——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到晚上有多冷,哪怕是夏天……”
“那个池塘在哪儿?”
第一次,Julian感觉Ashley的心离他这么近。


“没人啊。”
Jones尖锐的嗓音失望地宣布道,本意是提醒面前这位因此惆怅的年轻人是不是可以走了——像他一直认定的,这里一到晚上就相当冷。
Julian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可怜的老警察在寒风中徘徊。
这是个荒凉的池塘,跟他想象——不,记忆中的一样,微风像薄薄刀刃般擦刮着脆弱的水面,没有光照的夜晚,只看到漪漪颤动的黑影,仿佛某种生物的蠕动。
“我不相信你可以从这里钓到鱼!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蠢货!你以为只有水族缸里才有鱼吗?!美国人都是傻瓜!”
他笑了一下,好像听见两个小声音的争吵,一晃而过,什么也不存在,像一阵带不动任何实物的风,皮肤上的微弱感觉甚至不能让你相信它是否发生过。
“可怜的孩子,”耐不住沉默的Jones又开口了:“听从了他爸爸的话,真的一直等在这儿,那时候。该死的Richard!Elaine的死把他打击到了,直到我问他才想起,都睡着了,可能是饿了,发着烧……再没有比那更可怜的事儿了。”叹口气。“不到半年,同时失去父母——Richard后来在牢房里上吊了,被判终身监禁,恐怕知道自己没指望了……也不替孩子想想!”
沉默,也许是被自己讲的故事感伤到了。
“那个,Cases先生……”再次开口,问Julian,语气变得很谦卑:“你是Gay吗?”
美国人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胖子紧张起来——
“别误会,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跟Spenser之间……抱歉,绝对没有偏见!绝对!我,我这人好管闲事……”
Julian没有表示,脸转了过去,继续凝视着池塘。
谢天谢地,他似乎并没有被触怒——Jones松了口气,对方可是个身高六英尺的健壮青年。
“我爱Ashley Spenser,”半晌,背对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沉静地说:“如果因为我爱的是一个男人的话,那我就是Gay。”
Jones识趣地笑笑,不太明白美国人要说什么,只知道对方在用一种不需要旁人点评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选择,所以,他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对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快,快,接电话……”
Julian看了嘟哝不停的胖子一眼,不解地眯起眼睛,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好极了!Spenser先生,你在呐!是我,老Jones——”
“Ash!”
他的反应回到高中时打棒球的敏捷,冲到老警官身边夺下他正放在耳朵边讲的电话,丝毫没有考虑到电话那头是怎样的情况,大声吼出对方的名字。
“Ash!是我,Jules!你在哪儿?我……”
对方挂机了。
“操——”
“住手!”
老天!眼看自己新买的小机器将要遭遇他之前在医院看到另一部的命运,Jones赶紧不顾一切地跳上去把住盛怒的美国人的手肘,把手机从被高速抛出的边缘抢了回来。
“上帝知道!那可是我的东西!”一边小心地拂拭他的宝贝——像在为它压惊,一边小声责备卤莽的年轻人。
“怎么?你们闹别扭了?”问这句话时,Jones丝毫没想到说的是两个男人,跟询问自己孩子的感情问题没两样。
“我犯下了令他不能原谅的错误。”Julian回答的语气很无力。
“什么?”并不是真要刨根问底,不过是他脱口而出的话。
“那个目击者,”他艰难地说着:“我就是那个男孩,我的母亲是Agnes Rafter。”
命运。


※※f※※r※※e※※e※※


把听筒狠狠地砸回话机上,Ashley一头栽回起居室的沙发上,拿来靠垫蒙着脸——他知道这样很可笑,却找不到更好的方式隔离现实的一切。
哼!居然去报警!他以为他是什么?迷路的小孩?——Ashley嗤笑一声,闷热的呼吸全进到那只绣花靠垫里,换来陈旧的腐浊气息,记忆般的氛围令他骤然躁动的思维再次沉沦了。
他放松四肢,无力地躺好,被抱得有些温热的垫子从胸口滑落,无声地坠到地板上——那里正好铺了块地毯……
他去了警察局,也就是说:那家伙终于搞清楚了他在那件事里的角色?或许吧,再蠢也该想到了!Ashley突然鄙夷起自己来:一方面努力使自己摆脱,同时又不顾后果地把对方拖进去——他在计较什么?为自己所遭受的命运抱不平?
如果真有什么不公平,那就是,他现在强烈地渴望一个人的怀抱,却必须拼命地说服自己去拒绝。

……Ash,我爱你的母亲,像你每天看到的那样,我们一起生活,如日出日落般和谐而幸福……我不认为贫穷阻碍了我们成为世界上快乐的一群人,我相信你母亲选择我,是因为我能给她幸福,富有未必是幸福……
父亲遗书里的话在他的头脑里回闪,有一段时间,Ashley以为自己快要把它忽视了;当然,他从未置疑过爸爸的那些话,虽然那张藏在枕头下的纸被外祖父母发现并撕毁,但上面的每一个字母,他已经牢记于心:
……我是一个任性的男人,得到Elaine的理解和包容是我人生的大幸;Ash,无论如何,爱一个人绝非相处时的愉悦那么简单,去爱,并接受对方的一切,须知,她也为你付出了珍贵的感情……爱,就是两个人在互相给予中,被对方满意于你的付出而浮现出的微笑醉倒……
为什么,他现在对这几句话有了新鲜的领悟感,好像回忆起那封信,就是为了找到一些这样语句……作凭据。
……我不知道是谁害死了Elaine——Ash,你很清楚,那不是我;但是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愚蠢,如果我当时没有跟她赌气,我是个任性的人……我想跟你解释的是,关于那天上午,我跟Elaine的争吵……她瞒着我去堕了胎,我很生气,你知道——当你被看作无法负担一个家庭新成员的加入的开销,身为男人,那是多大的耻辱……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愿望,是在天堂里见到Elaine,乞求她的原谅……原谅我的不负责任,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和丈夫,曾以为可以守护着你们到终老,失去了所有的可能,生活对我是煎熬……原谅你懦弱的父亲吧……
像每次进行到这里一样,泪水静谧地溢出眼眶,顺着太阳穴流进耳朵里,还在不停地涌;Ashley从来不去擦拭它,直到终于入睡,第二天,眼睛肿得睁不开……
……Ash,你是个英俊的男孩,会有人爱上你的,像我爱你母亲一样……Ash,好好对待你的爱人,别让她伤心,要知道,哪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最难过的人其实是你……
最难过的人……
Ashley突然坐了起来,弓着背,面朝下,一大滴液体随着他眼睛的眨动坠落到下面的膝盖上,浅色的牛仔裤洇湿后扩散出深蓝的一团,疼痛的感觉迫使他张开嘴,艰难地呼吸。
 
※※f※※r※※e※※e※※

也许是心里太难受了,Julian独自走上公路开车离开,甩下可怜的Jones警官一个人从旷野走回距离不算近的警局继续值班。
他真的没法思考更多的东西了,从来没有被逼迫到如此窒息的程度;所有的事,所有那些积年的往事,如同瞬间复活的腐尸向他袭来,扼紧他的咽喉,他甚至连伸手驱赶的力气都没有——仔细看才发现,原本就是他自己。
Ashley还是回家了,Julian丝毫不怀疑他之前曾在那个池塘呆过,他知道,因为他们本来就应该是了解彼此的。反复斟酌后,他还是放弃了去那所房子找Ashley的打算——如果控制不好,两个人极有可能发生冲撞。他知道英国人的脾气,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也许明天,他们都会换上平和些的心态,一起谈谈——从十八年前说起。
也就是说,除了回去睡觉,他没有别的方式打发直到天亮的那段时间——在Agnes留给他的房子里。

从车里钻出来的那一刻,Julian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就像Jones说的,这里的夜晚真他妈的冷极了!空气也潮湿得很,踩在脚下的草地已经结出了露,有些高的还伸进他的裤管里刺激腿上的皮肤——该死的国家,不放过任何折磨人的机会!
将车停在草坪上后,Julian无精打采地踱到大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门没锁。
虽然是两天前的事了,但他记得很清楚:门是被锁好后他才离开的——像他在Hollywood住的习惯……难道?Julian皱皱眉毛,什么也不多想,猛地推开门冲进屋去——
“Gallery!该死的老太婆!你又来吗?!Gallery——”
他妈的!所有人都不放过他!Thomasin Gallery,Ashley Spenser,甚至他母亲——Agnes Rafter!是的,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他,把他丢到这个鬼地方遭罪!
是的,他是忘了看到的那一幕了!他解救不了无辜的Richard Spenser,他令年幼的Ashley遭遇孤苦,他与母亲关系疏远以至于没法在葬礼上为她流泪,他坚持卖掉这所该死的破房子从而招来忠实女管家的厌恨……那么,谁来告诉他——
他那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
门铃响。
就在Julian歇斯底里地站在客厅门口大嚷大叫的时候,突然被那阵铿锵有力的机械声提醒,刹那间拾回理智,他感到脸颊因愤怒而起的滚烫。
顾不上还在喘粗气,他几步转回去把门打开——
“哦,亲爱的Julian!”
蓬乱的红发,施粉过重的惨白面容和鲜红嘴唇,令人鼻孔发痒的味道,以及夸张的说话腔调——
Victoria Cantle。
“请进吧!我刚才回来。”Julian心不在焉地招呼着他的客人,从初衷上讲,他根本没打算接待对方——他现在很烦!
“但愿没有打扰到你,亲爱的。”中年女人抿嘴笑笑,走向客厅。
掩上门,他希望对方能尽早完成拜访,不管她是什么目的。

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以后了,一股莫名的疲倦侵袭着Julian的身心;突然间,他就忘了自己开门前都在想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探询,目光跟随刚刚进来的客人,有气无力地迫使自己表现地尽量礼貌些。
Victoria Cantle没有找位子坐下的打算,只是靠在沙发旁的灯柜边,四下打量着房子。Julian终于不耐烦了——
“你有什么事吗?现在是晚上,Cantle夫人。”
Cantle夫人这才看了主人一眼,搓搓手——戴着白手套,看来她也是从外面什么地方直接到这里来的,还提着手袋……又一个沙龙?Julian在心里嗤笑着。
“呃,事实上我是顺路来看看你的,Julian。”她挤出微笑着对美国人讲。“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是说,回美国。”
“哦,那我不清楚,”原来是这样——Julian感到更加鄙夷了——她还想联合那群艺术家们为他策划一场欢送会?“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我不能……逃避。”
“噢,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她的表情突然变地兴奋起来,灰色的眼睛发出狡颉的光。
“我想,那可能与你关系不大吧,尊敬的女士。”也许是受Ashley的影响,Julian对这女人感到由衷地厌恶——该死的长舌!
“这样啊,”虽然受到明显的驳斥,英国女人没有表现地恼怒。“我以为自己可以帮你们调解一下——你,和Ashley。”
“不,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己会处理。”对方平和的反应倒让Julian有点难为情了,他习惯性地擦擦额头。“Ashley……”
等等——
她刚才说……
“Ashley跟我发生了什么?”
慢慢地,他将手从额角放下。

她提到了他跟Ashley的问题,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们吵了架,但是看在死去Elaine的份上——她是怎么知道?!当时在场的一个人也没有!除了……
“Julian,”Victoria Cantle开口了。“我佩服你的身手,那样的速度你都可以躲开,真可惜,那本应是我最好的机会。”
再清楚不过了,那辆疯狂白车的驾驶者,就是眼前的这位高瘦的中年女士,她甚至在眯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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