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蜃楼兰————染锈
染锈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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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上帝殒落,溅成一滩污渍,液体扬起优雅的弧线,带出几滴腥臭。
我一直以为,血应该要是鲜红色的。
× × ×
我、我叫做依莉莎白,不是什麽爱琳…父母都是平凡的德国人,所以……
我不是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
—好好好,我已经知道你不是犹太人了,所以呢?那又怎麽样!我质问她。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她抓来打一顿(啊,只是说说而已,我才不会做这麽野蛮的事!),梦中卷卷金发的女孩子总是在最不悦的夜晚站出来对我大吼:我不是犹太人!
所以如何?
既然事实证明我不是纳粹,那你的事就跟我无关。谁管你要否定什麽, it’s not my business!
我很讨厌重复出现的她。

昨晚母亲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如果有中意的人,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笑了笑,回答她:「抱歉母亲,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谁都不知道我隐瞒了天大的秘密,改口称呼爸妈为父亲、母亲也只是想保持点距离。饶了我吧!要我依偎在男性的枕旁我还宁可抱著冰块在大理石地板上迎接一千个失眠的夜晚!
哼哼!只有在心里才敢这样大吼。
自嘲地睁开眼睛,起身。甩掉耳旁卷卷金发女孩的吼声後发现现在是午夜十二点,距离母亲的电话只有五个钟头。决定踱到T-Bar打发时间,以防亲爱的依莉莎白因为过度思念我而再一次出现。走过熟悉的路线、大门,最让人心宁静之地,是同类聚集的场所。这里依旧没变,气味还是如此令人安心,不过想想也是啦!就算再怎麽沧海桑田十八个小时内也不会有啥异变。呦!习惯性地向吧台那打声招呼,酒保是位很沉稳的大姊。走到左手边第二个位子,坐定,然後接过她递来的威士忌。
「点烟?」见我在胸前的口袋摸索,她将打火机凑近。
「不了,」我掏出口香糖塞给她一片後应:「自从我知道尼古丁可以用来杀虫後就戒了。」
「哦?你出现的频率很高,那麽喜欢威士忌吗?」她抓起调酒杯,自顾自地开始动作。
「怎麽可能?」我听见自己轻笑起来,「有人说一点点酒精能让心情好转,为了避免我喝太多,威士忌是我最讨厌的酒。」
「你很风趣。」她微笑,推给我一杯微微冒泡的粉红色液体,「我请客,感谢你长年来的捧场,……还是今天的酒精摄取量已经足够了?」
小楞了一下,我回以微笑。「这个嘛,恰好我今天想喝到有点忧郁的地步,也算是感受人生百态嘛。」
子夜时刻的客人骤增,酒保小姐开始忙碌没空和我聊天。我轻啜著鸡尾酒,放任时光轮转,慢慢感到有些无聊,既然没有兴趣与人攀谈,那还是找个能安心发呆的地方好了。

—「喂,你不把职业写上好吗?」
送给站在一楼入口而且挡住我去路的「异性」一句讽刺後,我注意到他猛震了一下,有些惊慌的回头。「啊…我、我是医生……」
「你跟我说有什麽用?」我几乎是嘲笑地扫他一眼,然後指指他手上的徵婚启示,「要写上去啊!」
「对喔……」他回以苦笑。
明知道不可能结合却要共步红毯,看似无解的同志常态,这是为何? A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伤害。』B说:『这是让彼此能在社会庞大不公平的压力之下取得一些喘息空间。』精神爱恋可因交集而成为家人。我说。为此,我离开A,但依旧拒绝B。因为恋心冠不上夫妻两字,无关是非,对错只有在梦中能乾净分离。
「那,」瞄了一眼启事上的名字後,以一种冷漠到潇洒的态度道:「你加油吧,朔方。」……我很冷淡?为什麽不?虽然他是圈内人,但却不是「自己人」。就因为我不是所谓正确的「大多数」,所以需要更多的戒心、更多的无彩色。
夜,沉闷,悲哀亦然。尽管空虚随秋风遍撒人间,黑羊们还是习惯瑟缩在暗之中努力漠视著情欲与心惊。自比为黑羊果然有些不协调,是因为不像绵羊那麽不叛逆?还是冀望身为更无暇的「白」?留连、留连,於月色之下,踱到一家名为「lie」的咖啡店,我还不想这麽早回家。
点了杯曼巴後走至空间最深处的角落,从那里可以对著公园发呆,也不会有人在我耳边嘈杂。曾经问过老板娘为何取像「lie」这麽奇特的名字,她回答我:因为这里的气氛很好,不同於外面的『现实』。是啊,就像人生一样,是个令人火大的lie,没有人知道「表现出来的现实」就是真实。谁不曾恣意轻狂过,亲爱的小羊?在世俗与性向间的纠葛,不是发泄就是迷途。
但·是!也不要在我想悠閒喝咖啡时打群架啊!我低咒一声,谁能盯著火爆场面发呆?尽管是清晨,公园的路灯也还亮得很,一群所谓「年少轻狂」的小鬼们旁若无人地布起阵,将注意力置於猎物身上。单数敌方不熟练地亮出刀刃,啪踏的轻响引起记忆共鸣,哦~~蝴蝶刀?和我以前用的一样。不过这样下去会有小鬼受伤吧?我起身打算晃去打个110,眼角却闪过一个看过的身影。
「店长!後门借我一下!」

又是只迷路的小羊。

(02)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闯进两把刀之间还赔上一件外套。

抵达时情势早已一处即发,我不要命的硬闯进去,抓住目标物的手腕後顺手用外套甩开对方刀刃然後赏他一脚,学这麽多年防身术若是只为了这一脚也算值得啦!……现实要是真有那麽潇洒就好了,对多数敌方而言,我不但是闯入的「异物」,而且还是个想死的笨蛋。
「傻瓜!把刀收起来!!」我在朔方耳旁大吼,下达命令。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想逃,得适时地虚张声势。
回瞪所有落於身上的敌意後,我开始所谓的「虚张声势」。「再不收手会受伤的呦,小鬼头们……」
× × ×
回过神来已扯著朔方奔离公园。在低咒一声「啧!条子!」後,接下来只要推开精神不集中的年轻人然後逃走就行了……哼!儿童集团!我在心里冷哼一声,都几世纪了还有人会上这种当。或许是归巢本能作祟,我习惯性地冲回家才想起手上还抓了只动物,将他扔往沙发、确认没有追兵後,我用力摆出最凶恶的眼神质问道:「搞什麽?!和小孩子打群架?!」
「和你无关。」他冷冷回答。
是啊!是和我无关!但我就是不爽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迷路」!谁叫你要该死的在我面前大剌剌地往崖下跳?!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感觉让我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我决定把外套被毁的怨气发泄到朔方身上。
在一阵霹哩啪啦流利顺畅的优雅谩骂声中,我客气地抢过朔方的刀。「你没用这伤过人吧?」检视著刀锋,习惯性地拨弄刀柄却惹来一连串的夺还动作。「做什麽?」收刀,将它纳於身後後我问。
「你才做什麽?!还给我!我的事和你无关!」
……这小子词穷吗?无关无关的大叫一千次我也不会把刀奉上啊!「闭嘴,」顺势将刀插入他耳旁的沙发中,啧!又赔了一鼎沙发!「不要在我的地盘撒野!想死吗,小羊?建议你骑著爱车去跳台湾海峡!哪里都好,就我眼前不行!你不要以为堕落能成事,有种就叫你家人到现场看你砍人!没本事就不要吠!」我将刀丢给他,回身走至电脑前坐下,「想做什麽随便你,就是别吵我工作。」真是…救了个麻烦回来!我在心里抱怨著,不过没差,反正在我注意到之前,他们总会识相地消失。
「请问~~」
猛然停下手指,告诉自己最起码要故做冷静,我抬头,回应那声请问。「你、你还在啊?什麽事?」
「我可以看架上的书吗?」
嗯,可以……反射性地答应後,才发觉事态不妙。我抽身闪到他与书架之间,「不对、不行!因为是写『你们』的故事所以不行!」啊!我真是个白痴!因为只有白痴才会自己掀底!想不出下一步该做什麽的我只好杵在那跟他大眼瞪小眼、比耐力拼魄力。
他笑了,笑得我一阵发毛。
「『我们』的故事?看书名我还以为是神话……」
是啦!谁叫我要取些「空鸟」啦、「夜鸟」啦,或者饕餮之类的。
「你管我要取什麽书名!」我没好气地反驳著,一面作势将他推离书架。对,越远越好,最好能就此推出门外两不相见!真不懂他干什麽一直干扰我?!明天明明就是截稿日,他却不识相点消失!
「……是你写的?」
「所以如何?」瞪他一眼後我威胁道:「明天截稿,警告你不要惹我!」自以为眼神凶恶却没收到预计的效果。他笑了笑,告诉我让他看,明天就开车送我到出版社。「免了,我用邮寄。」不留点空间,我迅速拒绝。
「明天会很冷喔,」朔方笑得很沉稳,「帮你省钱附加送你回家。」
「………………成交。」我说,在几番挣扎後选择妥协。回答同时还听见自尊在心海底怒斥自己,决定把它踢开,因为我怕冷。

早上八点,朔方依约载我去出版社。
除了早上叫醒缩在沙发里的他时道了声早安外,朔方持续制造著沉默。对此现象我解释为:受到惊吓。而加害者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乱人心不恶,我架上那些充满悲剧性的同志文学。
「喂,等一下不要吓到。」双手交在胸前,我定定望著红绿灯。
「什麽?」朔方因应黄灯减速,呆看我在红灯亮起时打开车门。
跳车?不是,只是去买个早点。2分55秒後我钻入车内坐定,3分钟整绿灯亮起。「开车吧,」我提醒处於惊愕状态的朔方,「绿灯了。」他似乎突然回神,在大骂笨蛋同时踩下油门。
「才不是笨蛋,我知道那红灯有三分钟。」对我理直气壮的态度好像颇有不满,朔方皱皱眉头告诉我:「你还真率性!」
接过不包糖衣的讽刺後我依然点头道谢,他哪里知道不「率性」些,很多事情瞒不住。

圣诞前夕的过冷空气替玻璃面带上雾气,常常觉得既然无法降雪,酷寒凭什麽那样嚣张?前面可以停车。我说,意示目的地就在附近。才开门,一个人影猛然扑来,无视於我意志地执行跌回车内这动作。
「前辈!我特别来迎接你,顺便附上香吻一个!」
可疑。
有朝气是很好,但过动就不太理想了。我有些无奈地看著赖在自己身上的长发女孩,「香吻就免了。」推开她,迅速瞄了眼日期,「沙华,你不要以为可以用这招把我的生日礼物蒙混过去。」
「哪有……」沙华表情无辜地移开视线,「啊!前辈带男人!」
神经!弹了她额头以示惩戒,我回身向朔方介绍,「沙华。写一些很赞,呃,但很阴谋的……」
「好过分。」她说。状似委屈地瘪瘪嘴後,双手再度揽上我的颈项。沙华总会像惯性般自动黏上来,而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好抱」这特技。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注意到朔方楞了一下,然後拉开完美弧度,那是很漂亮的笑容,太过於漂亮了。漂亮,不代表无法兼具「公式化」。
沙华小姐吗?幸会。虽然不是你前辈的男朋友,但我有拜读过你的作品—朔方用像业务员的口吻如此说道,但他明明告诉我他是医生。
「我真高兴。」
虽然在笑,但气氛就是不对劲。我抓抓头,打算结束这份诡异。「朔方你先离开吧,我要在外面闹一下。」
「咦?不用送你回家?」
「不用。」我说著便准备关上门。
「那、那个,请等一下!」
「嗯?」
「就是…就是…」见他『就是』了半天,似乎是抱著必死决心掏出手机,「请告诉我你的电话!」
我笑了笑,接过,输入号码然後递回。「先走了。」
× × ×
「真好呢,在今天生日……」沙华盯著我如此说。
「别盯著别人吃东西,会遭天谴的。」习惯性地抛出一句讽刺,我接著问:「为什麽很好?」
「因为我最爱的人也是今天生日。」
单恋吧!我想,不然没道理在这和我吃饭。「告白?」
「才不要,我会害羞。」沙华摆出一个有「嘿嘿」感觉的笑容,趁隙夹走我留至最後的那条虾卷。
「喂!太奸诈了!」
「给吃一下有什麽关系?呐,前辈,我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礼物送你,我们去看吧!」沙华边说边拉起我往外跑,「快点,火车要开了!」
「什麽?别拉啦!到底要去哪?」
嘘—她竖起食指至於唇前,意示我靠近些。「是很厉害的东西喔!……毒品交易的现场。」
「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不是很危险吗?」双手环胸,我是十成十的不信。
「可是,」沙华顺手拨了拨她那头水感、黑亮的长发後说道:「我就是写这些东西啊!放心,不过是取材罢了。」她回身,继续迈向火车站,「若是连这点场面都无法应付,在那个世界是无法生存的。」
那是什麽意思?我不懂沙华说最後一句话的用意。但我知道在人潮之中,她走太快了。
感觉到冲击性的阻力,我叫住沙华,然後向被我撞到的小姐道歉。「咦…酒保小姐?」
「啊,客人,真巧呢!」酒保小姐笑著打完招呼,然後将视线移至我身後,「这位是……好漂亮的女生噢。」
注意到她指的是沙华,我笑著摇头。
於是,我们双双搭上火车。在轻震里昏昏欲睡时,我突然想起了些閒话要说。
「沙华,」摇晃中,我托著下巴开口,「喜欢不说,他不会知道。」
「但是那个人好像有喜欢的别人了。」她同样托著腮帮子回答。
「那麽,『不择手段抢过来』。」
「前辈,这听起来像是要我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因为是沙华我才说的。」
「嘿~」她孩子气地笑笑,「睡一下吧,前辈。还有一段车程呢!」

(03)
从没想过现实居然可以如此地充满非现实感,即使「以前」尝试过许多离谱事物。

下车的地方,很经典地,是码头。沙华拉著我到九号仓库旁的一些凌乱木箱之间,笑道:「在这儿等吧,前辈可以睡一下。」见她一派轻松,我开始怀疑起事情的真实性。而我只要起疑,就会有讽刺这种惯性。
「你很轻松嘛!干嘛一直要我睡觉?」她微笑,告诉我因为今天截稿,你一定没睡。想不到这家伙还蛮体贴的。是喔。我应,然後擅自将头靠上她肩膀,「那麽我睡了。」
沙华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不同於「她」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太阳的味道。这里很静。海洋很近,却只听得到风声。为什麽「她」要死?我好不容易才救她回来……现代人就是过得太好才会满脑子死死死,为什麽不贪生怕死得更彻底些?自残当真那麽有趣?

—「真恐怖,你在冷哼耶!」
沙华突然开口。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挂著浅笑,我不记得自己有冷哼。
「那是因为睡不著,没想到我还挺神经质的。」
「那起来看戏吧!」沙华拢了拢头发,指指附近的小窗。「看,开始了……」
两群西装毕挺的男子聚在一起,说真的,不像什麽危险的交易,倒像是高利贷分子的秘密集会。随後而来的男子还押了位昏倒的女孩,并以低姿态向另一名男子报备。

混帐!谁叫你随便抓人质的?!要节外生枝出事就自己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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