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设施很简陋，但这里，多的是种青春的热情和激情，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丝毫没有因为设施的简单而显地遗憾。
他们买票走了进来，正好一曲终了，人群散在四边，但眼睛却都在找寻下曲的舞伴。他们两个站在最后面，魏军高大的身才赫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一曲响起，人群又舞进了中央。
"你不去请？"魏军低头在卫东耳边说。
"你先去。"
"用得着我去？"
卫东"切"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一个女孩子已经娉婷走来，盯着他们，具体说是盯着魏军，笑了一下，说，"可以吗？"
魏军也笑了，牵着她走向了舞池。卫东很是惊讶，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学校里的女孩子会这么大胆。
"怎么没去请人？"魏军送那女孩子回到同伴身边后，回到卫东边上。
"请不动。哪象你？"卫东有些赌气，此时的他好象陡然恢复到了那个爱和魏军翻白眼的小男孩。
"生气了？我根本没看到你动。"听到这话，卫东心里有些暖暖的。
"我不怎么会跳，老踩人脚。"
"不早说。"
恰巧一曲响起，魏军弯腰，右手前伸，"卫东先生，能有幸和你跳一曲吗？"卫东看着那只手，好象看到了若干年前那个向自己微笑的少年。这次他没跑，递了手过去。
手放在那人手里，手心的热度传来，卫东的心狂跳起来。抬头去看那张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却突然有些陌生，相隔三年多，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去看这个人。
"手怎么这么热？"魏军忙探手去摸他额头，"不舒服吗？"卫东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下，说，"没事。你到底跳不跳呀？"
"跳，跳。"两人重新摆好姿势。
一圈圈转下来，卫东不知踩了魏军多少次，终于在魏军又被狠狠踩一次后，禁不住俯身在他耳边说，"小笨蛋，脚别抬那么高。腰不要用力，随着我走。"
卫东脸"刷"红了，本来是扫过盲的，但此时的他却象是个机器人，身子僵硬地都不知该如何去动。拼命想放松，但怎么也放松不下来，这么近的距离，魏军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脸上，卫东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曲终于结束，魏军笑了，"你的舞怎么学的？信中还说进了扫盲班，就这水平？"卫东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曲子很快又响了起来，是支快的，魏军拉着他跳起来，这个只要会扭就行，不需要水平。但魏军无疑是最抢眼的，一如当年。
卫东慢慢退了出来，站在边上看着场中央的那个人。魏军是张扬的，这样的他无论走到哪里好象都可以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这样的魏军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知道魏军是宠自己的，从小就知道。魏军始终把自己当作他的骄傲，把自己当作他最宝贵的一样东西在保护着爱护着，他甚至知道魏军有些怕他，有些刻意讨好他。。。。。。。但这些他都不想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卫东发现自己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女孩子身上过多地停留过，宿舍在夜聊时谈的兴起的那些话题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做梦时的对象只有一个人，永远灿烂地对着他笑。接到那个人的信能傻乐半天，接到电话更是会发半天愣。。。。。。。当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对劲时，有些害怕。。。。。。
卫东到市图书馆办了证，看了很多书研究，到网上去查，虽然那时网络还是个很新奇的玩意，但拜他的专业所赐，卫东还是找到了一些他想找的东西。在他迷惘徘徊挣扎痛苦郁闷之后，卫东终于知道自己这样不是病，只是与一般人的取向不同。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因为了解了很多，他也知道了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天生的gay， 并且是个爱上了自己哥哥的gay。。。。。。
卫东想过逃避，不给他写信，不接他电话，但这些根本都没办法去坚持，他管不住自己的手，他写了很多信，一些寄了，一些烧了，一些留了。。。。。。刻意在他固定打电话的时间跑了出去，但却在最后的时间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到宿舍，听到那端的声音时卫东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就这样先耗着，耗不下去再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他永远不会丢下自己不管，即使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卫东这样告诉自己，于是也就坦然了，他不再逃避，但也打定主意不坦白。他不想让那个人用看异形的眼神看自己，更不想那人对自己可能的退避三舍。
也许，把这段情埋在心中，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6. 无题
这曲结束，魏军就拉着卫东离开了。任谁都能看地出卫东不喜欢这个地方。
两人又瞎转悠，最后在湖边的一个长凳上坐了下来。魏军又摸出烟抽了起来。
"你现在烟怎么抽地那么厉害？"
"开车太累，抽点才精神。不然受不了。"
"让老板再雇一个司机吧，你自己这样跑，会累垮。"
"那钱不就少了？没事，我撑地住。也习惯了。"
卫东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好。捏了捏手，侧头看闷头吸烟的魏军，突然想去揽他的肩头，就象他一直对自己做地那样。但最终没动。
"你有没有恨过我？如果没有我，也许上大学的人是你。你也不会这么苦。你本来可以考军校的，要不是因为我和爸妈，你也不用回来。"卫东幽幽地低语了一句。
"卫东，发烧呀？"魏军作势来摸他的头，卫东闪了开去，有些恼怒地说，"我说地是心里话。"
"卫东，我知道你想地多。有时我都不知你在想什么，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我怎么会恨你？没能上大学，有些遗憾，但那都是命。我怎么可能去怪你？你可一直都是我的骄傲。人家知道我有一个上大学的弟弟，都不知多羡慕我。"魏军掐熄了烟，伸手揽着他的肩，说，"我要求的不多，只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过地好好的。我是老大，这是我的责任，我们是一家人，家里的事我不管谁管？说你整天多愁善感，成天想这些干嘛？还是想着怎么交个女朋友，带回家让爸妈高兴才对。"
"我不会交女朋友，也不会结婚。"
"说地什么话？你不结婚你要当和尚呀？"
"你呢？别尽说我。妈不是说要托人给你介绍吗？"
"切，我要人介绍？也不看你哥我是谁？追的人一大把，连男的都有。"
"你。。。。。。说什么？什么男的？"卫东话音里有些颤。
魏军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吓着你了吧？都没敢给你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卫东有些恼怒地说。
"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人了。知不知道同性恋？"
"知道。"卫东勉强压着心颤。
"就是当兵那会儿，有战友告诉我他喜欢我，是男女的那种喜欢。不都说同性恋是那种娘娘腔，可我这个战友却就是一道地爷们，和我差不多高。我可压根没想到同性恋还有他那种的。我们关系还挺好，在一起打球什么的。"魏军又点支烟抽了起来。
"他说了之后，我愣了半天，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他说他真地喜欢我。他竟然想，想。。。他娘的，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和他干了一架。什么玩意儿！那之后，我和他断了交。每当他看我，我心里就发毛。象被狼盯着。真他娘的恶心！"
魏军又狠狠抽了口，却没注意到身边的人苍白的脸色。
"后来跑车，有次送货，碰到一秃子，是个小老板，象个皮球，竟然说想和我玩玩，说多少钱都可以。他娘的，我当时就想吐，这个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变态还真多。我当场就甩了他个嘴巴子。他后来找人打我，他娘的，瞎了狗眼。我后来揣着刀去找他，真想废了他，后来他保证说不找我麻烦才饶了他。什么玩意，也不嫌恶心？"
卫东的脸愈发苍白起来，魏军也注意到了，"卫东，怎么了，卫东？吓着你了？"
"哪有？我有些头晕，靠会儿就行。"卫东的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虚弱。魏军小心地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卫东闭上了眼，满脑子只有"恶心"两个字。。。。
魏军看卫东没事，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学校，说他只给老板请了半天假，晚上要跑车回去。卫东撑着送他上了公交车，失魂落魄回到宿舍后，在枕头下发现了五百元钱。。。。。
这之后，魏军偶尔会来学校，有机会也会请全宿舍的人到饭馆搓上那么一顿。大家和魏军的关系反而比和卫东的关系还要好。尤其老三，似乎有些崇拜魏军，每次他来，都和他一起拨拉那把吉他。
暑假，卫东没回家，他找了份工打。说是为了赚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更大的原因也许是有些想逃避。过年却不能不回去，寒假里，在他的坚持下，他随魏军跑了趟车，不是很远，去省城送货。那种艰苦让卫东很想哭。他突然觉得自己坐在有暖气的教室里去学习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这年，五一前不久，卫东接到了老妈的电话，说魏军要结婚了，定在五一，要他一定回来。卫东陡然愣了，电话里再说什么一句也听不见，满脑子都是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而自己竟然不知道。。。和谁？是和王丽吗？
王丽，一直是他的噩梦。。。。。。
魏军刚去当兵没多久，给卫东来过一封信，上面说，王丽和他分手了，因为她爱上了她的老师，信纸有些褶皱，有些水渍。卫东接到这封信时不知有多开心，好象他丢失的东西重新找了回来。。。。。他的回信只很诗意地写了一句话，"失掉一棵树木，你会看到整个森林。"这之后，王丽这个名字便很少在他们之间出现。复员不久，魏军说他和王丽又好上了。她喜欢的那个老师是有妇之夫，根本不可能离婚。卫东的心情好象又落到了谷底。不过这之后，魏军再也不提那个女人，卫东也从来不去问。
寒假回去，李保国要请卫东吃饭，说要和大学生攀攀交情，以后好攀个高枝什么的。魏军带他去了，在饭桌上，卫东看到了王丽，依然漂亮，但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复再是当年那个夕阳中和自己握手的爽朗少女。王丽矜持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那顿饭，卫东吃地心伤，只因为看到那两人的亲密。。。
老妈还在电话那边说，卫东虚弱地问了一句，"和谁？"
"什么？！你不知道吗？叫王丽。"
"妈，我有些不舒服，再打给你。"卫东挂了电话，步子几乎已经走不稳了。。。。。
隔了一天，卫东打电话回去，说他打工的地方请不掉假，不能回去了。李香芸有些生气，吼了句"他是你哥"，就啪挂了电话。卫东的心随着那啪的一声裂了。回去干什么？心都碎了，难道还要踩在地上踏吗？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他结婚生子，但当事情真正到了头上，却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脆弱和心伤。卫东想找个人喝酒，却陡然发现自己连一个能喝酒的朋友都没有。。。。。。
五一前两天，卫东没想到还能看到魏军。那天，从图书馆出来，却发现站在门口抽烟的魏军。
一身风衣，冷酷地让他心酸。卫东没有说话，定定地站住。魏军把烟熄掉，快步向他走来。
"妈说你病了，不能回去。电话一直不接，一直也没你消息，我。。。。。。"
"你结婚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卫东冷冷打断了他。
"妈不是告诉你了吗？时间挺紧的，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你答应过我什么都不瞒我，不会再骗我。"若干年前说过的话。。。。。。
"刚定下来，妈就给你打了电话，我再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没瞒你，这有什么好瞒的？又不是去私奔？"
卫东看着他有些调侃的语气，有些气苦，转身就走，忍了很长时间的泪"刷"冲了出来。。。。
魏军显然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吓地不行，忙跑了上去，一下揽着肩，看着他，连声说，"怎么了？怎么了？"卫东一句话也不说，拼命想止住的泪却更是汹涌而出。魏军愈加着急，"你说呀，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卫东看着眼前的人，心紧缩了起来，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自己太深沉了？还是他太笨了？
"魏军，你能不能不结婚？"卫东平静了下心情，颤声说了出来。握着肩膀的手紧了紧，卫东在那双眼睛中似乎看到了一簇火焰，但他没有退缩，迎着那双眼定定地看着。魏军松开他，眼神有些茫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魏军哑着嗓子开了口，"你还喜欢她，是不是？我以为过了那么多年，你又上了大学，会忘记她。。。"
"我不是，不是。。。。。。"卫东几乎喊了出来。
"都那么多年了，那次同学聚会碰到她，我才知道自己始终忘不了，我喜欢的人还是她。。。。。。我没想到你也忘不了她。。。对不起，卫东，我。。。我。。。"魏军别过头不再看卫东。。。。。。
卫东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很疼，疼地心都缩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搂住魏军的腰，把脸贴到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图书馆的灯已经熄了，路上也没了人，夜静悄悄的，只有风的声音。。。。。。。
"魏军，再等等好吗？等我毕业，等赚了钱，我们去西藏，去旅游。。。。。。你说过带我去的，不是吗？你。。。不结婚好吗？"
魏军抱紧他，象很久以前的小时候，微叹了口气，"她怀孕了，所以才这么着急。。。"说完这句话，魏军感到怀里的人突然僵化了。他更紧地抱着怀里的人，满腹的歉意。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把王丽让给卫东，也许王丽跟着卫东会比自己更加幸福。但魏军没说的是，王丽只把卫东当作弟弟看。。。。。。。
魏军还是结婚了，卫东最终还是没回去。。。。。。

7. 卫东
时间过地很快，五一后不久就是暑假。卫东没回去，说是实习，也确实在实习。开学就是大四了，一恍，三年就那样过去了。卫东不禁暗自叹气。
实习单位不难找，卫东联系的是家大的IT企业。一个暑假就那么过去了，赚了一小笔钱。魏军依然给他寄钱，电话却少多了。主要是卫东的刻意躲避，还有电话中两人的相对无言。
魏军结婚后就不再跑车，王丽的爸爸是财政局局长，魏军到林业局上班的事很快搞定。魏军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给一个副局长开小车，成了公家人。魏军他们住的两室一厅也是王丽家送的，装修地很漂亮。这些是卫东听妈妈讲的。当时卫东很恶毒地想，魏军娶她怕是也冲着这些吧，无非是想攀高枝。这样想魏军让卫东很是不舒服，他也知道魏军不是那样的人，但他宁愿把他想成那样的人。。。。。。卫东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大四的课也不是很轻松，卫东却不觉得累。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上，把自己埋到了那些程序中。大大小小的奖项这几年他拿了很多。系里暗示想保送他上本校的研究生，卫东拒绝了，他不想再上学了，他上够了。。。。。。
卫东无疑是优秀的，一米七七的身高，摘下黑框眼镜的他有张很细腻的脸，一双很深的眼睛，很挺的眉毛。因为总是板个脸，他整体给人一种冷俊的味道。再加上优异的成绩，这无疑会吸引一些女孩子。遇到告白，或接到情书，卫东总是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
卫东是个孤独的人，他把自己严实包裹了起来。卫东很怀疑自己怎么会长成这样的一个人，按说，七岁之后，他就有一个很完美的家庭，疼爱他的父母，爱护他的兄长。。。他应该成长为一个很活泼很向上的青年，而不是象现在，深沉地让人退避三舍。。。。。。。难道自己成了这么一个孤僻的人都因为自己是个gay? 卫东不愿再去探究，他知道这种探究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