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不能和你们比。反正又考不上大学。"魏军一改往日的语气，说话竟然有些吊儿郎当。
"你怎么知道自己考不上？你才初二。"
"切，少教训我。知道你学习好，爸妈都向着你，看你是宝，看我是草。有你一个宝就好了，我反正无所谓。"
"你，你。。。"卫东今天第二次开始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满不在乎让自己说不出的委屈。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和自己说话？泪竟然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一看他哭，魏军的神情顿时慌张起来，忙来给他擦泪。卫东抓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魏军强忍着没吱声，任他去咬。。。。。。
等两人最终消停下来，隔壁王伯家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早晨起来，李香芸看着儿子红肿的眼睛很是奇怪，问怎么了？卫东说昨晚眼里进了一只虫子，揉了半天才揉出来。李香芸忙去找眼药水，魏大力则冲着魏军说，"你也不帮帮你弟弟吹吹？"魏军唯唯诺诺没吭声，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那里的牙印已转成了紫红。
出门的时候，魏军跨上飞鸽，卫东翻了个白眼，窜上了后座。李保国已经在等他们了。到了一中门口，魏军停了下来，等卫东下了车，魏军没有象往常那样给他个笑脸，也没有挥手，而是拉着脸蹬起车子迅速骑了开去。李保国很是奇怪，看着卫东，"他咋了，你惹他生气了？你爸打他了？"

"我怎么会惹他生气？是他，是他欺负我。"
"切，他怎么会欺负你。宝贝你还来不及。昨天打篮球赛，到一半他非要走人。气得班主任差点要揍他，他才勉强留了下来。只有我知道他是去急着接你。你说不就打扫卫生吗？你难道就不会扫地？也就这么一点路，你都不能走了？好歹也是个爷们，整天象个女孩子。你爸妈惯你也就算了，他也把你捧上了天。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哭，我怕你成不成？要是让他知道我把你给惹哭了，还不把我给扒了皮。"李保国说完，蹬起了车子，一会儿去地远了。卫东把泪给逼了回去。
卫东和魏军的冷战开始。依然同桌吃饭，依然一齐上学，依然一齐写作业，但彼此的话却是少了，少到几乎没话。。。卫东知道自己这一切多半是自己的错，但是被魏军从小让到大宠到大的他却不知如何去低头道歉，相反，他则更加坚持着自己的冷漠和所谓的自尊，他就不相信魏军能有他坚持地时间长。。。。。。
一天天过去，卫东始终板个脸，但他却发现魏军竟然一天比一天开心起来，有时竟然自己在傻笑。这样的情况让卫东更是心烦。。。。。。
这天下午数学临时小考，试题很简单，卫东早早交了卷。想回去，却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思忖良久，一咬牙，转身向三中的方向走去。
三中卫东很少来。不多的几次是魏军带他来看比赛，卫东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所以魏军也不带他来了。卫东的爱好不多，除了学习看书外，他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子。因为他个子矮，那些运动他有些力不从心。在所有的课程中他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
进了校门，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树，旁边就是操场。卫东毫不费力地就在人声鼎沸的操场上找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夕阳斜照，那个穿蓝背心的少年好象占据了整个焦点。漂亮的投篮，快速的奔跑，利索的转身。。。。。。
最终哨声吹响的时候，一帮人把魏军给抬了起来。等终于平静下来，一个女孩子走到了魏军身边，手里拿瓶水，魏军接了过来，露出了两排牙，笑地不仅是灿烂，还有些腼腆。。。那个女孩不经意回了下头，卫东看到是相片上的那个叫王丽的漂亮女孩子。。。。。。
十五岁的卫东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有些烦闷，好象是专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被人生生抢走了。。。。转过身，他向门口走去。。。。。
"卫东？卫东！"身后熟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止住脚步。魏军迅速朝他跑来，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讶和惊喜。卫东冷冷地看着他，"我们放学早了，我没带钥匙。"魏军把水递给他，"渴了吧？我去推车子，你等会儿。"
"魏军，他是你弟弟？"走过来的是王丽。
"对。一中的高才生，我告诉过你的。"
"你好，我叫王丽。"落落大方的王丽竟然伸出了手，卫东的脸陡然有些红，把手伸向了这个比自己要高些的女生，"我叫卫东。"
"你真有十五岁？"卫东的脸由红转成了白色，他抿着嘴，没说话。
"王丽！"魏军的大喝让王丽吓了一跳，"和我去取自行车！"
王丽没打招呼就转身走了，顺着风势，卫东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弟弟真漂亮，象是女孩子。你们怎么一点都不象？"
"他象我妈，我象我爸。"
"他怎么看也不象十五岁，十二岁差不多。"
"以后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他最讨厌人家说他是小孩，更讨厌人家说他象女孩。"
"你说是。。。。。。他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是你漂亮。不过卫东是男的，是帅，谁也没他帅。。。。。"
。。。。。。。。。。。。
等魏军推着车子急急过来时，空空荡荡的大门前哪有半个人影。。。。。。

3.成长
一晃迎来了暑假。卫东的成绩单依旧是形势一片大好，除了体育音乐和美术外，其他的都在95分以上。那三门是副科中的副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魏军则除了那三门是高分中的高分外，其他都勉强及格，不过幸亏没有挂红灯。魏大力一高兴，一家人去饭店搓了一顿。
暑假里，卫东被班主任下了强令，报了奥林匹克数学班，一周要补三天。卫东无所谓，寒暑假的补习他早已习惯了。
这天回来地早，卫东摸出钥匙去开门。谁知竟然打不开，隐隐听到有打什么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忙趴窗户上往里瞅。却见魏军跪在地上，魏大力正拿个棍子在往魏军背上抽着。卫东心陡然抽紧，忙去撞门，喊着，"爸，爸，开门，开门呀！爸，爸。。。"卫东个子虽小，但此时用全力去撞，却把门撞地也有些晃。。。
门没开，卫东感觉棍子抽打地更快了，心里愈发慌了，哭了起来，"爸，爸，开门，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打，我去找妈了。。。。。。"正边撞边哭，门从里边陡然拉开了，卫东闪了个趔趄，倒在地上，忙爬了起来，去看魏军，看着他背上的伤痕，大哭起来。。。。。。上初中后，魏军已经很少挨打了。。。。。。
"别哭了，别哭了，不疼。。。。。。"
"你咋了？"
"我改成绩单被发现了。。。"魏军小小声地说，"爸正好碰到班主任，就露陷了。。。"
"你还说什么都不瞒我。。。"
"你又没问我，当然不能算是瞒你。。。爸出去了，快扶我起来。。。抽屉里有药，帮我抹抹，后面我够不到。。。这不小意思？别人打地比爸打地疼多了，好了，别哭了。。。。。"

李香芸下班回来后，给魏军抹药时，边抹边哭，魏军笑着说，"妈，东东真是你的儿子，都那么爱哭。我这不疼，真不疼。"
李香芸勉强笑了，"想吃什么？妈给你去做。"
"炸酱面！放好多好多肉。"
"好，炸酱面！"李香芸走了出去。外面压低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

"你下手也太狠了，你想把他怎么着？你心不是肉长的呀？好不容易收手不打了，如今却更厉害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改成绩单。。。"是魏大力嗫嚅的声音。。。
"要不是怕你打他，他会改？还不是怕你？你不会教育呀，非要打，打。。。。。。以后你再这样下狠手打他，我就带他们两个到厂里去住。你眼不见心不烦，好给你省省心。"
。。。。。。。。
听到这里，魏军伸了伸舌头，"还没见过妈这么生气。看起来象是护小鸡的老母鸡。"
"妈这样做可不对。你没听李保国他爷爷说，‘一个打一个护，一辈子不上路。'"
魏军沉默了，卫东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魏军，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军笑了，"切，你说我不上路我就不上路了？等我忙完最近的事，我就上路一次给你们看。"
"你又有事瞒着我。快告诉我。"
"那可不行，是秘密！"
这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
农历的七月十五是卫东的十五岁生日，这个日子也是传统的鬼节。
这天早晨，卫东一睁眼，眼睛立刻放大了好几倍。一套崭新的四大名著，就在枕边。卫东压抑住内心的狂喜，翻开了书扉，只见第一页上工工整整地用庞中华式的字体写着：
卫东，生日快乐！魏军赠 XX年X月X日
欣喜之后，卫东好象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变了。忙爬到上铺，拼命地摇着魏军，"魏军，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
"你哪里来的钱？"
"什么钱。"
"书，买书的钱。"
"当然是我赚的。"
"你是不是去抢了？"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抢？"
"那么多钱，你哪来的？你根本没钱。"
"告诉你了，是我赚的。"
"你骗我。你怎么赚的？书我不要了，我们去退了，把钱要回来，还给人家。"
"告诉你是我赚的，真是我赚的。"
"你怎么赚的？告诉我！要不让我怎么相信你？"
沉默。。。。
"你是抢的，是不是？"
"好了好了，告诉你！有几天晚上爸妈上夜班，我回来地很晚，你问我到哪里去了，还记不记地我说到哪里去了？"
"你说去找。。。王丽。"
"我没去找她，我去了舞厅。"
"啊？"卫东很是惊讶。在他的头脑中，舞厅是个很神秘也是很乱的所在，是象他这样的学生绝对不能接近的地方。
"舞厅老板让我去教别人跳舞，按时间给钱。"
"你会教？"
"切，当然，我很厉害的。要不那老板不仅不收我门票，还给我钱。"
"你还去吗？"
"不去了。礼物都买好了，我干嘛还去。下面我要好好学习了，我已经给爸写了保证书，不考一中，誓不罢休。"
"你是为了给我买礼物。。。。。。"
"那套书你念叨好久了，我早有打算，都密谋好长时间了。喜欢吗？"
"喜欢！"知道那钱不是抢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欣喜的心情又涌了上来，"啪"地一声，竟然在魏军脸上亲了一口。魏军的脸陡然红了。卫东倒没觉地什么，欢天喜地爬了下来去看书了。
等卫东从拥有新书的狂喜中平静下来后，环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舞厅"两个字。魏军曾带他去看过一部电影，叫《摇滚青年》。舞厅里的一切是不是也象电影中那样呢？卫东再也坐不稳了，拿定了主意，卫东决定让魏军带他去。
本以为魏军会很乐意，但谁知竟然遭到了拒绝，还说那地方不是小孩去的。卫东气结，他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只不过长地高，冒充大人。又一轮的谈判后，魏军说出了真正的理由，说要是被爸妈知道，那自己不死定了。在卫东百般保证，死缠烂磨，威胁加利诱的情况下，魏军终于答应了。两人瞅个李香云和魏大力都上夜班的日子，溜了出去。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好象都那么不真实。坐到边上，卫东有些眩晕。魏军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被人叫下场去跳了。卫东从来不知魏军的霹雳舞跳地这么好，他只知道魏军会空手翻跟头，没想到，跳舞时也可以翻跟头。还有那触电般的摆手扭腰，赫然象是另一个人。。。。。。众人围着他，不时发出尖叫，魏军似是游进了大海的鱼，那么游刃有余。。。。。。卫东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他。。。。。。。胸中满满地都是骄傲之情，那人是自己的哥哥。。。。。。
音乐一换，众人找起舞伴跳了起来。魏军朝他走来，很绅士地弯了下腰，左臂屈到胸前，右手前伸，"卫东先生，能有幸请你跳一曲吗？"
卫东看着他，手攥了攥，脑子一热，竟突然起身跑了出去。魏军愣了，忙追了出来，边跑边喊，"卫东，卫东，怎么了？"卫东跑出舞厅，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时，长出了口气，扭头去看魏军，他明知道自己不会跳舞，还那样，不纯粹是想让自己出丑吗？正想发脾气，蓦然看到魏军看着自己身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慌张。卫东忙转身，站在路边的竟是爸爸。。。。。。
说来也巧，这天上班时，魏大力有些不舒服，就请了假。骑车路过这个舞厅，看门口有个小孩，正在想这么小的小孩怎么也进舞厅玩，却越看越象卫东，正疑惑间，魏军撵了出来，还喊着名字。这可真是炸了马蜂窝，魏大力是气地七窍生烟。
到了家里，魏军什么也没说，脱了T恤直直地跪到了屋中央，卫东看他如此，挨着他也跪了下来。
魏大力一条子抽了下来，魏军的背上多了一道血印。。。
"你怎么能带你弟弟去那种地方，你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还想把他他带坏？"魏大力说一句抽一下，魏军的背顿时多了条条红印，但他强忍着不喊也不叫。。。。。。
卫东看不下去了，喊了起来，"爸，爸，是我让魏军带我去的，别打他了，要打就打我吧。。。"魏大力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地进。。。看着伤痕逐渐盖了满背。。。。卫东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下站起来扑到魏军的背上，搂着他呜呜哭了起来，"是我让他带我去的，是我让他带我去的，不管他的事。。。"
魏大力住了手，长叹了一声，"卫东，你是全家人的希望，你可不能学坏，不然你妈妈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卫东只是哭，翻来覆去那句话，"是我让他带我去的，是我让他带我去的。。。。。。"
这次挨打是魏军挨地最重的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这之后，真象他所说地那样，上路了！
魏军在自己的床头贴了两个大大的字，"一高"，那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奋斗目标。没人相信魏军能考上一高，除了卫东。初三的卫东，俨然成了魏军的半个老师。他给魏军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而认真起来的魏军真地进步很快。他和那些"朋友"渐渐疏远了关系，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到了学习上，甚至和王丽也没了以前的热乎。
魏军被一高录取了，虽然是刚挂到分数线，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让李香芸和魏大力喜地合不拢嘴，李香芸连着做了十天炸酱面，直到魏军喊不吃了才止住。
卫东是直接保送了一高。李保国上了普通高中，而王丽则是托关系进了省城的一所中专读了会计。

4.高中
高中时，两人成了同班同学。此时的魏军已经到了一米八，而卫东也总算是窜了个子，拔到了一米六。虽然仍然是不高，但总算脱离了孩童般的身材，成了大人。

进了高中，卫东才好象真正认识了眼前这个在自己面前晃了近十年的人。虽然魏军似乎和以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魏军的成绩仍然不是很出色，中等；魏军仍然是宠着卫东，甚至不时地低声下气陪着小心，一如从前；魏军在魏大力面前仍然是唯唯诺诺，不怎么说话；魏军仍然最爱吃李香芸做的炸酱面，放多多的肉；魏军仍然爱打篮球，笑地如太阳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