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卫东借口要找工作没回去过年。他没去找工作，因为他不需要去找，他实习的那家公司已经和他签了协议。卫东是班里第一个签工作协议的人，他不愿东跑西颠去找工作，再说这个公司很好，给他的待遇很优厚。他没有多考虑就签了。虽然林凯说凭他的成绩他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卫东去了大理和丽江。。。。。。。
是许巍的那首《温暖》让他想去看看苍山洱海，去游游丽江夜晚。。。。。。
"我坐在我的房间　翻看着你的相片　又让我想到了大理
阳光总那么灿烂　天空是如此湛蓝　永远翠绿的苍山
我爱蓝色的洱海　散落着点点白帆　心随风缓慢的跳动
在金色夕阳下面　绿色的仙草丛里　你的笑容多温暖
我爱丽江夜晚　熊熊的篝火　我们歌唱跳舞　快乐简单
我爱蓝色夜晚　漫天的星光　天使掠过头顶　飞向远方
在我怀里　你轻声低语在耳边
那一些温暖在我心间　伴随我想你的今天
你让我长久沉重的心　感到从没有的轻盈
我爱丽江夜晚　熊熊的篝火　我们歌唱跳舞　快乐简单
我爱蓝色夜晚　漫天的星光　天使掠过头顶　飞向远方
在我怀里　你轻声低语在耳边
那一些温暖在我心间　伴随我想你的今天
你让我长久沉重的心　感到从没有的轻盈

卫东每次听到这首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魏军给他的承诺，去西藏的承诺，魏军曾经说过带他去拉萨。魏军从来不会食言，所以卫东相信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和他去看看西藏。到那时，他也想写首歌，他写歌词，让魏军来谱曲，名字也叫《温暖》，属于他和他的温暖。。。。。。
所以卫东不会选择自己去西藏，不管他有多想去，如果今生魏军不带他去，他就把那个圣地永远珍藏在心中去膜拜。。。。。。。
卫东报了个散客团，到了云南。。。。。。。
先是游了洱海，站在船头，卫东一直盯着东方，当太阳终于挣脱重重云层喷簿欲出时，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脉喷张。沐浴着初升的朝阳，远眺着点点的白帆，卫东闭上了眼睛，去感受这水，这风，这清新的味道，这飘逸的感觉。。。。。
下午去爬了苍山，卫东没去坐索道，他慢慢自己往上爬，累了就歇歇，歇好了再爬。爬山的人很少，都去坐索道了。卫东反而庆幸，这样多好，群山的幽静都拥入到了他一个人的怀中。
在爬到半山的一个亭子时，卫东赫然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休息了，看那装束，竟然是个喇嘛。卫东刻意不去看他，换了魏军也许早就打上招呼了。目不斜视走了进去，坐在了一边，掏出水来喝。喝完，不经意扫了那人一眼，那人竟朝他笑了笑，卫东不好意思，也笑了一下。谁承想那人又站了起来，向他单掌施了一礼。卫东吓了一跳，忙也站了起来，弯了弯腰。
"先生不信佛？"那喇嘛开了口，有些异样的普通话。卫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初次见面，这问题好象有些突兀，不过他确实不信佛。从幼儿园就开始接受无神论教育，这都近二十年了，要信倒也怪了。
卫东看着眼前那双有些发黄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信。"
"那你可曾想过试着信佛？"
"对不起，从来没有。"
"先生的命太硬，也许只有我佛才能救赎。。。"
"下面是不是要说只要给钱，你就能帮我破解？"卫东说完，把水塞进了背包。他暗自郁闷了一下，本来想多歇会儿，结果碰到个唐僧。
无视背后传来的叹息声，把包背好后，转过身，朝那喇嘛说，"我没钱，即使有钱我也不想浪费到这些虚无的东西上。。。"卫东忍了忍，还是把那句"下次要骗人找个好骗的。。。"给压了下去。
"先生不是一般地固执，我确实是好意。"那喇嘛慢慢说出了口，语气很平和。
"对不起，辜负你的好意。再见。"卫东转身走了。等走出了亭子，身后隐隐传来一句话，"可怜的孩子。。。。。。"
卫东"哼"了一声，想着这喇嘛还真是能骗人，难道这句话就能让自己回去不成？自己当然是可怜的，但这种可怜却不是你喇嘛能救赎的，能救赎他的只有那个人。。。。。。
这段插曲没在卫东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第二天他去了丽江，余下的时间都逗留在了那个古镇上。。。。。
清凌的小溪贯穿了整个古镇，明净的溪水惹人想去掬一捧来喝。。。。。。整个古镇象是幅静止的图画，让人忘了时间，忘了明天，忘了一切，甚至连自己都能遗忘掉。。。
午后，叫上一壶茶水，捧上一本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慢慢消磨一个下午。。。。。。。
这样的日子卫东过了三天，他甚至因为贪恋这种舒适没去爬玉龙雪山，但他不后悔。卫东所有的遗憾就是魏军没能和他一起享受这最美好的时光。
这个古镇毕竟不是他生活的地方，卫东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闹市中，回到人群中，回到那个他熟悉但却不喜欢的社会中。。。。。。。
卫东想，等自己赚了钱，就到丽江买所房子，就这样定居在这个人间天堂。。。。。。
如果这里有那个人，就成了真正的天堂。。。。。。

8. 毕业
卫东返校不久收到了一封信，家里寄来的。信中夹了张相片，相片上有行字，"妮妮满月留影"，是全家人的合影。妮妮是个小不点，包在襁褓中，小鼻子小眼，根本看不出长地象谁。爸妈有些苍老，但都笑地很满足。王丽已经是个少妇了，头发盘在了后面，依然漂亮。
卫东盯着相片的那个人，眼有些发酸。魏军在笑，卫东知道那不是冲自己，那只是冲着镜头在笑。但看着这样的笑容，卫东只当他是在对在自己笑。摘下眼镜，躺在床上，把相片靠近脸庞，卫东用唇轻轻触了一下，然后把相片放在了胸前，合上了眼睛。。。。。。
正午的阳光洒了满地，也洒在了卫东的床上，洒在了他的身上。。。。。。
秦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躺在床上沉睡的卫东，阳光披了他满身。摘下眼镜的他竟然是如此不同，象是画中的"少年"，恬静，安适。。。。。。
秦明盯着那张脸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画中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秦明才陡然清醒过来，发觉脸有些烫。
"路风不在呀？"路风是老三的名字。
卫东忙摸了眼镜戴上。听声音很熟，却没想起是谁。等看清楚后，知道是老三的朋友，叫秦明。来找老三的人很多，之所以记住了"秦明"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爽爽朗朗的笑容和那人有些相似。
"吃饭去了吧？你等他会儿。"卫东已经坐了起来，手里仍然握着相片。
"谁的相片呀？女朋友的？给看看。"卫东好象没听到，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把相片夹到一本书中，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秦明有些尴尬，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恰巧路风回来，两人聊了起来。但秦明的余光却一直在追逐着那个人，直到他拿了饭盆走了出去。。。。。。
看不到那个身影，秦明的心有些失落，路风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之后，秦明总好似有意无意地和卫东碰上，路上，图书馆，食堂，宿舍。。。。。。
点点头，擦肩而过。。。。
停下来，偶尔交谈几句。。。。
坐下来，一人不停地说，一人静静地听。。。。。
时间悠悠过。。。。。。。
卫东不知什么时候和秦明成了朋友，很自然，很随意。他知道秦明有女朋友，好象还不止一个；他也知道秦明毕业就要去国外，也许一辈子都不回来。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他也不愿去想。就这样吧，一天天地过下去，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卫东不信命，但他却不愿去争什么。自己最想要的得不到，那一切都无所谓了吧。
卫东的第一次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具体说是他喝醉了，然后就稀里糊涂给办了。醒了，他没说什么，挣扎着从那个宾馆里走了出来，秦明还在睡。卫东坐在学校里湖边的那个长椅上，抽了一包烟，从那天起，卫东有了个爱好，抽烟。
后来，两人又开了很多次房，卫东知道秦明和他交往的同时，也在和其他女孩子交往，但他保持沉默。他和秦明也许有的只是彼此身体的需求而已。当秦明搂着他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时，卫东只是抽烟，从不说话。天长地久？这玩意这个世界存在吗？卫东嗤之以鼻。
卫东越来越沉默，烟也越抽越厉害。魏军的电话他一概不接，魏军和他的联系只是汇款单上那简单的几个字：保重身体，别委屈自己。。。。。。
"委屈，我有多委屈，你知道吗？"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往往让卫东的心翻腾半天。
毕业了，秦明飞去了国外。走之前，秦明什么也没说。将来是个未知数，承诺比不承诺好。这两人都知道。
看着升腾而去的飞机，卫东想自己这段学校"黄昏恋"算是划上了句号。没想到自己还赶了个末班车，疯狂了一次。
秦明，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成不了永驻。。。。。。
然后卫东就搬进了公司宿舍，成了一上班族。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专业，进了这样一个领域。他只要对着电脑就行，不用和很多人打交道。依他的性格，这无疑是最好的。卫东就这样老老实实坐着，做他的工作。即使在那样的大公司，卫东的成绩依然骄人。毕业不到两年，卫东很快在他所在的领域闯出了名气。
那天有人来找他，是老三。卫东有些诧异，毕业后，两人就没再怎么联系过。老三来找他合伙办公司，条件很优厚，只要他过来，可以入干股，资金老三提供。卫东考虑了一下，答应了。卫东是淡漠，却不傻。凭他给公司创造的财富，他拿的那些工资也许是九牛一毛都说不定。老三抓管理，自己管技术，卫东已经看到了前景。但他没入干股，而是把这两年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那是个可以在网络上点石成金的时代。卫东忙了起来，真正忙了起来。连上gay bar的时间都好象没了。
毕业后，卫东偶尔去gay bar， 喝点酒，看男人和男人拥着在舞池跳舞，看光怪陆离世界中的人来人往。。。。。。
卫东固定有两个伴，都是在网上碰到的，顺眼了就固定下来了。大家都是各求所需，不谈感情。卫东想起这个，就想笑，感情，那个东西自己有吗？
毕业后，卫东只回去过一次，是魏大力的五十寿辰。卫东请了假，回来给老爷子庆生。
他们家已经搬了，那个时候他刚毕业。按说这化肥厂新盖的单元房是轮不到分给一个下岗职工的，但因为魏家今非夕比，沾了王丽家的光，活动了一下，分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知道搬家了，卫东有些胸闷，他的所有的回忆都在那两间平房里，现在，连这个回忆都要剥夺吗？魏军怎么想，会不会想起当年他爱唱的那首《老屋》：
亲爱的老屋　不大的窗户
阳光撒进来　告诉我日落日出
门外的小树　是爱的礼物
你挑了一天的花布　来装饰我们的窗户
我亲爱的老屋　有你陪伴我的孤独
那时生活有点艰苦
爱是我们唯一的财富
会停电的小屋　常点起蜡烛
听一听老歌　时间就会停住
会透风的小屋　有快乐脚步
偶尔我们会正常　原谅我让你哭
我亲爱的老屋　有你陪伴我的孤独
那时生活有点艰苦
爱是我们唯一的财富
亲爱的老屋　还停在原处
而你在哪里　只留给我回忆的幸福
无论你现在何处　我都爱你一如当初
无论你现在何处　我都爱你一如当初

那晚，卫东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烟。第二天，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他床下的那个书柜别忘了搬。
那柜子里面有他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有那套四大名著。。。。。。
他随身带的只有一本《三国演义》，因为那上面有魏军的字，虽然已经淡了许多，但依然烙在他的心里。。。。。
全家人欢天喜地的迎接他的回来，李香芸抹起了眼泪，魏大力只是笑，捧着卫东给他的礼物合不拢嘴。还不到三岁的妮妮一点都不认生，睁着眼睛喊"叔叔"。
卫东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说，"怎么知道我是叔叔？"
"奶奶还有爸爸整天拿着你的相片，让我叫叔叔。我早就认识你了。"奶声奶气的话音让卫东几欲落泪。转头看坐在椅子上的魏军，魏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睛飘向了一边。。。。。
"妈妈说他加班，不能接你。请你原谅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又再响起，"你会原谅妈妈吗？"卫东直直地看着妮妮，她有一双和王丽很相似的眼睛。卫东暗叹了口气，他可以去恨王丽，但他却不可能去恨妮妮。。。。。。
"妈妈根本没做坏事，我怎么会怪他？"
"叔叔是个大好人，长地又好看。我喜欢叔叔。"说完，"啪"在卫东脸上亲了一口。卫东的脸竟然红了。。。。。。
魏军把卫东的拉杆箱提进了屋里，卫东跟了进去。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和魏军说上几句话。扭亮灯的瞬间，卫东的泪差点涌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把他们那个房子copy了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没变，甚至原来床前的那副"乔丹"的画依然斜贴在他的床头。
"我想也许你不想改变，就都搬过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象是在试探。在弄不清卫东心思时，魏军从来都是如此。
"谢谢你，魏军！"
听他如此说，魏军笑了，看着这样的笑容，卫东又开始恍惚。。。。。。
他拎着板砖去拍那两个小混混，他牵着自己的手行走在雪地中，他背着自己蹒跚在那古老的城墙上，他请自己跳舞时手中的温度，他。。。。。。。
他没有变，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卫东的泪终于滚了下来。。。。。

9. 宿命
卫东走的时候，全家人都来送他，王丽也来了。妮妮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泪都出来了。卫东答应给她寄那个最新的芭比娃娃后她才哽咽着放开手。
看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那几个人影，卫东的鼻子一阵发酸，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见面。。。。。。
公司越做越大，卫东买了房子买了车。买房子后，魏大力和李香芸过来住了段时间，但他们根本住不惯。用他们的话说，找人打麻将都找不到。不久就回去了。魏军和王丽也带妮妮来过，纯是带妮妮来旅游。卫东把车给了魏军，让他们自己去转。说实话，看着那么温馨的一家人，卫东只感到自己的可怜和孤单。他甚至有种想揍人的冲动。他没法揍人，所以他只能远远跑开。
妮妮五岁那年，魏军辞了职，因为林业局已经发不出工资了。卫东从李香芸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给魏军拨了电话，这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没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想烦你。"卫东听了这话，差点朝电话那端吼起来。大事，什么才是大事。辍学不是大事？结婚不是大事？辞职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卫东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电话那端也在沉默。。。。。。
"到这里来吧。帮自己的哥哥找个工作，我还能办到。"
那边沉默了半晌，"爸妈年纪大了，妮妮还小。我走了，家里就没人管了。我想和人办个作坊，地方都看好了。"
卫东沉默了，其实他知道他不会来，即使是再好的工作。魏军的肩头永远担着一副重担，也许在他高二辍学那年他已经意识到了。
"需要资金吗？"
"够了。是个小作坊，投入不大。慢慢做，前景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