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入学不久，魏军在校园里已经名声鹊起。新生运动会上，魏军给班里挣了三个第一，让班主任乐开了花；书法比赛上，魏军凭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挣来了个第二名，让一些女生泛起了星星眼；接着是演讲比赛，一篇《鹰》让魏军得了第一名。。。。。。。
坐在卫东前面的是一个叫李雪的女生，大大的眼睛，腼腆的笑容。在卫东眼里，她是个很内向的女生。因为坐前后桌，两人经常讨论问题，所以也算是很熟了。有那么一天，上晚自习前，李雪递给了卫东一本〈〈郁达夫选集〉〉，红着脸小声说，书里的信可不可以转交给魏军？卫东的脸也陡然烧了起来，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不是味道。他想说魏军有女朋友，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点了点头，忙把书塞进了书包。
下晚自习，卫东骑到了后座上，魏军等他做稳了，"蹭"一下蹬了出去，卫东紧紧抓着魏军的腰，不然会有被甩下去的危险。破飞鸽经不住折腾，已经解了体，魏大力无法，又给买了一辆二手的。没办法，一高离家远，靠两条腿要迈很长时间的。破飞鸽换成了破永久，卫东仍然是坐车的那一位。
默不作声地坐在后座上任魏军和其他一帮人"飙车"，卫东没象以前那样跟着喊。不期然，对面来了辆自行车，路灯虽然不亮，但毫无疑问骑车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魏军扭头对着卫东说，"漂亮吗？"卫东探头看了一下，说，"漂亮！"魏军笑了起来，车子擦肩而过，魏军突然大声唱了起来：
"马路上突然遇到你
好象喝了一杯白兰地
一口把你吞下去
不醉才稀奇。。。"
同行的人跟着吹起了口哨，夹杂着还有笑声。。。。。。
卫东的脸突然红了，擂了魏军一捶，"别耍流氓！"近旁的人听到他如此说，更是大笑起来。。。。。。
回去后，卫东把信甩给了魏军，魏军愣了一下，"李雪？是坐你前面的那个小女生？"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她。大情圣！"
"怎么了，卫东？哦，你是不是喜欢她？"魏军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胡说！"
"切，你这么生气，不是喜欢人家又是什么？喜欢就追！凭你，谁追不到？"
"别乱说。人家喜欢你，你搞清楚。"
"她是小女孩，应该是你喜欢的那种。"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
卫东斜着眼看着魏军，然后裂出了个笑容出来， 随后蹦出了两个字，"王丽！"
"。。。。。。。。。"
"怎么，只有你能喜欢，我就不能喜欢？"
"卫东。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王丽。。。。。。我不能让给你，我。。。喜欢她！"
卫东的心抽了一下，是种无奈的心酸，然后又很是后悔，自己干嘛没事找事。。。。。。
这之后两人很少再提起王丽的事情，魏军也不再把王丽写的信拿给卫东看了。除此之外，就是卫东总能收到一些情书，是要他转交的情书，每每让他激动不已却又心凉不已。。。。。。
看着魏军的成绩单，卫东比谁都清楚分科后的魏军会是另外一个人。魏军的文科不行，简直是差，但他的理科却不是一般地好。卫东知道分了科后，以魏军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是肯定的。卫东也决定报理科，那样他就有机会和魏军考上同所大学，然后再一起读书工作，再把爸妈接过去。。。。。。卫东以为日子肯定也就这么走下去，却没想到陡然发生的一切打碎了他全部的梦想。。。。。。
李香芸和魏大力是这座城市中第一批下岗工人中的两个。李香芸是纺织厂的合同工，而不是正式工，在下岗浪潮席卷的当口，她无疑是站在风头浪尖的人，下岗已没了疑问；而魏大力则是因为性子耿直得罪了人而上了下岗名单。。。。。。
魏军和卫东并不知父母下岗的事情，他们依然两点一线跑，依然和同学笑笑闹闹，打打骂骂，依然在努力学习，依然做着大学梦。
天越来越冷，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了，并且是场大雪。卫东心里一直在盼望着，他很喜欢雪，没来由地喜欢。早晨是被魏军惊喜的声音给喊醒的，衣服没怎么穿，就趴到窗户上去看。雪已经下了一层，还没停，飘飘扬扬下着的是鹅毛大雪。
"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卫东喃喃着念了句诗。
"快别酸了，今天不能骑车，要走着去，快点。"
"魏军，你也来句。"
"切，考我？张嘴就来。听好了，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摇头晃脑背完，作势大笑起来，却没笑出声，卫东也张嘴作势笑了起来，也没笑出声。天太早，怕影响隔壁的父母。两人很快收拾停当，相携出了门。等拉开门，却发现雪已经停了，而就在刚才，还是"败鳞残甲满天飞"的世界。
眼前已经没了路，是一片洁白的世界。卫东竟然不忍心踏出去，在门口呆立着。魏军看了看他，笑了，"你说你又不是林黛玉，你多愁善感什么呀？"很自然的，魏军拉住他的手，迈出了第一步。等走出家属大院时，卫东握紧了手中的另一只手，回头去看，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两双脚印。。。。。。。
这个情景在卫东脑海里象是烙了印般，即使过去了十年，他闭上眼睛仍能看到无暇道路上的那两双脚印，一如昨天。。。。。。。
魏军没能和他一起考大学，就在这场大雪后不久，他就辍学了，辍学在高二的上学期。班主任过来了，魏大力只是闷着头吸烟，李香芸则是在一旁垂泪。看着家徒四壁的这个家，班主任知道，对于这样一个下岗家庭来说，供养两个重点高中的学生简直是有些不可能。
班主任无话，但他还想努力，他真地不想看这么个优秀的学生就这样辍学。魏军去了班主任家一趟，不知他说了什么，班主任没再来。
魏大力没让魏军去打临时工赚钱，虽然魏军一再坚持。从不求人的他去找了自己的老战友让魏军参了军，在征召就要结束的时候总算挂上了尾巴。
这一切的一切让卫东好象重温了六岁时的梦，一切发生地太快，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似乎是在一天内知道卫东辍学和父母下岗的事。。。。。。。
卫东突然很烦，烦魏军，烦父母，烦这个世界，更烦的是自己。连着三天，他都没有去学校，对家人说去上学，对老师说家里有事。然后就游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等走累了，就去大大小小的书摊，看累了，再去逛。天很冷，他却不戴手套也不戴围巾，有种想自虐的冲动。。。。。。
第三天的下午，他逛到了古城墙，站在城墙上看夕阳往下慢慢坠，他觉得自己的心好象也在往下落，落到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就好象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一样。。。。。。
泪就那样落了下来，撒在了城墙上枯黄的草色中。。。。。。。
一阵很熟悉的气息接近了他，卫东的泪落地却愈发厉害了。然后就有那么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遮住了夕阳，暗暗地也遮住了他，一只冰凉的手擦去了他满脸的泪水。。。。。
卫东"嗷"哭了出来，扑在眼前人的怀中大哭起来。。。。。。。
那天是魏军把他背回去的，沿着古老的城墙从西门走到南门，天暗暗的，卫东把头搁在他的肩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中只有魏军的话，"卫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是老大，我必须要替爸妈分担责任。他们已经够苦地了。不上学是我提出的，我本来是要去赚钱的，但咱爸不让，他说不能太委屈我，非要让我去参军。其实我也挺想去参军的，这样很神气不是？如果到时咱家条件好些，我还能考军校呢，不一样是大学？和你一样。呵呵。。。"
"卫东，你一定要考上大学，还要考重点大学，这样，咱爸妈不知会有多高兴。还有我，我会告诉所有的人，我弟弟是大学生。多了不起。。。"
"那辆自行车骑起来小心点，我已经把闸给修好了。你过段时间就让咱爸给你紧下闸阀，你骑车的技术，可不敢恭维。"
"早晨别起来晚了，我不喊你，你别睡过头就是，你是迷糊惯了。。。。。。"
。。。。。。。。。。。。。。。
魏军戴着鲜艳的大红花，穿着一身绿色的衣服，和一帮与他年龄差不多的人一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李香芸哭地几乎要倒在了魏大力的怀里。那天，又下起了雪，一天都没停。。。。
卫东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脑子里满是那张笑地比太阳还要灿烂的脸。。。。。。
这年，魏军十八岁，卫东十七岁。。。。。。
两人谁也没想到，等再次相见，却已是隔了三年之久。。。。。。

5. 重逢
三年间，魏军没回来探过亲。就在卫东考上大学那年，魏军兴高采烈地写信回来说，请到假了，要回来过年了。但就在全家望眼欲穿的当口，却又来了封信，说西藏那边突然遭了灾，他们要出任务，往西藏运物资，过年又不能回来了。卫东的失望整整在脸上写了一个寒假。返校不久，他收到了魏军的信。
卫东：
你好，抱歉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
这次出任务耽搁的时间较长，也是当兵以来最艰苦的一次了。看到了向往不已的西藏，也感受到了最真实的西藏。除了感慨她的神秘荒凉外，还真切感受到了老百姓的那份淳朴和最真挚的情感。虽然困难，但他们仍用最好的酥油茶和最洁白的哈达接待了我们，在他们脸上看不到悲哀，看地最多是诚挚的笑容。看着那样的笑脸，我突然间感到自己象是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我虽然从不信命运什么的，但在这里，就在这土地上，我却有种感觉，觉地自己前生也许就是这里的一匹马或者是一根草，而这里就是我心灵要回归的地方。驱车行驶在茫茫原野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天地，心里涌出的不只是苍凉还有一种要去拥抱大地的冲动。
写地这么酸，都不象是自己写出的东西，见笑了。但酸归酸，却是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我真想带你也来看看，想着你要是看到这副情景可能会吟几首诗出来。绝不是笑你，是真的这样想。卫东，好久没回家了，真地很想回去看看，想爸妈，也想你。过个年，你的个子又窜了吧？
无意中听到一首歌，《回到拉萨》。建议你找来听听。都说拉萨是西藏的圣地，很想去看看，不过是想和你一起去。等我复员了赚了钱，我就带你去看看拉萨，去看看布达拉宫。。。。。。
好了，不罗嗦了。看到相片了吧？是在西藏照的，你哥我是越来越帅了吧？
敬礼
魏军

卫东看着相片中的人，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魏军是在春天回到家乡的，而当他回来时，卫东已经返校，两人没能见上面。退伍后，魏军被分到了城里的林业局，但也只是分配而已，根本就不让上班。无钱无权无门路，上班几乎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事。这几年，李香芸在菜市场申请了个摊位，一直在卖菜，魏大力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只能帮着李香芸看摊，两人起早摸黑，赚地都是辛苦钱。魏军复员后只在家待了几天，就找了个跑长途的事，他在部队是驾驶兵，那车老板信地过，刚开始就让他做了主驾，工钱自然也多些。不期然，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卫东手里的汇款也多了起来，虽然他一再说自己有奖学金还带家教用不着那么多钱，可魏军却仍是汇给他。因为跑车，东跑西颠，魏军一直很忙，根本没时间写信，就开始给卫东打电话，一到两个星期一次，从未断过。
天逐渐热了起来，卫东从来没这么盼望过夏天的到来，因为那样也意味着暑假的临近。这天是周五，下午没课，卫东去了图书馆。上了大学，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却没变，就是他仍然是学习优等生，年年拿奖学金。别人拿了奖学金总要请客什么的，卫东则从没有过，他也很少去掺和那些事。
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了，吃晚饭的时间快到了。卫东收拾收拾回了宿舍。刚转入楼道，就听到一阵吉他声传来，知道是老三又在练他的破吉他，卫东有些不想回去。他和老三一直有些不对，老三在班里算是公子哥，是烧钱的那种人，也是两眼上翻的人。卫东看不惯他，两人曾经差点干了起来。虽然没翻脸，但却成了点头之交，再不多话。
卫东想直接去食堂吃盒饭算了，不拿盆了。正想转身，一阵歌声传了过来：
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
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宫
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
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
爬过了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
牵着我的手儿我们回到了她的家
你根本不用担心太多的问题
她会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
那雪山 青草 美丽的喇嘛庙
没完没了的姑娘正没完没了地笑
那雪山 青草 美丽的喇嘛庙
没完没了地唱我们没完没了地跳
拉......呀伊......萨 感觉是我的家
拉......呀伊......萨 我美丽的雪莲花
纯净的天空中飘着一颗纯净的心
不必为明天愁 也不必为今天忧
来吧 来吧 我们一起回拉萨
。。。。。。。。。

等歌声落了下来，卫东猛然推开了门。。。。。。。。
坐在床上抱着吉他笑笑地看着他的不是魏军是谁？卫东感觉眼突然有些酸，紧紧握着手中的书，似乎要把书抠出个洞来。
魏军站了起来，仍然在笑，卫东走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也似乎陌生地不能再陌生的高大男孩子，抿了抿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六，你回来了。你哥都等你好长时间了。"说话的人是老大。
"没想到吧？"魏军把吉他放下，接过卫东的书，开了口。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来？"
"给你惊喜不好吗？"
"万一我不在，怎么办？"
"我上次打电话问你，你说周末不会出去。不记得了？"
卫东又抿了抿嘴。。。。。。。。。
"魏军，我这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有人插话进来，是老三。
"一起吃饭。吃完饭再办你的事。"
"真有事，下次。下次我请。"
"真有事就不耽误你了。"

老三笑了笑，走了出去。
"林凯，走，吃饭！"林凯是老大的名字。
听他这样说，老大看了卫东一眼，说，"我不和你们去了，你们哥两好好叙叙。我这晚上不也有事不是？"卫东感激地看了老大一眼。
"你也有事？那下次吧。一定要谢谢你对卫东的照顾。"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一个宿舍住着。"
"我这个弟弟呀，迷糊。得有人罩着。这一看就是你在罩他，不谢你谢谁呀？"
"汗颜呀，被你这么一说，这以后不罩他还真辜负了你的信任，这帽子是盖的重呀。好了好了，赶快吃饭去吧。"老大作捋汗状，笑着说。魏军也笑了。卫东拿了饭盆，魏军揽着他走了出去。
在食堂吃过饭，卫东带着魏军在学校转。教学楼主楼，他们计算机系的教学楼，专业教室，图书馆，电影院兼演出礼堂，人工湖，小树林，运动场。。。。。。
魏军一直很兴奋，但卫东却看地出来，他在兴奋之下的那丝落寞之情。。。。。。
最后两人在运动场的看台上坐了下来，天已经完全暗了。魏军点了支烟，明明灭灭的烟头不时地照亮他的脸。月亮懒懒地挂在树梢，风吹来，有了那么一丝凉爽的味道。不远处的体育馆传来一阵音乐，明明暗暗闪出一种迷离之感。卫东突然决定带魏军去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