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到一会儿,恭亲王慕容炎就缓步出来面见。
这慕容炎可不象李括那样已是五六十岁,他正当盛年,不过三十出头,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弟弟,却是最为聪颖,也深得先皇帝喜爱。
他衣着华贵,身子挺拔,英姿勃发,与当今皇上怎看都有六七分的相似,少了些外露的霸气,气质更为内敛沉稳,神色也是狡捷,怎看都是只优雅的老狐狸。
君非寒也是如平时那般恭敬的笑着拱手行礼,慕容炎轻一挥手,示意他不用拘礼。
"不知王爷请小臣来有何要事?"
君非寒笑的满是风流,慕容炎凝着神色,微微一笑,道,
"前些时候一西域的朋友送来些东西,虽不名贵但挺有意思,我知君丞相你向来喜欢奇珍异宝,所以特意让你挑几样回去,也算是本王的一份心意。"
不算名贵?
君非寒暗笑,这恭亲王出手何其大方,从前那些大臣们的送礼,就属他的那一份最为名贵又颇为有趣,怎看都知是花了一番心思。
一想到这次定又是什么好东西,君非寒心头也是痒痒。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我也好奇,这西域珍宝会是怎样的东西。"
慕容炎满意一笑,立马叫来了人拿来了几个小盒子。
君非寒也是不客气,那盒子一看就已是精致万分,打开来一看,里面果然是好东西,几颗夜明珠一个个都比以前的那些要大上好几倍,放在掌心,只松开一点细逢的向里头看去,果然是明亮异常。
"真是好东西,恭亲王实在是客气。"
人家都把这些东西全送给了自己,君非寒当然也要客气几句。
慕容炎凝着笑,目光中含着别样的意味。
听着君非寒天南地北的扯着夜明珠的事儿,神色却是紧锁着他风流调侃的面容,他是早知君非寒俊美不凡,每次见了也越法觉得他比从前更为美上几分,今儿个难得有机会站的如此的近,仔细端视,连那白质得略显苍白少了血色的肤色,伴着那神采飞扬的神情,竟也透着几分妩媚妖娆之态。
君非寒虽已二十出头,比起府中养的那些小官男宠来,竟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人之态,只这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满是风情,勾人于无形,虽非女子,也并无男生女相之态,但竟让人想起绝色两字。
慕容炎终究不是色迷心窍的人,今次的目的和正事,他还是清楚的很。
见君非寒收下夜明珠,他这才悠悠的说起正题,
"对了,左相可知今次的粮饷,由哪位大臣监督?"
君非寒的心思似是还在那夜明珠上,想都没想的就回答道,
"人选齐楚自然会挑,反正总是兵部的事儿。"
"哦?是么,那若是兵部无合适的人选呢?"
慕容炎眯缝着细长的凤眼,说道,
君非寒抬起了头,对视着眼前那老狐狸,会心一笑,答道,
"那么就得由皇上亲自安排,若是朝中重臣有所提议,皇上也定是会好好考虑。"
君非寒特意强调这最后四个字,慕容炎见状满意一笑,他自是知道君非寒已是明白他的意思。
"这粮饷对军队何其攸关,的确得派一重臣才行,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后果可是得影响到练将军的战绩和声誉。"
君非寒当然知道粮饷有多重要,连填报肚子的东西都出了问题,这仗还怎么打,一旦士气低落,战役出了差错,练臣秀这夏国第一名将的声誉可得大打折扣。
"可不是么,事关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不过象我们这样在朝中混混日子的小臣,也顾不了那么远的人,顶多也就做好自个儿的本分,力求不犯什么大错,平日里闲来的时候想想这新奇玩意,也当是最大的消遣。"
这最后一句君非寒语气略微放缓加重,慕容炎会心一笑,心中已是满意。
"什么小臣呀,君大人何必这么谦虚,您在朝中怎都算是位高权重,本王还得靠着大人多担待才对。"
"哪里哪里,王爷终究是王爷,别说当年是监国之位,如今也是顶梁要臣,放眼朝中,能有多少人相持抗衡。"
这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已不是今日的重头戏,话说到后头,也越扯越远。
眼见君非寒风流调笑中,竟也是媚从骨生,慕容炎微微一笑,伸手托上他的下鄂。
君非寒也不吃惊,仍是轻松调笑道,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可得劳驾王爷帮我擦去了。"
慕容炎知他是故意调笑,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不由心头一动,神色迷离道,
"君非寒,你果然是妖孽。"
君非寒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慕容炎也知现在还不是时候,放下手,凝神的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
好一会儿,君非寒才止住了笑,仍是不忘调侃的道,
"我早就知道这朝中大臣间流传的些风言风语,只是不晓得连王爷也听到了一些,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以色媚主之类的话?"
慕容炎也不作答,仍是这么看着他,神情中透着些复杂的神色。
"我君非寒坐到现今这位子,的确也是浑浑厄厄,我也没什么大志,不过是想过些舒适惬意的日子而已,王爷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而我的意思,想来王爷也是清楚吧。"
慕容炎满意一笑,君非寒的话他怎会不明白,他哪会看不出来,这君非寒大智若愚,决非愚笨之人,但也并不是精忠报国的壮志之人,正如他所说,君非寒所求的,不过是坐享奇珍异宝,趁着皇帝宠爱握有权势,能捞多少就捞多少,如此而已。
君非寒谢过了慕容炎留下用膳的好意,捧着那几大盒夜明珠,心满意足的往府门走去。
谢绝了管事相送的好意,他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前道上,路过无人之地,他下意识的一转头,身侧不远处的树后,一青衣人正站在黑暗处望着他,双手抱拳,头微微低下。
君非寒安然一笑,不着声色的使了个眼色,转眼间,那树后已没了人影。
走出了王府,离言早就等在了门口。
接过君非寒手中捧着的东西,离言问道,
"主子,没有麻烦吧?"
言辞中满是关切和担忧之意,君非寒安抚一笑,轻松道,
"不算麻烦,也有收获。"
见君非寒神色很是高兴,离言也松了一口气,见手中捧着的那几只精致的宝盒,不用猜也知又是上乘宝物,叹了口气,不由脱口而出道,
"又是些万般珍贵的东西,要让人知道了,还不得遭人妒。"
君非寒却是释然一笑,轻松调侃道,
"呵,我还没让人妒够吗?"
六分认真,四分玩笑,纵然是离言也猜不透这其中的意味。
8
第二日早朝,对于兵部尚书自认无力监督粮饷的运送发放,齐楚未料此事,也一时想不出人选。
倒是礼部尚书率先提出此次战役事关重大,该由左丞相亲自押送才能放心。
此话一出,底下大臣皆是符合,虽然知道那礼部尚书是慕容炎的人,但至于其他大臣中,多少是想看他的消化,多少是慕容炎那一势的人,君非寒也搞不个全然的清楚,只是心中觉得好笑,坐了这么个位子,要想真的一直这么游手好闲,恐怕也是不怎么可能。
众人皆已符合同意,慕容烬竟也询问他是否愿意,此举已是逾越,君非寒自然表了几句自当尽职的话,下跪接旨。
李括哪会不知那礼部尚书是慕容炎的人,心下揣测这其中定然有问题,当下就上柬兵部之中理应再派一人相辅左相才对。
此话一出,李括手下之人自然明了于心,立马符合,更是提出由新晋的兵部侍言柳随雅一同协助。
柳随雅闻言,心中自然明白李括的用意,慕容烬思索片刻,总算是商定了下来。
君非寒回头望向柳随雅,微微眯缝着明眸,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叫柳随雅既是熟悉,又觉陌生。
下了朝,纪云洛走到君非寒身边,还未开口,君非寒已半是玩笑的问道,
"此次出行的结果,云洛替我占一卜可好?"
纪云洛别了他一眼,明是温和的笑着,却佯作生气道,
"前些日子不是还提醒我说占卜伤身子吗?这等早就有了答案的事儿,何必再要我徒劳一次。"
君非寒调笑着扯了几句玩笑话,目光无意间瞟见柳随雅正站在不远处的池边,想来也是出宫的路上不由被那清莲水草所吸引。
他唇角轻扬,颇有兴致的一笑,对纪云洛道了声别,就快步向柳随雅走去。
不着声色间,纪云洛手间微微捏紧,神色略是凄伤,想要扬唇一笑,却是苦涩。
"柳大人真有兴致,在这儿赏莲花呢。"
君非寒轻步走到柳随雅身后,柳随雅不会武功,自然没有发现略微吓了一跳。
待恢复了平静,柳随雅这才转过身来,清淡而笑,恭敬的拱手行礼,道,
"这莲花开的确实是美,清丽高洁,在这皇宫浮华间,竟象是别一仙处。"
君非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容貌平凡之人,他向来身边皆是俊朗华美的人,而这看似平庸却让他不由上心的柳随雅倒是异类。
朝中之人向来爱拿柳随雅与李秋逸来做比较,显然,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柳随雅皆不能与之相比,看来也并无过人之处。
无论是在殿上还是朝房,他总是这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看着四周人的言谈举止,既不引人注意,也无心显露光芒,但那时而微微凝笑时而淡淡皱眉的神情却被君非寒看在眼里,从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当然知道,此人虽不深入朝事,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的很。
若说柳随雅全身上下唯一让人留心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并非特别明亮却是漆黑清明,含着淡淡的笑,似是诉着万般深意,深邃如井,竟是直入人心。
"可不是么,这皇宫就是奢华的东西太多,也该是弄些清莲调和一下。"
君非寒玩弄着手间的扇子,随意的闲扯着。z
"听说是左相大人向皇上提议在宫里栽满莲花。"
君非寒拍扇一笑,满是风流,y
"可不是么,这朝中既有如莲之人,宫里怎能不也栽上些许呢。"
望向那满池莲花,柳随雅心想,皇上可是下令满宫水池皆种满莲花,这可不是些许。
"如莲之人?说的该是纪国师吧。"
柳随雅清风而笑道。b
君非寒凝神相望,探过了些身子,略带风流调侃道,
"何止是云洛,随雅更是胜莲之人。"g
那神色媚音竟似是勾魂,柳随雅心头一颤,随即很快恢复了平和,微微一笑,并无在意道,
"君丞相太过奖了,随雅不过是寻常之人而已,哪能与那清莲相比,更不能与纪国师相提并论。"
君非寒似笑非笑的看着柳随雅,又是风流而笑,见柳随雅并无在意他直呼其名,更是叫得欢快,
"莫太谦虚,朝中本就多光芒耀眼之人,如随雅这般温润如玉,清雅如风之人,才是独枝如清莲。"
话是认真,神情却是调笑,若是普通人想来是看不透他其中的深意,但柳随雅却是明了。
当日在巷口彼此间这么对望一眼,梁子就注定结下了,说是梁子也不恰当,其实无非也就是对于对方多长了份心眼,也多感觉到了一些深处的东西。
他既是知道君非寒并非庸俗弄臣,君非寒也知他不如表面上那么平凡简单。
既然各有各的心思,此番出行,本就暗藏着阴谋陷阱,两人是互相合作还是彼此算计,恐怕仍是未知之数。
君非寒的话自然不能全信,但又不能不信,看起来是胡言乱语东拉西扯,但仔细揣测感受,却也觉得这其中另有深意,想来这就是此人高明之处。
想到这儿,柳随雅释然一笑,却不知如此随意的笑在君非寒眼中却别有一番风采。
"随雅不过是庸俗之人,君相高抬了。"
君非寒又是一声轻笑,把玩着手间的扇子,又是东拉西扯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想起皇上另有召见,就赶着离开了。
柳随雅心中自是觉得有趣,敢把皇帝的召见也忘在一边的人,满朝上下,恐怕也就只得君非寒而已吧。
再次望见那池中清莲,隐约而见的,倒是君非寒俊美风流的脸孔,神采飞扬间又满是调笑,动人之处,又着实叫人看不真切。
原只觉此次出行乃是深入朝中阴谋,如此看来,或许能有别一番的趣味。
只是不知面对那势力陷阱,君非寒会站在哪一立场。
但不管如何,此批粮饷,是决不能出差错。
想到这里,柳随雅手间微微收紧,思绪间已在无其他。
待从出了宫,君非寒对身后的离言吩咐道,
"传个消息去云州,叫章旬准备好这上头的东西。"
说罢,他递给离言一封信,离言双手接过,恭敬的点头行礼道,
"是,主子。"
漫漫长路,看似是没个尽头,但君非寒却是略微安下了心。
回头望向辉煌宫殿,透过那宫墙殿堂,竟似是能看到那宁幽之处的清澈莲花一般。
君非寒唇角轻扬,微微凝着笑,满是深意,又似是颇有兴致。
9
队伍出了都城就一路径直南下,好在这日子也不算紧迫,悠哉而行也算是来的及。
柳随雅不会武功,骑术也不怎么样,虽他愿意骑马,但君非寒权宜之下,还是坐进了马车。
君非寒骑着马,策身在车子一边,倒象是护驾随从般,如此殊待,柳随雅怎能不见着就觉有趣。
说来君非寒倒不是生怕他不适长途之类的,之所以伴在车外同行,无非只是想找个人调侃几句,打发打发无趣的路程而已。
既是丞相,终究还是得有丞相的样子,总不能歹个随行侍从就说个不停吧,对着离言,他下意识的只会符合赞同,君非寒怎能不觉得无趣。
柳随雅性子向来清淡随和,按理说是很少有些什么脾气,但被那君非寒几句调侃逗弄下来,也是忍不住时而嗤的一笑,时而又恼的无处可发。
能把柳随雅都弄得无话可说,无气可出,这君非寒的功力确实是不简单。
柳随雅忽然想起之前无论是在大殿上还是朝房,只要那些大臣上前略带嘲讽的口吻对君非寒说话时,最后必是被君非寒气的无话可说。
他心下暗笑,嘴上也忍不住问道,
"我说左相大人,您这嘴上功夫,可是平日对付那般大臣所练就出来的吧。"
君非寒风流一笑,理所当然道,
"可不是么,他们一个个的还不是嫉妒我上有皇上宠幸,下有美人垂青,位高权重,风华正茂,容色无双,风流潇洒。"
这一口气说下来还真不是普通的溜,柳随雅嗤的一笑,怎都掩不下声。
跟在君非寒身后的离言倒是觉得奇怪,这柳随雅平日里总是一副清风淡雅的样子,就连笑也是和煦温和,安然清淡,哪有象现在这样掩饰不住的笑出声来。
说来自是上路之后,在主子的调侃逗弄之下,那柳随雅倒是多了几分人气,笑得开怀,怒也怒的别有一番风味,恼人却又无处可发,那样子着实是有趣,难怪主子也总爱骑在他身边找他调侃。
想是这么想,离言也知道以柳随雅这般清淡性子的人,兴许要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见着君非寒就躲,免得非得听他调侃不成。
闲来无事时,离言趁着柳随雅独自一人在一边休息,走到他身前,竟是恭敬道,
"主子鲜少这么领着大队伍出发,一路上定是闷怀了,若是说些什么调侃的话,柳大人切莫介意。"
话音刚落,离言忽感头上被扇子猛的拍了一下,抬起头,果然是君非寒。
并非真的生气,只是佯作严肃道,
"离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事,连这等芝麻绿豆也要管,是不是我一天上几次茅房你也要为我安排妥当?"
离言一时窘迫,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听说君非寒的这个护卫已跟了他近十年,但似乎到如今也还未能全然接的了主子的话,该说是他天生性子绕不了弯子,还是这君非寒果然是不气死人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