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非寒见到这句,更是不由的嬉笑起来。
这哪还象是以朝廷国家为重的君王所说的话。
记得当年他是怎说呢?
"非寒,只要是你想要的,纵然是再珍贵再重要的东西,我也为你弄来。"
当初听的时候以为不过是玩笑话,也并不当真,这些年看来,倒还真是字字句句并无虚假。
君非寒轻哼一声,冷笑着把那信函放进燃着的熏炉,不着一会儿,已化做一团烟灰。
站在一旁待命的离言哪见过君非寒如此嘲讽冷笑的神情,略感不安,小心问道,
"主子不用给皇上回信吗?"
君非寒清风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你修书一封,命罗应亭准备好一张人皮面具,临行前吩咐他办的事儿,也该是时候了。"
君非寒屈指一算,心下已有定夺。
离言闻言抱拳领命,君非寒的目光瞟象那早已没了痕迹的熏炉,风流一笑道,
"至于这皇上的信么,就不用回了。"
离言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见君非寒起身往外头走去,他也紧随其后。
"主子这是去哪儿?"
君非寒满是深意的一笑,叫离言怎都摸不着头脑。
"听说练将军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怎都该出去迎接才对。"
大堂里,练臣秀正向柳随雅说着大漠风光,虽是没什么兴趣,柳随雅仍是礼貌的聆听,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微微一笑,练臣秀见了更是兴致更高。
"练将军来了这么久,也不叫人来通知我一下,有失远迎,可是在下的不是。"
七分调笑三分嘲讽,倒真是无半分的真意,但见那人神色更是笑的满是风流调侃,着实是有趣,连柳随雅也不由一笑。
练臣秀却是怎都笑不出来,这君非寒向来臭名远扬,自己虽鲜少在朝中走动,但也听闻不少,本就已有了芥蒂,之前一事就更让他心下不悦,对此人全无半点好感。
"之前就听闻君大人为了在这云州游览,一连几个月未回都城,想来如今能有机会重游故地,在下怎敢打扰。"
君非寒挑眉一笑,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柳随雅,又轻笑道,
"哦?所以练将军就来寻随雅一聚,你们倒是感情甚好。"
这一声随雅着实听得另外两人一惊,只不过练臣秀惊的是君非寒怎会对柳随雅如此亲昵的称呼,而柳随雅惊得则是君非寒这话的深意。
虽是带着别样的意味,但柳随雅也不至于自做多情到以为君非寒对自己有意,如此而来,倒是对他心中所想更是好奇。
见练臣秀不说话,君非寒又一轻笑,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哪有时间去故地重游,这些日子筹集粮草的事儿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柳随雅微微一笑,心知这确实是实话。
连练臣秀怎会相信,只是以为他是顾做样子罢了。
"原听说君大人不爱揽下政事,今次怎会如此卖力?"
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想来是谁都听的出来。
君非寒却丝毫不在意,又是一笑,满是风流俊雅,
"既然为官,就自是得替皇上办好事儿。别说皇上的恩宠,我可是还享受不够,这美人的垂青,我也是时时刻刻的惦念着。"
这话中又话的语调,料是练臣秀也是听得明白,柳随雅自然更是清楚,对上君非寒凝着他时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清风一笑,并不作何反应。
练臣秀刚要问些什么,手下将士却是径直来报,前方战局已经开火,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连日回营。
吩咐了几句,下了命令,练臣秀终是不得不赶着离开,临走时,他神色似是迷离,幽幽的望了柳随雅一眼,似是饱含深意。
柳随雅纵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也仍是不动声色,清风而笑,佯做似懂非懂。
总算是送走了练臣秀,君非寒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怎说自己也是朝中丞相,这练臣秀连告辞的时候,也只随意的拱手行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看来自个儿在朝中的名声,还真是低落的可以。
待到练臣秀走后,离言也去办君非寒吩咐的事儿了,大厅之中,倒是只有君非寒和柳随雅这两人。
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倒更显得空荡荡。
凝神对望间,多少深意,多少探究,一切皆是如风如叶,化落无痕。
柳随雅清风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说实在的,君非寒,我确实是好奇,你今次的决定,倒是出于什么原因。"
君非寒本就无心跟他绕圈子,见他如此直率的问道,神色也是带上了几分认真。
"刚才这问题,我不是已回答过了吗?难道随雅恍了神,没听见?"
慢慢走进柳随雅,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是很近。
柳随雅心头一颤,深处染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也说不清是些什么样的感情。
"哦?皇上恩宠,美人垂青?"
君非寒也不答话,神情间是似笑非笑,屋外清风吹面而来,他轻手撩起柳随雅被扰散的发丝,小心垂放在胸前。
"可不是么,这美人垂青,可比皇上的恩宠更来得重要。"
柳随雅微微一笑,似是毫不为彼此间暧昧的气氛所动,神情自若道,
"这儿可没有什么美人。"
君非寒轻叹口气,神色间是叫人看不清的意味,凝神一笑,竟是少了平日的调侃逗弄,平白的多了几分认真来。
"俗话说美人如玉,随雅不正是如玉般清雅温润,那又为何不能是玉如美人呢?"
决无调笑的成分,柳随雅身子一颤,随即又不着声色的掩饰了过去。
想来这二十多年,被称做美人倒是头一遭。
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倒觉得是讽刺,而此情此景,由君非寒说来,却是渗入了心底。
倒非是为了美人二字,而是他那别有深意的神色不得不叫柳随雅心头为之颤动,若说是泛起涟漪,也确实是不为过。
只是,君非寒终究是君非寒,柳随雅也终究是柳随雅。
纵然,柳随雅敏锐剔透到能感觉他人真意,对眼前这人,却是仍无把握。
是何意味,是何真心,隐约间似是能感觉得到些什么,却有恰是把握不够。
"君大人实在是抬举在下了,随雅不才,恐是大人眼拙了。"
柳随雅微微一笑,终是选择了转了话题。
君非寒轻叹了口气,又是一笑,却是恢复了平日的风流俊雅。
"随雅好生谦虚,得了,咱们不说这些,反正已无了其他事儿,不如多待几天,这云州风景可是独树一帜,幽雅恬静,比之都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丞相在上,小小一个侍言又能如何。
柳随雅拱手行礼,点头附和。
君非寒满意一笑,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
屋外已是春风渐缓,阴雨绵绵间,这气候已是带了几分暖意。
柳随雅心中无奈暗笑,这监军行程,倒是比想象之中,要来得长多了。
13
君非寒刹是敏锐,那人的剑端还未触到柳随雅,手间一子飞去,已将其剑震开。
那人甚是惊异,忧郁间,离言已赶进屋子向那人袭来。
身后另几人也随即追着离言竟来,君非寒微微皱眉,没好气道,
"离言,我这儿还在下棋呢。"
离言听命,引着那几人往院子里去。
柳随雅虽不会武功,但自幼也看过不少武功秘籍,这大内高手也见识了不少,但这君非寒的武功却是叫他惊异。
明是七分正气但又带着三分邪,着实看不出是出自哪家之手。
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屋外,离言以一敌四,怎看都打的十分辛苦。
柳随雅微微一笑,一棋落下,开口道:
"怎么?不用去帮忙吗?"
君非寒的神色全然在这棋局上,随口答道,
"没关系,离言还撑的了些时候。"
抬头见柳随雅似笑非笑的神色,君非寒没好气道,
"这一局我可是占了上风,你可别想引我分神。"
柳随雅闻言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见那君非寒神色满是认真,哪象是开玩笑。
再看一眼这棋局,还真是没看出他哪儿占了上风。
柳随雅无奈摇头,心中更是又是好笑又是气恼。
既然君非寒这般大言不惭,柳随雅自然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攻入,直捣他死穴。
君非寒神色微凝,轻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放下捏在手里的棋子,望了一眼屋外战局,风流一笑道,
"看来这以一敌四,离言还是有些吃紧,待我去帮他一下。"
说罢,他袖子一挥,就欲纵身而出,飘逸的衣摆不觉间揽过棋盘,只这么轻轻一碰,几处棋子已乱了位置。
眼见如此,柳随雅也只得无奈苦笑。
看着屋外君非寒和离言联手对着敌手,不多一会儿,两人已占了优势。
那君非寒武功确实不错,虽看不出是出自何路,但那门道却是隐约得一窥见。
刚才那黑衣人一剑,显然是临时起兴改了道,这杀手刺客,也未必能见过君非寒本人。
不用说,这些人定是恭亲王所派,目的无非也是探一探君非寒究竟是否故意逆了他的计策。
这粮草一事,恐怕还未那么快就过得去。
柳随雅目光一瞟,恰巧见得刚才君非寒用来阻挡剑势的那枚棋子,捡了起来拿在手上,神情间微微凝着笑,也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要说对慕容炎有个交代,刚才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让那刺客得了手才是上策。
若是柳随雅一死,这粮草一事的曲折来回,还不由着君非寒说,更何况既然他不出手相救,也恰是表明他与李括派系并无关系。
君非寒那时却是下意识的一棋而出,这其中又是出自什么呢?同僚的情谊?
柳随雅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疑问,不再多想些什么,但心中的波澜,却已隐约泛起。
院里的战局倒是已结束,一个不留也象是君非寒的作为。
遍地殷红鲜血,但君非寒身上却是一处不染。
他仍是笑得风流俊雅,就象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来来,我们继续下棋。"
君非寒清风一笑,佯做无事。
柳随雅只微微带笑,并不做声。
君非寒坐到桌边,看着桌上凌乱的棋局,大呼小叫道,
"呀,怎么都成这样了,刚才我还占上风呢。"
早料到这人会这么说,柳随雅气恼之际仍清风而笑,说道,
"不用担心,相爷,在下可是还清楚的记得刚才的布局。"
说罢,柳随雅拿起落得四处都是的棋子,一个个小心安放在棋盘上,每多放一个,君非寒的脸色就僵硬一分,柳随雅看得又是好笑又是解气。
待到柳随雅全然恢复成之前的摸样,君非寒已是黑了脸色,虽是仍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暗自赞叹柳随雅的记性确实是好。
望了一眼屋外天色,不觉已是入夜,君非寒扇子一展,神情自若的调笑道,
"天色已晚,想来柳大人也累了,改明儿个再继续好了。"
若是平日里,柳随雅也就随着去了,只是他那清淡性子,偏偏碰到这君非寒就起了变化。
"君相不用介意,莫说在下还不累,况且,这棋不了,我这觉也睡不安稳。"
君非寒自然知道自己已是败势,却见柳随雅温和而笑,还真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拿着棋子踌躇了半天,自己还真是无处可下,虽是不甘,但还是只得放下棋子,赌气道,
"柳随雅,我认输还不行么。"
柳随雅满意一笑,露出少有的得意之色。
这倒让君非寒很感新鲜,神色也有些离乱。
"承让了。"
柳随雅清风而笑道。
君非寒松了口气,笑得也惬意不少,吩咐了离言几句,离言立马走到内屋拿出了个精致木盒,交到君非寒手中。
君非寒神秘一笑,把盒子放在柳随雅面前,神情自若道,
"这几日我也输给你不少盘,这个就当是赢利。"
柳随雅也并不打开,微微一笑,反问道,
"我又未和相爷打赌,输就输,赢就赢,哪需这个。"
君非寒别了他一眼,说道,
"就当是我送你的,还不行吗?"
"那在下就收下了。"
柳随雅满意一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恰是一块上好美玉,清雅温润,碧幽通透。
总觉得有些眼熟,望向君非寒的腰间,果然是与他那块尤为相似,当然,仍是比不得那块的精美。
"君大人怎想到送这一物了。"
虽心中已有了些答案,柳随雅仍是问道。
君非寒倒是兴起,回答道。
"可不就是早上外出的时候,见得这块玉,清雅温润,倒是与你相似,所以就买了下来,美玉赠美人,这才是良品。"
这话的前头还算认真,说到后头那人仍是忍不住调侃起来。
柳随雅只微微一笑,既不作答,也不给个反应。
这也是在君非寒意料之中,刚才那话他倒是没半分虚假,只是另有一个原因他还未说出,心中也自是在猜测柳随雅是否明白。
"这玉既然是我送的,你可得好生收藏,不,不对,是要随身携带着。"
说这话时,君非寒的神色倒是略带稚气,还有几分孩子气的霸道,柳随雅又是一笑,心中却是微微触动。
那人似是不给柳随雅回声的机会,刚扔下这话就带着离言往自个儿屋子走去。
竟然连声别都不道,还真是少有的孩子气。
柳随雅心想着,唇间却是扬起一抹笑。
一贯的温和清淡,隐约间却是透着几分别样的深意。
把那暖玉握在手中,小心的来回抚摩着,丝丝温润之敢顿觉自手间流入心底。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心底深处染上了几分甜。
望向屋外夜色,清风当歌,月色迷离,朦胧间,竟是有几分别样深情。
只是不知是出自其实,还是这人心所致。
真道是,别样月色别样浓,桃花开尽春色红。
12
这君非寒确实是懂得玩乐,正如他所说,云州不但景色优美恬静,人文朴实,游览一番来,更是觉得其颇有底蕴。
昨日四方塔,今儿个从云桥,东去一地西游一处的,不觉间又是拖了七八天。
虽说惦念着回朝复命,但这云州风采,也着实是吸引这柳随雅,终究不过是一凡人,世间美好之事,仍诱着人心。
况且既然君非寒都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身为副手的柳随雅,又能如何呢。
这日倒是稀奇,一大清早的,君非寒非但没来拖着自己出去,竟然还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柳随雅安然的坐在屋子里,用着早膳,望着屋外风景。
近日的天色有些阴雨绵绵,屈指算来,已是春末,这样的气候,也该是还有些日子才算是到头。
这边塞战事倒象这天气,恼人的很,也是不乐观。
昨日刚来了消息,夏军将军独孤玉已被庆国所祸,莫说是受了重伤,恐怕这之后性命是否得保,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一年到头,三个国家间战事连连,有胜有败,早就是自然的事。说白了,若非确实国之所迫,各军间也总留有余地。但今次夏国将领被获,可算是件大事,既是打破了最后的底线,也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柳随雅无奈一笑,心中自然知道自个儿在这儿苦思也是无济于事,文弱书生,哪有能干得了军事的机会。
微微的风吹进屋子,许是因为起的有些早了,和煦间也染了几分凉意。
柳随雅感到身子有些冷,披上了外衣,顿时暖和了不少。
临行前,李括特意让人准备几件暖和些的衣服给他带去,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想来,倒着实是细心。
与衣服一同准备的,还有一块上好碧玉,大臣公子腰间戴上块暖玉佩饰已是早有的习俗,一半是为了美观优雅,另一半当然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柳随雅不爱这些粉饰之物,所以,也就谢其好意,回绝送还了。
记得君非寒身上戴的那块玉佩,一眼得见,就知是无上珍宝。明已是陈年古玉,却仍是碧幽通透,其光彩既不夺目,也丝毫无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