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了桌,有土豆炖牛肉,煎香肠,蔬菜汤,斐罗德尽量不去想那香味有多诱人,而是做出了一副绅士的样子。
"尤金,你不动叉子吗?看起来似乎很不错。" 斐罗德微笑着看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客人。
露出一抹熟悉的讽笑,尤金很容易地猜出了他朋友的想法。小心饮食,当然,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错的
什么话都没说,尤金低头开始享用他的那份食物。虽然同样饥肠辘辘,他仍然保持着慢条斯理的用餐方式。
这样的场景对一个腹中空荡的人来说是很难熬的,斐罗德被那些香气弄得甚至没办法去注意尤金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五分钟后,斐罗德决定拿起他的刀叉,这种酷刑未免太折磨人。就算现在有人告诉他吃了马上会死,他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冷眼旁观斐罗德狼吞虎咽的样子,尤金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b
"很多年没有人光临,暂时收拾好的就这一个房间,请先将就一下吧!"解决了温饱问题后,老人手持烛台,领他们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
看到房间内仅有的一张床,斐罗德不由皱起了眉头。尤金一声不吭,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老人把烛台摆在矮橱上,就转身离开了。
斐罗德有些挑剔地看着房间的陈设,都已经算古董了吧,和这栋房子一样陈旧。不过一切都是整洁的,温暖而舒适。这段时间来,斐罗德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要饭的无法挑肥拣瘦"。
比起露宿街头总要好的多,斐罗德耸了下肩膀,转身看他的同伴。"要先洗个澡吗?"
没有回答,尤金阖着眼轻靠在椅子上。摇曳的烛光下,他眼下一圈黛青色的阴影显得有些吓人。
斐罗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你怎么了?"他的手刚放到尤金的肩头,却被一下抓住了。
与动作同步,尤金犹如触电般睁开眼,看得斐罗德吓了一跳。"尤金......"g
"别碰我,我没事。" 尤金回答得有些勉强,只见他按着刚才斐罗德碰过的左肩,呼吸显得急促。
情况有些不对,斐罗德意识到。尤金不会无聊到无病呻吟,有什么东西令他感到痛苦,而且他一直在强行忍着。
想起他旅途中偶尔迟缓的脚步,斐罗德的目光盯在了他左臂缠绕的绷带上。
虽然已经有准备,可看到伤口的时候,斐罗德还是倒抽了一口气。枪伤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又在恶劣的气候下受到感染。表面的肌肉已经呈现了腐烂的趋势,露出了里头白生生的骨头。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会送命的!" 斐罗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拖着这样的伤势,尤金也一步没有停过。
"你轻一点......" 尤金的声音很低,也许因为疼痛而失去了一些强势,但仍然干脆。"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斐罗德只是瞪着他,逞强的人他见过,但没见过这样玩命的。也许让尤金做个俱乐部老板真是糟蹋了,这样坚忍不拔的精神可以去当佣兵。
"你给我老实待着,我去找医生。" 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斐罗德站起身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 尤金在后面低声喊着,"天快亮了,你只要离开这幢房子就会被发现。然后,你会被交给‘赤蝎',你想过没有?"
"我倒想知道你他妈的在想点什么?" 斐罗德转身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目光中犹如一团火在烧着。"在最关键的时刻你把我卖了,后来又假惺惺地在我面前充救世主。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吗?你以为谁会信这种鬼话!"
尤金的脸色苍白得有如死灰,可眼神却是倔强的。"我也没说要为你去死,你不用先替我订棺材。"
斐罗德的手松了下来,一拳砸向了旁边的木柜。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似乎总显得像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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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斐罗德倒在床上,他在生自己的气,偌大的空间内只听得到尤金断断续续的咳嗽。
又过了一会,"喂,你要怎么样才能别咳那么厉害?"猛地从床上坐起,斐罗德口气极恶劣地冒出了一句。虽然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那个人会怎么想,他就非得关心他吗?就算自己现在的确需要这个男人,但也犯不着这样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搞不好又换来一通冷嘲热讽。
"行军包里有杜冷丁,岛上带出来的。" 没有多说一句话,尤金声音中透着虚弱。毕竟是血肉之躯,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早说不就行了!斐罗德白了他一眼,去行军袋里翻找针剂。尤金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争吵,也没有互相伤害,这种时刻对他们来说并不多见。
透明如水的液体沿着针管慢慢流入静脉,尽管无法改善伤势,但它至少能暂时镇住那噬骨的疼痛。
尤金闭上眼,等待药效把他带入无梦的酣睡。恶作剧的手轻拂过那张安静的睡颜,脸的主人微微皱起了眉峰。
还是这种时候比较可爱,斐罗德有些无聊的想着,比平时要死不活的样子强得多。
尽管他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可他还是不明白他,就像一条公式,在没推算出所有未知数前,你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你预备这样到什么时候呢?"斐罗德只手撑着脸,仿佛在自言自语。
中国人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当然,斐罗得是不会知道这句话的,但他现在的心情却正是这古老东方智慧写照。
费比仑,他之前一直渴望回归的地方,但此时越接近就越让他有种近乎恐惧的感觉。
"赤蝎"的眼线消失了,如同从未在他身边出现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么倒过来理解,能不能说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正是最危险的。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眼睛在窥伺着,但当他转身,这些目光又都消失不见。
斐罗得一向不相信命中注定这种鬼话,只要是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夺到手。这本是很好的态度,只可惜时运有些不济。
爱德华是个强大的对手,即使自负如斐罗得也不得不承认。更何况现在的情势已经完全逆转,他就像只甲虫,背着自以为厚实的铠甲,却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一手捏碎。
也因为这样,他比起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尤金的效力。现在他只是怕,这个助力并不是那么好驾御的。
在黎明的曙光照射进这个房间的同时,门也被敲响了。几乎一夜没睡的斐罗德反应极快,下一秒,银色的格洛克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尤金,你醒了吗?"门外的声音很年轻,不是昨晚那个老头。斐罗德黑色的眼睛闪过一点奇异的光彩,指尖停留在扳机的位置。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敲门声仍在继续,很有礼貌的那种,连续敲两下之后顿一顿。说不定这个人可以去做阴间的礼仪官,斐罗德漫不经心地想着,在勾下手指的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
"住手!"在他身后,尤金低声喝道。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快速穿过了削薄的门板,直接撞击上它首先遇到的物体。门外一阵骚动,有人的惊呼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斐罗德皱着眉头,看向半躺在椅子上的男人,他现在已经坐了起来。"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他比划了一下门的位置:"外面那位是你认识的人吧!"
尤金的表情有些僵硬,该说什么呢?是谁的问题都不重要,事实上就如斐罗德所说的那样,又是一桩该死的阴差阳错。
门被推开了,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他看上去有些震惊,这很可能源于他刚遭遇的一场枪击。
"这是怎么回事?尤金"男人睁大了蓝色的眼睛看着椅子上的人,又转向斐罗德,他的手上还握着那把格洛克。"我以为刚才有人想袭击我。"
"没事,一个意外而已。" 尤金微笑了起来,这是他今天露出第一个轻松的表情。"富兰查,我说过要带个朋友过来,这是斐罗德。"
"哦,呃......你好。" 富兰查本能地想伸出手,但看到斐罗德似乎丝毫没有把枪放下的打算时,不得不尴尬地缩了回来。
"这家伙是谁?" 斐罗德不自觉地挑起眉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人物,问的却是坐在一旁的尤金。
"富兰查,这里的主人。" 对正站在屋中间的金发男子,尤金介绍得极其言简意赅。
"就是你说的那个神棍?" 斐罗德扫向男人的目光不是很满意,但终于还是收起了手上的格洛克,这让富兰查松了口气。
"我是这里的神父。"生命威胁一解除,富兰查忍不住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站在别人的地头还敢公然污蔑主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我看出来了。"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斐罗德对那张漂亮脸蛋的只有一个评价。"尤金,我实在不该对你的眼光报什么希望。"
对这点富兰查倒没提出什么异议,因为他发现了更值得注意的事。"你的胳膊怎么了?"金发美男子一眼就盯在了尤金左臂的绷带上。
"运气不太好,挨了一枪。" 尤金不以为意地说着,就像这枪打中的其实是别人的手臂。"不然为什么来找你?"
"就知道不是这种事,你根本就想不到我......"虽然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富兰查还是决定先以救死扶伤为主。
"我怎么不知道神棍也能兼职医师?"冷眼看着那个金发男人熟练地戴上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橡胶手套,斐罗德不自觉地口出嘲讽。
"他本来就是医生,侍奉上帝才算是兼职吧,我的神父?" 尤金难得的笑容并不讨人喜欢,富兰查想了又想,才没在他已经很严重的伤口上掐上一把。
"怪不得你这么有把握了。" 斐罗德冷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发疯了才会担心这个人的死活。
"你该知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向斐罗德薄怒的侧脸投去淡淡一瞥,尤金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你......" 再次被呛到说不出话来,斐罗德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才这样自讨苦吃。
"我去拿抗生素,你们两位有话就慢慢说吧!恐怕这次可以谈很久......" 以最快检查检查完伤势,已经嗅到火药味的富兰查,打算尽快撤出这个危险的房间。
"什么意思?" 尤金皱起了眉头,尽管自己也常说一半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别人对他卖关子。
"没意思,你那只胳膊不休息一个星期是别想好的。" 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富兰查很干脆地下诊断。"除非你想变成独臂人,否则最好是在这个房间待着。"
看起来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因为这次同时皱起眉头的人有两个。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
"你算什么庸医?"
有些受不了地堵上耳朵,富兰查一脸无辜的表情。"上帝做证,我一点都没夸大其辞。事实上,一周还是保守估计。伤口感染很厉害,如果不能及时控制,不光那只手,性命也有可能保不住。"
"所以我才来找你。" 尤金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一周并不在他预期范围内,有可能严重影响他的计划。
"哦,天!" 富兰查夸张地捂住了额头,"尤金,你得知道一件事,我只是我主在地上的一个小小仆人,可不是上帝本人。"
"我管你是不是上帝,我只给你三天,如果他没有痊愈,我就让你先去见上帝!" 斐罗德恶狠狠地盯着男人那截白皙的脖子,就算是徒手也可以折断它。
"太粗暴了,你们这样对待神的仆人是会遭天谴的!" 富兰查委屈地大声抗议,接触到斐罗德的眼神后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可没那么多耐性。" 斐罗德的表情阴沉,如果富兰查再不闭嘴,他会直接让这个傻瓜永远无法开口。
"也许我该把你们交给克里泽森家的人......" 受到威胁的富兰查乖乖转过身,嘴里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没有漏听那个重要的姓氏,斐罗德厉声喝道,银色格洛克已经直指向金发美男子的太阳穴。
"停下,你们两个都是!" 尤金的声音不大,但充满威严。
"尤金,快阻止他!" 富兰查尖叫着,被枪指着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更何况一天内遇上两次。
"这只能怪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修长的手指缓缓拉开保险,斐罗德的眼中是一片嗜血的杀意。
"我保证他不会是我们的障碍,把枪放下,斐罗德。" 尤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犀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刀子,声音冰冷果断。"你还嫌我们麻烦不够多吗?"
斐罗德恼怒地看着他,这几乎是在指责所有的麻烦都是他引起的。尤金的目光很坚持,明明想无视,却终于愤愤地放下了持枪的手。
"哦,尤金,你真是个天使。" 金发美男子几乎快要瘫软在地板上,仍不忘飞了个吻给他的救命恩人。
尤金严厉地看着他,就像老师警告逃课的学生。"可如果你再惹他的话,我不保证会不会赞成他的意见。"
"哦,天呐!人类都是些忘恩负义的生物,上帝说的对。" 富兰查扁了扁嘴,控诉地看着这两个吃他的,住他的,还威胁他生命安全的人,无限委屈地走了出去。
"等等......" 尤金在他身后叫。
"什么事情?"感情上受到严重打击,富兰查没什么精神地转过头去,意兴阑珊地问。
尤金轻挑眉峰,目光沉静而犀利。"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美男子耸着肩膀,表情如赤子一般无辜。"不过有一点,在地震来临之前,那些地表的动物总是最先察觉的。听他们的,准没错。"
尤金沉默地低下了头,神情高深莫测。斐罗德却戒备地盯着门口满脸无辜的男子,这个人也许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事实证明,富兰查也许不是个合格的神父,却是个出色的大夫。不到一周,尤金的伤口已经漂亮地愈合。
"会留下疤痕的。"拆绷带的时候,富兰查颇为惋惜地摇着头。"感染面积太大,不然我还可以想想办法。"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 只听斐罗德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尤金倒不在意这种事情,他既没有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这种愚蠢的想法,也不像女人那样会为一点瑕疵斤斤计较。
他感到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行动自由,而不必被一条绷带牵制住,这有助于他尽快实现他的计划。
"富兰查,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跟斐罗德谈。"试着活动了一下肘部,感觉没什么问题后,尤金很客气地对他的医生下了逐客令。
"OK,你们随意。"相当清楚这两人的麻烦不是一般人能惹的,金发美男子乖乖地整理完东西,让出地方来。
"你有什么计划?" 富兰查甫一出门,斐罗德急切地问道。这些年的相处,他太了解尤金的作风了,不是想好了就绝不会轻易出口。
"前几天,我给维尔森和梅克那里捎去了信。告诉他们你已经回到了这里,请求他们的帮助。"尤金以很平静地口吻叙述着这些天他做的事情,听在斐罗德的耳中却不啻为青天霹雳。
太过于大胆了!斐罗德神情复杂地咬着唇,维尔森、梅克,都是克里泽森家族内的元老级人物。虽然平时不见得和爱德华走得多近,但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会站在他这边。稍有不慎,之前所做的努力就会全部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