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岛的断章————伊芙
伊芙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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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岑穆懒散开口,十分不耐。
他竟问他做什么!
"你当时为什么站在一边旁观?"他兀自咬着舌头,克制脾气。
"你不是去救她了吗?"他移开视线,瞥向窗外的旦夕山头。
"季艾差点死掉,你却冷眼看着,什么都不做。"
秦若阳生气了?他回头觑他一脸怒气。
真是难得。他为了季艾冲他发火,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海水会弄脏衣服。"他如实答道。
秦若阳被他的话震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刚才说什么?"他居然将人命轻贱于衣服。
岑穆翻个白眼,从床上爬起,踱到秦若阳面前浅笑:"在这座岛上,我只把你当作朋友,对你说真话。听清楚了:我、只、爱、我、自、己。"
他眯起眼来,美丽的脸庞永远是那样清越纯真,但是秦若阳现在却感到,眼前的这副嘴脸多么丑恶,宛如魔鬼。
被人欺骗多年,一朝全部揭晓,难以承受。
"你简直过分!"他的样子很受伤,可是面对岑穆,却骂不出更严苛的话来。
岑穆举手抬起他的下巴,并不在意:"我老爸在楼下,等你谈开发琉岛的事情。"
☆☆☆
岑伯伯这回是铁了心肠不肯合作,连岑穆也没有料到,懦弱的他竟会有如此坚定的一面。果然是同他具备了一条血脉的人呀,他笑。
"真的已经考虑透彻?"秦若阳这样问。心情颇为复杂,喜忧参半。
"岛上居民代表投票表决的结果是,绝不同意对外敞开。"
哈!什么时候投的票?他倒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岑穆斜了岑伯伯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提醒的是:本公司已经收购了琉岛大部分的所有权,开发工程只是早晚的事。这次并未打算强迫居民搬迁,我来的目的是要让各位做好心理上的准备而已。"好,现在他的任务算彻底完成了。他已竭尽所能,但是事与愿违,怪不得他。
"若阳,你不必瞒我。如果不动用农民的土地,还能在哪里建造商业设施?"岑伯伯虽不精通经济贸易,可是一般的常识还能派上点用处。
呵!现在可就要看你怎么说服我老爸了。
岑穆了解秦若阳的苦处,他知道人一旦做了一次坏人,便要不停地继续做下去。如何在人生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完全取决于你的意志是否坚定。
秦若阳是聪明人,不该不懂这个道理。
"我父亲的意思是,铲平旦夕山,建造主题公园。"
"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岑穆听到这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场的其余两人全都抬起头来看他。
"为什么是旦夕山?"他问。
"因为只有那里是无主土地,不用劳烦农民迁居。"秦若阳的目光越过他,直射向窗外巨大的土丘。
岑穆转过身去,视线牢牢粘住山上的那颗老树。
岑伯伯不知岑穆究竟想干什么,只得暂且无视他怪异的举动,继而同秦若阳周旋:"可是旦夕山......"
"别肖想了!"岑穆出声打断,口气异常强硬,"我才不会允许你们破坏琉岛的一草一木!"
他说得意气愤慨,秦若阳完全不明就里。
刚才还一再强调"只爱自己"的岑穆,何以恁快改变志向,爱惜起琉岛的一草一木来?
岑伯伯见状,在一旁乘势点头附和:"是的,琉岛居民反对开发计划。"
谈判于是无疾而终,秦若阳暗自松口气。
三人依旧没事似的吃了晚饭,只是期间气氛有一点沉闷。
饭后,秦若阳跑到二楼阳台上吹晚风。他思忖着岑穆先前问他的,为什么选择旦夕山的问题。
他这会儿自问,为什么老爸看中的偏是琉岛?
思考到这儿,思路一阵紊乱,脑海中隐约地冒出几个亮点来,稍纵即逝,难以把握。突然,他茅塞顿开,幡然醒悟,伸手到怀里掏手机,给陆宋桀拨电话。
"Hello!这里是度假中的陆宋桀。感情咨询请按1号键,心理治疗请按2号键,洽谈公事请挂电话。"那一头的声音依旧欠扁。
秦若阳这回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陆宋桀,你家旗下有什么多余的土地?卖给我,最好是郊区或者海岛。"
"嘟......嘟......"他噘起嘴来学电话忙音。
"不跟你开玩笑。这件事情很紧迫。"秦若阳捏着手机,直感到心头一把火在烧。
"真麻烦。"陆宋桀轻声咕哝着,不太乐意的样子,"难得我休假,还要谈公事。"
"算我求你。"他的声音昭示着他已走投无路。
"行了!我叫老弟去查查看,一有消息就通知你。"陆宋桀不愿他为难,终是答应,"不必求我也会帮你的。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多谢了!"
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秦若阳觉得,仿佛连呼吸都轻松不少。他于是合上手机盖,背过身来,靠在栏杆上舒了一口气。
落地窗"刷"地打开,岑穆握着一杯牛奶走了出来。秦若阳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岑穆挨到他身边,咧开嘴笑:"怎么?自从知道我的真面目之后,就不屑同我说话了?"
秦若阳两眼盯着他手里的玻璃杯,低声道:"你太过可怕。"
"哦?真的?" 岑穆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那么你为了赚钱,跑来这边欺骗善良的岛民,就不算可怕了?我们彼此彼此而已。"
秦若阳的视线紧随着落到他脸上。
"我不是自愿的。"他申辩。
"可是结果一致,这样还嫌不够?"他偏头冲他眯眼笑,黄色的月盘在他背后熠熠生辉。
秦若阳一时语塞,怔怔地望着他。
结果一致就行。这句话,他的父亲也曾说过。
无论有心作恶,还是无意为之,造成的后果都是相同的。
责任推脱不去。
他惘然。心忖难道琉岛的将要被开发,原来是他引起的吗?
如果他没来参加莫赟的葬礼,父亲也不会想到琉岛这块未被开垦的好地方。可是假设莫赟没有因救人而死掉,他也便不会过来参加他的葬礼,更扯不上后来接踵而至的一系列事件。
要是依照这样的说法,莫赟岂不才是罪魁祸首?
秦若阳暗笑自己蠢,竟险些被人误导。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他戏弄够了,应该偶尔进行适当的反击,于是开口道:"喂!岑穆。我要是阻止老爸来开发琉岛,你会不会考虑爱上我?"
岑穆回头瞅他一眼,弯起嘴角:"秦若阳,你越来越有趣了。你以为自己能抓住我的把柄吗?"
果然不可能吗?他黯然。
然后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替他消除尴尬。
"喂?"
电话那头传来秦父的声音:"若阳啊,明天搭最早的班机回来。中午12点,我要准时看到你在祈年饭店出现。"
"是应酬吗?我这边的事还没有做完。"他试图搜寻借口,不过没有起到作用。
"耽搁一天不要紧的。就这样,明天一定要来。"
电话被切断,秦若阳难挽局势,只得叹气作罢。
身边的岑穆拎着空玻璃杯进屋,一边叨念:"哎呀!秦若阳自小就是大忙人呢。"口气异常嘲讽。
☆☆☆
第二天,秦若阳如约来到祈年,没见什么大型的典礼舞会,在场一共只有四人。除去他和老爸,还剩下两个女人,一个风韵犹存,一个风姿绰约。
他立即明白今天饭桌上的主题。
整顿饭,秦若阳一句话也没说,任凭那个风姿绰约把他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遍,无论她问什么,他都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而不甘寂寞的风韵犹存同他老爸侃侃而谈,嘻嘻哈哈乐了一个中午。
然后双方各报珍重,打道回府。
坐在车上,秦父依旧笑意盈盈,问他对她感觉如何。
他答得爽快:"没有感觉。"
与其和胭脂水粉打交道,他宁愿娶个不化妆的季艾,虽然她凶了一点。
"她可是拥有国内最多地产的千金小姐。"
"我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他表明心意,然后转移话题,"关于琉岛开发的事......"
"国内最多的地产啊!多可惜。"秦父不肯轻言放弃,兀自感叹。
"琉岛的岛民不同意开发计划,希望你肯重新考虑。"他不顾他无谓的劝说,比起结婚这种事情,他更担心琉岛的未来。
"不同意也没有用。计划已定,明年动工。"
"这么快?"他受了惊骇,难以置信,回身握住父亲的手,"爸。我已经同陆宋桀商量过,他同意让一块地皮给我们建造主题公园。"
"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秦父反手将秦若阳的手掌包在自己手中,拿一双世故的老眼,一动不动地瞪他。"我岁数一把,看不到孙子会死不瞑目。"
"爸,我只有大学二年级,为什么要急着结婚?" 秦若阳在心里憋了很久,明知父亲看上的是女方的家财,却不点明。
"为了我!"他答得霸道,毫不歉疚。
"爸!"秦若阳终于生气,用力抽回手掌,"我们家还不够有钱吗?只是区区国内最多的地产,就值得你葬送儿子的婚姻?这点小钱,根本比不上秦、韩、陆三家联盟。"
秦父望着儿子认真的表情,忽然大笑:"若阳,你不懂,钱这东西是永远不嫌多的。可惜了三家联盟生的都是男孩,否则倒真是天赐良缘。"
秦若阳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动,冷得仿佛身处冰天雪地。
他简直不能相信,父亲竟会说出这话。
为什么一夜之间,每个人都变得这般势利?
他开始厌恶这充斥罪恶的世界,报复性地冷笑:"男孩又怎样?陆家二少爷不是找了个男人?你要真觊觎三家联盟,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去勾引陆宋桀和韩殷。"
秦父对此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陆晋尧那小子是变态,喜欢男人。你去跟他学?哼!陆家当家的也真够窝囊,生了这么个小杂种,还得听凭他们招摇过市!换作是我,早就把他的腿打断了,看他还能出去找男人!"
秦若阳的血脉在沸腾,身子较之前抖动地益加剧烈,完全不受控制。他的脸色苍白,不住吸气、吸气,张了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秦父对此毫无知觉,仍然不停地咒骂,一句接着一句。
秦若阳耳朵里,渐渐的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错乱的呼吸。
他伸出手来,猛地抓住前头司机的座椅靠背,大喊一声:"停车!"
司机面露难色,侧过头道:"可是,少爷......这里是高架路段......"
"我叫你停车!"他拼尽全力怒吼。
秦父在旁呆愣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在路旁停稳,秦若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若阳!你去哪里?"他喊。
秦若阳没有答话,沿高速公路一路笔直地踉跄而去。
5
秦若阳沿着高架步行,身边是呼啸而过的汽车,每经过一辆便带起滚滚沙尘。初春的暖阳遥遥嵌在天幕里,将飞扬着的尘粒照耀得金光灿灿,恍如梦境。
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伏倒在路边干呕,可是吐不出东西来。
回去琉岛,必须回去!
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往机场方向慢步。
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漫长,他无所事事,只能睡眠。一路上做着稀奇古怪的噩梦,恍惚间便到达那头机场。
下了飞机,渡船过海,很快进入琉岛,终于令他暂且安心。
没有回岛长大宅,秦若阳直接去了附近的小食店。
老板回头看见悻悻踱进门的人,不觉有些意外:"今天一个人?想吃点什么?"
"酒。"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老板闻言,抬手摸摸自己半秃的脑瓜,遂一击掌道:"好!你等着!"
秦若阳平日里是并不嗜酒的,可今天却甘之如饴。一坛三十年的琉岛陈酿,耗费了他大半天时光。悄然间酒香绕梁,余韵不绝。
待到从小食店出来,天际已不见一丝光亮。
他酩酊大醉一身酒气,脑子却似乎比清醒时更为清晰,知道接下来该往岛长大宅睡觉。
进屋之后笔直拐上楼,在狭窄的楼梯过道里左右晃颠,头、手、脚四处乱撞,哪儿都没拉下。尽管如此,他仍相信自己是醒着的。
秦若阳脑袋抵在二楼墙壁上,经过几度努力,终于打开岑穆房间的大门,扑腾着进去,就往那张花哨的大床上爬。
"岑穆......岑穆,你给我起来!"
他抓着他的睡衣领头直摇晃,硬生生把他从梦里叫回。
岑穆哼哼两声,微微睁开眼来盯着面前的秦若阳看了一阵,迷茫地问:"干什么?"
"岑穆,老实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他颇有几分酒后壮胆的意味,问得毫不含糊,两只手还不住地用力抖动。
岑穆被他这么一抖,倒是彻底醒了过来。他反手松开他的束缚,回头瞧床头柜上的闹钟,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秦若阳,夜半三更不要发神经!"
"你究竟爱不爱我?"他又问。手掌不知不觉间再度按上他的肩膀,一边将上半身的着力点强加于他。
满屋子的酒臭味熏得岑穆火冒三丈,他抬腿给了身上那人一脚,正中他腹部。秦若阳翻身跌下床,在地板上砸出一声巨响,霎时没了反应。
岑穆坐起身来俯视地上的男人,秦若阳仿佛死了一般趴着,都不见挣扎。他于是稍稍有点担心:"秦若阳?"
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岑穆,没事吧?"是岑伯伯焦虑的嗓音。
"没事!睡你的觉去!"岑穆面向大门喊,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来踩踩地上的秦若阳,然而他依旧不给任何回应。
岑穆只好下床,走到他身边曲腿蹲下,想要扶他起来,秦若阳却在这时一把拉住他的裤腿,绊他倒地,压在自己身上。
又是"嘭"的一声。
岑穆手肘撞在木地板上,碰了穴位,整条胳膊一阵酥麻,失去力道。
"秦若阳,你这卑鄙小人!"他真的怒了。
"不及你卑鄙。"他毫不理会身上人的反抗,扯住他的头发,凑上前去狠狠咬他的嘴唇。
牙齿碰到唇瓣的一瞬间,那股带着甜意的血腥味泼墨一般蔓延开来,浸透两人的口,润湿舌头。
岑穆尖叫着推开他向后退去,手捂住伤口,眉头拧成一个结,喉咙口迸发出的细碎呻吟令人毛骨悚然。他的指缝间慢慢溢现艳红的液体,与指甲同色。
"疯子!"岑穆不顾说话时嘴唇撕裂的疼痛,大声叫嚣,"我才不爱你!不爱你!"
"你骗谁!"秦若阳站起身,当机立断吼了回去。"你要是不爱我,为什么只对我说真心话?你要是不爱我,为什么会因为季艾吃醋?你要是不爱我,何必花费大把时间来讨好我?"
他用手掌抵着岑穆的胸口,一路把他推到墙边,按在墙上。
"你明明爱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岑穆的嘴唇淌着血,模糊了精致小巧的下巴。他眼睁睁看对面犯酒疯的秦若阳,明白自己跟这种神志不清的人说话是白费口舌自寻烦恼,可他就是忍不住。
"就算被你说中了,那又如何?"
他瞪起眼来,一把捏住对方的肩头向后扳。秦若阳本就重心不稳,这样一来更是迫不得已朝后一个趔趄,岑穆乘势挥起拳头,将他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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