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清响
清响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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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父母打好招呼了?"付逸群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静海低低应了一声,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儿:"你不是要去魔眼吗?方向不对......"
"不著急。"付逸群微微一笑:"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车子停稳,静海的心开始发慌:他不是没见过五星级的酒店,可他为什麽要在这个时候带自己来这里?
"走吧。"付逸群锁好车,看静海还呆呆站在门口发愣,笑著拉过他,把他拽进去。进了电梯,还没松手。静海悄悄抽出手,别过脸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塞满各个角落的,浓浓的暧昧空气。
"我......"静海刚说出一个字,电梯门开了。付逸群打断他的话:"出来吧。"
他们停在最顶楼。宽敞的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静海跟著付逸群向里走去,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可是付逸群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拉开某个房间的门把他拽进去。他带著静海,来到了楼顶天台。
房顶风很大,吹得静海头发随著飞扬。他情不自禁拿手挡住眼睛。朦胧中,他听见付逸群大声向他呼喊:过来看啊!
他让静海看的,是一架很大的望远镜。架在楼顶栏杆的旁边。静海迎风走过去,眼睛贴在望远镜的镜口。绚丽的色彩一下子拉近,太过清晰反而让他觉得模糊。他生平头一次俯瞰这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这个宽广繁华,本该熟悉,此刻却如此陌生的城市。他突然想到很多东西:想到他姐姐,想到他这十七年压抑、痛苦的生命,想到他那些遥远的、无从实现的梦想,想到如此渺小平凡的自己,想到那些能说的,说不出口的心事,那些缥缈的、抓不住弄不清的感觉......他直起腰,一只手挡住眼睛,眼泪不可遏止地流下来。没有声音,也可能是被夜风的呼啸掩盖。可是他在流泪,泪光晶莹,像夜里的明星。然後,从他的背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轻轻拉下他的手,代替他蒙住眼睛,指尖轻柔地擦净了眼角的泪水,轻柔地抚摩他的脸颊。静海有些目眩地合上眼睛,顺著揽住自己腰的胳膊的力量向後靠去。依著那真实的温度,静海在心里低声祈祷:如果这是梦,那麽千万不要让他们醒过来。
静海轻合双眼,睫毛上挂著泪珠,轻轻抖动。抚摩著他脸颊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然後一团温润的东西压上了他的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泪水被吸干,静海知道那是付逸群的嘴唇。
付逸群吻得那样从容,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吻干了眼泪,付逸群很自然地松开嘴唇,很自然地将静海扳过来,很自然地略微低下头。静海依然闭著眼睛,轻轻的闭。
然後他们很自然的接吻了。秋风,屋顶,身後的夜景。 自 由 自 在

"怎么才到啊,等你们半天了。"
杜春雨远远看到付逸群和静海,大声打招呼。付逸群微笑着说声"抱歉",带着静海来到他们定下的包间。他帮静海要了杯橙汁,自己则要了杯红酒。
"小弟弟,我们又见面喽!"杜春雨笑嘻嘻地摸着静海的头:"快两个月了吧?来,喝杯酒,算春雨哥哥庆祝你长大成人。"
"我还没过十八周岁生日......"静海轻轻推过酒,不好意思地答。
"啊?逸群,这就是你不对了。"杜春雨放下酒杯,煞有介事地说:"诱奸未成年的小弟弟,你要遭天谴的!"
"胡说什么?"付逸群笑着打了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不像你,满脑子有色垃圾。曲松,看来你这如来佛也压不住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孙悟空啊。你可得看紧点儿了。"
"他?"曲松斜眼看着一脸无辜的杜春雨:"我什么时候管得了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真要为了他和人家争风吃醋,我有几条命都交代了。"
"什么啊。"杜春雨笑着拿腿蹭蹭曲松:"我才没那么没节操呢--亲爱的,我表现怎么样,逸群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曲松听了一笑,一把揽过杜春雨,在他耳边低低细语:"你老实点儿吧。有静海在呢,别乱说话,让人家听了多尴尬。听话啊。"
"哎呀知道啦,我逗逗他嘛。"杜春雨笑着咬了下曲松的耳朵:"转过头看着满脸困窘的静海:"小弟弟,刚才这位逸群哥哥带你去哪儿了?你们做过什么事了么?他......"
"好了好了,看来我不说你是誓不罢休。"付逸群急忙打断他:"我带他去天台,看看夜景。"
"哦......小弟弟你很幸运哦!那个天台根本不对外开放的。逸群和那家酒店的老板是朋友,不然你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呢。"杜春雨兴奋地放下酒杯:"喂逸群,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哪天有空,带我去看看吧。"
"行啊,只要你先把你这张烂嘴闭上。"付逸群笑着拿起一粒葡萄,上前要塞进杜春雨嘴里。杜春雨笑着躲闪,两个人闹成一团。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十有八九会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儿--那种亲昵感让人觉得十分自然。但如果是了解内情的人,却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比如说曲松。曲松无奈地摇头微笑,看杜春雨玩得不亦乐乎,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但是当他不经意地转过头,却看见静海平静的目光里,跳动着茫然与绝望混合的火焰。他怔了一下,微笑着向静海解释:"他俩平时就闹惯了的,小海你不用放在心上......"
"哦,我没什么啊。"静海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看看表,说:"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款待,再见。"然后他站起身。付逸群注意到静海要走,忙对他说:"这么晚了还有车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打车走。谢谢您的好意。"静海淡淡笑了一下,头也不回走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风里哭过的关系,他的眼睛热得很厉害。所以他尽量加快脚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不想再哭。即使哭,也要把眼泪流在更远的地方。 自 由 自 在
可是他多么希望付逸群能跑过来,追上他,一把拽住他,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甚至吃醋。他说不清。那不是吃醋。当付逸群轻描淡写地说"我带他去天台看看夜景"时,静海的心就像突然掉进冰箱里一样。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属于他们俩之间的秘密,至少,是一个不应该如此轻易说出口的宝贵回忆。但付逸群说了,漫不经心地告诉杜春雨。而且杜春雨还那样自然地说"很久没去过。"他甚至不用知道名字,就知道那个天台是什么。静海终于明白:方才的一切,真的只属于梦,不属于自己。
这边,静海跑出去之后,三个人才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付逸群匆匆说了声"我出去看看",留下了杜春雨和曲松两个人面面相觑。曲松叹了口气,搂住杜春雨,语气有隐隐的责备:"你看你,闹过头了吧。小海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他还不懂。你这么闹,让他怎么想?"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杜春雨一把甩开他的手,脸上是几乎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最好是让他们趁早结束--曲松,你不认为他们如果继续下去是很危险的吗?搞不好会像我一样......"
"不要再说了春雨。"曲松一把搂住神色渐渐黯然的杜春雨,搂得那样紧:"那件事我不许你再提......以后我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嗯,我知道。"杜春雨孩子气地笑了一下,笑得明艳动人:"我知道不会......我相信你......曲松,对不起......"
"傻瓜,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曲松摸着他软软的头发:"逸群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逸群他是来真的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杜春雨侧头枕在曲松肩上,喃喃自语:"就是因为来真的,所以才危险啊......"
"小海!快别跑了,前面是红灯!"
付逸群开着车跟在静海后面。静海好像没听到,继续向前跑。付逸群焦急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干脆停下车来,几步撵上静海,一下子拉住他:"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静海拼命甩脱了付逸群的手,无力地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这一晚的事,他根本无法多想。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体内突然多出一根极其脆弱的、绷得极紧的细弦,稍稍一碰,就会"铮"一声断开一样。这种濒临崩溃的恐惧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他喘匀了气,直起腰看着付逸群。付逸群比他高,但差异并不明显。路灯投下的影子,几乎是一般长短。
"付先生,"静海开口:"刚才在天台......" 自 由 自 在
"对不起。"付逸群打断他,歉然地笑:"我很诚挚地向你道歉。我的行为肯定吓着你了吧......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真的很抱歉。你知道,如果我是个正常男人,而你是个女孩子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会发生那样的事也是因为情不自禁......而我是个GAY,你又是男人--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静海点点头,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原来是这样,害我想了好半天呢。这样我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只是这样而已......没关系的付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真的。谢谢你今天带我到那儿玩,可真是大饱眼福了。"静海笑得更加粲然:"那好,我走了。再见。付先生。"静海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伸出手,拉开车门进去。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静海双手掩住脸,闷声笑着。当然就是这样而已了,他以为会是什么?他以为付逸群会爱上自己,珍惜他好像珍惜一件稀世珍宝,为了他不顾世俗的压力努力抗争?他凭什么要这样做?即使他这样做了,又有什么意义?他自己能接受吗?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静海依然在笑,笑自己的愚蠢--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未来的事,他自己都毫无头绪,他能期待别人什么呢?
就这样吧......静海放下双手,头靠后,仰在长椅上:"这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奢侈的春华秋梦。他不过是被提早惊醒,不会再有那些多余的回味过程。
"不是这样的......"付逸群看着那辆跑远的红色出租车,深深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因为他真的不想静海受到伤害。如果只是这样能保护静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那他宁愿"只是这样而已"。可他心里知道:他对他,绝对不止是"这样而已。"不然,他不会在一个多月后,在两人已经没有任何瓜葛的情况下,硬是在他们之间粘上千丝万缕。如果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那他就绝不能让他再延续。
"就这样吧......"付逸群落寞地回到车里。或许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划上句号,那他所担心的一切,就不可能发生。
付逸群系上安全带,正准备打火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移开一只手去接:"喂?"
"喂?付逸群律师吗?"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请问您是......" 自 由 自 在
"哟,付大律师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了。"男人怪里怪气地阴笑:"我可记得你,牢牢记了四年呢,我的大恩人。"
"是你!"付逸群脸色突变,声音一沉:"你已经出来了?"
"是啊,托您的福,我不但出来了,精神还很不错呢。付大律师不相信的话,哪天好好叙叙旧吧--咱们有四年没聊过天了,我可是很想念付大律师您呢。"
"你想怎么样?"付逸群忍住大吼一声的冲动。
"我倒不想怎么样。只是我那些兄弟们心里不爽,在监狱里,特意让我帮他们给您带好呢。"
"你他妈的混蛋,人渣!跟你说话都嫌脏了我的舌头!"付逸群终于忍不住大骂,气乎乎地挂断电话--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还有好几年的牢可坐,怎么现在却逍遥法外?
"人渣。"低低骂了一声,付逸群又打开车。这时电话又响了。付逸群深呼吸几下,接通电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付大律师别动这么大肝火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跟你讲啊,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魔眼'去--呵呵,四年不见,杜春雨这小妖精真是越来越水灵了--那一双勾魂的眼睛,配上那俊俏模样......被他那个心上人调教的?还是付大律师您的功劳......"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付逸群愤怒中透着冷静:"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你敢动春雨一根头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是吗?那咱们走着瞧吧。"男人怪笑一声,挂断电话。
付逸群一下子将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转头看着车窗。隐匿了四年之久的噩梦阴影,渐渐笼罩在玻璃上。

"小海,吃药了。"
母亲端著水杯和药进来,坐在床边,摸了摸静海的额头:"哟,怎麽还这麽烫。要不妈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就是昨晚风太大,冻著了......我吃点儿退热药就行。妈你快点上班去吧。"
"你这样,我怎麽放心......" 自 由 自 在
"哎呀,没事儿,捂半天汗就好了。妈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好吧......你有什麽事儿,可千万要给我打电话啊!"
"好。"静海有气无力地蒙著头,听著他妈妈关门的"喀喇"声,闭上眼睛。他病了,早晨起来就开始发烧,头疼。母亲帮他跟学校请了假,本打算自己也请假,留在家照顾他的,可是被静海拒绝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子里悄然无息,只有闹锺走动时的声音。静海烧得有些晕晕的,什麽都不想做,不想动。
他一直在重温那个吻。一遍又一遍,在回忆里重复著那温热的湿度。他的呼吸是热的,烫著他的舌头。很热......
静海突然坐起来,勉强穿好衣服.他下了床,突然一阵晕眩,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不明白。有些事他还不明白。静海就是这样的人,有些无法弄明白的事他尚且要执著於此,更何况是可以弄明白的问题。
所以他离开家,坐车来到逸群律师事务所。可是一楼那个小姐温婉微笑著告诉他:付律师不在。静海失望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他走不动了。
他真的走不动了。如果不是付逸群在他面前停了车,惊愕地问小海你怎麽在这儿,静海甚至连头都不想抬。
"走吧,先进去再说。"付逸群拉起静海。静海用力甩开他的手:"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付逸群惊讶地问。
"你昨天为什麽要找我?为什麽要带我去那个地方?为什麽要......"
"静海,"付逸群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在生气?"
"你明明知道我没生气,你明明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
"不,我不知道。"付逸群也摇摇头:"我们只见过那麽两次面,彼此什麽都不了解,你是怎麽想的,我怎麽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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