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清响
清响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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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静海点点头:"我昨天摔倒的时候,履历表丢了。请问你们看见了没有?"
"履历表?" 自 由 自 在
"就是我要参加高考用的,好几张纸钉在一起,中间还折了一下。你们要是看到了,拜托还给我吧,那个很重要的......"
"放心啦,谁要你的履历表干什麽,对我们而言也没有用。拣到了一定会还给你的。只可惜──我们根本没看到有这麽个东西啊。曲松,你看见了没?"
"我也没有。"曲松摇摇头:"我看,可能是被他拣走了吧?"
"谁?"静海焦急地问。
"就是昨天撞到你的那个人啊。"曲松又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他的联络方式。你去找他问问,看他拣到没有。"
"谢谢。"静海接过名片,匆匆扫了几眼──简简单单一张纸片,只有名字喝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揣好,灿烂地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了,曲先生,杜先生......"
"杜春雨。"栗色头发的人打断他:"叫那麽正式多别扭,叫春雨哥就成。弟弟叫什麽名字?"
"高静海。"
"静海......多好听的名字啊。"杜春雨一边说一边解下领带,随即又解开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然後他拿起桌子上的笔,在浅蓝色的领带上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静海:"这是我的电话。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谢谢。"静海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看著杜春雨一脸诚意地笑,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接过领带,塞进身後的书包里。然後他又道了声谢,站起来离开。
"喂,我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领带居然会被塞进书包里。"杜春雨悠闲地晃著酒杯:"我送过好几十条领带,都是在晚上的时候绑在对方手上──只有一次例外......"
"送我那条。"曲松漫不经心地翻著酒吧桌子上的杂志:"你也好意思说。老用那一种方法,我看都看腻了。你酒不会再换一招?"
"好使就行,你管我用什麽招。"杜春雨浅笑一声:"不过小弟弟好像还没上钩......"
"看上人家了?"曲松眼皮也不抬一下:"人家可是纯洁的花朵,你可别把他给摧残了......"
"什麽呀,你难道没看出来?"杜春雨哼了一声:"他十有八九跟咱们一样,也是个GAY。不过自己还没抬注意罢了,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我知道。"曲松放下杂志:"咱们不也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麽,怎麽可能不了解那种心情。"
"嗯。"杜春雨扑倒在桌上,秀气的刘海遮住眼睛:"可怜的小弟弟哟......将来一定会带著一颗饱受折磨的心,奔向他的春雨哥哥温暖的怀抱寻找安慰......"
"唉唉,又犯什麽花痴──给人家当叔叔都没人怀疑,还哥哥呢。" 自 由 自 在
"我是叔叔,那你不成爷爷了。"杜春雨白了曲松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好意思说我......"
杜春雨突然静下来,从桌子上爬起,扭头看向一边。屋子里放的是莎拉布莱曼的time to say goodbye。高潮部分反反复复的time to say goodbye唱完的时候,杜春雨突然问:"喂,曲松,你多大了?"
曲松看了他一眼:杜春雨背对著他,只看得见遮住半个脖子的头发下面,另半个白皙的脖子,以及拉扯领带时弄皱的衬衫领子。他并没有回答杜春雨的问题,而是面色平静地站起来,一把拉起杜春雨的手,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推靠在墙上,很强势地吻著他。杜春雨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著。然後他们的身体都开始沸腾,呼吸的频率渐渐紊乱。曲松扯下了杜春雨的衣服,解开他的腰带。杜春雨喘息著制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他指著一个幽僻的房间微笑:"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当著人家的面做......这种事啊......"
曲松怔了一下,垂下头,低低笑了一声。然後他更粗暴地将杜春雨翻过身去,紧紧压住他的後背。杜春雨发出一声带著哭腔的呻吟,身体开始在曲松的包围下,战栗挣扎。

从"魔眼"出来后,静海马上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按着曲松给他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传过来:"喂?"静海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又很又耐性地问了句:"喂?找哪位?"静海从恍惚中回过神,连忙回答:"喂,是付逸群先生吗?"
"是我。请问您是哪位?"依然是温柔礼貌,极有磁性的声音。静海惊慌的心平静不少,终于将话流利地说出来:"我是昨天晚上你撞到那个人......"
"啊,高静海是吧?"静海怔了一下,迅速肯定了他的猜测:"付先生,是你捡到我的履历表吧?"
"嗯。本打算找个时间帮你送到学校去,但我挺忙的一直脱不开身。即然你打电话来了,那就麻烦你自己跑一趟,来我这儿拿吧。"
"好......好的。"静海没有反对。他记下了对方说的地址,电话那头说了声"再见"就挂了。剩下静海呆呆看着拿张纸片出神。他们约的是后天,因为后天是星期六,静海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对方也没有表示异议,叫静海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找他。
"逸群律师事务所......" 自 由 自 在
原来撞伤自己的人是个律师。只是,他周末叫自己去他工作的地方碰面--难道他都不用休息的吗?
静海招了辆出租车回家。他看着窗外的夜景想着心事:这个付逸群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很沉稳,让人挺了有种舒服,安心的感觉。昨晚因为路灯昏暗,再加上自己心里紧张,所以站起来就跑了,压根儿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静海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类似于冬天下雪后,被雪压住的松树的清香。静海不知道拿是不是香水的味道。像,又不像。因为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女生身上刺鼻的香水气,但昨天他闻到的香味,却使他感到异常舒心。
静海想的出神,连到家了都没发觉。直到司机提醒,他才缓过来,交了钱下车。脚踏到地面静海才猛然意识到:他是第一次,想一个男人想得这样专心。静海白净的脸上飞速地红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上楼。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周六下午,静海推说他约好了要和同学一起去学校上自习,可能要晚点回来。他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着静海飞奔而去的背影:这孩子,上自习还用换一个小时的衣服?
按着记下的地址,静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逸群律师事务所。这地方远比他想象的大,倒不像是个普通的律师事务所,而是一家专门的公司之类。静海犹豫着推着旋转门进去。门口一位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那个......我找付逸群律师......"
"哦,对不起,周末我们是不接案子的。请问您有预约吗?"小姐微笑。
"预约?应该算有吧......"
"请问您贵姓?" 自 由 自 在
"高。高静海。"静海回答。小姐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她拿起电话按了一下:"喂,付律师吗?有位叫高静海的客人找你。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小姐放下电话,微笑着对静海说:"付律师在办公室等您。二楼,左转第四个房间。"
"谢谢。"静海礼貌地点点头,径直上了楼。
"左转第四个房间......"静海自言自语地找房间。找到之后,便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静海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里面终于传来了让他安心的沉稳声音:"请进。"
静海推了门进去,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男人冲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坐一会儿,然后松开手上话筒:"好了,你继续。"静海不知所措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看着付逸群打电话。付逸群似乎听得很认真,不时地"嗯、嗯"答应,两道修长的眉稍微拧在一起,给他可以算是非常好看的脸平添一份庄严。静海看着他拿着话筒的手--雪白的衬衫恰如其分地露出西服袖口一小截。静海目测一下,大概有两厘米左右。静海知道有讲究的人穿西装时,领带怎么打,扣子怎么系,甚至是衬衫领子袖子要露出几公分都有严格的规定。但真正按这些繁文缛节去做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所以静海很好奇地盯着他的手看,看完手又转而看衣服,看脖子。可能是因为非工作日,付逸群没有系领带。衬衫上面第一颗扣子没系,领口很自然地敞开。静海想这也是一种规定吧,因为他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杜春雨解下领带的时候也是将衬衫第一颗扣子解开的。静海漫无目的地看着,最后定格在付逸群脸上--付逸群还在打电话,一边打一边不经意地用另一只手撩起右耳的头发。在他撩头发的一瞬间,静海突然看到:右耳垂上,有一枚闪着银光的耳钉。
"久等了。"
静海回过神,看见对方已经放下电话,从椅子上站起,微笑着向他走来:"前两天撞到你了,实在对不起。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没什么,再说本来也是我不小心,还把履历表弄丢了。"静海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道了谢,喝一口就放在茶几上。
"哦,你说的履历表是这个吧。"付逸群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单:"那天看着,我就想应该是你掉的。"
"是这个,谢谢你。"静海站起来,接过履历表:"麻烦付律师了。那我走了,再见。"
"休息一会儿,喝杯茶再走吧。"付逸群客气地挽留。静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着拒绝,将履历表揣好,推门走了出去。
静海下楼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那栋雅致的二层小楼。他心里弥漫着淡淡的失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其实他想留下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那个让人通体舒服的男人。男人穿着讲究的西装,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脸上是温暖和煦的笑容。举止彬彬有礼,无懈可击。开着保养得很好的私家车,到飘着古典乐的高雅酒吧,与和他同类大人轻松聊天,喝的是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名酒--这种典型的成功男人的生活,静海曾经认为是如此遥远。现在,他却开始不可遏止地憧憬。
他的憧憬还很渺茫,很遥远,很模糊,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些,专心过马路。与此同时,逸群律师事务所的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口,一个男人目不转睛看着楼下高高瘦瘦的身影,面色凝重地将燃了半截的烟捻灭。

紧张忙碌的夏天很快过去。九月份正式开学的时候,静海成了高三毕业生。他需要经过一年的奋斗,替他自己,他的家人完成一个希望。但静海丝毫没有跑在最後一圈冲刺的感觉。他虽然还是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复习功课,心里却经常莫名烦躁。整整一夏天,姐姐音讯全无。静海在失望中感受著暑气渐渐被秋风取代,看著绿叶一点点没了精神。他觉得自己就像这树叶一样,也许到了冬天,就完全凋零。融进泥土里,连残骸都找不到半点。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或许连这个秋天都挺不过去了。
在这一夏天,静海无数次地跑到那座二层小楼前,躲在阴影处,看付逸群走进走出。他无数次地陷入到让他苦恼而期待的梦境之中,醒了之後,深更半夜跑去冲凉。他自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容。静海觉得自己真的沦陷了。在十七岁之前,从他开始有这方面意识起一直处於游离状态的预感,终於被这个浮躁夏天狠狠地肯定了。他或许并不是真的爱上了付逸群,而只是单纯迷恋上一个完美的样本而已。但即便如此,对静海来说,也无异於五雷轰顶的打击。因为他通过付逸群肯定了一点:他喜欢男人,他是个同性恋。
静海更加沈默。这样痛苦的煎熬使他愈发消受。但他一直没有再去找过付逸群,因为他没有理由。喜欢不是理由,最起码,不算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即使他知道付逸群会到"魔眼"去说明了什麽,静海也不愿去找他。与其说不愿,不如说不敢。他肯定了,却一直不敢面对,不敢承认。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静海或许会在日渐消瘦中,渐渐淡忘这个人。但有些事,人永远也无法计划。在刚开学不久後的一天中午,静海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一个同学走过来拍醒他,告诉他"门外有人找"。静海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门外走廊上,付逸群靠著窗台,一手插进兜里,一手向他打著招呼。微笑。
"好久不见。"付逸群问候。此时他们正走在校园里。操场上,是趁著这宝贵的午休时光打篮球、踢足球的同学。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汗水折射处出刺眼的光芒。静海环视一周,不敢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许是他自己的幻觉,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好像认识了很久。
"有事麽。"静海轻声问。 自 由 自 在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麽?"付逸群笑。静海愣住了,停下脚步:"没事找我干什麽?"
付逸群也愣住了,以为静海在说气话。可是他抬起头,去看见静海一脸严肃的神情,认真的眼神直直贯穿他的身体──不是生气,是期待。付逸群笑了,不再逗他:"谁说没事儿了。这个。"说著,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寸照片:"我昨天收拾抽屉才找到,肯定是从你的履历表上掉下来的。我留著他也没用,正好有空,给你送来。"
"不用这麽麻烦吧。"静海也笑著接过照片:"一张照片而已。你扔了不就得了,我也不知道。何苦大老远跑来。"
"是吗?我可不觉得麻烦。"付逸群漫不经心地笑著说:"你要不领情,那把照片还给我吧,就当我没给你送来。"
静海低头看著手里的照片,手指再微微颤抖:原来他是想要我的照片,而且要征得我的同意,让我知道──静海想到这儿,手里的照片已经被付逸群一把抓走:"就这麽说定了。对了,你今晚有空吗?我那两个朋友对你印象深刻,都挺喜欢你的,想约你聚一聚。"
"我今天还要上课......"静海低头。其实他只在下午有课,晚上七点就放学了。最近教育局抓得紧,不让学校私自给学生补课。静海的学校是重点,首当其冲,要起表率作用,所以暂时没在开学伊始就下狠手。可是静海总觉得有些顾虑。也许是因为杜春雨和曲松给他留下的印象,同他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一样深吧。
"晚上呢?"付逸群问。静海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晚上我没课......"
"那行,我七点来接你。"付逸群笑。他早就打听过其他同学,他们几点放学。所以,静海的态度,从他的回答里就能得知了。他看著静海又惊愕又窘迫的样子,笑著拍了拍他的头,离开。
这算是约会吗?静海看著付逸群的背影,手心渗出汗珠。
结果静海又一次打电话骗了他的父母。他不安地放下电话,拔出磁卡,抬起头,正好看见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前,付逸群抬起左手,指指手腕上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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