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逮捕————kuppy
kuppy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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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扒皮还没说话,陈淼一句话又逼了上来:"周检,我陈淼1300万家产外加上我这省市两级人大代表的头衔给我岳母她老人家做保,你相不相信?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你去年的工作报告我就投了赞成票的。"言下之意明明白白:下个月的两会上,你的工作报告能否过关还得我投票呢!
周扒皮被逼无奈,只得采取拖延战术:"既然这样,我回去就找负责这个案子的同志商量。"
话音刚落,胡璃抓著我的手应声而起:"不用等了,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就在这。"我被他一把就拖到了市长前。市长看著我:"小夥子挺精神的,叫什麽名字呀?"
"林天。"
"林天?有印象有印象,上次在全省公诉人大赛上拿了第一的就是你吧?怎麽样?小夥子?吴翠花能取保候审吗?"

周扒皮唯恐我牛脾气上来当著这十里八村数百乡亲的面就给市长难堪,在一旁猛给我使眼色;胡璃嘴角噙著笑眼里透著讥讽,神色间摆明了得意:怎麽样?我说了五天之内让吴翠花走出看守所的;陈淼俊秀的面庞上带著淡淡的焦急和忧愁,却是既希望我放又希望我不放吴翠花的感觉。
我眼光一扫,扫到了刚才那个壮实的小夥子脸上,石磊刚才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这会正紧张的看著我,略喘的呼吸流淌出内心的忐忑,紧张的神情竟透出几分英挺。我略一思索,已是有了打算,深吸了一口气,一张嘴,我吐出了两个字。

6
"可以"。我微笑的象一个天使。
侧耳细听,似乎全场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身边那只狐狸更是笑的得意。我心中有气,话锋一转:"不过吴翠花是重刑犯,需亲属亲自办理担保手续。"
胡璃立刻反对:"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律师只要有当事人的授权书,代办也是一样的。"
我瞅准了石磊那焦急的模样,有心试探,拒不让步:"吴翠花是杀人碎尸案的嫌犯,她要是有个闪失这个责任谁担得起?一定要亲属办理。"
市长一听杀人碎尸,心里立即明白吴翠花是什麽人,直後悔刚才糊里糊涂就答应了陈淼,这要真出了什麽事他吃不了也得兜著走,当下最後半点酒意也没了,对身旁陈淼的眼色视而不见。
胡璃还要和我争,旁边的石磊等不及了,抢著说:"我就是吴翠花的儿子,我来办手续行不行?"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紧接著就说:"没问题,你明天来检察院找我办手续。"
胡璃刚才低估了吴翠花和石磊的母子感情,输了一局,这下再不肯有丝毫退让,步步紧逼:"何必要明天,趁著市长在,我又有车,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没准吴伯母回来了还能敬市长一杯酒。"石磊也怕夜长梦多:"没错没错,现在就走。"我无话可说,只得答应。
趁著胡璃开车没空理我,我拉著石磊聊开了,石磊担心他母亲的事,没有半点聊天的心思,却又不敢得罪我,只好应付:
"石磊,成家了吗?"
"还没。"
"有喜欢的人家吗?" 居委会大妈的口吻我还模仿的挺象。
"也没有。"
"那可得抓紧呀,你也不小了。"我觉得我根本就是居委会大妈了。
"等我妈出来了再说吧。现在哪有这心思!"果然是个孝顺儿子。

我看看气氛差不多了,正打算进一步展开挖点线索什麽的,胡璃在前面开口了:"林科长,现在是在我的车上,不是在你起诉科的讯问室里,不要以为我开车就可以为所欲为",停了停,又抛出一句古古怪怪的话:"利用别人的感情和爱心很好玩吗?"
我莫名其妙,只道他一贯阴阳怪气,却也不再套石磊的话了,老实安稳的坐在车上。倒是石磊见我铁青著一张脸一言不发,有些坐不住了。犹豫了半天,终於还是鼓足了勇气,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林检察官,我妈的事,要紧吗?会枪毙吗?"
两手相碰的那一瞬间,一道酥麻的电流传过掌心,我心中一震,抬头对上他的脸,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毫不掩饰著内心的焦急,极力控制却仍然微微颤抖的嘴唇完全暴露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担忧,企求的神情让我心中滑过一丝不忍。
我动了动嘴唇,还没出声,胡璃又开口了:"石磊,你还不知道吧?林科长可是我们市的王牌公诉人呀!不知把多少人送上死刑场了,有名的铁石心肠呢!"
我突然一阵不舒服,对胡璃在石磊面前这样诋毁我的形象非常生气,大声反驳:"胡律师,话不能这麽说,如果不是他们触犯了法律,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他们怎麽样!我只是依法办事!"
"哼,上次符明的妻子挺著大肚子在你面前跪了一个下午,她又触犯了哪条法律?你又理了吗?"胡璃毫不客气的揭了我的疮疤。
我一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少妇绝望的神情。起诉符明的前几天他妻子挺著大肚子找我说孩子就快生了,能否迟几天起诉,让符明和孩子见一面再上法庭。我当时正因为连环杀人案忙得焦头烂额一肚子脾气,当即一口拒绝。他妻子不声不响就在我办公室门外跪了整个下午,我在办公室里埋头办案也没发现。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昏到在门外,身下一滩的血,送医院後医生只说了两字:早产。最後胎儿没保住,少妇绝望的神情让我冷的好像光著身子在大雪天里站军姿,刺骨的寒冷冻得我直打哆嗦。为了这事,周扒皮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风云变色日月无光,声音响得整栋办公楼都听见了,我一个月都不敢抬头见他。尽管事後我将符明的起诉时间把往後延长了半个月,但开庭时符明得知妻子早产,孩子一出世就死了的消息後那仇恨的眼光活脱脱的就剥了我的皮!
眼一闭,那种刺骨的寒冷又涌进每一根血管,堵住了每一个毛细血孔,原以为时间可以忘记一切,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就像心口的伤,即使时间愈合了伤口,伤痕却是永远不会消失,永远刺眼的提醒著那曾经的巨痛。
胡璃一把撕下了我贴在伤口的创可贴,感觉就好像自己抽搐的心脏被人血淋淋的掏出来展览:"看哪,看哪!这就是林天的心,全是铁的!"
心中暗暗的告诫自己:"镇静!镇静!林天,胡璃他是故意看你出丑的,你绝不能在他面前示弱!"身体却完全失控,不停的打著冷颤,手脚冰凉,好像在寒冷的冬夜飘浮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恐怖的无助感笼罩了全身。我大口的喘著气,意识一点一点的流失著。
恍惚中,眼前似乎有灯光一闪一闪,我紧紧抓住一颗身边的一根浮木,向灯光处拼命划去。耳边听见有声音在喊:"林科长,你怎麽了?"我回过神来,石磊脸上担心的神情在眼前放大,黑宝石的双眼正闪烁著光茫。石磊正紧紧抱著我,健壮的胸膛用体温暧和著我冰凉的身体,我拼命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松,石磊粗糙的手掌上已有了红印。脸一红,我从石磊怀中直起身,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身体有点不舒服。"
石磊问:"没事吧?"
"没事,最近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胡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嘲笑我的机会:"林科长,你要死不要死在我的车上,我这台凌志60多万呢。再说你要是死在我这车上,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了看守所,胡璃先去停车,我和石磊在门前等。石磊看我心情不错,壮著胆子说:"林科长,"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叫我阿天。别老科长科长的叫,听了别扭。"
石磊涨红了脸,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阿天,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我心中诧异,正想问个明白,远远的却看见胡璃走过来,怕他又要嘲讽,只好急忙将手抽出,对石磊点点头表示我心中明白。
吴翠花的取保候审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石磊将她扶上车坐好,胡璃发动车子,我心中一动,冲到车窗边,对胡璃,也对石磊:"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搞清楚的!"

7
吴翠花取保侯审的第二天,我专门去了趟看守所,挨著个儿提审和吴翠花同一监仓的女犯。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吴翠花根本没有她外表这麽老实,她在第一次提审就骗了我。她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根本睡不著觉,整夜整夜的失眠。我反复思索,却怎麽也想不透吴翠花为什麽要在这个问题上骗我,而且在谎话被我揭穿之後为什麽不说实话。无奈之下,我一纸传票把凤凰村的村长叫到了我的办公室。结果这一次的谈话让我收获颇丰,据村长介绍,吴翠花与朱安不是头婚,而是二婚。吴翠花的前夫去世後,她拖著一双儿女无法谋生,只得再嫁朱安。朱安此人好赌,屡赌屡输,屡输屡赌。曾多次向其邻居朱全供高利贷,偏又无力偿还,在他被杀前几天,朱全数次追讨欠款未果,曾放言要让朱安好看。而朱安出事後,当天下午,朱全失踪。听完村长的介绍,我心中立刻就把这个朱全列为重大嫌疑人。
村长走後,我重新研究了案情,认定吴翠花是本案的关键人物,无论她是否亲手杀人,她都应该是知情人。又仔细理了理思绪,我认识到要想改变现在一直被胡璃牵著鼻子走的不利局面,反制胡璃,必须主动出击,从吴翠花身上打开缺口。
一纸提审通知书发下,我二审吴翠花。
胡璃想必也认识到了吴翠花的关键作用,以她身体健康状况不佳为由要求旁听,随手还扯出了陈淼。陈淼亮出省人民代表的代表证,指明要对此案进行个案监督。我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再次提审吴翠花时,她仍是那麽老实,只是想起上次被我套住了话的教训,此次变得更加警惕。我问的任何问题,她在回答之前都要看看我身边的胡璃和陈淼才肯作答,答得可谓滴水不露,没半点把柄可抓。
我慢慢的失去了耐心,决定放弃迂回审问的方式,单刀直入。
"吴翠花,把你杀朱安的过程复述一遍。"
吴翠花之前在公安局预审科时已经多次重复这一过程,极为流利的就说了起来:"我与朱安结婚後感情一直不算太好,时有纷争,我对他早已怀恨在心。那天晚上,我们又大吵了一架,我趁他不注意,拿著屋角的锤子就朝他头上敲去,当场把他打死。事後,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又将他分尸成13块,分别扔到了村後的小山和公路边。"
"完了?还有什麽要补充的吗?"
"没了。"吴翠花这次倒是十分爽快。
"吴翠花,你想清楚。我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你还有不有要补充的地方?"我就像一个狡猾的猎人在尽情的玩弄著掉进了陷阱的猎物,双眼闪著戏谑的光。
吴翠花被我这阴森森的眼光吓得全身一震,立刻求助似的看向胡璃和陈淼,见他们都没有什麽表示,这才又点点头:"全部都说完了,没有什麽补充。"
我外表看似漫不经心,大脑却在急速运转:"吴翠花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笔录上都是盖的指印。可她刚才的供述却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甚至还会使用时有纷争、怀恨在心、法律制裁这些词语,这绝对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这一段供词很明显是有人事先教她的,然後让她背熟的,关键是,这个人是谁?"想到这,我看了看身边的胡璃,他还是那麽镇定自若,稳如泰山,没有半点可疑的痕迹,我暗忖:"看你等会还能不能这麽稳如泰山?!"思及此,我语调严厉了起来:"吴翠花,你读过书吗?"
"没有。"
"识字吗?"
"也不认识。"
"制裁是什麽意思?"
"什麽?我没听清楚,检察官,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很好!我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答复,既然如此,吴翠花,就别怪我林天不客气!我啪的一声合上卷宗,声调提高八度,凌厉的语气锋利就像尖刀撕裂著空气:"吴翠花,你老实交待,你刚才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吴翠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反问:"啊??!"
我再没有给她半点向胡璃和陈淼求援的时间,紧接著就问:"你连制裁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可你的供词里却多次出现这个词。这不是有人教你是什麽?"
吴翠花显然没有想到会再次落进我的陷阱,慌乱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而她赖以支持的两根支柱却又无法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给她帮助,她只能低下头去,避免直视我的目光。
我怎麽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迅速的走到她的面前,冰冷的语气卷著巨大的压力向她压去:"抬起头,看著我。说,是谁教你这麽说的?"
吴翠花抬起头来,与我的目光发生接触的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看到了她心中那潜藏的不安。我紧紧的抓住了机会,一句接著一句:
"说!"
最後我更是吼了起来,巨大的声浪在小小的讯问室里咆哮:"吴翠花,我劝你聪明点!不要自寻死路!"
吴翠花最後的一丝勇气在我强大的攻势面前荡然无存,思想防线彻底崩溃,绝望从她的双眼中不加任何掩饰的暴露了出来,她哆嗦著回答:"我交待,是......"
关键时刻,胡璃猛然冲到前面来,隔开我与吴翠花,打断吴翠花的话,对我厉声指责:"林检察官,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已经是变相的逼供行为。我要投诉。"
眼看著即将到手的成功再次远去,眼看著即将水落石出的真相再次沈下水底,眼看著唾手可得的胜利再次飘走,我愤怒的全身发抖,双手指著门外,血红著双眼的怒吼:"滚!给我滚出去!"
第二次提审吴翠花就以一场激烈的争吵结束,我在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痛失好局;而胡璃,在距离灭亡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起死回生。
我们从对方的目光都读出了同样的信息:这一局,我们谁也没赢!
只是,在收拾讯问室的时候,我才发现:陈淼面前的那杯水,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打翻在地!

8
第二次提审吴翠花後,胡璃以吴翠花神经受到过度刺激为由将她转移到了医院。陈淼则迅速联合了30位省、市人大代表对我的讯问方式提出了极其严厉的指责。在两会召开前的最後一次人大常委会上,联名提出质询,周检在会上成了他们的活靶子。这一举动使我陷入了极其不利的局面,周检严令我不得再次单独提审吴翠花,再提审必须经过他的批准。
在我连续三次前往医院找吴翠花都因为胡璃的阻挠而失败後,我忍无可忍,揪著胡璃就到了休息室:
"胡律师,提审被告人是我身为本案主诉检察官的权利。"老天作证,我一开始还是试图和平的解决分歧的。
"保障我当事人合法的休息权利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事实证明,有一撮敌对分子铁了心要与广大人民群众作对。
我试图寻找我们的共同点:"胡律师,你我都是想弄清楚这个案子的真相对吧?"
却没想到胡璃一口顶了回来:"错!对我来说,这个案子的真相与我毫无关系,我只关心如何让我的当事人脱罪!"
蓬勃的怒气再一次烧光了我的理智:"胡璃,难道你的心竟然已经空到除了钱什麽都没有了吗?"
胡璃一向冷静的面庞上终於出现了波澜:"林天,你把话说清楚!"
"嫌我说的不清楚?!好!我就把话讲清楚!你明明知道吴翠花不是凶手,还帮她编造供词对抗调查,夥同陈淼隐瞒真相!我问你,陈淼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一心只顾著发泄著自己的痛快,却没有注意到胡璃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愤怒以及眼中即将喷发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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