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赫!......"这麽虚弱的声音让政赫心狠狠地抽痛,"......赫!............又......又梦见......你.........梦到......你...,...真......真的爱......爱你............"政赫看到了文雨脸上竟有如此平静满足的微笑,难道仅仅就是,因为以为他自己梦到了他吗?......这个傻孩子!他最爱的傻孩子!政赫几乎要无法控制住眼中的液体了,它们争先恐後的想要冲出阻挡它们的眼眶......
雪白冰冷的小手缓缓伸出,只是......这一次奇迹真的发生了:文雨感到指尖触到的居然是温热的,实体的,而不象从前的每一次......只是,太累了,累地根本都没有力气思考了,真想睡呀!......肯定又是美梦吧!一个更虚幻的美梦,没关系,这样就满足了,什麽都,不要再想了..................只记得:我爱你!赫!
......文雨终於全部放松了自己,将自己就这样,伴著这种一直期盼的幸福感觉放纵自己睡去了......
政赫没有管之後的事情,一切都是由民圭去处理的──包括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将文雨抱出那个充满血腥和肮脏的地方,他不需要知道民圭做了什麽,怎麽做的,他只要抱著他心爱的孩子离开,离开痛苦,离开罪恶,离开伤害,离开那些人形的、真正的野兽!
....................................
忠栽是在文雨离开那夜之後的翌日午後才醒来的,看著空荡荡的房间,嗅著残留著文雨气息的空气,忠栽终於发出了懊恼的大喊声......
自己为什麽要这麽伤害他,明明深爱著他!为什麽,以往的恩怨要及殃和自己同样不幸的,自己的哥哥呢?清醒了的忠栽,似乎也从仇恨中自拔了,可是他却失去了他......
文雨还在生著病,发著烧......他还对他......最可怕的是──他身上那个奴隶的印记,忠栽当然知道逃亡奴隶被任何贵族或官员发现,是可以就地处死的!
突然意识到文雨处在时刻的危险中,忠栽发疯般的派出了所有的家臣寻找,自己更是连日连夜的在每处角落寻找著:......文雨!......哥哥!我伤害你很深吗......可是你,不要出事!不要......我爱你呀......我会试著改变爱你的方式,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平安......
忠栽在大街上,疯狂的去抓著每个象文雨的人,大喊著心爱人的名字......然後,再失望地放开手......反反复复......每次每次,却都是失望............
忠栽却仍旧不放弃地寻找著,寻找著............三天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忠栽三天没有好好休息和吃喝了,他明显的消瘦了很多,却根本不听侍从的劝说,只是一心要找到他的文雨......他的,哥哥!
春日的太阳太过明亮了,照得忠栽已经开始恍惚了,在茫茫人海中他又如何去找文雨,立在街道当中,忠栽头脑已经木然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精疲力尽......
就在这时,两匹急驰的骏马使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急忙让开了,忠栽也被一直陪同的侍从一把拉到路边,两匹骏马都是上好的千里马,尤其是前面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绝对使世上少有的宝马良驹,由此也可想见主人的地位非凡。
......只是,忠栽的目光被马上的一个小小身影吸引了──他被骑马的男人单手拥著,身上裹著的显然是那个男子的外套,紧紧地、紧紧地被男子抱在怀中......
......这一幕,却仿佛是历史的重演一样,勾起忠栽的珍藏心中的某些记忆:当日自己也是这样拥著昏迷的文雨,心中载的全是怜爱之情,一路上,他曾经看著文雨睡去的憔悴面容,暗自发誓要疼爱他一辈子......往事里历历在目,如今却是人事已非......他的文雨又究竟在哪里?是否还......平安......
马匹渐近,其上的人也清晰了,前面的男子英俊威武,後面的少年俊秀飒爽,而男子怀中的人,只露出了侧脸......而只这就足够让忠栽立即认出了那就上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儿......
"文雨!那是雨!雨~~~哥哥~~~~~"忠栽几乎冲上去了,却被侍从们奋力拦住,忠栽却不肯放弃的挣脱,然後,再次被阻拦......
马匹远了,文雨也远了,他的文雨就这样眼睁睁失去了吗?至少,知道他好象还活著......忠栽无力的跪倒在马儿刚刚急驰而过的道路上,没有力气再去追了......
"少爷!没有主人的奴隶被抓後,可以随意处置......您当初,已经毁掉了文雨少爷的‘所有契约'......所以......文雨少爷恐怕......"一个跟随忠栽多年的老侍从摇头叹息道。
忠栽闻言,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自己不是爱他的吗?因为爱,所以痛恨他竟是自己凄冷童年的"元凶";因为爱,所以痛恨他竟是自己的哥哥──然而,不正是自己著所谓的"爱",伤害了他,让文雨害怕地逃离了自己......
爱,自己竟已经无力再去保护文雨了,曾经的他经历了无数可怕的折磨,而以後的他又将遭遇些什麽,他不敢去想,是他亲手又将文雨推向了泥沼的......
春天的太阳的确太明亮了,太眩目了,忠栽终於瘫软的倒下了──周围一切的景物模糊了,耳边侍从们的呼唤的声音渐远渐小了......:雨!......我的哥哥!对不起......!我......爱你!......请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第十一章 素骨凝冰湿行云
政赫,你......知道吗?没有了你,我就如同寒冷夜晚的孤独行者......真冷啊......因为失去了你!
或者,你根本就从不曾属於过我,而我也已经没有资格属於你了呀!......多想要努力忘记这一切,可却为什麽自己的心的痛竟没有停止过呢?那感觉真的是撕心裂肺一般啊......
......为什麽?......死都会这麽痛苦......不然,为什麽自己如同在烈火与冰窟间展转呢?身体非常痛,心也非常痛!......痛得想要哭,真的想哭喊......!这麽久以来,从不让自己哭泣──不论多痛,也不让自己在那些折磨自己的人面前叫喊求饶;不论多痛,都坚持,也绝不让自己向那些人屈服......可是,忍耐得太久,太久了!文雨真的想哭出来,再也压不要抑自己了,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呼喊出来──让自己彻底自由吧,让痛苦自由宣泄,让心也自由哭泣......不要再压抑,不再忍耐,也不用再坚强了!
整整两天了,昏迷中的文雨一直都在低泣流泪,政赫看得心急又心痛,御医虽然说文雨已经无生命之虞,但却又毫无办法唤醒封闭在噩梦和混沌意识里的文雨,气得他差点让人将几个吓得筛糠似的发抖的御医都给拖出去砍了。
政赫轻拭著文雨不断流淌的泪,心中颤抖著想著这个小人儿究竟经历过什麽?遭遇了什麽?......竟会有这样多令人心碎的泪水?即使在神志不清醒的时候,他也在流泪和挣扎。本应该好好怜爱的孩子,自己却偏偏没有爱护好,丢弃了他,让如此脆弱的他一个人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经历?
在御医为文雨查看伤口的时候,政赫就看到了──那个白皙娇小的身躯上,有著那麽多的伤痕,政赫可以想象当初这些伤疤形成之时,会是怎样锥心刺骨的疼痛──以至於,现在看来都是狰狞可怖的!每每想及此,他的心都会一阵空洞的痛,呼吸都变冷了似的......
轻握著文雨冰凉无力的手,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结疤的烙印,想抚上去,却又怕弄痛了昏迷中的人儿,复又看向美丽颈侧处的印痕,心立刻仿佛被利刃狠狠地一刺......
政赫看到这个奴隶烙印的那瞬间,立刻有中了然的感觉,头脑中首先闪过的名字就是──申贺森!
就是那个人吗?那个自幼和他一起长的挚友;那个在自己执政後最得力的臣子,唯一的心腹;那个......美丽温柔如同女子的人吗?难道真的就是他──甘冒不忠不义,更是冒著欺君死罪欺骗了自己吗......是他吗?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都不能相信!可却只能是他!......无力地得到这个答案,政赫心一下子就全乱了......
就在文雨所住的偏殿,政赫让人收拾出来,自己将这里就当做了寝宫,连御书房也临时搬来这里了,就只为了可以随时探望文雨,而文雨那里有什麽事情,御医也可立刻来通报。
夜已经深了,回到自己的临时寝宫。摇曳昏暗的烛光让政赫回想起了那激情荒谬的一夜後,贺森寂寥离去的瘦弱的背影,以及文雨在斗兽场上昏在自己怀中的情形也交织闪现在混乱的脑海中......都是为了,全都是为了那空虚得摸也摸不到的东西──爱......?!
於是......心乱了,神乱了......世界的一切也就......都乱了......
可是,他也回想起,在微服出宫时,所看到的奴隶的悲惨景况:任人买卖,任人宰割,任人杀戮──根本就不被视为人来看待。他甚至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奴隶因为不小心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而触怒了主人後,竟被砍掉了四肢,最终哀号著死去的惨景......
那麽,他的文雨呢?他的雨又是怎样的凄惨遭遇......以至,他会在迷梦中也哭泣著......
政赫的心痛得几乎无法站立了......
"来人!......来人!"扶著书案,政赫低声的却如同咆哮。
"陛下......臣在!"是民圭在帘外应声。
"给朕查!仔仔细细的查!......朕要知道......这三年来李校卫是怎麽过的──包括每一天!朕要知道!"一如他平常低沈令人不敢丝毫违抗的声音。
"是!"民圭干脆的应道。
"等等!还有......"
"陛下吩咐!"
"给朕召申大人进宫......马上!"
"......陛下!......可,可现在是三更时分,您也得休息......"
"马上!"
"是!"
........................
依旧是灯光昏暗的大殿,依旧是自己心中深深爱恋的人,贺森单腿跪在阶下,却没有听到如往常温柔的一声:"平身。"
令人窒息的沈默,贺森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政赫一脸极为压抑的阴郁......
"陛下!您......深夜召臣来......有何事吩咐?"
"......吩咐?朕......可以吩咐你吗?森?"
"......陛下,您此言何意?恕臣之愚鲁......"
"............森......知道吗?朕几天前从斗兽场带回了一个......故人......"
"斗兽场?......陛下您......"
"或许......说得更准确点,不是一个人,奴隶似乎是......不被当做人来看的吧?......森?他是......"
"李文雨吗?!"贺森的表情从迷惑突然变的异常的平静了,虽然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说出的。
"森?你?......想给朕什麽解释?朕不明白。他......为什麽从一个......发配流放的‘人'变成了奴隶?朕想听......你的解释......"政赫尽量压抑著自己。
明显感到了政赫的愤怒的贺森却轻轻一笑:"呵!......陛下!您是不需要听谎言,而正确的答案您......也知道!"
"你!......"政赫面对贺森的坦然承认竟然无言。是呀!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一直在尽力躲避的情感,对贺森他今生今世都只能亏欠了......可是,他不能接受的是,贺森竟然对文雨......他自己已经深深伤害了文雨──他在挑起了本可以隐藏的激情後,狠狠推开了他──这对深爱自己的文雨,已经是残酷的对待了,可是......贺森却把他推向了更加痛苦的深渊.........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原谅贺森的所为......"你为什麽?这是欺君之罪!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说过了──陛下,那夜的您是醉了,而我却始终都是──清醒的,我知道,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知道──自己的......‘心'──知道,它有多爱你!......陛下......"
"爱?就为了这爱,你就可以欺骗我了吗?你就可以把一个人贬为牲畜不如的奴隶,把他狠狠推下深渊!他──李文雨,根本是无辜的......"
"不是!他不是无辜的!他是你我之间的介入者!没有他,如果不是他,你就会,一定会爱我的!......可是......他却占据了你全部的心,甚至是抛弃,你都不舍得杀了他,那样一个低贱的人,他不配拥有你高贵的爱!只有我才可以!!......"贺森几乎疯狂的喊叫著。
"够了!森!首先!他──不低贱!一点也不!而,你我──也并不高贵!!......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做了违背自己真心的自私的小人!"
"......不......政赫!我爱你!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的爱更真,没有人会比我爱你更多......"贺森哭喊著。
"......是吗?可是......我......爱的是──文雨!对不起!森"政赫背过身,他气愤,但却仍旧无法面对贺森的泪水,因为,那确实是爱他的泪水。
"赫......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森无力的自问著。
"森......我无法原谅你的欺骗......不管你是为了什麽......你终究是伤害了他,而且很深,深得......我无法原谅......"
一把雪亮的匕首掷在贺森的身前──那是把多麽美,多麽精致的精品,上面镶嵌的名贵宝石,在摇曳的烛光里,反射出诡异幽怨的光芒......贺森惨然一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爱上一个和自己同性的人,结局注定是受伤害;爱上一个是王者的人,结局注定是心碎;而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结局则注定是悲惨......举起美丽的凶器,只想问:赫......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这愿望太奢侈了吧?那你会记得我吗?......偶尔......?终於没有问......何必再伤自己呢............明知道结局,却还偏偏执著......
............然而,这个世界上,迷失在"爱"里的人又有谁不执著......即使知道最终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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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世界吗?这里就是自己最终停留的地方吗?文雨睁开迷蒙的双眼,头脑昏昏沈沈的,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欠起身。
......这里......竟然是......从前自己居住过的──"清和殿"?真的是这里?......一旁的椅子上有两个歪倒著睡著的小侍从......那麽,自己之前那个看到政赫的梦,根本不是梦吗?政赫?政赫在哪里?心里只想见到他,也就是凭借著这个力量,文雨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虚弱地扶著墙走出"清和殿"的,目标就是那个,政赫最可能所在的地方──正殿。即使这是另一个梦,也一定要让他见到朝思慕想的人再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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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森!首先!他──不低贱!一点也不!而,你我──也并不高贵!!......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做了违背自己真心的自私的小人!"
"......不......政赫!我爱你!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的爱更真,没有人会比我爱你更多......"
"......是吗?可是......我......爱的是──文雨!对不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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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文雨听到的,除了流泪他不知道还可以做什麽,他一直渴望见到的人,他深深爱恋的人,他忍受种种苦难而在心中守护的人──爱他!即使是凌迟酷刑,即使是死一万次,他也心甘情愿了,只求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