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隔过时间的洪流,慢慢揉上那些湿透了的头发。
这其实是种很简单的疗法——暴露疗法,也叫冲击疗法,不作任何抵抗地暴露在最恐惧的事物里,直到终于接受和明白,那个后果已经不会再发生。
即使被摸一摸脑袋,碰一碰头发,也不会被揪着按进睡眠舱。
这是种完全温暖和安全的感受,不该混进那种恐惧,不该建立错误的链接。
等在外面的是太阳一样舒服的浴巾,比露水好喝的杨枝甘露,虽然烤得焦了一点、但依然松软香甜的小蛋糕。
穿书局有些很实用的小商品,穆瑜悄悄买了能100%保持食物口感的防尘罩,那个很完美的心形煎蛋,现在还是刚出锅原封不动的口感,又烫又香又脆。
穆瑜单臂揽护住少年时的自己,一下一下揉着头发和后颈,等那些仿佛在四肢百骸间流转的酸痛褪去。
十三岁时的反派大BOSS,虽然总是会被热心路人送去隔壁的小学,但其实擅长高山滑雪,擅长攀岩和速降,也很会骑自行车。
因为本性不喜欢这些,所以这些运动也无法给他带来刺激和兴奋,不会赋予他成就感。
但不得不说,风驰电掣掠过山巅、飞溅的雪沫融化在额角时,的确会有种奇特的轻松。
轻松到他想要放弃控制,松开滑雪杖、松开车把、松开安全绳。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会绕开那些的狭窄雪缝,避开深不见底的峡谷。
因为掉进那种地方就回不了家,他得回家,家里有一棵树。
他擅自把他们的关系在日记里描述成“朋友”。
后来反派大BOSS的青春期更严重了一点,就更叛逆地改成了“家”。
在学校上学,写家庭关系登记表的时候,老师对着“大榕树”这个亲属相当困惑:“这是……你的家人吗?”
十三岁的炫酷反派大BOSS被叫到办公室,叛逆地双手接过登记表,向老师问好、鞠躬,叛逆地点头。
“在这上面登记了,就得来开家长会。”老师有点犹豫,“这位……大榕树先生,能来吗?”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
……严格来说也不是不能。
榕树并不介意掰下来一根又直又漂亮、长满了叶子,威风凛凛的大树杈,借给人类猎物,扛着去开家长会。
但其他家长、老师和学校的门卫可能有点介意。
林飞捷大概也介意——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起初的舆论还算友好,只是起哄中二期的小同学为了应付老师,能在统计表上写什么离谱的答案。
后来就又有不肯放过“穆寒春的儿子”的人,阴魂不散冒出来,指指点点个不停,一路引申到“果然养不熟”、“林总替人家养儿子”。
烧伤留下的严重后遗症长年累月,折磨不休难以入睡,林飞捷私底下早已失控,性情偏激扭曲,用力把让自己丢了脸的少年穆瑜拖过走廊,不由分说溺进睡眠舱。
……
“可以难过。”穆瑜说,“可以生气,可以愤怒,可以难过。”
他对少年时的自己说这些话,耐心地揉着头发,像哄家里的小朋友。
非常叛逆的反派大BOSS甚至不听自己的话,在热水里蹲下来,湿淋淋地咬住手臂,身体剧烈发抖,从急促的呼吸变成咳喘。
水声轰鸣,把一切都掩盖住,仿佛是绝对静谧的天地。
荣野冲进来的时候,这段积压过久的感受刚刚被发泄完毕。
穆瑜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脚一滑就被大榕树用热乎乎的浴巾兜住,荣野伸手关掉花洒,仔细检查自己的人类。
荣野抱起他的人类,走出浴室,把小蛋糕喂给小木鱼:“要去揍谁?”
“……”穆瑜被他的树用浴巾擦水,颇感震撼,尝试解释:“倒也不是……”
荣野撅下来一根又直又漂亮、长满了叶子,威风凛凛的大树杈,直接递给他。
穆瑜:“……”
许多年前,还只有十三岁的他,可能在和榕树的沟通里出现了些不流畅。
他的树给他一根大树杈,可能是为了让他拿着当兵器。
不是为了让他扛着去开家长会。
他当初就不该练习极限运动,不该练习骑自行车和滑雪,应该习武,练习一套出神入化的打狗棒法。
荣野把眼底的急切担忧藏起来,在温暖的灯光下,用浴巾把每一处水汽都擦拭干净,把家居服放在穆瑜怀里。
人能藏得住不安,树藏不住,他的大榕树叶片哗哗响,像是有凛风过境。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写日记的时候,曾经在日记里记:今夜有大风。
那天后来被证实是晴天,可从禁闭室偷跑出来,给少年榕树悄悄浇水施肥、修剪枝条,一起挑选最新款树木专用营养液的小木鱼,分明听见他的树在响。
枝叶摇晃不停,像是风吹得厉害,那些树枝有的弯下来,柔软的嫩叶拂过男孩子的头顶。
「今夜有大风,我家的树被吹得很晃,应当有一个篱笆。」
十三岁的穆瑜在日记里写:「我要用明天做一个篱笆。」
上一次溺在睡眠舱里,他原本没力气醒过来了,又想起他的购物车里,还有一款听说非常好喝的树木专用营养液。
人类当然也没办法感知树的口味,是那棵拦住他的槐树推荐的,他还是很容易迷路到那条河。
槐树经常和他聊天,会给他推荐树们最喜欢的土壤和营养液,推荐现在树里最流行的造型,还大方地让他拿自己练习。
小木鱼很担心被剪掉树枝的树会疼,槐树就告诉他,修剪枝叶对树来说是最普通、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只要不伤到主枝就没问题。
槐树教他,只要修剪的时间适宜、方法得当,树反而能长得又挺拔又好,还会变得特别漂亮。
树当然也是希望漂亮的,叫小鸟嘲笑了长得不好看的树,会气得叶子沙沙响,好些天不理别的树,也不理风和太阳。
“你还有明天,对吧?你明天还会醒。”槐树柔声细语地哄他,“你每次睡着之前,就告诉自己——啊,我要用明天干一件大事,一件重要的大事。”
有了这个念头,“醒过来”就会变得没那么难。
少年反派大BOSS在日记里,记下每个明天醒来要做的,最重要的大事。
今天的大事已经完成了,攒的钱足够用,买好了树木专用营养液。
接下来的大事是要给他的树做一道防风用的篱笆。
……
荣野把小蛋糕喂给他的人类。
他让小木鱼靠在自己肩上,把最嫩的蛋糕心挑出来,泡进热乎乎的甜牛奶里,一小勺一小勺地舀起来。
他猜测那间浴室里是潜入了一场噩梦,做经纪人的时候,穆瑜偶尔也会在某些特定场景,醒着被噩梦找上来。
但那个时候的年轻影帝,已经能完全从容地应对处理这些闪回,如果不是意识的味道发生变化,几乎找不到任何端倪。
他们总是稍微岔开了那么一点。
小木鱼十三岁的时候,榕树卯足力气抽枝长叶,可就算再着急、急得要命,也只能掰下来一根树杈给他防身。
他的猎物可能是领会错了树杈的用法——很可能是完全领会错了。
因为他不止一次地托路过的鸽子衔去树叶,把观察领域延伸到学校门口,看着少年穆瑜向门卫认真解释,这不是普通的树杈,是来开家长会的大榕树。
……但现在就不一样。
现在他可以做任何自己当初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没关系。”榕树哄他的小木鱼,“累了就不动,休息,没关系。”
他知道他的人类很累,打败噩梦要花很多力气,一定会很累。
累到没力气睁眼和抬手,没力气自己把勺子拿稳当,只想安静地一直睡觉。
人不像是树,一直睡觉也是不行的,要吃饭和吃药,吃了药还可以吃糖。
荣野握住那只被自己焐得暖乎乎的手,小木鱼负责收拢手指,把叉子拿稳。他们两个合作,一起戳破溏心蛋,看里面黄澄澄的蛋黄淌出来。
荣野不放开那只手,他牵着穆瑜,在白净的瓷盘上一起画一棵树、一个人,一起画一群小朋友,画一个大院。
十三岁的穆瑜或许完全想不到,这些会在未来等他。
对一个扛着树杈去开家长会的反派大BOSS来说,这种未来的可信度,恐怕无限接近于诈骗,要被大树杈抡飞到几十米开外了。
少年榕树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人类,他猜他的小木鱼的伤可能好了一点——至少发了一点点芽。
因为男孩子靠在他肩上,像是过去靠着榕树,抬起头,温柔朗静的黑眼睛里透出笑。
这种笑影像是风过水面,要很仔细才能发现,当初穆瑜学习表演时,他的老师并不认可这种内敛过头的表现形式。
镜头是没办法囊括所有东西的,穆瑜被要求表演出真正的喜怒哀乐,他在这一关卡了挺久,被数不清的镜子锁住,练习“开心”。
现在用不着练这个了,荣野准备去给他开家长会,门卫能拦住一根大树杈,但肯定拦不住一个只是喜欢穿铁灰色衣服的经纪人。
穆瑜上学早,又跳了几次级,现在念初三,马上就要考高中。
荣野还记得穆瑜是想学习设计,在他们这个世界,设计所包涵的内容相当广阔,从室内设计到游戏设计,再到虚拟空间的场景和运算逻辑搭建,都是要学习的内容。
穆瑜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没人能再拦着他,不非得当什么演员,所以也用不着学习什么才是“标准的开心”。
荣野吃掉小叉子上扎着的一块煎蛋,他们把煎蛋分成很多个小块,蘸着番茄酱仔细吃完。
餐厅外面的阳光非常好——这一点小槐树枝的确没说谎。明亮温暖的太阳照进来,窗外树影随风摇动,有清脆的鸟叫声。
他们无所事事,荒废时光,慢慢吃一颗心形煎蛋。
“不是荒废时光。”大榕树不满意小槐树枝这个画外音,抬头纠正,“我的人类在发芽。”
“好吧,好吧。”小槐树枝大笔一挥,把抓拍到照片的备注改成了“不荒废时光”。
它给大榕树递话筒:“那你呢,请问你什么时候开花?”
荣野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开花,却因为这句话莫名地烫起来,把小槐树枝推远,闭合厨房的百叶窗。
光线一下子变暗,穆瑜回过神,有点好奇地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荣野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不烫,才放心地收回手,“你呢,在想什么?”
穆瑜其实也没在想什么,只是一心两用,在翻阅自己十三岁时的日记。
他走过很远的路程,风尘仆仆折返,穿过时光抱住少年时的自己。
这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那些始终被封存着留在原地的感受,轰轰烈烈讨伐上来,情绪变得格外鲜明。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没有读树术,没弄懂大树杈的正确用法,没意识到那场飓风不是风、是他的树在着急和生气,想要替他去揍人打架。
也没弄懂他的树把那一桶新买来的营养液,一半都掀翻在他身上,不是生他的气。
不能理解人类不能吃树木专用营养液的榕树,是发现他太虚弱,急坏了,想方设法想要喂他吃饭。
没弄懂的时候其实还好。
少年穆瑜大概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认为自己“青春期晚期、非常叛逆、脾气很不好”的人——他已经用尽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叛逆,顶着一身营养液,足足一分三十秒那么久没理他的树。
用了一分三十秒都没消气,还是很难过的少年反派大BOSS,闷不吭声地松了土、浇了水,回去洗了澡。
反派大BOSS回到衣柜里,抱着那根仔细藏好的大树杈,打着小台灯写日记。
「今天吵架了。」
十三岁的穆瑜在日记里写:「我要用明天一整天生气。」
下决心要用一整天来生气的少年反派大BOSS,睡到半夜就被飞沙走石的台风惊醒,忙着给榕树搭遮雨棚。
他发着高烧,摔了好几跤,被他的树小心地用叶子擦汗,就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小木鱼抱住他的树,用滚烫的额头贴一贴,“我们和好了。”
他说着这句话,自己都忍不住高兴得要发芽,迫不及待地把遮雨棚搭好,跑回衣柜里写日记。
非常叛逆、脾气很不好的反派大BOSS在日记里写:「凌晨0:05,我们和好了,我很想哭。」
之前的计划也被修改:「我要用明天学习怎么哭。」
这是为数不多没实现的计划,因为哭不是那么容易的。
守在河边的槐树教给小木鱼,眼泪有自己的脾气。
它要是知道,就算它掉下来也没人会擦,知道有人会笑话它,就会慢慢变得不肯掉下来。
这就又有点像一棵树了,一棵树要是老被叽叽喳喳的小鸟笑话,有时候就会不肯抽枝长叶,最后也不如人家别的树茂盛。
所以穆瑜从十三岁起,就一直会喂家附近的小鸟,每周都用一整罐香喷喷面包虫,拜托它们夸自己的树英俊、帅气、超好看。
“有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日子不太好过。”槐树给他讲,“这种时候啊,就要练习一个本领:学会躲起来。”
隔开灯火的河水旁,槐树慢慢摇晃着枝叶:“勇敢是天亮的事——没有太阳的时候,也得允许我们不那么勇敢一点儿啊,对吧?”
“你要是棵小树,就躲起来使劲长,先长痛快再说。”槐树说,“你要是个小朋友,就躲起来使劲哭。”
……直到最后,槐树也没能把那个叫“小木鱼”的小朋友哄哭。
听说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能躲起来的安全的地方。眼泪有自己的脾气,没有安全的地方,是不会肯掉下来的。
人和树不一样,人长大了,会变成和小时候不那么一样的模样。
等人类长大,那个很难过的、找不到地方哭的小朋友,也就被留在了浩荡的时间洪流对岸,越来越远,身形变得模糊。
被留下的小朋友不会主动出来捣乱,除非遇到了同样的事,难过到极点,除非你穿过时间,回去抱一抱他。
十三岁的穆瑜在日记里写:「要用明天学习怎么哭。」
二十三岁,没有经纪人一起来吃早餐的年轻影帝,只是枕着手臂趴在餐桌上,轻轻戳了一会儿那个完美的小蛋糕,就起身去工作。
他在餐桌上趴了一分三十秒,那一分三十秒里,除了用奶油慕斯画一棵树,他什么都没做。
这也就是全部了,并没发生更多的事。
那天没发生任何更多的事,没有刮风,没有下雨,连阳光都很好。
……
荣野关闭所有的百叶窗。
他把他的人类藏起来,藏在怀里,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树叶沙沙响。
“为什么哭?”荣野急得想放弃计划,险些就去随便抓几棵年轻的榕树,把林飞捷剁碎了塞给它们吃,“哪里疼,哪里不开心?”
他的人类摇摇头,在榕树的树冠里,认真下一场局部的小雨。
“没有疼,没有不开心。”小木鱼告诉他的大榕树,“我们和好了。”
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吵过架的榕树:“?!?”
相当小心眼的叛逆反派大BOSS,把新买的半桶树木专用超好喝营养液,特别凶地举起来,一口气全浇给了错愕的榕木脑袋。
第109章 养一只小木鱼
他们用了一整天来学习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里, 其实还穿插着大榕树见缝插叶,试图弄清他们吵了什么架、什么时候吵的架、为什么吵架。
最后一次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太阳快要落山,把天边的云都染得像是着了火。
炽烈的晚霞无比绚烂,天空半边深蓝半边通红,月亮提前上班, 归巢的倦鸟点缀出剪影。
“榕木脑袋!”被推远的小槐树枝恨铁不成钢,千里迢迢坐着遥控车跑回来,“过去的事重要, 还是现在的事重要?”
榕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不开窍。又或者是因为这种漂亮的晚霞不常见, 戳在暮色里一动不动当雕塑的荣野忽然惊醒, 朝他的人类大步走过去。
穆瑜架起了相机,设定好感光度和光圈,刚对好焦, 就被他的树抱起来。
模特擅自乱跑,快门就只抓下一片黑影。
摄影师倒是完全不在意,配合着抬起胳膊给抱:“怎么了?”
“……对不起。”荣野这才想起自己不该乱动,更懊恼, “没有拍出好照片。”
穆瑜只是随便拍一拍, 笑着摇头,摸摸他的树:“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荣野低声说,“一会儿我们再拍,拍很多张。”
被他抱起来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仰起头:“你要走了吗?”
荣野摇头。
他不理解“拍很多张照片”和“要走了”之间的关系, 本能地想要问他的人类, 却又忽然停下来, 把手覆在穆瑜的胸口。
即使是在十年以后,在各大电影节走了个遍的穆影帝也总说自己天赋有限,只是运气好些,拿到了不错的剧本和角色。
其实未必,从很早的时候起,小木鱼就学会把要说的话妥帖藏好。
很多情绪涌起来的时候,只要它们不想被发现,最敏锐的分析家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出丝毫端倪。
“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少年榕树盘膝坐在草地上,把他的男孩抱在怀里,“是‘不要走’。”
榕树没有读心术,就像一个孩子也没办法完全弄懂树的想法。
但如果日升月落、累月经年,都在注视着同一个人、同一棵树,就不一样。
回到岛上以后,荣野无法再和穆瑜交流。他用更多的时间注视着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慢慢给他讲外面那些故事的人类。
对一棵树来说,那是种漫长而隐蔽的欢喜。
别的树期待太阳升起、期待一场甘甜的霖雨、期待可供朵颐的营养液大餐。
荣野不怎么和别的树说话,他不在乎太阳,不在乎雨,不在乎营养。
他尝试用叶脉描摹穆瑜的样子,这是个有点艰巨过头的工程。在尝试了一整个秋天以后,他不得不改了主意,变成用叶脉画火柴人。
树的画工很差,也或许是因为叶脉原本就不是适合作画的材料。
那些歪歪扭扭画了火柴人的叶子,混在被一阵风带落的普通树叶里,不动声色地落在他的人类肩上。
他比别的树更加茂盛,也更萧条,擅自保有数不清的快乐,却又贮藏庞大的悲伤。
一切的的起因,只是一棵树找到了猎物,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人类。
这原本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一定在哪里出了问题,他变成了只属于一个人的树。
他满含着欢喜,心甘情愿变成了只属于一个人的树。榕树缓慢修改着根系和枝干的走向,从这天起,他注视的不再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