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江色暮
江色暮  发于:2023年06月03日

关灯
护眼

  郝掌柜张了张嘴,似是难言。
  白争流却不耐烦看他表演。心中默数三下,见郝掌柜还不开口,他干脆再去拉人衣领。
  这下子,郝掌柜是什么都愿意吐露了。只听男人崩溃开口:“我们分明已经是死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再死一次啊!”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270章 “征兵”
  话音入耳,白争流的手微微一顿。
  “‘再死一次’?”他重复郝掌柜的话,目光幽幽落在对方身上。嗓音宁和,下方却似隐藏风雨,“什么意思?”
  都到这个程度了,郝掌柜心一横,干脆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口:“就是——就是与我一同被‘征兵’了的那些人!
  “我们前头不是被拉入伍了吗?听早早就被拉进来的人说,最开始那会儿,那些鬼都是半夜拉人的。可轮到我,大白天时他们也能拉人了。
  “我不过是听到‘人贩子已经被捉’的消息,想要回城看看情况,也计划一下日后的生意。结果呢,刚回到自家屋子没待多久,外头就吵吵嚷嚷一片。我不耐烦,推门来看,就见几个大头兵,喊我说‘城中危难至此,你身为青壮,为何还不上阵’?
  “说着,就朝我走来了。
  “我就还当自己是做梦呢!可再怎么‘做梦’,里头的场面也不会那么清楚吧?可要说不是梦,为什么我动弹不得,只能待在原地看他们把我拉住,又扯远了呢?
  “周围分明还是那个贺城,却又变得大为不同。有‘人贩子’的事在前,城中是冷清许多不错,可街道两旁的铺子总该是鲜亮的。但那时候,我看到的景象完全不是这样。只有一张张被关上的门,还有从门缝里偷瞧出来的眼睛。
  “被这么扯着,我最后是到了城墙上。他们给了我兵器,再接着,对面儿的鬼就攻了过来。
  “两边鬼打仗,关咱们这些活人什么事儿?……按说是这样,可都做了鬼,他们能讲道理吗?

  “再之后,我便觉得额头一痛,痛得我魂儿都要没了!后头好不容易缓过来,我还惊诧呢。前头受伤的可是脑袋,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正这么想着,我一回头……哈哈。”
  郝掌柜笑出声了。只是这会儿的笑声之中,没有任何喜悦含义,白、梅听到的唯有痛苦。
  伴随笑意,男人的神色也一点点黯然。
  如果再给他机会,他绝不会在那个时候回城。而是早早带母亲离开,去与妻儿团聚。
  奈何世上哪有“如果”?事到如今,郝掌柜唯一能有的便是庆幸。
  还好妻儿被送走很远,一时之间回不到贺城;
  还好母亲警惕,见了已死的自己,便认出“这不是我家儿子”。
  他伤神,白、梅给他片刻时间,却不会让他无止境地沉溺在情绪中。
  在心头又数了几个数,白争流:“之后呢?”
  “之后……”郝掌柜一个激灵,回神,面上情绪更多。
  他嘴唇颤动一下,这才有力气开口,告诉白、梅:“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脑袋上那么大一个洞,显然是死了!
  “也是这时候,我脑袋又是一晕。再睁开眼睛时,竟是回到了平素里的贺城。只不过,贺城还是没了从前热闹的样子。
  “四周都安安静静的,街道却还是从前的样子。我便想,兴许前头看到的那些只是做梦。为此,还高兴了半天。
  “城中如此状况呢,则是因为‘人贩子’被抓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于是大家都还藏着……谁能想到,刚刚这么琢磨完,街角便拐出两个人来!
  “不,那不是人,是鬼!他们一个没了半截身子,就那么漂在空中讲话。讲着讲着,像是猛地想起来自己两条腿不在,于是扭过头去朝背后招手。这一招,就有个下半截身子从街角跑过来。
  “还有一个,身子仿佛是全的,可上头都是血洞洞!怕是在活着的时候,直接叫乱箭射成了筛子!
  “我怕啊,怕得拔腿就跑。那会儿,两个鬼还在后头议论我呢。现在想想,应该是说我傻吧?明明自己早就不是人了,偏偏还要把自己当活人看呢!
  “我心头惊悚,想要出城。没想到,这么跑了一段儿,城是没出,却是碰到了出行的官老爷。我便想,把这事儿报官也不错。于是冲上前去,将人拦住,又惊又惧地说了好久——
  “再之后,我发现那个官老爷虽然看起来十分和气,但他也没有影子。
  “我骇得简直要晕了!自然是掉头就跑。跑到一半儿,听官老爷在我背后讲话,说,‘跑什么?你不是也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我像是当场被惊雷劈中。脑子原先混混沌沌的,这下一下子清明许多,知道‘啊,我已经死了’。”
  郝掌柜讲着讲着,低下头,捂住自己的面颊。
  “‘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不乐呵?’——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官老爷便这样问我。
  “我傻愣愣看着他,想知道人都死了,如何就是好事?那官老爷便问我:‘你活着的时候,能吃,能睡,对否?’我说:‘对。’他又说:‘那你现在,一样能吃,能喝,能睡,对否?’我说:‘不知……’
  “他便笑,说:‘自然是这样的,否则的话,我现在是要往何处?不正是去下馆子嘛!’
  “我便跟着他一同去了。吃了顿好的,慢慢也想通。是啊,如果活着的时候能干的事儿,死了以后照样能干,而且还永远都不可能再死,这不是最顶尖儿的好事儿?
  “唯独的麻烦,是外头还在打仗。我们这些被‘征兵’来的,也不能整日享受。
  “吃完了东西,官老爷便给我布置起任务了。一天呢,要去城墙上与鬼兵一同打仗。再一天呢,就要像是旁人‘征兵’征到我头上一样,去再拉旁人进城。还说,等拉得人多了,还能有奖赏呢。像他,已经因为放出‘人贩子被抓’的消息,吸引众多百姓折返,好生得了一番奖励……”
  白、梅听着郝掌柜的话,心头原先在计较,“此人多次试图带母亲进城赴死,按说是算大不孝的。前头他说进城都是好处,我还当是狡辩。可是如今来看,郝掌柜是真的信了这一趟。”
  到后半句,两人猛地回神,异口同声:“谁来‘奖赏’?”
  两人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自己抓住了重要线索。
  谁是希望鬼境越来越壮大,其中游魂越来越多的存在?
  自然是此地“核心”!
  如果郝掌柜能帮两人直接确定对方身份,对他们来说,也是事半功倍了。
  顶着白、梅的灼灼目光,郝掌柜哆嗦了一下。
  他告诉两人一个让他们失望,又不算意外的答案,“我不知道。”
  两个青年:“……”
  郝掌柜连忙补充:“当真不知道!拉够十个‘兵’,就能得一个最小的职位。拉够五十个、一百个‘兵’了,又能往上升。这些,你们俩已经是‘百夫长’,应该比我清楚。
  “我如今还远远没到这地步呢!哪里能见到最大的官老爷?……不过,我也问过请我吃饭的那个,给他封职的是不是鬼兵攻城时的高将军他们,他只道不是。”
  白、梅眨了眨眼,松一口气。
  梅映寒问:“那你现在‘征’了多少‘兵’?”
  郝掌柜:“只有……”吞吞吐吐。
  白争流:“嗯?”
  郝掌柜:“十七个!对,只有十七个!”
  梅映寒:“亦然不少。”
  郝掌柜急忙说:“我从前当真不知道——”
  白争流:“你说的‘再死一次’,又是什么意思?”
  郝掌柜眼睛猛地瞪大,像是青年说出口的几个字,对他造成了极大刺激。
  可这毕竟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话题。男人脸上再度显露痛苦,却还是开口,轻声说:“去‘征兵’的时候,我们自然不是留在这鬼城,而是去如今的贺城。在那儿,我们的宅子、财物都在,相熟的邻居自然也慢慢重新有了交情。
  “大伙儿都能‘长生不老’了,以后还有几百年、几千年要相处呢!谁也不是傻子,就算之前有矛盾,到这时候,也化干戈为玉帛。
  “就这样,我们隔三差五就要聚一聚。是拉交情,也是想知道彼此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他们的行为对自己来说有没有借鉴作用。
  “就昨天吧,一直与我们一起的一个人,忽然不见了。我想不明白,就去问与他时常同进同出的另一人。对方告诉我……”
  “咕嘟”
  郝掌柜喉结滚动。
  他的嘴唇又开始颤抖,像是接下来要吐露的话音,对他而言极难讲出口。
  可都到了这一步,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告诉白、梅。最先还是出于被威胁的恐惧,到后头,就真的成了对作为活人的两个青年心情复杂。既想要他们留下来、变得和自己一样狼狈软弱。又希望他们能够从这鬼地方脱身,去八里镇,再帮自己看看老娘。
  他终于还是说了。
  “说那个人,死了,死在对面儿鬼兵攻城的时候。
  “我简直不敢信啊!问他,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能继续死吗?他就告诉我,不然呢,难道以为外头打仗其实是在过家家?
  “自然是有鬼兵死的!只是和活人打仗的时候不同,杀活人,只要一刀子进去。和死人呢,却是要不断地杀,不断地砍。拿杀活人的力气,往死人身上杀个十几次、几十次,他们才能魂飞魄散!”
  白、梅听到最后,瞳仁同时一缩。
  郝掌柜还在喃喃讲话,“来了这儿以后,我伤了多少次来着?十次、十八次?唉,早就记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
 
 
第271章 疑心
  不记得自己重伤多少次,意味着郝掌柜不知道自己距离魂飞魄散还有多少距离。
  他骤然觉得性命珍贵起来,绝不愿意将其浪费在城墙上。可是,但凡人在城中,就绝对无法避免踏上战场的“义务”,这又哪里是任由郝掌柜愿不愿意的?
  因此,男人动了离开的心思。
  问题是,要怎么走?
  前头白争流的想法,倒是把郝掌柜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必须要穿过城墙,却不能在白天穿过城墙。
  晚上过来是有风险,但作为仅有的路子,郝掌柜认为,很有尝试的必要。
  想到这里,他不知是哀是怨,这么瞥了白、梅两个一眼。
  结果那两个青年已经抛开他,自顾自地到了一边,顺着前头从郝掌柜处得到的信息商量起来。
  白争流:“映寒,你怎么看?”
  梅映寒:“有些奇怪。”
  白争流点点头:“我也觉得。”一顿,“其他也就算了,可‘鬼兵当真在尽心尽力去杀另一方’……怎会如此?他们虽在打架,可本质上,不该是受同一个‘核心’操控吗?”
  就像是人的左手和右手。作为习武之人,白争流也练习过左右互搏,以此来加强自己的反应速度,也让同时应对多个敌人变得更加容易。但是,说他练习的过程中会让左手不小心伤了右手,或者右手不小心伤了左手,这不是开玩笑吗?
  同理,无论哪边鬼兵,按理来说,都是“核心”手中的力量。若只是演演戏,倒还好说。可按照郝掌柜的说法,这些鬼兵当真是在被“消耗”?
  两人对话,郝掌柜便在一旁竖起耳朵。
  听着听着,他有些犯迷糊。
  “核心”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觉得那两个青年虽然也有惊讶,可惊讶的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点子上?
  话说回来,他们到这鬼地方那么多天,竟然还能保持活人之躯。郝掌柜光是想到这点,就又是妒忌,又是羡慕。
  梅映寒:“除非,的确有一边并不受操控。”
  白争流:“唔。”
  梅映寒:“‘核心’便借自己掌控的那一方,去对付另一方。”
  白争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二十八将刀鞘,“郝掌柜前头说了,给他见到的那位‘大人’封赏的,并不是高将军。”
  梅映寒安静片刻,“也说得过去。咱们看到的‘敌我双方’,当真是这个鬼境里真正的‘敌我双方’吗?兴许在‘敌军’那边,也有一波被从外头世界拉进来,也和前头的郝掌柜一样,还当自己遇到好事儿了的人呢。”
  说罢,两人目光扫向缩在一旁、慌忙藏起眼中妒忌的中年男人。
  白争流端详他片刻:“也有道理。”
  梅映寒:“那现在,咱们——”
  白争流:“更得去那边看看了。”
  梅映寒缓缓点头:“我也这样想。”
  白争流就笑:“咱们的心思历来相差不多。”
  梅映寒唇角亦勾了勾。
  眼下场合,自然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可仅仅是“我喜爱的人,在这种时候也愿意想到我、提起我”,已经足够让梅映寒高兴了。
  自然,高兴是高兴,正事也不耽搁。
  梅映寒:“如果那边也有一批‘新兵’,咱们便更要去找他们主帅。不出意外,‘核心’就是他了。”
  白争流:“若是没有——”
  梅映寒脑海里闪过高将军的面孔。他待士卒们的温和关切,还有潘桂话音里那个被世道磋磨的书生。
  青年很不愿意怀疑对方。但是郝掌柜碰到的“征兵”,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贺城的。若“核心”一心给敌手增加人力,再辛苦费劲儿地将其消灭,听起来便觉得脑子有问题。
  “那咱们便再探探。”剑客道,“兴许和叔爷爷猜的一样,高将军身边有‘内鬼’呢?”
  再说,要是高将军有问题,难道曾经饿死一城人,又将城中守将们开膛破肚、挂在墙上的敌军是青白无辜?
  亦不可能。
  听着情郎的话,白争流认真点头。
  做了决定,两人便要往外走。
  对郝掌柜而言极高极陡峭,非踩着修建好的楼梯不能上的城墙,对白、梅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倒是高将军事先分析的那些,“那么多敌军,你们压根无法应对”“敌人摸不透我们这儿的主将睡在哪里,我们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主将夜宿哪个营地”,这会儿想来颇为麻烦。
  只是再麻烦,也得应对。
  “对了,”走到一半儿,记起背后还有一个人,白争流回头去看对方,“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回去。”
  郝掌柜正在琢磨白、梅接下来想做什么,看着方向,是要折返城墙,那自己是否可以跟上?……想着想着,听到刀客的话音。
  郝掌柜尚且不服气。但是,白争流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根扎在球上的针。一下子就戳破了郝掌柜的念头,让他再也无法生出多余心思来。
  “我原先便觉得奇怪了。既然他们打得这么有规律,这么多日了,都不见真的有人夜晚来攻。那么半夜守在城墙上的鬼兵,到底是在防守什么?
  “今日看到郝掌柜,我才算明白。”刀客唇角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绝对谈不上亲切的笑意,“兴许他们防的根本不是外头,而是里头呢?”
  郝掌柜呼吸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不用喘气了。
  他忙不迭地追问:“防备里头?什么里头?你是什么意思?”

  白争流摊手,用一种“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一定还要我说”的目光看向郝掌柜。
  郝掌柜愣愣站在原地。明明是鬼,依然有一种被盆冷水兜头淋下,浑身冰冷的感觉。
  他不知道眼前青年究竟是真有把握,还是随口一说。不过,倘若他说的是真的……
  恰好,梅映寒也在问:“当真会是如此吗?为了防备里头的人跑出去,才设置了那些巡逻。”
  白争流干脆地回答:“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他跟着。”
  两人已经从前头那个向郝掌柜问话的屋子出来了。此刻讲话,也不担心郝掌柜会听到。
  “也是。”梅映寒接受了这个说法,“让他一直缀着,的确麻烦。”
  白争流:“还有——”
  梅映寒面色收敛、冷淡许多,“他嘴上说得再好听,觉得自己是带着身边人一起‘长生’,可实际做的事,还是带着身边人来城中送死。”
  白争流抿了抿嘴巴,不再开口。
  梅映寒:“十七个人。其中兴许是有人愿意接受郝掌柜这一套的,可若是有人不愿意呢?他是会听人家的心思,还是会继续不管不顾?——再有,他真正认为亲近的妻儿、母亲,现在可都在城外。”
  白争流叹口气,摇一摇头。
  “我讨厌这种事,”他说,“分明最开始也是被害之人,后来却又跟着一起祸害别人。这也就算了,连祸害都祸害得不那么彻底。”
  让白大侠既想做些什么,又难以拔刀,就像是前头遇到的曾郡守一样。
  梅映寒:“要说世上,恐怕还是这种人比较多。”
  白争流:“也对。”一顿,“但我还是讨厌。”
  “嗯,”梅映寒轻声开口,“我也一样的。”
  讲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城墙之下。
  他们一起收敛了话音,抬起头,看着前方高墙。
  之后,刀客、剑客一同动了。
  他们先是助跑。说来不过一丈距离,两人却在这之内越踩越高。到最后,双脚真正踏上城墙,用力一点,身体便像是燕子一样高高飞起!
  这当中,白争流又忍不住看了梅映寒一眼。
  他想:“我身上是玄色衣裳,在夜色之中原本便是容易隐蔽的。映寒却不同,身上是一袭白衣。到了晚上,最显眼不过。”
  心思转到一半儿,白争流又意识到:“不对——”
  诚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夜行时身着白衣会是一件麻烦事儿。可轮到梅映寒,事情全然不是这样。
  他脚步轻灵,落在城墙上也显得从容。每行一步,便前进丈远。那么快、那么迅速,白色的衣服近乎变成一道影子。就算鬼兵这时候看过来了,也只会觉得,是月色落在墙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