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吗? 祝珩仰起头,指尖在燕暮寒的掌心里划过,撩起一阵痒意。 燕暮寒呼吸一紧,仿佛祝珩挠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怎么了?” 殿内充斥着喧闹的声音,听不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小老虎。”指尖交错,十指相扣,祝珩轻声笑笑,“现在在外人眼里,我是你的狐狸精,你是我的小老虎。” 他用美色迷惑了敌国将领,借着燕暮寒的势力,让众人对他毕恭毕敬,让曾看不起他的兄弟手足不再趾高气扬,像见了猫的耗子。 这种微妙的感觉将他心底的恶趣味全部激发出来,祝珩一脸玩味,想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想打以前不能打的人。 “这接风宴太安静了,我们让它热闹起来,好不好?” 燕暮寒不知道狐假虎威,但知道小老虎要宠着他的狐狸精:“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在你身旁。” 没有人可以伤到你,我是你的底气。 祝珩不再拘着自己,一脚踹翻了桌案,散漫地走到大殿中央,走进众人震惊错愕的眼中:“十三弟,这接风宴不好。” 四下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落针可闻。 坐在主位的秦翮玉攥紧了衣袖,挤出一丝笑:“六皇兄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人太少了,同父异母的秦家子嗣都没到齐。”祝珩站没站相,他眉目如画不显得颓废,反而浪荡出一身消沉的风流,“得将人都叫来,见见我,见见我的皇妃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孙信正的脸色尤为难看。 德隆帝驾崩之后,怕对秦翮玉的地位产生影响,诸如大皇子等可能被清党扶持的皇子都被他们软禁起来了,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六皇子,沈问渠等人早就无力回天了。 祝珩和燕暮寒勾结在一起,沈问渠等人自然看不上他,如今还在虚与委蛇,不过是想借祝珩之手制衡朝堂,阻止秦翮玉登基。 如果将大皇子等人放出来,指不定又要翻出什么风浪。 秦翮玉下意识看向孙信正,见他摇摇头,干笑两声:“六皇兄,大皇兄身体抱恙,一直在休养,其他皇兄有的外出了,有的在忙,不是故意不来见你和……皇嫂。” 天知道要对着燕暮寒那张脸叫出“皇嫂”两个字有多困难。 祝珩低低地笑了声:“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秦翮玉没听明白:“嗯?” “他们姓秦,都是秦家的皇嗣,是死是活跟我一个姓祝的有什么关系?” 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就好像沉疴在身多年,吐出了一口恶气。 祝珩敛起笑意,目光直视着位于高位的秦翮玉,语气冷淡:“我要所有秦家子嗣都参加这场接风宴,我要他们都来见证我的归来,为我欢庆,为我高兴。”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觉他一直都是以秦家子嗣称呼皇子们。 就好像,他们不是一家人。 沈问渠本来想附和祝珩,好让孙党将软禁的大皇子等人放出来,听了这话后,顿时不敢开口了。 祝珩不像是要和亲兄弟叙旧,倒像是要寻仇。 燕暮寒拔出贪狼刀,削铁如泥的刀一下就将被踹倒的桌子劈成了两半,刀刃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吓得两侧的官员白了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素来听闻秦家子嗣手足情深,本皇妃也想见识一下南秦的待客之道。” 说到“手足情深”的时候,燕暮寒森冷的目光掠过席间的皇子皇女们,唇边勾出狞笑。 他没有祝珩那么善良,不仅要所有人来欢庆他们的到来,接风宴接风宴,要见见血才能热闹。 “放肆!” “尔等外族,在我南秦的国土要遵守礼数,不可做些蛮夷行径,辱没——” “砰!” 刀尖一挑,那官员的脸上瞬间飚出了血线,燕暮寒不耐烦地啧了声:“我听不懂你们那些官场的话,别瞎叭叭,再多嘴把你舌头切了。” 孙信正脸色难看,那被燕暮寒威胁的官员是他的门徒:“祝珩……六殿下,你还不管管六皇妃,真当我南秦无人了吗?” 不等祝珩开口,燕暮寒就提着刀转向了他,颇为好奇地发问:“你倒说说,南秦还有什么人。”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嚷嚷着要惩治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蛮人。 孙信正拍案而起,怒气喝道:“燕暮寒,你孤身一人在我南秦王宫,真当我等都怕了你吗?我们南秦敬重北域,才对你以礼相待,你区区一个将军,胆敢如此放肆,你若是死在南秦,北域会为你举兵而战吗?!” 为一人对一国发难,显然是不可能的。 杀了燕暮寒,再想办法安抚北域,既可以解燃眉之急,让接风宴顺利进行,也可以帮助秦翮玉登基加冕。 孙信正打的一手好算盘,只不过他想岔了。 祝珩轻蔑一笑:“区区一个将军自然不会,那若是北域的王呢?若是大都外十几万将士所拥趸的主呢?” “你们忙于窝里横,已经很久没有了解过四国的局势了吧。”祝珩握住燕暮寒的手,环视四周,欣赏众人惊愕的表情,“北域不日前换了新王上,若诸位不愿认我这个六殿下,称呼我一声王后亦可。” 一个将军或许不值得举兵,但众望所归的狼王被人谋害,狼群必将全力追凶,不死不休。 燕暮寒几乎将刀架在了孙信正的脖子上:“你当然可以杀我,但我若死在你们南秦,北域的大军将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在座的各位及其亲眷,都将为我陪葬。” 他敢带祝珩孤身留在城内,自然有把握保证两人的安全。 许久,沈问渠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太子殿下,你还不下令吗?” 秦翮玉恍然回神,急忙命令道:“快来人,去请诸位皇兄赴宴,为六皇兄和六皇嫂接风洗尘。” 不过一刻钟,所有缺席的皇子们都被请来了,说是请,跟押送来的差不多。
大皇子被拘了多日,还没踏进殿里就开始骂人了:“秦翮玉你个弑父囚兄的混账东西!” “这位是大皇兄,脾气差,嘴脏,没有脑子。”祝珩没有遮掩声音,光明正大地给燕暮寒介绍。 大皇子脸都绿了,刚想骂人,目光触及一头雪发,瞳孔紧缩。 “对了,还有一点忘了介绍,正是大皇兄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大皇子的车辇撞“死”了祝子熹。 祝珩扬起唇角,笑容灿烂:“大皇兄这是什么表情,许久不见,见到我怎么跟看到鬼了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是有点子疯在身上的,后面还会更疯。 第75章 虐杀 长兄如父,在寻常人家,长兄会爱护年幼的弟妹,但生在帝王家里,同父不同母,手足情谊只是表面上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祝珩童年时会经历那么多冷眼嘲笑与陷害,其中有大半是拜他的长兄所赐。 “大皇兄是不是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祝珩笑意盈盈,望进大皇子惊惧的眼底,恍然间有种时隔多年得来不易的痛快,“听说我失踪之后,父皇忙着扶苏贵妃上位,大皇兄你还高兴得庆祝了一番。” 这些都是祝子熹在闲聊时提到的。 大皇子嘴唇嗫嚅,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六皇弟是听谁说的,这分明是在挑拨我们兄弟二人。” 他能看得出来,祝珩如今站在这里,秦翮玉和满朝文武都对祝珩颇为忌惮。 “大皇兄说笑了,我们兄弟二人还用挑拨?”祝珩轻笑一声,他继承了祝皇后的美貌,在一众皇家子弟中相貌最出众,就算说着做着不好的事情,也让人生不出恶意,“你我不都想弄死对方吗?我没能如大皇兄所愿死在北域,你应当很恼火吧?” 大皇子脸色霎时间变了,他想弄死祝珩很久了,这人明明比他蠢笨,还是个不祥的病秧子,可偏偏占了嫡皇子的光,生来就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从小到大,他从未掩饰过对祝珩的恶意,也在暗地里做过很多小动作。 因为德隆帝的偏爱,每次受罚的都是祝珩,他以为他和祝珩的恩怨会终止于三十六年秋,却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祝珩能活着回来,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与他撕破脸皮,连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都不维持了。 更让大皇子震惊的是,祝珩独来独往,如今身旁竟然多了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异族人。 这个异族男子的眼神太凶,睥睨着其他人,就好像一条守护在祝珩身边的恶犬,他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敢对祝珩不利,这条恶犬会将人撕咬成碎片。 见大皇子盯着燕暮寒,祝珩挑了挑眉,又扬起笑来:“大皇兄,没人教你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的皇妃看吗?眼睛不想要了的话,做弟弟的可以帮你挖掉,以免你看得动了心,想勾引我的枕边人。” 枕……枕边人?! 大皇子一脸错愕,目光在祝珩和燕暮寒牵着的手上来回逡巡,男人和男人?祝珩刚才说那异族人是什么?皇妃? 是他疯了,还是祝珩疯了? “长安。” 燕暮寒不悦地皱起眉头,他知道祝珩心有积怨,也很愿意帮忙出气,但祝珩怎么能这样侮辱他的审美! 一时失言,小老虎炸毛了,祝珩连忙顺毛捋:“是我的错,忘了像大皇兄这等货色还入不了你的眼。” 燕暮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语气严肃:“鱼目岂可与明月争辉,二者之间有云泥之别,整个世间里,能入我眼的也唯有你一人。” 对他而言,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人,但只分为祝珩和其他人。 即使听过很多情话,但燕暮寒总能说出更多让他心动的话,就像他每天醒来睁眼看到燕暮寒,总会有一种今天又更加喜欢他了的感觉。 明明是雪山上养出来的小狼崽,怎么说出来的话都如此炽烈滚烫? 祝珩眼底的怨气逐渐褪去,拨云见日,心情都轻快了几分:“君心如是,吾心亦然。” 这下子不仅仅是大皇子,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暧昧的情话不应该在私下里偷偷说吗?这两个人的眼睛里是没有别人了吗? 以前的六皇子是这样的人吗? 众人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们绞尽脑汁搜寻和祝珩相关的事情,最终却发现,这位六皇子身为嫡皇子,却低调得可怜,从未上过台面,唯一给人留下印象的事情就算奉旨前往四水城谈判。 说来也巧,祝珩和燕暮寒曾分别代表南秦和北域进行谈判,是两国的使臣,关系用势同水火来形容也不为过。而今不过两年时间,他们就站在了一起,并肩执手,以夫夫相称,亲密无间。 不过比起以前的六皇子不会与男子搅和在一起这件事,祝珩性情温良,更不会竖起一身尖刺,想报复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祝珩,祝子熹,这两个人都变了。 沈问渠想起在睢阳城和祝子熹的交谈,想必当时祝珩也在场,至于为什么不和他见面,沈问渠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忠臣良将一生为国为民,没有换来应有的信任,没有战死在与敌国的厮杀之中,憋屈的郁郁而亡,至死都无法释怀,甚至于无法保护姐姐拼死生下的小皇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如同羔羊,献祭给敌国将领。 存活于世上的亲人不接受和解,本应忠于南秦的祝家被寒透了心,他们要一个公道。 这个国家烂到了根上,只有擅于搅弄风云的人才能如鱼得水,逼疯了清正的人,逼得他们抛弃了以往的良善,揭竿而起。 入朝几十年,见证了两代帝王的离去,沈问渠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动荡,亦有情况危急生命的时候,但这是他第一次产生颓然的感觉。 就像是大厦将倾,他立于危楼之下,却无法阻止,只能沉默的等待最后一块瓦片掉落。 南秦危矣。 是他选错了吗? 沈问渠苦笑着摇摇头,他只想让这个国家安稳下去,却忽略了倾覆更多的是来源于内里的腐烂,而非被外力攻击。 或许祝珩的出现不止带来了坏处,虽然南秦衰落的速度加快了,但新的南秦也在逐渐建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祝珩和燕暮寒伉俪情深,能够白头偕老,那对南秦的百姓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祝珩态度含糊,不知道对皇位有没有心思。 大皇子将目光从燕暮寒身上收回,什么非君不可,祝珩搭上北域人不过是为了活下来,是为了回来报仇,报他曾经所受的折辱之仇,报祝子熹的杀身之仇。 这异族疯狗和祝珩你侬我侬,也不知道来头大不大,得试探一番。 大皇子思忖片刻,仿佛没听到祝珩的奚落,笑脸相对:“六皇弟是什么时候成婚的,怎么不娶个女子为我们皇室开枝散叶?你身体不好,父皇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着要为你娶一位温柔体贴的姑娘,也好照顾你。” 这话结结实实的戳在燕暮寒的肺管子上:“开枝散叶,一共是四个字,我会给你四刀。” 当着他的面还敢这样说,摆明了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长安,我记得你刚刚说过想弄死他来着,还想挖了他的眼睛,对吧?” 燕暮寒问的很随便,就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好不好,要不要一起晒晒太阳,祝珩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我的长安心地善良,从不记仇,若是他想让一个人死,那肯定是这个人该死。”燕暮寒语气平静,抬起一脚就把尚在茫然中的大皇子踹飞几米远,几乎将人踹到了殿外。 “所以,你该死了。” 护卫还没来得及阻止,燕暮寒就飞扑过去,刀尖对准大皇子的脖子捅了下去。 祝珩呼吸微滞,眼底只剩下一片殷红,这一幕与两年前重合,好像又回到了四水城的城门下,看着燕暮寒一刀砍下程广的头颅。 燕暮寒的速度太快了,大皇子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一刀扎穿了脖颈,他的眼球凸出来,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从脖颈喷涌而出。 他要死了吗? 为什么要杀他? 难道就因为他说了开枝散叶四个字吗?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燕暮寒垂下眼帘,他随意地抹了把脸侧被溅上的血液:“听说你曾将长安推进湖里,害的他高烧不退,差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