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西幻——热蟒
热蟒  发于:202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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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伦不再前行。  一汪蓝色的池水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直至对方被人群淹没,水面泛起涟漪。  -  近日,希莱斯辗转反侧,只苦思冥想一件事。  灰影该如何通过其他途径,养活骑士团?  老实说,这个问题对于目前的他而言,的确操心不上。不过,他偶然听见马可和尼古拉二位大人的谈话,想要悄悄分忧。  事实证明,擅自分忧有好有坏。  坏处在于,自己已经被一些说不上来的心事烦扰,如今再琢磨那样庞大的问题,无疑火上浇油。  而好处则在于,他可以通过竭力思考骑士团的出路,来分散精力、转移注意力。  为何不告诉塞伦——希莱斯心里自有掂量。  小少爷尽管再怎么逞强,看上去若无其事,可终归是个没上过战场的贵族少爷。  他观察到,初次和狂沙交手之后的龙骑们,或多或少心态产生了变化——体现于精神状态上。  大家都变了,情绪变得敏感,有些像他当初经历家人接连逝世,受到打击的模样。  当然,他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思虑暂且没有苗头的时候,希莱斯不愿让塞伦共同承受这份焦虑。  塞伦如今是他重要的人。  希莱斯慢慢踱步,掠过吆喝叫卖声,骡子背满货物,车辆擦肩驶过。  沿途扫视着人群,他仿佛在看一颗颗拔地而起的树木。  卖鱼贩的嗓子叫哑了,但每当有路人停驻,看看地上的鱼篓,小贩粗糙的脸颊便会升起笑容;  孩童坐在母亲的臂弯里,目不转睛盯着鱼。而当面包房的甜香袅袅飘出,孩子的眼睛又转向店面,嘬着手指;  面包房的老板挤眉弄眼逗弄小孩,母亲原地停驻,想了想,抱着孩子走向甜香的源头……  多好啊,希莱斯微微弯起灰眸。形形色色的人,姿态迥异的树木,无不沐浴春光当中,散发生机。  他们守护的,不正是这份平静么?  “快啊,快抓住他!那个小贼偷了我的东西!”  希莱斯警觉地抬起眼,四下张望,瞥见一位老人扑坐地面,“哎呦哎呦”地哀叹不断。  “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啦,腿废了,跑不动。世态炎凉哇,没人愿意帮帮我吗……”  老人手指着希莱斯的方向,后者顺着自己前方和身边观察:无人慌张逃窜,而且神情异样的也不曾有。  “小偷往何处跑?”他凛然问。  “还在这儿!”老者答。  “长什么样?我去帮您捉拿贼人。”  “深褐色的短头发,灰色眼睛,肤色有点黑,是个年轻小伙子!”  “……”  等会。  希莱斯刚打算拔腿追去,他霍然愣住,慢腾腾转回身,呆滞地望向老人。  那不就是我自己吗?!  他微微张开嘴巴,分明第一次碰到如此情形,骇然说不出话。  偏偏老者像煞有介事地责怪:“你个小贼,偷我东西。”  “我……偷您什么了?”  老者咳嗽一声,眼珠子低低转悠,然后举起一根食指:“一块烤羊肉鱼糜大蒜馅饼。”  希莱斯:……  有备而来啊这是。  他立马反应过来究竟怎么一回事,有些好笑,却气得只能嘴角抽搐。  假若换作从前,希莱斯完全不会搭理。今天不同,他这个冤大头去买了一块馅饼给老者,弯腰递给对方,又开始暗自后悔。  “以德报怨,以德报怨呐!”老者笑呵呵地接过,掰开热乎的馅饼,白气裹着蒜肉香味弥散开去。  老者咀嚼肉馅,其模样之和蔼,完全不复方才的咄咄逼人,没发生索诈过似的。  希莱斯叹口气,没指望对方会道歉。满足老者的需求,闹剧本应收场。  灰目往下一挪,却止住不动了——他牢牢盯着老者那以极其扭曲、甚至可怕的姿势摆放的右脚。  “孩子,你害怕呀?”老者放轻声音问,然后单手扯开裤腿,脱掉鞋子。  右小腿的腿肚已萎缩干瘪,踝关节下,脚更是枯得仿佛一捏就碎:像单单用皮肤包着一根悬吊的骨头。  “是不是丑陋得出奇?”  希莱斯缓缓摇头,像拒绝,又似否认问话。  “打仗打的,跟敌人搏斗的途中不小心摔下马。好在捡回一条命,腿是救不成了。”老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自顾自接着道:“我一身本事全用去奋战杀敌,不过因为残疾,永远没法再回到军队里。军功好歹挣了一点,有点田。”  “但那又怎样呢?还不是沦落个沿街乞讨、讹骗。先前对不住啊,小伙子,你是个好孩子。”  希莱斯接受道歉,他皱紧眉,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您应该不是因狂沙战争受伤的吧?”他询问老者。  “不是,我参加的战争年头可远了去喽,是为领地争夺而打。”  “那正常来讲会有薪饷,为什么……”  “薪饷领啦,伤残的补助一样有。可生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伙子。”老者略带沉重地回答。  “我帮贵族远征打仗,没来得及留下子嗣,最终拖着病体归乡。老婆年纪大了,再怀孕,容易难产不说,还会跟孩子一尸两命。  “谁舍得这么做啊,所以我们俩口子靠着那点薪饷和田地过活。农奴是买不起的,我一个残废,做工没人要,农活都只能压去老婆身上。”  老者沉沉吐息:“由于看腿治病,没啥积蓄,窝囊地耗完后半生。老伴前两年撒手人寰,我只能变卖所有家产,最后走上街头。”  希莱斯蹲下身,替他穿上鞋子。  他低声道谢,用那双浑浊的目珠,直勾勾看向希莱斯。  泪早流干了,说起往事,眼底再泛不起任何波澜,被空洞和无奈填满。  “并非薪饷的问题——归根结底在于人、在于变数、在于整个世道的氛围!”  “我因残废四处无人要,没法做工挣钱。偌大一个世界,除了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而变数无时无刻不环绕身边。”  末了,老者长长感喟:  “我不怕死,到底却贪生。苟且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  前往酒馆一路上,希莱斯仿若患了热病,浑浑噩噩,一语不发。  他神思恍惚,似乎明悟一些事情,却始终无法清晰得出定论。  “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句话攫住他所有的神智。  希莱斯脑海浮现众多人与事物:威克利夫学士、枫叶骑士团的伤兵,刚才那位老者……  他们有着共同之处:受战争所摧残,由此终生烙印“残疾”。  学士学富五车,那即是他的财富,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伤兵呢?他是普通人,一名退役的士兵、男人、丈夫、孩子的父亲。  寻常人该怎样收尾?会不会走向和老者一样的结局?  希莱斯随便迈进一家酒馆,稀里糊涂地点一杯酒。等喝进嘴里,呛得直咳嗽,才知道要了一大杯黑啤酒。  算我倒霉,他有些委屈。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不能浪费,只能认栽。  他一个人静静坐墙边小口啜饮,被心事笼罩,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与他无关。  酒液闷在胸口,灼得人心慌。某种想法裹挟进去,好似越燃越高的火苗,不停熏着希莱斯的脑袋。  马可大人提起过,灰影曾经有不少伤残的士兵。  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前辈们过得还好吗,军饷有没有好好发到手上,吃得饱,穿得暖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  要怎样帮呢……希莱斯重重眨眼,觉得黑啤酒实在呛人,竟令他生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念头。  唯独今晚,他决定放任自己沉溺异想天开中。  光凭他个人肯定无法做到,况且包含太多阻碍,绝非一句轻巧的“帮助”就能一一扫除。  那么,是否存在一种办法,能够将它和骑士团的收入来源联系起来。  ……  少年的愁容明明灭灭,同烛光一起跳跃,他立体的五官为阴影筑造了一片“安身之处”。  似乎由于眉目间的生动,抑或与众不同的气质,一道视线被他吸引。  一个身穿宽大衣袍的男人注视少年许久。  他不太熟练地拿起酒杯,仿若一抹影子,轻巧地避过醉酒的人群,脚步声顿挫有致,走向少年所在的墙角。 第62章醉酒  希莱斯只轻轻瞥了一眼坐对桌的男人,继续闷头呷酒。  “你不喜、欢喝,想交换吗?”男人开口。  他嗓音粗哑,使言语仿佛滚过一层粗粝的砂纸,坑坑洼洼地吐出来。  吸引希莱斯的,是对方说话时奇怪的停顿。  他摇摇头,谢绝男人的提议。尽管酒意模糊了视线,他仍然记得要保持警惕。  男人兜帽下的头颅往阴影里缩了缩,似乎有些失落。  俩人对坐无言,许久之后,希莱斯听见对方说道:“你很迷茫——”  醉酒使然,他心中笑答。醉态看起来都挺迷茫的。  “——来自心底。”  希莱斯笑容渐渐收起。  他终于抬眼,灰眸在困顿和微醺、昏暗与嘈杂中寻找目标。可是对面男人的脸不容易看清,他眯起眸子,用视线尽力拨开一团雾。  雾气背后的脸好似也在变换、旋转。下巴像熔化的铁,不断扭曲塑造。  希莱斯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他处,人们的声音一会儿遥远,一会儿近在耳畔,如蚊蝇嗡嗡作响,又似惊涛拍岸。混乱、混沌,密密麻麻地缠绕酒馆。  忽地一下,他的视线被拽回男人脸上。  依旧是那张藏在兜帽里的脸,但……希莱斯眼眶酸胀。  一定是酒喝多了,他隔着眼帘揉动眼珠。否则怎么会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是纳坦坐在他的对面。  “你说得对,我最近的确……不太好。”他睁开眼缝,窥视那下半张脸极似继父的男人。  虽然只能看见一抹眼睛的光亮,但希莱斯莫名认为,男人正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被看成异类,该怎样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  或许,一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会成为更好的倾诉对象。他没忍住,选择把烦恼一吐为快。  男人眸光闪动:“他需要、一个目标。”  “什么目标?”  “要么证明自己,要么改变他人。”  希莱斯面露疑惑,酒液让脑袋转得比较慢。男人很有耐心,等待他理解。  大环境下,若想改变大家对伤残者的印象,非一日之功。  好比他救济院的弟兄们,不知道时至今日,所谓“罪孽之子”的枷锁是否还会继续勒住他们的脖子。  弟兄们证明自己的方式,是奔赴战场,成为奋勇杀敌保卫民众的人。  那么残疾的士兵该如何做呢?  “要怎样去证明自己?”他问。  “看你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然后占据一席之地。”男人嘶哑回答。  好像确实如此……希莱斯思索。  他记得,之前那名老者曾提及:因为腿已残废,没人愿意聘他做工。生活的重担无法分担,天平倾斜,反而酿成一家的悲剧。  能够争取一席之地的话,相当于有份工作,事情至少不会变得很糟。

  “如果没有环境……”男人续道,“就创造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  “创造。”希莱斯默念。他的大脑于混沌中拼命挣扎,一个隐约的光点像星星一样闪烁。  ——创造可以让他们工作的环境。  希莱斯抓住了光点。  他醍醐灌顶,猛地抬头望向男人。  男人提起唇角,比纳坦的笑容微弱一些,但有着与继父一模一样的深沉和明亮。  继父以前也是这么引导他的——注入一股名为清醒,指明方向的清泉。  希莱斯突然很想瞧一瞧兜帽底下的脸,可男人没给他机会,对方抽开凳子起身,他的视线便拼命追逐那张面庞。  “活着就有希望。”男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彻底站直身体,希莱斯惊觉对方到底有多高。  高得像一根柱子,白色的衣袍盖着他的肩膀,仿若一堵墙在移动。  “但死亡也是另一个开始,亦如新生;为希望的开端,迈入永生殿堂的玄关。”  当男人的身影走到酒馆门口,希莱斯方才反应过来。他挤出桌子和凳子的缝隙,起身太猛,带动长桌一晃。  男人大概滴酒未沾,对面的杯子酒水满溢,随着摇晃泼洒一部分。  希莱斯拨开人群,费力地从一根根石柱之间冲出去。他脚下一绊,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不慎踩空台阶,最终踉跄摔倒,恰好跌出酒馆门槛。  冰凉坚硬的地面,还有臀部的痛楚,都无法企及刚刚一席话带给他的清醒。  确定再找不到男人,希莱斯打消一睹对方真容的念头,掸两下衣服,步履蹒跚地回旅店。  -  塞伦一直在等希莱斯。  即便他跟安德烈有要事相商,旅店也始终不离视线范围内。  他看见了他等待已久的人影——脚底打着飘,望不清神情,晃进旅店大门。  安德烈同样察觉到希莱斯,一转头,又瞅见少爷紧绷的唇角。  他暗暗失笑。反正正事谈完了,不如接着消解少爷的心事。  “希莱斯回来了。”安德烈试探道。  塞伦用鼻音“嗯”了一声。身体一动不动,看样子没想动作。  安德烈故作担忧:“他这么晚回旅店,肯定喝了不少酒吧。待会儿走错房间怎么办?”  “关我何事。”塞伦冷硬说。  目的达成,安德烈索性闭嘴。少爷的脾性他了解得很,于是抱臂站立,心中默数: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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