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状似不经意地观察她的举止,苏珊娜在考察他们,他和顾延又何尝不是?
“她说,你们做了个失败的实验。”
苏珊娜惨白了脸,低低道:“都怪我。”
苏珊娜把脸埋进掌心,呜咽着把四个月前发生的故事一一道来。
三月初的某个夜晚,苏珊娜目睹了父亲与二姐苟合,恶心又恐惧。她一晚上没睡,心里清楚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
于是她突发奇想,用一本二手女性杂志里发现的招魂方法,想召来魔鬼,把父亲老约翰杀死。
幸运的是,苏珊娜没真的召唤出魔鬼,而是在一个月后,四月份的一个傍晚,太阳落下地平线之时,召来一只在荒原中游荡的女巫幽魂。
“女巫说,有一股强大又邪恶的力量在阻止,她无法亲手杀死我父亲。”苏珊娜抽噎着,“但能用间接的方式,譬如说,操纵一具尸体,像操控玩偶一般代替她去杀人。”
姜荻啧了声,心说,这洋娃娃居然没撒谎。不过她也太不靠谱了,也就苏珊娜这样走投无路的姑娘会傻傻地相信。
“她让我去弄一具尸体。”苏珊娜打个激灵,讽刺地说,“感谢上帝,这座农场从不缺少死人。”
苏珊娜跟在厨娘身后进入树林,轻易从一座坟堆里刨出一具新鲜的奴隶尸体。
每逢午夜,所有人都睡了,她和洋娃娃就在那个连老约翰都不知道的阁楼里捣鼓死尸。
“我们用蝙蝠、田鼠熬制药水,加入香草干、老鼠血、狐狸的脂肪……熬了小半个月,才在裹进木炭里的尸体完全腐败之前,把药水给他灌了下去。”
这就是巫毒吗?也忒磕碜了!
姜荻干呕几声,摆摆手:“你继续,你继续。”
顾延低笑着,拍了拍姜荻后背。
“四月到五月,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尸体腐败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停滞了。我们没办法,又挖了几具尸体,藏在腌咸菜的罐子里。”苏珊娜抿着嘴,眼神飘忽不定。
顾延眉毛一挑,想起先前的遭遇:“放进了储藏室的地下室?”
“你们为什么知道?好吧,是的。”苏珊娜低下头。
姜荻咂嘴,催促道:“然后呢?”
“六月,阁楼里那具尸体,我们最开始的实验品,他是个很强壮的拉丁裔,活着的时候忠厚寡言……我给了他一个名字,A。”苏珊娜犹疑道,“从那天起,我就能听到A的心跳。”
姜荻头皮发麻,捏了捏顾延的手,顾延反握过来的力道让他安心。
“我告诉女巫,她不信,还嘲笑我!”苏珊娜控诉,“她认为我不相信她,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她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女巫,但我们很快又和好了。毕竟,我没有朋友,她也没有。”
“那具尸体,A,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吗?”姜荻问。
苏珊娜回想一会儿,打了个哆嗦:“他的心跳愈来愈沉,虽然睡着,没有呼吸,但皮肤慢慢恢复光泽,不像个死人了。”
姜荻心头一突,马上联想到老约翰即将举行的通灵仪式。
死而复生。
为什么不同的两种力量,女巫的巫毒信仰和老约翰的摩门圣殿教,会产生类似的效果?
顾延显然也想到这点,咳嗽一声,直视苏珊娜:“告诉我,你没有说谎。”
“我没有!”苏珊娜欲哭无泪,歇斯底里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你们也是,女巫也是!”
她明明都看见了,明明早就知道。可是,偏偏无人信她,无人在意她的想法,让事情最终落到这步田地。
姜荻忙不迭安抚:“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想结束这一切。我们俩的目的也跟你一样,所以,拜托了,请你也相信我们。”
顾延附耳过去,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胸膛轻轻震动,震得姜荻耳尖发热。
“她没说谎。如果当真是她说的那样,姜荻,事情就麻烦了。”
姜荻皱眉:“延哥,你是说,也许从最开始的那几个实验品,就被老约翰的邪神盯上了?让他们恢复心跳的不是女巫的巫毒魔法,而是更为强大的邪神。”
这番话,把苏珊娜惊得目瞪口呆:“邪神?是控制我父亲的那个东西?打从一开始,和我共处一室的就是邪神操控下的尸体?”
苏珊娜僵在原地,风呼啸而过吹鼓她的裙摆。
她抱住头,瞳孔骤缩,哆哆嗦嗦地告解:“我都做了什么?我……我听到A的心跳,狠不下心去让他杀人作孽。六月的一个深夜,我离开阁楼时没有上锁。我当时想,如果那晚他能复活,逃出去,做个自由的人总比待在农场当奴隶强。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死了,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姜荻唏嘘道:“你的心是好的,但世事就是这样,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
苏珊娜捂着眼睛,小声啜泣。
顾延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僵硬的指关节艰难弯曲,细密的血点已漫延至他的整个手背,像手甲一样将原本的皮肤覆盖。
“女巫和苏珊娜的实验品,在最开始就被邪神鸠占鹊巢。”顾延哂笑,“难怪和血尸肢体接触就会遭受诅咒。姜荻,你说这摩门圣殿教的神,老约翰身上那位,它想做什么?”
姜荻掰着指头数:“零号实验品A,老约翰的儿子,其他几个咸菜缸子里的尸体。保不齐还有别的死人被邪神变成了血尸,这么一算,少说也有十具血尸下落不明。如果它们仍徘徊在农场附近,就凭这碰一下就受诅咒的能耐……”
苏珊娜掩住嘴,小声尖叫。
姜荻语气沉重:“要出大乱子。”
顾延揉一把姜荻柔软的金发,淡淡道:“两天后的通灵仪式,会被复活的也许不止老约翰的父母两具尸体。”
苏珊娜脸色煞白,看起来要昏厥过去。
姜荻赶忙上前扶住她,绅士地问:“要休息一会儿不?我去给你弄点水?灌溉用的水不知道能不能喝……”
“不必了,谢谢。”苏珊娜摇了摇头,定住心神问,央求道,“我不知道你们能做到什么,但是,既然女巫让你们来找我,就一定能阻止农场里那些可怕的事。我相信我的朋友,也相信你们。求求你们,让邪恶的一切停下吧。”
话说到这份上,姜荻的要求也就提得顺理成章。
“没问题。”姜荻拍拍胸脯,“我们俩可以帮你结束这些破事,但前提是,你要帮助我们潜入绿房子。”
作者有话说:
小姜被动技能:妇女之友
第96章 动物农场14
“你们疯了?”苏珊娜捂住嘴, “那个人寸步不离绿房子,而且他身上貌似有些古怪, 杀人不眨眼。你们一进屋子, 一定会被他察觉,会死的!”
姜荻和顾延相望一眼,钟灵守着屋子足不出户, 让他们愈发确定绿房子里有尚未发现的线索。
“我们有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或许在钟灵手上。”姜荻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珊娜,“老约翰控制奴隶们的药, 恢复记忆的药水,你知道在哪儿吗?”
苏珊娜怔了怔,呐呐道:“如果你们想找那些绿色药水, 钟灵已经把它们全都毁了。”
“什么?!”
姜荻骂了声卑鄙,颓丧地低下头, 又很快振作起来。
他握住顾延右手, 仰起脸:“问题不大, 哥,没有记忆我们一样能对付他。”
顾延知道姜荻在安慰自己, 揽过姜荻肩膀拍了拍, 审视的目光扫向苏珊娜:“你在农场长大,应当知道绿房子前后不为外人所知的通道。”
见着他们两个过于亲密的举止, 苏珊娜神情微妙,不敢多问,寻思了一会儿后说:“有是有,就是不那么好走。”
她在田里画了张简略的地图, 捡起一根草梗指指戳戳。
“绿房子以北是玉米地, 西南角是养鸡场, 南边有个鱼塘,喏,就是这儿,你们应该见过的。鱼塘夏天味道重,我父亲就把朝南的窗子用木头封起来了,从里头看不出来那儿曾经有过窗户。”
苏珊娜银牙一咬:“你们带上起子,泅水过去,动作轻一些把窗框卸下来,也许不会被人发现。”
姜荻喜上眉梢,让苏珊娜小心行事,能怂就怂,千万别引起钟灵怀疑。等完事儿了,他们会救她的姐妹们一起离开。
苏珊娜勉强笑笑,只说拜托他们全力阻止仪式进行,倘若做不到,还是以性命为重,她会尽量帮忙。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苏珊娜站起身,拍干净裙摆,临走前,又惆怅地看向洋娃娃,“女巫已经离开了么?”
姜荻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珊娜把枯黄的头发别到耳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一红,挥挥手离去,转眼就消失在高大的玉米杆中。
“欸。”洋娃娃幽幽唏嘘。
风刮过田野,如泣如诉。
姜荻拎着洋娃娃,被叹气声吓一跳,险些把它甩出去。
“我靠,你没死啊?!”
顾延挑眉,也有些诧异:“刚才苏珊娜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来?”
洋娃娃瞅了眼自个儿破破烂烂的裙子,嫌弃地翻白眼,接着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我没脸见她。她以为我死了,正合我意。”
姜荻懒得吐槽洋娃娃的口嫌体正直,径直问道:“你之前掉线,又是因为什么?我们琢磨着你的话去了养猪场,看到了一群猪首人身的怪物。好家伙,差点没被你坑死!”
洋娃娃的玻璃眼珠转了转,陶瓷做的脸蛋面无表情,姜荻却能看出几分恐惧。
“老约翰身上那东西的力量越发强大,我维持意识已经极为困难。等再过两天,通灵仪式举行完毕,我恐怕连农场都难以靠近,不得不走了。”
瞧它着实无奈,姜荻不禁心生同情。
忽然间,姜荻觉出一丝不对,问顾延:“哥,咱俩和钟灵就差一份记忆,别的线索他搞不好没我知道得多。你说他是想起了啥,才一定要安排苏珊娜姐妹几个为他置办仪式场地,非得要按计划两天后举行通灵仪式不可?”
顾延沉吟道:“吴惠死前提过一句话,说等出了副本,公会的人会知道是她杀死了我。昨晚我一直没想通,副本和公会到底指代什么?”
顾延松开姜荻的手,折断一枚玉米叶,拿在手心端详。
少顷,他黑漆漆的眼睛望向姜荻,眼睑微压:“姜荻,我在想,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一个游戏的副本?这才能解释,诸多非常识、违背理性的存在,也能解释钟灵的种种行为。”
顾延声线冷峻,一字字凿进姜荻耳中:“有副本,有公会,自然也有副本任务。排除钟灵有不顾万难也要复活的亲朋好友,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完成仪式就是他的任务。”
姜荻和洋娃娃听得二脸懵逼。
洋娃娃的玻璃眼珠打圈圈:“你在说什么?游戏?什么游戏?”
“这也太离谱了。”姜荻抓狂,伸手去摸顾延额头,“哥,你脑子怎么长的?大脑沟壑比一般人深吧?吴惠一句话,你能想那么多?”
顾延张开五指,抵住姜荻的手,把他的手包裹进掌心。
“不过是一个猜测。事实如何,恐怕要亲自问钟灵才会知道。”
“唔。”
姜荻皱着一张小脸思考良久,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他肩膀一垮,哭丧着脸道:“照你这么说,咱们是某个坑爹游戏的玩家,所以才身负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遇到这群魑魅魍魉。那岂不是意味着,即使出了副本,还有别的?我天,这忒没人性了,哪个孙子想的损招?”
*
白露暧空,素月流天。
一抹铅色的云遮挡住月光时,姜荻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走入鱼塘。
他费尽口舌才劝说顾延在岸上等着,如果出现意外再用缠在他脚踝上的黑雾荆棘拉他回对岸。
撬窗框而已,他一人一把起子,足够了。
水温冰凉,但没到不可承受的地步。姜荻打个哆嗦,拨开鱼腥味冲鼻的水,一点点往绿房子的方向泅水而去。
水位一开始只到姜荻腰际,越往里水越深。
鱼塘的淤泥柔软,姜荻怕陷进去,只能用游的,又担心动作大拨出水声引人注意,尽量潜在水下,游一截才探出头来呼吸。
四下阙静,伸手不见五指。
姜荻基本看不清前路,偶尔抬头看一眼绿房子熹微的灯光,才不至于在一亩地大的鱼塘里鬼打墙。
池子里的鱼时不时摇头摆尾蹭过姜荻的小腿,鱼鳞冰冰凉凉。有几条胆大的鲶鱼与他同游,姜荻粗略一估计,居然有他手臂长。
白天这鱼塘就十分浑浊,到了晚上更是跟墨汁一样漆。
姜荻心里发怵,游到半道便捺不住胡思乱想,在黑暗的水中触碰他的玩意儿,真的全部是鱼吗?
“呼……咕噜,咕噜。”
姜荻再度潜到水下,嘴边不断吐出气泡,他半眯着眼睛,水中光线昏蒙,看不太清。
忽然间,姜荻余光瞥见一道黑糊糊的影子,仰面朝天在他正下方游动。那影子比鲶鱼和鲤鱼身形更长,有着健硕的四肢,头骨凸起眼窝凹陷,比起人,更像猴子。
水猴子?姜荻被自己的冷笑话吓到,打个寒噤。
他拨开池水,奋力往前刨,可那道黑影紧跟着他,如影随形。
卧槽!
姜荻吓到差点叫出声,却忘记他人在水下,嘴巴一张就呛了一肚子水,又苦又腥,有股腐坏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