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霍然睁眼,倏地上浮,几乎要跟姜荻脸贴脸。黑影的眼白多得惊人,眼眶周围的肌肉丝丝分明。
姜荻这才意识到,它看上去之所以是黑色,无非是光线作怪。
这玩意儿哪是什么水猴子,他娘的是一只血尸!
姜荻扑腾着蹬腿,拼命往上浮,一边不忘抽出枪来,对准黑影的方向射击。
噗噗噗!
烧灼弹被水流阻塞,速度慢了许多,被紧随其后的黑影躲开几枚,仅有一颗擦过它的头皮,滋啦滋啦地冒起气泡。
让姜荻心惊的是,烧灼弹的灼伤效果在水下打了折扣,除非他正中血尸的大脑和心脏,不然他的攻击就跟刮痧似的。
姜荻慌了,刚冒出水面就拼命挥手。
他脚踝一紧,显然是顾延看到了他的示警,正操使黑雾荆棘把他拉回去。
身后的水流有些异样,似乎有个东西在水里高速游动,朝他袭来。
“滚蛋!”
姜荻低骂一声,向身后扇形射出一梭子弹。
血尸的动作顿了顿,姜荻心头一喜,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不已。
方才的一梭子烧灼弹如崩落的珠帘,子弹四散开来,在水下激起一阵闷闷的喧响,打破了鱼塘里长久的死寂。
黑暗中的池水哗然沸腾,涟漪下凹,水面下沉,露出十几颗黑黢黢的脑袋。
它们都没有皮肤,腐烂的血肉外露,唯独一双双眼白占九成的眼睛有几分神采,盯着姜荻的眼神满是贪婪和怨恨。
姜荻吓得说不出话,月光如水银泻地,照亮他煞白的脸。
离岸边仍有五六十米,这短短的归途在此刻却无比漫长。
一亩地大的鱼塘里就有十几具血尸,是否还有更多,姜荻不敢去想。怪不得,他们把农场走遍了,也只遇到一两具血尸,原来它们全都藏身于水下。
偌大的鱼塘,竟然是血尸们的停尸房。
他舔舔嘴唇,深呼吸,回头看了对岸的顾延一眼,而后决绝地扣动扳机,射向脚踝上的黑雾荆棘。
眼看着黑雾被烧灼弹打散,姜荻吁了口气,低声说:“哥,别过来。”
感受到血尸们蠢蠢欲动的目光,姜荻撇撇嘴,最后深呼吸一次,一头钻入鱼塘深处。
温热的眼泪在池水中变得冰凉,姜荻在短短的几秒里想过死亡,对诅咒难消的顾延仍放心不下。
他的心揪成一团,身后哗哗的水流如同一声声丧钟。
一双双血肉虬结的枯手伸向姜荻,它们的指甲弯曲而锋利,黑洞洞的喉咙里呼出腐臭的气泡,仿佛一群秃鹫,扑向必死无疑的猎物。
那一张张咧到耳根的嘴中,狂欢似的重复一句话:“香火!香火!”
第97章 动物农场15
冰冷的水流冲击耳膜, 心跳鼓噪,咚咚作响。
姜荻往鱼塘底部下沉, 惊起游鱼无数, 泥沙漂浮,本就模糊的视野愈发浑浊不堪。
血尸们跟在他身后,姜荻急中生智, 脚踩在淤泥上, 故意蹬起腐败的水草和松软的泥泞,把血尸们的行进速度阻上一阻。
砰砰砰!
姜荻又一梭子烧灼弹射向群聚成旋涡, 瑟瑟发抖的鱼。
银白的鱼群登时散开,惊慌失措地闯入翻腾泥沙中,与血尸们撞上, 转眼被尖利的指甲开膛破肚。
血腥味弥散。
有几只血尸停下泅水的动作,捧住一条半米多长的鲤鱼大快朵颐, 参差不齐的尖牙撕扯开鱼腹。
姜荻心头一喜, 立时明白血尸不止针对活人, 它们对会动的事物都有反应,而且对鲜血的味道异常敏感。
屁股后头仍有几只血尸不离不弃, 姜荻暗骂一声, 不敢再逗留,左手划拨池水, 右手持枪射击,放风筝似的跟血尸保持距离。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有短短一两分钟,姜荻就从水底探出头来, 大口呼吸。
“呼, 呼……”
他拼尽全力往对岸游, 喉咙火烧似的,肩膀和小腿又酸又疼。
忽然间,姜荻后颈一阵发凉,身子一翻鱼跃出水面。
就在他躲开的下一刹,一只血红的手就蜷成利爪,哗啦一声自下而上窜出水面!
“卧槽,有完没完!”
姜荻大骂,试着想射出那枚威力更为强横的金色子弹,却听到咔嗒一声,弹匣空空如也。
这玩意儿一天只有一发?姜荻大惊失色,坑爹么这不是?
不待他多想,水下的血尸又发起攻击,黑漆漆的水面和万籁俱寂的夜晚是它天然的狩猎场。
姜荻正要射出烧灼弹,又害怕引来那群吃鱼的血尸,肚子也因为刚才剧烈运动岔了气,坠坠地发疼,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会当真要死在这儿吧?他死了,顾延又该怎么办?
姜荻眼眶里蓄上濛濛一层眼泪,就这么死了,他是决计不会甘心的。
嗖!
一道手臂粗的黑雾荆棘缠住姜荻的腰,将他拦腰勾起。陡然一甩,就把姜荻从水中甩到十多米外的岸上。
姜荻脑袋磕到草皮,摔得七荤八素,裤子湿淋淋的勾出臀线,□□的上身水珠点点,肌肤泛着釉色,像湃过水的薄胎瓷。
有几滴水珠从清秀的喉结滴落,淌入薄薄的胸肌,没入肚脐。
他捂着脑门人还没站稳,耳畔就擦过一道拳风,登时往后仰去,又被一股力道搂住腰。
顾延抱着姜荻滚了几圈,胸膛抵着胸膛,俱是气喘吁吁。
姜荻推搡着,手抵住顾延肩窝,眉心拧成结:“哥?你干嘛?!”
顾延因使用黑雾荆棘,嘴角又沁出血丝,脏腑如刀绞般剧痛。
但他仅仅是眉弓微微下压,呼吸急促,冷声问:“你把黑雾荆棘打散想做什么?刚才如果我不出手,你想怎么做?姜荻,找死不是这么找的。”
姜荻才被血尸追逐死里逃生,顾延一番话砸下来,他撇撇嘴眼头发酸,心里有些委屈。
“我就是不想搭上一个你,不想咱俩一起死了,有问题吗?”
姜荻一把推开顾延,摊平躺地上,深呼吸,气呼呼的,小腹都鼓起来。
顾延怔愣一瞬,一言不发地把姜荻拽起来。
姜荻闹脾气也闹不长久,顾延一牵着他往玉米田里走,他哽在心头的一口恶气也就散了。
“鱼塘里的血尸,咱们得想个法子解决掉。”姜荻摸摸鼻尖,打破沉默。
“嗯。”顾延寒着脸不搭腔。
我靠,我都没气,你气性这么大?姜荻鼓鼓腮帮子,暗暗吐槽。
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在黑夜中犹如密林迷宫,旷野的风拂过,就沙沙地倒伏。
顾延攥着姜荻的手腕走出去一段路,反手一扯,就拽着姜荻压倒在田地上。
“?!”
姜荻张了张嘴来不及吃惊,便被顾延堵住,虎口钳住下巴不允许他阖上唇。
齿列相碰,嘴唇磕出血。强势的压迫感让姜荻气血上涌,生出反抗之意,但他越推拒,顾延就越发压制住他。
少顷,顾延把人松开,姜荻别过脸去喘着粗气平复呼吸。
他回想一下腰腹间的触感,面皮发烫,耳朵滋滋冒烟,忍不住骂道:“顾延,你特么都吐血几次了,还能起反应?!”
顾延泄过火气,情绪平和几分,搂着姜荻坐起身,淡淡道:“我说过的,我对你有那方面的冲动。”
“哥,你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说出这种没脸没皮话的?”
姜荻哀嚎一声,捂住耳朵。
亲过几回,这一茬算是勉强过去。
姜荻盘膝坐在两列玉米杆间,眉头紧皱,把水下遭遇的事情尽数道来。
“鱼塘里的血尸目测有十五到二十只,也许还有更多。假如全部上岸,不止农场,临近的城镇也要遭殃。”
顾延叼着草梗,冷不防问:“你觉得是谁在操控那群血尸?让它们乖乖待在鱼塘里,这么长时间不被人发现,这可不简单。”
姜荻本想说会不会是钟灵,转念一想,血尸的数目对不上。
“假设钟灵和我们两个都是在三天前进入这个所谓的副本,那么他要在三天内炼制血尸,学习操纵它们,还要分出心神对付我们,这不太可能。”
顾延唔了声,点漆似的黑眸望向他:“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背后制作、操控血尸的,是那位摩门圣殿教的邪神。”
“噫呃!”姜荻抱住双臂,浑身哆嗦一阵后怕,“邪神藏了这一手,估计打算在通灵仪式上露出来。要不是被我撞见……我去。”
月色如同朦胧的薄纱,笼在姜荻莹润的肩头。
顾延错开眼神,问他有什么打算?
“嗯……”姜荻咬住食指指节,冥思苦想,倒真让他想出个办法,“哥,择日不如撞日,咱俩今晚就把血尸解决,剪除邪神羽翼。免得这狗屁神又搞些瞎七八糟的事,后患无穷!”
姜荻附耳过去,湿热的吐息蹭过顾延耳根。
顾延眉头紧拧,嶙峋的喉结几度起伏,沉着嗓子说:“也好。”
他们循着老路,来到被几台拖拉机压得一片狼藉的玉米地。
姜荻掏出裤兜里的起子,从驾驶室翻出手套,爬上引擎盖,听着顾延的指令小心拆下两台电机,又扯出几根电线,把电机连上,电线的另一头缠上金属起子。
两人对视一眼,姜荻把起子推到一只路过的甲壳虫跟前,按下开关。
下一秒,起子的凹型头滋滋啦啦冒出银白电流,把甲壳虫电得翻倒,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糊味。
姜荻右手握拳跟顾延碰了碰,暗道一声好,随后两人提着沉重的电机,蹑手蹑脚往鱼塘走去。
水面一片平静,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姜荻咬紧牙根,拔出夜鹰深入水下,噗噗噗,子弹闷闷地射向四面八方。
旋即,黢黑的水面冒出几颗血刺呼啦的人头,眼眶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姜荻和顾延,龇牙咧嘴地哀叫:“香火!香火!”
姜荻掏掏耳朵,疑惑道:“你听到它们在说什么吗?”
顾延眼睛眯起,也觉得奇怪:“香火?西方的血尸也讲究这个?”
眼见着血尸渡水而来想爬上岸,姜荻放下沉甸甸的电机,眼神一凛,恶狠狠道:“算了,管它那么多。哥,我来吧。”
说罢,就戴着手套把起子放入水下,按动电源开关,被顾延拉着后撤几步。
霎时间,湖畔电光大作,电线簌簌颤动宛如活蛇,鱼塘一阵沸腾。
池子里的鲶鱼和鲤鱼们翻腾着跃上半空,不多时,就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血尸们见状,凄凄的哀嚎如同一声声狼嚎,拍打着水面,溅起层层浪花。怨毒的眼神紧盯住姜荻,拨开涟漪,就要往岸上爬。
姜荻皱皱眉,道一声:“别怪我,要怪就怪把你们带到世上的神,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别记恨错人了!”
话毕,他壮起胆子上前去踢了电机的档位按钮一脚。
更强烈的电压啸叫着向鱼塘底部沉去,血尸们身体僵硬,早已腐坏的血肉被电成渣,窣窣往下落。
一刻钟后,鱼塘重新恢复平静,唯有浮满水面的雪白鱼腹和十几具血红的尸体彰显着夜半的鬼魅。
*
潜入绿房子的计划暂时搁浅,姜荻凌晨跟养猪场的血尸打架,又在林子里狙杀吴惠,放火烧山,到了后半夜,潜个水都能被血尸群追得满池子跑。
“连轴转,实在顶不住了。”
姜荻大字型瘫在玉米地深处,顾延择了几片玉米叶给他盖住肚子,把他后脑勺搁在大腿上,闻言,搓了搓姜荻冰凉的上臂。
“好好睡一觉。”
姜荻太阳穴砰砰直跳,累得眼皮打架,此刻也顾不得跟顾延假客气,咕哝一声“晚安”,就侧过身双手环住顾延的腰,鼻尖贴着那人的腹肌,嗅着顾延身上冷冽的味道睡去。
月上中天,再缓缓下沉。
顾延霍地睁开眼皮,双眸一凛,定定地看向两排玉米杆深处。
沙沙,沙沙。风吹开勾缠的玉米穗,像吹开绞在一处的捕梦网。
黑蒙蒙的夜色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形在慢慢移动,月色如水,他手中的斧头反射着冷质的银光。
老约翰眼神空洞脚步沉重,像一座小山在移动。他没走两步,姜荻就猛然惊醒,一个骨碌滚出顾延的怀抱。
“靠,又是你!”
姜荻一看是老约翰就来气,掏出枪,颧骨抵着肩头,就要扣动扳机,却被顾延按住手腕。
“姜荻,不是老约翰,是邪神。”顾延眼神晦暗,冷冷道,“快跑!”
作者有话说:
姜荻:拒绝007!
第98章 动物农场16
无边无际的玉米田在夜幕下好似墨绿的湖水, 风压低穗子,沙沙、沙沙, 成片地倒伏。
老约翰抡起一板车门大的斧子, 甫一脱手,嗖!刺耳的破风声,斧头打着圈儿向姜荻二人旋来!
“靠!”
姜荻拽着顾延狂奔, 给后脑勺长眼睛一样猛地一缩脖子, 斧刃就擦着他的发梢接连砍断一排玉米杆。
朦胧月色下,顾延的脸色愈发苍白。姜荻的体能也近乎抵达极限, 他们咬牙往田野深处跑,喉咙和牙龈都漫起血腥气。
老约翰却不紧不慢,拔出斧头, 厉声大笑,一步一沉地紧追猎物的脚步。
一排排玉米杆给了姜荻遮挡, 他们矮下身, 钻到玉米穗下, 斜插出去,兜着圈子往老约翰身后移动。
顾延食指绕圈, 比个战术手势, 让姜荻分开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