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瞠目结舌,就见荆棘如同利箭,刺入方才被他撞出孔隙的地方,吱溜一声,齐齐钻入余娘娘体内。
喀,喀啦,余娘娘的鳞片一片片剥落,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她内部向外冲出。
姜荻吓得连忙往岸边游,下一秒,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余娘娘厉声尖叫遽然陨落,那些鳞片碰到海水,像纸钱落入火堆,荜拨荜拨燃烧成灰。
海面一片死寂,姜荻愣了愣,高声呼喊:“哥?!哥!顾延——”
没有人回应。
“喂!顾延你别跟我开玩笑!”姜荻慌了神,连忙克制泪意,打开如今毫无用处的系统界面,在看到小队信息栏,人数显示3/3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扭头四下查看,拍击水面,边往出游边喊:“别玩了,不好玩!顾延!你耍我呢?!滚出来,说清楚,你瞒这事瞒了多久?是不是我不问,你特么能把那些黑漆漆的东西藏一辈子?有意思吗?”
正说着,近海的礁石上杵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抓住姜荻的视线。
土地公杵着法杖,佝偻身体,见姜荻看向自己,才吹胡子瞪眼,伸出法杖把姜荻捞上礁石。
姜荻趴在石头上缓口气,海风一吹,整个人瑟瑟发抖,他对土地公也没好气:“早不来,晚不来,余娘娘没了你才来!”
土地公有些心虚,但还是厚着脸皮说:“没有我去接管镇上那座庙,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王娘娘、张娘娘鸠占鹊巢咯。”
“哼。”姜荻打个喷嚏,扒在礁石上脑袋一转一转地寻找顾延。
土地公爬满皱纹的眼皮抽了抽,顿顿法杖,捋捋稀疏的胡须:“小子,给你指条明路吧,有些东西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在说什么狗……”姜荻回头,土地公却没了影子,偌大的礁石上空荡荡的,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叹口气,忽而,眼尾余光瞥到一团乌漆墨黑的玩意儿,嗖,又没了踪影,像是藏起来了。
“……”
姜荻额头青筋狂跳,装没看到,心里默数十下,紧接着又有一根黑漆漆黏糊糊,末端还带着尖刺的东西从礁石罅隙中冒出头。
“躲什么名堂?!”姜荻眼疾手快,出手就拿住七寸,揪起那根粘稠的黑刺,把它从礁石里拔了出来。
那玩意儿被姜荻拢在手心,掐住两头尖刺逃脱不能,整个“身体”像一只没有头的小章鱼,又像一丛荆棘,体重轻飘飘的,仿佛一团黑雾。
姜荻与那黑糊糊的东西面面相看,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顾延?”
顾延难能可贵有了羞耻之心,居然沉默地扭过“头”。当然,在姜荻眼里他只是稍稍摆动了一下黑雾荆棘的末梢。
“你!算了……”姜荻无语至极。
顾延都变成这样了,他再做苛责,未免有些不人道,怎么看怎么像欺负弱小。
姜荻抿抿嘴唇,捧着顾延凑到眼前:“过会儿副本结束,我许的愿,都是我们说好的那几个。但有一件,我还没问过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像是怕顾延不答应,姜荻紧跟着补充道:“你现在这样,送去菜市场都嫌肉少,也没人照顾你,帮你,没人跟你说话,那多孤独,多寂寞,是不是?”
他的眼神清澈、干净,把最一颗心捧出来问人要不要。
没有人能拒绝。
窸窸窣窣,顾延的尖刺动了动,姜荻看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关系:“我管你答不答应,都落我手里了,呵,你没得选!”
突然,姜荻耳畔响起系统女声,一如往常地机械呆板,周围的海水退去,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回到了系统空间中。
【叮咚!恭喜玩家姜荻通过《梦魇之牙》测试服副本《造神》,副本评级五颗星。鉴于玩家参与消灭副本boss的突出表现,您的贡献率为41%,超过同评级89%的玩家。】
姜荻泡在温暖的湖水里,缓慢治愈大大小小的伤口和酸痛的肌肉。
【五星副本将奖励诸位玩家特殊福利,许愿机!任何心愿,梦魇之神都会帮您实现。请玩家内部投票,共同决定主持许愿的玩家——】
几个半透明的人名选项飘浮在眼前,几乎没有停滞,系统女声就一板一眼地说:【叮咚,恭喜玩家姜荻获得许愿机福利!】
姜荻仰躺着漂在湖面上,不多时,一个篮球大小的迷你许愿池晃晃悠悠漂到他手边。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有些酸涩,随即双手合十,许下了他念叨许久的愿望。
结束这该死的游戏,带上顾延,回家!
【玩家姜荻许愿完毕,五星副本通关,测试服即将关闭……请玩家……】
系统像卡带的旧磁带,声音断断续续,系统空间的湖水时起时落,颜色变幻莫测,罩住湖面的天穹跟视频抽帧似的一卡一卡的,出现不规则的马赛克。
姜荻知道,这是游戏行将崩溃的前兆。他闭上双眼,梦魇里的经历走马观花般浮现,出现最多的不是那些魑魅魍魉,而是顾延。
哔——
一声尖锐的蚊音。
姜荻眼前一片漆黑,昏睡过去。
*
滴、滴、滴……
心电图机发出规律的声响。
姜荻浑身虚弱,四肢沉重得不像自己的。他闻到消毒水味,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被丢进哪个医院副本里。
我靠,不是吧,别搞我啊!
姜荻熟练地竖起耳朵,眼皮掀起一丝缝隙,想观察周遭的情况。但是下一瞬,他的眼前就被泪水糊住。
“老妈……”姜荻虚着气声。
举着棉签的姜母怔愣:“小姜?”
姜荻完全睁开双眼,发现母亲一下子老了几岁,鬓角已然斑白。
姜母的眼泪夺眶而出,扑到病床边,握住姜荻的手,边按下呼叫铃。
接下来几日,姜荻都过得浑浑噩噩,被一群医生当病例翻来覆去检查,想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苏醒,脑袋里的血块还消失得一干二净,身体倍儿棒,除了因为躺平太久气血不足,居然没别的毛病。
一拨拨亲友前来探望,室友见到他,直呼医学奇迹。
网站编辑也送了鲜花果篮来庆祝他康复:“大难不死,更该日万!冲榜!不负读者期待!”
似乎所有人都刻意忽视了姜荻在《梦魇之牙》里那段公开的经历,亦或者,就没有人相信过,只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姜荻想跟父母聊聊,可他们好像对这个话题唯恐避之不及,老是岔开话题。
直到姜荻再三央求,保证自己已经完全恢复,才在留院观察一个月后把手机和电脑交还给他。
姜荻迫不及待点开《梦魇之牙》,一个完结图标赫然打在封面上。他心里打鼓,打开最后一章,一段段场景历历在目,包括顾延变成小章鱼被他捧手心那段,都如实写在结尾。
“对啊,哪儿都没出错,那顾延呢?!这破系统,不会骗我吧?”
姜荻打开评论区,本以为能找到些线索,却看到铺天盖地的“哈哈哈哈”。
“……”
其余评论,也不外乎是调侃作者天下无荻终于绷不住暴露性.癖。
偶有人问是不是真有作者本人穿书这回事?也会被懂哥们逮住解释,这是网站和作者的联合整活炒作啦,真穿越了还给你写书吗?哪有那么勤奋的鸽子!
姜荻心里一阵无语,要不是他的亲身经历,还真就被这些读者说服了。
没有顾延的消息,姜荻愈发焦躁不安,但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又不能表现出来,恨不得立刻冲出医院,满大街张贴寻人启事。
姜荻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才被医生们遗憾地宣布,他这份病例似乎没有医学研究价值,身体状况就是个十八岁大学生的普通水平,可以出院了,感谢配合。
出院前一日,姜荻收到编辑的信息:“有个游戏公司计划购买你的全息游戏版权,我看过了,价格很合适。发财了,大佬!对了,他们说今年版号申请困难,越快签订合同越好,明天会有他们公司的人去医院看望你。怎么样,有诚意叭?”
姜荻看得头晕眼花,他现在哪有心思管什么合同,刚想拒绝,就被编辑发过来的数字惊住。
仔细数了数有几个零,姜荻忍痛答应:“好吧,我下午出院,让他们上午来,别扑个空。”
翌日,姜荻收拾好行李坐在病床边,小腿晃晃悠悠,鞋尖轻踢行李箱。
病房外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声音不疾不徐,听动静像是皮鞋。姜荻摇摇头,他都离开游戏两个月了,怎么还会不由自主地分析来分析去。
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
“请进。”姜荻转过身,病房门从外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门外,“随便坐……顾延?!”
顾延扯了扯领带走进病房,姿态散漫松弛,见姜荻傻坐着,有些委屈又不满地问:“不想见到我?”
“没有。”姜荻还没缓过来,他扯住顾延的袖口,捋起衬衫,拽住他的手掌翻来覆去查看,确定是真人,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不是,你来医院看我,穿这一身什么意思?这么隆重?”
顾延难得害羞了一秒:“我以为你爸妈也在。”
姜荻揉揉眼睛,越揉眼眶越酸,忍不住嘟囔:“这么久,让我等了这么久……”
忽然,姜荻头顶一暖,顾延摸摸他的头发,看着姜荻的耳尖充血,红晕漫延到脸颊,才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肩膀。
这跟顾延预想中的重逢不大一样。没有质问,没有亲吻,只有姜荻压抑的哭声。
“我还以为,你要食言了。”姜荻抹了把脸,扯过顾延的西装外套擦干净泪痕。
顾延有些无奈,只能从指尖变出黑雾荆棘来讨好他。尖刺软软地蹭过姜荻脸颊,跟小狗舌头似的,总算是把人逗笑。
“《梦魇之牙》崩坏后,我带了些‘东西’出来,花费了一些时间恢复人身。”顾延声线冷峻,听在姜荻耳朵里却格外耐心,“还要找一个容器安置它们,所以才来晚了些。”
顾延没说透,但姜荻在游戏里浸淫日久,联系起之前编辑说的游戏版权,顿时明白过来:“你搞了个全息游戏来放《梦魇》里的鬼怪?你……你哪儿来的钱?”
这话问出口,姜荻自己也想笑,顾延什么都缺,缺表情,不长嘴,唯独不缺钱。
他拍开闹腾的黑雾荆棘,环住顾延的腰,嗅了一口那人身上好闻的气味,才想起来一件事,猛地抬头仰望顾延:“说起来,咱俩现在还没和好呢,抱这么久不合适。”
顾延见姜荻没撒手,嘴硬的样子可气又可爱,黑眸低垂,问道:“和好进度到多少了?”
“嗯。”姜荻被顾延凝神注视,脸上刺刺儿地发痒,故作矜持地清清嗓子,“百分之九十……九十九吧!”
毕竟,比起“和好”,重要的是不再分离。
作者有话说:
感恩小天使们的耐心等待,本章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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