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就地一滚,避开一只牡丹印花的搪瓷大面盆,惊怒地抬起头,就见杀马特青年安小五狞笑着问:“安国柱家的大仙?”
嘭!嘭!嘭!
面盆接二连三扣在地上,姜荻吱吱叫着,四处乱窜,沿墙根跑,把安小五引去前院。刚才那位妇人也来捧场,推开大门,指着姜荻破口大骂:“就是这只耗子!打死他!”
姜荻气急,钻进院子,又是滚又是躲的,终于,他停在窗台下,停住脚步。
“跑啊,怎么不跑了?”安小五呵呵一笑。
姜荻瞥向院里的鬼婴,冲安小五这反应,就明白过来这家伙应该还是人类,居然什么也没看到。他挑衅似的吱吱大叫,说话间就要梅开二度攀爬上树。
安小五的搪瓷脸盆砸过来,姜荻闪身躲开,听到咣当一声响,下一刻,就见那群鬼婴一个摞着一个,朝安小五伸出青紫的小手,肢体涌动交缠着,仿佛一座小山。
安小五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周遭的气温低了好几度,以为是姜荻在搞鬼,嘴上不干不净起来。
一个鬼婴攀上安小五膝头,扒着他的衣服,爬上肩膀。安小五通体发凉,恐惧至极,声带似乎被堵上了,挤出嘶嘶的气声,嘴巴一张一合,不住向姜荻求饶。
婴儿的头不大,挤进安小五嘴巴里时还是费了些功夫,他莽着劲去挤,直到安小五的嘴角裂开,口腔粘膜外翻,痛呼着,淌下带血的哈喇子。
姜荻别过脸,再次爬上树杈,深深看了小院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
回到安国柱家时,天已经黑了。
姜荻身心俱疲,仙家不用吃饭睡觉,但他的精神委顿,实在绷不住,走到鸡舍边,抵挡不了野性的呼唤,赶走一只抱蛋的老母鸡,睡到干爽的鸡窝里。
不睡还好,一睡着,他就梦到了黄四娘娘。总觉得有个红衣裳的女人站在草窝边,正垂首看他。
姜荻知道是梦,并不很怕,念完八荣八耻,就想唱国歌。但他一套驱邪大法下来,黄四娘娘居然动也不动,没伤到分毫。
都说恶鬼自有恶人磨,姜荻装得凶神恶煞,大声骂:“姐,让人缓口气不行吗?你是大仙不用睡觉,你清高!”黄四娘娘被他这番话一堵,阴嗖嗖的气势竟当真弱了几分。
少顷,姜荻像从在水缸里憋气的状态中陡然苏醒,大口喘气,圆耳朵抖动。他一转头,就看到顾延,正环抱双臂一脸无语地盯着他。
姜荻被鬼婴追得满大山跑都不觉丢脸,这下子,却有种底裤被掀的感觉,臊得慌。他吱吱问:“你不是在山里吗?来村里干啥?这么突然。”
顾延听不懂仙家言语,此时却无师自通,他把姜荻拎起来,拍拍身上的鸡毛,沉声说:“你一直没回营地,我不放心,就下来看看。”
姜荻狐疑,歪头一瞧,顾延锋利的眉尾落了道血痕,伤口不深,但看着血淋淋的,飞斜入鬓。
啪叽,姜荻一爪子呼过去,顾延也没料到他这么没谱,躲闪不及,嘶了声凉气。
“下山的时候,遇到了那头熊。”顾延解释说,“莫问良和翟斯语都受了伤,刘文光……没了。”
姜荻瞅顾延神情冷峭,眉宇间有戾气,就知道其中另有缘故。他拍拍顾延胳膊,软软凉凉的爪垫搭在他小臂凸起的青筋上,示意顾延抱他出去。
顾延站在鸡舍旁,把下午发生的事捡重点说了一遍。
*
下午三点,高句丽王陵。
“顾延,都第四天了,你有想法没有?”莫问良叼着烟,一下接一下地抛掷打火机,“我们都快把神道每块砖摸遍了,都没找到进入墓室的暗门,再继续下去,不是原地打转么?”
顾延手持八卦镜,盈盈金光亮起,光滑的铜镜中心荡起涟漪。有这份道具在,玩家们不再受幻象影响,接连两日都是直接从盗洞摸进墓穴中心的神道。
他睨向刘文光,后者太阳穴冒出冷汗,讪讪道:“我记得就是这儿啊,不会错。”
莫问良冷笑一声:“他妈的,昨天下墓,也是你说走这条神道能重新回到黄四娘娘的阴庙。有意思,阴庙的出口和入口,怎么就被你一个人发现了呢?”
“莫哥。”刘文光直打冷战,刘文婷害怕得躲到他身后,“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做人要讲道理讲逻辑。而且,我们一行七个人,才第四天啊,就剩四个人了,不能窝里斗啊。”
莫问良脸色阴沉,翟斯语重伤,还有被二度上身的嫌疑,和已被上身的姜荻一块被绑在营地,眼下手脚俱全的玩家只剩下他、顾延和刘家兄妹。但翟斯语是他公会的二把手,结局未定,轮不到刘文光多嘴。
“你带路。”顾延冷冷撂下三个字,按住莫问良。
历经四日惊吓,刘文婷已与刚入游戏时爱说爱闹的性子大相径庭,她颤巍着跟在刘文光后头,把着他手肘,不敢去瞧背后两个男人晦暝的神色。
神道似乎没有尽头,玩家们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
哗啦——!是翅膀扑扇的风声。
顾延警觉地抬起头,按开氙气手电筒,强光如一道白练甩向暗处。
霎时,耳边响起刘文婷的尖叫:“蝙蝠!”她学乖了,很快捂住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蝙蝠如一团乌云朝他们扑来,四人掉头就跑,刘文光大喊冤枉:“哪来的蝙蝠?昨天到这儿时没有啊!”
“出去再收拾你!”莫问良啐一口,点燃登山包中的道具,一把艾草,在快烧到指尖时团成一个球,向蝙蝠堆里投掷。
艾草的浓烟仅仅阻拦瞬息,他们跑出十米不到,身后又响起呼啦啦的蝠翼声,距离近到,刘文婷几乎能看清那些蝙蝠有着细腻而单薄的皮翼,细腻得就好像……是人皮。
“哥,我跑不动了,丢下我吧!”刘文婷捂住小腹,烟紫长发被汗水透湿,一缕缕地黏在鬓角,她大姨妈来了,在深山老林里又下水又下墓的,根本熬不住,“我不该不听你和爸妈的话,我受不了了,再也忍不下去了……”说完,就决绝地往回跑。
顾延啧了声,拽住刘文婷冲锋衣的袖子,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往前一甩。刘文婷摔了个跟头,捂着门牙呜咽。
“我断后。”顾延说,“莫问良,你带她出去。”
顾延没说是哪个“她”,莫问良却了然,眯起眼睛,点点头:“OK,行,算你牛逼。”然后强硬地按着刘文婷往外跑。
“他们都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节约时间。”顾延吁一口气,觑向傻眼的刘文光,那人稀疏的头发耷拉着,尽显颓丧。
刘文光吞咽唾沫,叹口气:“顾延,我听说过你,你很厉害,比我们普通人厉害千倍万倍。我不想害你的,但我也没有办法……”
“从第一天起,你就有问题。”顾延打断他,眉头轻蹙,“为什么?你进副本前,有别的任务?你是玩家中的卧底?”
“是,你猜的没错。”刘文光一哂,“这也被你猜到了。只是,猜到了也没用,这个副本不是玩家能对抗的,我不用费力,就能杀了你。”
顾延早就觉得副本难度不对劲,支线太多,时间太短,NPC对玩家的压制过于明显,这不是简单的四星副本,至少,也有五星。
“有人想要你的身体。”刘文光阴笑,“看你的表情,应该猜到是谁了。既然这样,就跟我来吧。你也想知道副本的线索,不是么?”
刘文光丝毫不惧地背对顾延,往神道深处走去,人皮蝙蝠蜂拥而至,啃噬他的身躯,他痛呼呻.吟,却没有停下脚步。
顾延没有犹豫,直接跟上。
刘文光扯开诡异的微笑,知道他赌对了——像顾延一样自负的人,不会放过找到真相的机会,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说:
幻耽玄学小甜饼预收《我竹马是酆都大帝》戳专栏求收藏~(狗叼玫瑰
【温柔疯批大美人攻×万人嫌乖甜阴郁受】
沈司星天生阴阳眼,阴郁丧气,是没人爱的小可怜。
十三岁那年,沈司星无意下载了经营游戏《地府ONLINE》,抽中SSR酆都大帝陆廷川为他经营鬼城。
陆廷川面板拉满能扛能打,麾下阴兵鬼将被揍过一顿无不服服帖帖,酆都鬼才济济,欣欣向荣。
最妙的是,陆廷川是个长头发的漂亮……
陆廷川笑如皎月:“谢邀,男的。”
沈司星耷拉下垂眼:“漂亮哥哥。”
从此,他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赛博竹马。
陆廷川温柔耐心,句句有回应,教功课,抢家产,带他入行捉鬼收凶宅,堪称全能。
沈司星疑惑,AI这么智能了么?
来不及发问,游戏公司倒闭,《地府ONLINE》关服删档。
他永远失去了陆廷川。
*
酆都大帝陆廷川是个工作狂死宅,三千年任期里有两千年在酆都闭门不出,脸上少有笑意。
直到某日,鬼怪们偷瞄到陆廷川对着一块玉笏勾起唇角。
鬼怪瑟瑟发抖,噗通跪地。
陆廷川旒冕轻晃:“这游戏有点意思。”
“陛下,什么游戏?”
“《人间ONLINE》。”
他抽中了UR级的天师,还是只戳一下就哭,攥着手指叫哥哥的垂耳兔。
第14章 出马仙14
窸窸,窣窣。神道漫长,强光手电不过照出去十几米,就湮没在一团濛濛的黑暗中。
顾延脚步一顿,眨眼间,两侧生锈的长明灯台就蹦出火苗,照出他和刘文光两道影子。
神道尽头的悬空平台,矗立于一个空旷的山洞内,上下高约百米,有半座足球场大小。顾延粗略估算,他可能已经走到四枣山的另一座山头。
平台中心是一座衰朽破落的回字小院,纱幔蛀满虫眼,桐油红漆剥落,歪斜的匾额被一块破布盖住,上书鸡爪似的“黄四娘娘庙”。
顾延近乎面无表情,淡淡地看了刘文光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眼神里的轻蔑却刺痛了刘文光的脸皮。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顾延的语气平稳,关掉手电,拔出龙牙刀,荧荧的刀光掠过,周遭便不再需要照明。
刀身无风自动,嗡嗡嘶鸣,泄露几分顾延藏得很好的兴奋。
刘文光心口一突,仿佛双脚踏空,却没有多想,只冷笑着引顾延进去:“来吧,四娘娘恭候多时了。”
小院死气沉沉,当中的庙宇萦绕一层阴气。顾延状似不为所动,扫视一圈黄四娘娘堂口,将之与姜荻告知的情报一一对应。
枯井爬满青苔,顾延皱皱眉头,问刘文光:“井口边上埋了什么?”
刘文光头顶滴落一滴冷汗:“我怎么晓得?”
顾延不顾那座一看就有问题的阴庙,走过去,半蹲下身,指腹捻起一层青苔,凑到鼻尖闻了闻。
古代陵寝要防水防潮,他们一路走来,无论是神道还是黄四娘娘庙都较为干燥,唯独井口有一片湿漉……
顾延额角的血管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何高句丽王陵内部,阴庙的院墙下,会有一口井?
他抬手让刘文光走上前,像是不计前嫌地吩咐:“把这几块石砖撬开。”
刘文光目瞪口呆,搞不明白状况,牙关咬出酸响:“顾延,你以为你谁啊?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神弄鬼。”
电光火石间,龙牙的刀尖就抵在刘文光喉头,他套在冲锋衣里的POLO衫领子被冷汗浸成了梅干菜。
饶是百般不情愿,刘文光还是跪下去,拿出登山镐和凿子,一下一下地撬动石砖。玩家的体质都用积分加强过,不多时,刘文光就敲开半块方砖,而后看着扑面而来的飞虫和砖下蠕动的蛆虫哕了几声。
石砖下是一具湿尸,以千年时光计,可以称得上新鲜。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山洞回响,过去两个小时,周围的气温骤降,刘文光的秃头上全是冷汗,却不敢去擦,险些忘记是他设法将顾延忽悠进阴庙。
刘文光一共起出十几具年分不同的一摞摞湿尸,枯井的阴气和陵墓的干燥让他们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水分,尸体水汽蒸腾,由此在井口生出一片片青苔。
顾延让刘文光把他们拖出来,按成色排列,扒开款式相类的衣服,望着胸口内袋缝的序列号,陷入沉思。
不同年代,相同目的的人,一批批地来四枣山找死,或是被黄四娘娘埋在井下,或是制成干尸。
“你之前说过的木箱在哪?”顾延不大客气地问。
刘文光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扯开嘴角:“就在供奉娘娘的神龛下。”
顾延深深看他一眼,径直向阴庙大殿走去。说是大殿,其实不过三五步宽,敞着小门,窗棂缠着蛛丝。
里间一团浓黑,黑暗像会吸收光线,连龙牙刀都黯淡几分。顾延脚步未停,摸黑进去,刀尖撩起供案上的绸幔,眼皮轻跳,的确见到刘文光口中那只盖子虚掩的物流木箱,和用胶粘在画板上,用泡沫纸和真空袋塑封的壁画。
他几乎能想见,一群人打着考古队的旗号进入王陵,面带贪婪和得逞的笑意,把箱子抬到千年陵墓的出口……这根本不是考古队,而是一群文物走私贩子,那口枯井,则是他们遍寻不着的盗洞出口。
“你呢?”顾延抬眸,直视面前的红衣神像,“黄四娘娘,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咔,咔啦,泥壳崩碎声,那座蒙上一层灰垢的雕像裂开蛛网似的缝,罡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