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着十分专业,把姜荻唬得一愣一愣的,又叮嘱中年男人这些日子四枣山不太平,让他们多找点人同行,不许上山,只在山下照他说的办即可。
中年男人将信将疑地离开,院子里吃瓜看热闹的村民也呼啦啦去了一半,剩下的继续搬小板凳嗑瓜子,莫问良问安国柱要了听啤酒,看姜荻处理鸡毛蒜皮和邻里纠纷。
日上中天,安家媳妇胳膊无力地下垂,身子倏地一颤,姜荻抖抖圆耳朵,朝她露出充满歉意的笑,把人吓得不轻。
“我,我去给仙家拿瓶冷饮。”安家媳妇讪讪道。
顾延捞起姜荻,微微颔首:“不必了,我去。劳烦你了,早点休息。”
说完,又叫住忙里忙外的安国柱,指点他把家中陈设换个方位避免漏财,以此来报答收留他们这群外人的好意。安国柱自是喜不自胜,姜荻和莫问良也听得直拍巴掌。
“厉害。”莫问良啧了声,“顾延,看不出来你还藏着这一手。”
“熟能生巧。”顾延道,“多跑几个灵异本,你也行。”
莫问良嘴角一抽,他玩的灵异副本也不少了,但什么方术、风水堪舆,都被他当背景故事和资料卡来看,从来没当真过,哪里想到还能学?又不是人人都像顾延,想活下去就费老大劲了,哪里有闲工夫搞这些附加题?!
安家人在准备午饭,他们进屋去给翟斯语和刘文婷喂了点八宝粥,就去鸡舍里查看那只藏在草垛下的棺材。
姜荻蹦到顾延肩头,见安老头的棺材四角被安了八枚钢钉,不由到抽一声凉气:“他不会在里面憋死吧?”
话音未落,就听得棺材板砰砰两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拳打脚踢。姜荻松口气说:“看来没有。”
安老头是黄大仙所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闷死,但要如何处理还是个问题。直接让顾延一刀把他宰了固然痛快,可那样就会错过许多有用的线索。
“你的烟呢?”姜荻吱了声,指向莫问良耳朵里夹的香烟。
“我昨天也想过。”莫问良呲牙,“但这东西狡猾,第一日吸到口烟就趁机变回原形,黄大仙说的话,我又听不懂。”
姜荻斜莫问良一眼,莫问良拍拍后脑勺:“嗐,差点忘了您现在是大仙了。那还等什么?”
“不急。”顾延说,“白天问有些事情不好验证,天黑再说。”
叩叩,安国柱来敲鸡舍门叫他们吃午饭,心里嘀咕,不愧是大仙座下童男,和大仙一样喜欢窝在鸡窝里。
饭桌上,莫问良又问起那个鬼婴小院:“里头还住着几个大肚子的孕妇,就让她们住那儿,不安全吧?”
顾延沉默片刻,说道:“她们肚子里还有孩子,如果……”
他没说下去,姜荻和莫问良却都心里一惊。他们除掉了浮于表面的鬼魅,但没能除去罪恶的根源,孕妇本就血气重,如果这几日再出岔子,又产生新的鬼婴变成血祭的供品,而他们不知情,岂非横生枝节?
莫问良皱眉:“操,这黄四娘娘的事真多,难搞。”
他们总不能先黄四娘娘一步把孕妇杀了吧?那成什么了?莫问良自认心狠手辣,但没黑到那份上。
姜荻抱着一根鸡腿啃,见他俩沉默不语,让顾延拿张纸来,擦干净油爪子,而后拿起他的小画板,写下几个大字:“110!”
“哈?报警?”莫问良眉毛一抖,“姜荻,你没事儿吧?我们在《梦魇之牙》里,哪来的警察。”
“你不觉得,这个副本不大一样么?”姜荻写下“真实”二字,又打上三个问号,“不是封闭空间,老套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反而充满现实生活中才会有的细节。”
莫问良沉吟片刻,旋即明白过来:“我就说有哪里不对,那些村民问你想法子找丢失的鸡鸭猫狗,找你调解夫妻矛盾……这些信息过于详尽,却无关紧要,一个灵异副本而已,有必要么?呵,这下有意思了。”
“试试吧。”顾延一锤定音,“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其实姜荻心里也没底,只是出于《梦魇之牙》作者一点剑走偏锋的侥幸,提出一个微小的意见。
他万万没料到,顾延真去问安国柱借电话报警,还真就把警察叔叔找来了。
完了,这下篓子捅大了。
眼熟的警车、警服,姜荻躲在窗后看警察叔叔身上的执法记录仪都觉得正义凛然。
姜荻是只黄鼠狼,力有不逮,莫问良则义正言辞,说他现实生活里是小混混,给大哥看场子的,一见警察就浑身难受,于是只能由顾延负责交涉。
几名警察见顾延眼生,问了半天,才让他领着去指认案发现场和嫌疑人。天黑前,顾延才一脸恍惚地回来。
“没事吧?解决了吗?”姜荻见状焦急非常,上蹿下跳,爬上他肩头给人按摩。
顾延欲言又止,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赧意,又像在使坏,想看他俩傻眼。
莫问良憋不住问:“妈的,磨叽什么,赶紧说!”
顾延啧了声,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面锦旗,上书:“遵纪守法,惩恶扬善,五好公民,法治社会,感谢有你!——四枣镇安家村派出所。”
“那间院子里的孕妇都被接走了,村里做这行的几户人家也都被带去问话。”顾延瞥姜荻一眼,“这条线应该算是解决了。”
“这也行?!”莫问良有些怀疑人生,“那老子之前过的那些副本不就……?!”
他双手颤抖地接过锦旗,颧骨上的肌肉抽搐:“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派出所的锦旗……”
“哈哈哈!”姜荻大笑,但听起来仍是吱吱的叫声,身子一歪,从顾延肩头出溜下去,被顾延揪住尾巴,揣进兜里。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搞笑的一章剧情
求收藏求评论,感恩!
第16章 出马仙16
日落西山,麻雀成群立在电线杆上,互相整理羽毛。
顾延站在窗后,望着圆团团的影子们,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对窝在炕上打牌的姜荻和莫问良说:“该干活了。”
“嗐。”莫问良甩下一把牌,嘟囔着顾延剥削无度,光有大棒没有萝卜。
姜荻急了,吱吱叫骂莫问良耍赖,眼看要输就顺势掀牌桌。正闹作一团,安国柱却来敲门说,白天来求儿子下落的人家上门送礼,说尸体找着了。
莫问良把玩打火机,夸顾延真有两下子。姜荻听了抬头挺胸,尾巴竖得像旗杆,自豪不已。
“我夸顾延,又没说你,嘚瑟什么?”莫问良切了声。
眼看他俩又要撕起来,顾延揪住姜荻尾巴,把他放到肩头,刚走进院子,就见那位满头霜发的中年男人拖家带口地跪在院中,口称大仙,磕了几个响头。
“大仙可真神呐!上山那条路,全村青壮都走过无数次,硬是没瞧见我儿子。今儿个照大仙说的做,黄昏时拎着鸡过去,才走了二十分钟,就在树丛里发现了……可怜我的儿喂!”
他们一家人又哭又笑,说要过些时日给儿子下葬,再给姜荻塑个金身,村里人一家出一笔钱,给他立一座小庙。
顾延侧身避开大礼,垂眼见姜荻提着爪子,仰起头,鼻尖一颤一颤的,就不再动,静静站了会儿,便听姜荻吱吱道:“延哥,这回的感觉跟先前不同,好奇妙。”
在纷乱哭泣的人群上方,一股柔风悠悠拂过姜荻,让他胸膛那团金色的火焰倏地迸发,一日强过一日。
这家人也不抠搜,当场就付钱给安国柱,让他把剩下几只老母鸡宰了,给姜荻供上,又去小卖部买了一捆鞭炮。
他们如此主动,莫问良乐得合不拢嘴,就坡下驴张嘴忽悠:“姜大仙如今在安国柱家做保家仙,也没有个正式的堂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把牌子立起来。嘿嘿,算大家伙走运,一块沾沾仙家的仙气。”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晚上八点多,安国柱院里就摆起流水席,好几张桌子凑到一块,从屋里摆到院外,杀猪菜和铁锅炖做大菜,另有大拉皮、排骨焖豆角,还拉了条电线插上音响,唱起卡拉OK。村里人直爽,说是给仙家立堂口,其实更像找个理由搓一顿。
姜荻和顾延都被这阵仗干懵逼了,姜荻忧虑地觑一眼顾延,问他安国柱家几时才能发财,不然他们一天天大吃大喝的,都给人吃穷了。
顾延冷冷道:“看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你俩,就你俩,在那儿叨咕什么呢?”莫问良跟人猜拳,喝大了,甩开膀子走过来,把话筒怼到姜荻嘴边,“大仙,别害羞啊,说两句。”
姜荻气到尾巴啪啪甩动,心说,这家伙跟他写文时设定的心机深沉阴谋家差太远了吧?严重OOC啊!心眼倒是小得可以,不就是下午跟他一只黄鼠狼打牌输了么,居然记恨到现在!
“莫问良。”顾延警告地看过去,廊下明黄的灯泡映着他线条凌厉的侧脸,划出一道冷暖分明的边界。
“算了,延哥,算了。”姜荻拦住他,两爪捧起话筒,清清嗓子,“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姜荻……”听在村民们耳中,却是一连串的吱吱吱。
酒足饭饱,来道谢的那户人家在院门口点燃一捆十米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炸开宁静的乡村夜晚。姜荻嗅着空气中的硫磺味,觉得胸口的金光愈发强烈。
他的堂口就立在安国柱家的一间废弃储藏间,旧书桌做供桌,安家孙子的奥特曼做神像,头上套了个顾延亲手折的黄大仙指套,墙上挂了白天得的锦旗,画板当匾额,拿水彩笔歪歪扭扭写下“姜公庙”三字。
一切看上去莫名地滑稽,安家村的人却都神情肃穆,拜了又拜。姜荻立在供桌上跟村民们挨个握爪合影,脚趾抠地,达到人生的社死巅峰。
莫问良站在一边都快笑抽过去了,顾延抱着胳膊,倚着墙,默默勾起嘴角。
姜荻抖一抖蚕豆粗眉,心说,怎么感觉你们在耍我?!
*
等人群散去,已是十一点半。
他们帮安国柱家收拾好一地狼藉(姜荻负责趴在炕上加油),假装歇下,待小院重归寂静,隔着墙听到安国柱震天响的呼噜声后,才蹑手蹑脚走去鸡舍。
比玩家率先团灭的鸡们空余散落的羽毛和排泄物,姜荻站在顾延肩头,黑豆眼一瞬不瞬盯着他和莫问良扒开草垛,露出一只薄棺,用起子撬开锤得扎扎实实的钢钉。
“小心。”顾延侧身,姜荻顺势爬进他冲锋衣的帽子,死死揪住帽绳。
下一刹,嘭的一声,棺材板裂成两半摔到草垛上。姜荻探出脑袋,瞳孔骤缩,只见棺材里躺着的安老头已是一具干瘪的尸体,裤管空荡,褐色的皮肉包裹骨架,下颌暴突,咧开一嘴黄牙。
尽管明知是黄大仙的幻术,姜荻还是被恶心得干呕,紧紧贴住顾延颈窝,细细嗅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冷冽气息,后者浑身一僵,眉宇一沉,蓦地拔出龙牙刀朝安老头砍去。
铮!刀锋掠过,几根胡须翩然落地。
安老头大声斥叫,青碧的眼珠怨毒地瞪向顾延,抬爪就要抠向他的眼睛,却被莫问良横插一脚,锋利的指甲当啷撞在一杆铁锹上。
说时迟那时快,顾延反手握住刀把,刀背抵住安老头喉咙,气力之大几乎将喉管压折。安老头一声惨叫,嘴巴大张,吐出一股腐臭的黑烟,与莹白的龙牙相触,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就是现在!”顾延喝道。
安老头眼前一花,但见一道金光闪过,一只金黄的黄鼠狼向他扑去。瞬息间胜负已定,姜荻四肢张开,压制住身下灰褐色的黄鼠狼,嚣张地吱吱威吓。
顾延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拎起姜荻放回兜帽,再掐住安老头的脖子,低声说:“如果我想,可以直接杀了你。”
安老头愤怒地嘶叫,姜荻举起他的小白板翻译:“他说,你有本事就动手。”
顾延眉梢一挑,不受挑衅,淡淡地问:“黄四娘娘千年的道行,怎么养了你们这些丢人现眼的废物?”
他压低声线,诱哄似的问:“她有没有告诉你,血祭过后要给你们这群徒子徒孙什么好处?”
安老头牙齿磨得咯咯响,顾延抬手,嘴角轻蔑地一撇,让莫问良点烟。姜荻探头,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莫问良正式发动能力呢。
“轮到我了?”莫问良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咔嗒按开打火机,取出耳后夹的香烟,探入银蓝的焰心。
莫问良叼住烟嘴,深吸一口,一股强硬的力量自胸腔迸发,以他为圆心荡开波澜。他嘿地笑出声,捻起香烟怼进黄鼠狼嘴里:“说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我。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听明白了吗?”
安老头吱吱嚎叫,四只爪子不停扑腾,然而下一刻,就安静下来,僵硬地躺回棺材,莫问良让他抬爪,他便抬起爪子。
姜荻悚然,他给莫问良设定的特殊技能“真话香烟”,本意是作为逼供道具。而今眼见为实,却发现这技能被莫问良玩出花,更像是操纵他人意识的能力,比他预想的厉害百倍。
之前翟斯语也是如此,他们在小说里或许只是姜荻脑中一闪而过的配角,没有悉心刻画,但在读者看不到的角落,却自由发展出更多的能力,也有着各自的故事。
“问吧。”莫问良嗤了声。
顾延颔首,简明扼要地跟安老头一问一答,姜荻抱起他的小画板,在旁边一一翻译。
故事的开始并不新鲜,安老头一家在三百年前来到四枣山,见此地人烟稀少,没有庙宇,就打起圈地做大仙的主意,立不起堂口,找个富户做保家仙,也能供养他一窝老小,但他没料到,四枣山早已是黄四娘娘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