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眉毛一抖,牙根发酸,心说,剥皮?那他情愿去吹唢呐。
然而下一秒,老道士的话就让他变了脸色:“这几日折了些人手,阿D,你也跟他们一块去帮忙准备血祭吧。”
“噢。”姜荻不想出头,臊眉耷眼跟在吱吱不停的队伍末端,穿过漫长的神道,再度迈入那座回字小院。
风铃清脆幽远,烛火摇曳,王陵内黄四娘娘的阴庙横亘于神道,卷翘的屋檐在墓砖上映出诡谲的影子。
姜荻看都不敢往黑漆漆的殿内看,只蹲在墙角,爪子揣毛肚皮上,问黄鼠狼老道一会儿要做什么?
“很easy啦。”老道挥舞拂尘,“你以前做过,很熟练的啦。”
吱妞,吱妞的车轱辘声从远处响起,少顷,一辆木制翻斗车停在小院中央,没有人拉动,却自动倾斜车斗,砰砰几声闷响后,倒下十来具婴儿的尸体。
听到黄鼠狼们吸溜口水的动静,姜荻骇然失色,毛爪子堵嘴里才没叫出声,他鼓起勇气探出头,却见那些孩子都已然手脚僵硬,皮肤青紫,泛起尸斑。
“都是新鲜货色。”老道吸吸鼻子,咂嘴说,“阿D,你手熟,带它们去把祭品处理干净。”
姜荻四肢僵硬,脊背的金毛都炸开了,压根不敢问“处理”具体是什么意思。他硬着头皮装相,让几头小黄鼠狼把尸体搬成一排:“别乱碰啊,不许偷吃。摆好了再把皮……剥干净。”
黄大仙们吱吱得令,亮出指甲,把死婴面朝下放置,从天灵盖往尾椎一划,粘粘的撕扯声响起,不多时,一张完整的人皮便成功剥离,留下一具紫红的血肉,淌出黄绿的尸水。
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头,姜荻不敢细看,装作闲聊的样子背过身去跟老道打听情报。
“那么多人类小孩儿,咱们就这么处理了,不会遭人报复吧?”姜荻打个哆嗦,“我听说,凡人中也有能掐会算,修习方术的道士。要是引起他们注意,也许会连累四娘娘。”
老道哼了声,抖抖白胡须:“阿D,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娘娘岂是宵小之辈能匹敌的?再说了,这些死婴是人类的冤亲债主,算不到我们头上。能当血祭的供品,也是娘娘的大恩大德,都是命啦。”
许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有摆龙门阵的爱好,姜荻作洗耳恭听状,老道就抖抖耳朵,抛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把事情掰扯开。
这世间有人子女缘浅,费尽心思都怀不上孩子,也有人不愿受生育之苦,就把主意打到别人的肚子上。
“一个娃娃换几十万元,钱对我们仙家是废纸,对人类可是灵丹妙药。”道士阴惨惨地笑了声,“等孩子出生,有缺胳膊少腿的,有天残眼瞎的,还有生多了的。
买家不肯要,卖肚子的女人也不肯养,没正经来路的残疾小孩,拐子都不肯接手,不就只能送来娘娘庙里?
等血祭过后,他们自然能安息,下辈子投个好胎,做只兔子也比做人强。阿D,你说对吧?”
姜荻听得头皮发凉,被道士狐疑地瞥一眼,忙连声赞颂四娘娘仁慈。
难怪顾延说,黄四娘娘有比做出马仙更快的修行方式。收集死婴,举行祭祀让他们安息,除了手法血腥了些,的确是种积攒功德的好法子。
照这么想,黄四娘娘还是个亦正亦邪的仙家不成?姜荻嘶了声,刚要开口问道士,那群变成干尸的考古队又是怎么回事,身后就响起一声抽噎。
“嗝,呜呜,呜啊啊——”婴儿的哭声响彻小院,在空旷的神道内回荡。
聚成一团的黄鼠狼们都被唬了一跳,噌地跃起,吱吱叫着往后蹿,场面一时乱作一团。姜荻也吓得不轻,同时觉出好笑,在黄四娘娘的地盘上闹鬼,可真是出了鬼了。
黄鼠狼老道撇开腿冲过去,拂尘抵住那哇哇大哭的小孩胸口,结巴道:“是、是个活的?”
姜荻软软的圆耳朵竖起,挤到前面,见那皮肤青黑的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屏息摸了摸他的胸口,触到细弱的心跳:“还真是个活人!这可麻烦大了。”
“麻烦什么?”老道四下张望,见廊下风铃轻摇,咬紧尖牙,“阿D,你把他带出去,在山里找个地方放一晚,冻死了再拖回来。”
姜荻听得出,这群黄大仙不想亲手杀人,但也正中他下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可干不出看着小孩儿死在这鬼地方的腌臜事。
“好吧。”姜荻假装不情愿,撇撇嘴,“我这就把他弄出去,省得扰了娘娘清净。”
这小屁孩约莫三个月大,足有五六十厘米长,姜荻立起来不过二十厘米,就用一旁被剥皮的死婴衣裳做包袱皮,勒在小孩儿腋下,半背半拖地绑在背上。
“侧门给你开了,沿神道一路走,把人丢外头就赶紧回来干活。”老道说。
姜荻一一应下。神奇的是,那小孩一到他背上就不哭了,脚拖在地上也不嫌疼,乖乖地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口中嘟囔:“毛,毛毛!”
“算你好运。”姜荻垂着头,大口呼吸,“真沉啊,吃什么长大的?”
他寻思,趁夜把小孩带去营地,拜托顾延他们照顾一夜,等天亮就想办法送下山。那安家村应该隐瞒了许多秘密,是时候去调查一二了。
“呼哧,呼哧……”姜荻的肩膀越来越沉,心想,他和一个小屁孩都有体格差距,这么背也不是办法,就解开包袱皮,想把人放下,换个姿势拖出去。
可下一瞬,他就通体血液冰凉,低头看向勒住他脖子的青色小手,鸡爪子似的,死死扣住他的咽喉。
而他身后哭啼不止的婴儿,不知何时已没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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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马仙12
“喂,小朋友。”姜荻咽唾沫,“我也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但你听我说,千万别冲动……”
那双青紫的小手抠在姜荻喉头,大喊:“驾!驾!”
姜荻尾巴上的毛炸开花,见状也不敢反抗,认命地垂下耳朵,躬身把人背出王陵。
山间寒露深重,浑身阴冷的姜荻却觉出温暖,他刚要松口气,背上的小屁孩又哭喊起来,是那种扯开嗓子,胸脯剧烈偾张的哭法,震得他脑仁疼。
最离奇的是,尽管哭声响彻云霄,姜荻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孩子没有心跳和呼吸。这到底算什么?不是鬼,也不是人,难不成是僵尸?但这小孩也不咬人啊……
正寻思着,一滴粘稠腥臭的液体就落在姜荻茸茸的耳朵上。
他后颈一凉,想起大学医学部的学姐说起过,有种孩子先天畸形,生出来就没有大脑和天灵盖,脑髓外露,没有意识,却有着本能的生物反应,在某些国家的法律上他们甚至不算活人。
他们的生命极为脆弱,大部分离开母体不久就会死去,有些被制成标本的无脑儿,在浸入福尔马林前还有呼吸……
姜荻不敢再胡思乱想,只有摆脱这一个念头。他好声好气:“小朋友,哥哥走不动了,先把你放下来歇一会儿。”
哭声暂歇,姜荻解包袱皮的爪子都在抖,吱吱唱着儿歌试图安抚,把那孩子放在柔软的草皮上。
那小孩头颅尖尖,头皮凹陷,眼珠凸起,浑浊无神的瞳仁随姜荻的动作打转。姜荻都快哭了,见他确实没有呼吸,便狠下心掉头就跑。
异变骤生,姜荻的爪子才扒到前方的树皮,身后的草地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向他爬来。
姜荻回头一看,就见那皮肤青紫的大号婴儿四肢着地,以非人的速度匍匐,他抽抽噎噎的,打着带血的嗝。在他怔愣的瞬间,距离又缩短了几分。
“我靠!”姜荻吱吱大骂,拿出吃奶的力气左冲右突。
幸而夜里山林伸手不见五指,黄鼠狼又是夜行生物,好悬拉扯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远处有个矮坡,姜荻心生一计,爪子勾住草皮一个急刹,躲进灌木丛。
那婴儿速度极快,姜荻将将抱起尾巴蜷好身子,就见一道黑影呜呜哭着从跟前掠过。下一瞬,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继而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叫。
如果是顾延,定会下死手以防万一,但姜荻听那小孩的哭闹,生出几分怜悯,没再过去补刀。
姜荻暗道一声抱歉,没命似的往营地跑。这两日营地到王陵的路他都跑熟了,抄小路没多久就回到寂静无声的半山营地。
后半夜,他和顾延的帐篷阒无人息。姜荻心说顾延那哥们不是睡了吧?抬起爪子挠挠防水帆布,下一秒,眼前哗地白光一闪,龙牙骨刀分毫不差地抵在他毛茸茸的脖子上。
“是我。”姜荻吱吱道,他跑得有些岔气,捂住毛肚皮,吐着舌头,到处找水。
顾延收回龙牙,静静看了会儿,倒一瓶盖矿泉水给他,方才开口问:“怎么又回来了?”
姜荻捧着瓶盖牛饮,抹抹胡须上的水珠,示意顾延跟他出帐篷,而后借着月色,在地上潦草地写下“血祭”“七日”“安家村代孕”几个词,又在“考古队”三个字后打下大大的问号。
“第七天,黄四娘娘要举行血祭?”顾延试探着问,“安家村与代孕机构有关联?”
姜荻连连点头,顾延又问:“考古队的情报还没打探到?”
姜荻吱了声应下,他哪里能想到,一个高句丽王陵内的黄大仙阴庙,能牵扯出那么多破事,仿佛一团两条线揉成的毛线团,找不到解扣的线头。
“天一亮就是第四日。”顾延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姜荻爪子拍胸脯,指了指山下,他得去安家村跑一趟。
顾延蹙眉,唇线紧绷:“如果做保家仙这条路走不通,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姜荻不出声了。他心中怀有侥幸,顾延是小说男主,哪怕中间有波折,最终也能顺利通关。而他只需要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让顾延记住他,愿意履行对他的承诺,就等于获得一张免死金牌。只不过,这份阴暗的心思不能被顾延知道。
“考古队这条线就交给我。”顾延轻叹口气,指尖点一点姜荻的额头,“安家村那边,就拜托你了。”
把情报交待清楚,姜荻浑身一松,一屁股坐到地上。忽然,他想到什么,探头探脑地往帐篷里瞧,却没见到自己的身体。
“别看了。”顾延抿嘴,情绪突然恶劣,“人被我打晕,绑到隔壁去了。”
姜荻仰起脸歪头看,见顾延一脸的一言难尽,立刻明白过来,脸色大变。
“卧槽!”姜荻觉得天都塌了,吱吱怒斥,“老子的一世英名!”
顾延还以为他在忧心自个儿的肉身,敷衍地安慰:“放心,人没死,胳膊腿也没折。”
“我是在说这个吗?!”姜荻哭天抢地,欣慰地望向顾延,“崽,幸好你恐同,不然你爹我麻烦就大了。”
顾延抽抽嘴角:“虽然听不懂你在吱吱什么,但总觉得不是好话。”
“喂,我走不动了。”姜荻抬起两只爪子,让顾延抱他起来,“我有话要跟他说,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顾延唔了声,提起姜荻后脖颈,把小小一只黄鼠狼揣黑色冲锋衣的口袋,往右手边的帐篷走去。
背靠顾延腹肌,乘上顺风车的姜荻爪子支脸颊,见到双手被反绑在灭火器上,几乎被捆成粽子的假“姜荻”,噗嗤笑出声。
“姜荻”嘴角绕过几圈绷带,瞅见姜荻得意洋洋那样,愤恨得呜呜直叫。
“我说话,你应当听得懂吧?”姜荻问,“那就不多废话了。三天后的血祭,黄四娘娘有什么目的?”
“我问过,他不愿意说。”顾延皱眉,“我也不好使别的手段。”
按顾延的平日作风,想迅速知道答案,姜荻的身体不会剩几块好皮。姜荻感激地仰头望他一眼,爪子指一指莫问良帐篷的方向。
顾延啧了声:“莫问良的技能也许有用,但我不想惊动他身边那个……”
“翟斯语还没恢复?”姜荻惊了。
顾延摇头。
姜荻咂舌,翟斯语被黄大仙上身过一次,被顾延的龙牙刀驱走一回,现在又出问题,怕不是短时间内被上身第二次,跟他一样倒霉。以翟斯语目前的身体情况,莫问良也不会允许顾延再为她拔除黄大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算了。”姜荻叹口气,示意顾延把堵嘴的纱布解开,抬抬下巴,圆眼睛瞪向假“姜荻”,“旁边这大帅逼看到没?我儿子。他对我言听计从,跟你说,小兔崽子,敢嘴硬糊弄我你就死定了。”说罢,挥一挥爪子。
假“姜荻”呸几口唾沫,口吐人言:“你俩玩的还挺花啊。”
姜荻默了一瞬,吱吱道:“你不说?行,我说。营地外那群黄大仙,还有你,不想着出马行善,一心想着上身,不过是打小算盘,想走捷径永久占据人身,免去修行之苦。”
“你都知道了还问?”那黄大仙顶着姜荻的脸,呲呲牙,表情有些狰狞,“你知道也没用,再过几日,谁又知道谁是我?我是谁?就连他也看不出区别。”
姜荻耳尖的绒毛一颤,吱吱笑:“那你们为什么不动作快点,早些把所有人的身体都占住?以你们的能耐,想上身人类应该很容易才对。”
假“姜荻”不经意地瞥顾延一眼,声音尖锐:“这不是你该问的,三天过后,自见分晓。”
顾延听他们一来一往,也能猜出个大概,拇指指腹安抚似的摸摸姜荻后脑。
姜荻注意到了黄大仙的目光,恍然大悟,他抖抖圆耳朵,眼睛一亮:“黄四娘娘不让你们来,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里,有她想要的身体……不对,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