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一点儿都帮不了他。
见谷祥雨要出去,夏燕有些急促地叫住了他。
“您!”
夏燕只说出这一个字,扣着朱红托盘的手紧了紧,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来。
谷祥雨回头看她,为给她一个宽慰,扯了一下唇角。
“最近好好在殿里呆着,其它的不用担心。”
夏燕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杨福厘被羁押着走着,见一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葫芦景补子,言笑晏晏,不骄不躁,仿佛从不曾失态过。
上称的皮囊像裹着的伪装,好看,只从眼睛得以窥见他凛冽的冰山一角。
第97章 刘喜乐的姐姐
杨福厘至今都是恍恍惚惚,在看到站在那里的谷祥雨的时候,像是一条被拴着的野狗,被勒着脖子,咆哮发疯。
“你个死阉狗敢算计我!”
谷祥雨笑了,清俊的长相,鼻高唇薄,一双眼漂亮而凛冽,笑起来却甚至带着几分阳光的味道,看着没有半点攻击。
“杨大人,昨日醉酒,奴才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羁押他的那两个人应该是受过打点,已经转过了身去,四只眼睛也不知道日头下往远处在看着什么。
杨福厘手上的锁链碰触着,怒极反笑,就这样直接凑近谷祥雨,压着声音,癫狂而狰狞。
“我倒是记起来了,那小太监当时叫你来着,祥雨哥,是吧?”
谷祥雨眼珠子滑过去,对上他狰狞的面孔。
“被掐着脖子,一口气都喘不上来,鼻涕眼泪全出来了,”杨福厘变得十分变态,“还真是好看啊!”
谷祥雨眼底情绪缭绕。
“你个阉狗真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啊?”杨福厘啧啧两声,让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眼,“我不过是会被关起来几天而已,至于你,等着吧!”
杨福厘说着,就朝着谷祥雨啐了一口,然后就笑了起来,走的时候又骂了一句什么。
谷祥雨看着他离开,不动声色,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宋怀净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谷祥雨看着他,脊背挺直,将头微微低了下去。
“王……”
“你到底在做什么!”宋怀净是第一次,连发怒都不敢声张。
谷祥雨将头抬了起来,“昨日我跟杨大人存了一点儿误会,今日特地前来解释一番。”
宋怀净一双眼黑沉沉的,“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儿,朝堂上的事儿你最好别牵扯,那不是你能掌控的了的!”
“嗯,”谷祥雨乖的不行,一点诚意都没有,“奴才下次不敢了。”
宋怀净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直到谷祥雨欠了欠身,然后在他眼前,转身离开。
谷祥雨回去后睡了一觉,起来后就这样一直坐着,一直坐到了天黑又天亮,直到夏燕拿着早饭过来,他才很是莫名地问了一句。
“夏燕,你知道怎么打开一扇门吗?”
“……什么?”
夏燕整日担心着,总觉得谷祥雨是出了一点什么问题。
谷祥雨路过恭俭胡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太监一下子撞到了他,连道歉都是回着头,往前跑着说的。
谷祥雨看着那个孩子,跟着过去,本来是跟一个孩子来的,到了的时候,目光却一下子停滞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女人长相素丽,穿着一身水一色的衣裙,很漂亮,却不是那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漂亮,邻家姐姐的长相。
“我叫刘光兰,我弟弟叫刘喜乐!”
那管事的查了一下,正要开口,谷祥雨直接走了过去。
许是谷祥雨气质太过出众,刘光兰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后退了半步,朝着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又要看向那掌事。
谷祥雨:“你是来找刘喜乐的?”
刘光兰又回头看他,“这位公子,你认识我弟弟吗?”
那管事刚查出结果,然后在谷祥雨跟刘光兰之间看了一眼,没有言语。
谷祥雨看着眼前的这个眉眼含笑的女人。
刘光兰逐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眼里带了一丝的惴惴不安,微微歪头看着谷祥雨,用眼睛询问的时候,一缕发丝从她的肩头滑落。
街上,秋风起了。
女人一直跟着谷祥雨,一直走到一个土还是新的,矮小的坟前,她蹲下去,像是在平视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谷祥雨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那个宅子里面,洗手作羹,给她端了进去。
刘光兰坐在一张椅子上,仰头看着他。
谷祥雨将东西放下。
“先吃点儿东西吧。”
刘光兰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手一直自然地向下垂着,最终看着盛在碗里的汤,过了很久才问出两个字。
“死了?”
“……嗯。”
刘光兰的眼睫迟钝地颤了一下。
秋风半夜不休。
站在院子里的谷祥雨回了头,看向那个扶着门,站在门口的女人,说:“帮我买一把锁吧。”
谷祥雨一大早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有一行人从午门经过,谷祥雨的目光在那个温继雨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正巧碰上那温继雨看了过来。
温继雨刚朝着他露出觉得奇怪的眼神来,谷祥雨就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挪开,直接走了。
温继雨觉得刚才几乎是自己的错觉,也没有太过在意。
谷祥雨直接去找了曾树庭,用奉上的一杯茶提醒他前些天他答应的事儿。
曾树庭一副自责的样子,自嘲道:“真是老了,脑子都不中用了……最近这宫里倒是有几个空缺,你看看,想去哪儿。”
谷祥雨低头,“司赦监。”
曾树庭看着他垂头的样子,失望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的轻视。
司赦监是什么地方?分属于内务府,如今那温家的人才刚回来,该算的账那定是会一笔一笔地算清楚的。
他一个在皇帝跟前儿伺候过的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敢去司赦监?
难道是真的不知死活吗?
曾树庭本无意构陷他,但谷祥雨既然想去,他自然没有那个好心拦他,只是觉得那司赦监的总管梁兆玉,也是运气好,平白得了一个大礼。
他曾树庭,也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谷祥雨当天就入了职,一进司赦监,那梁兆玉就一脸热情地迎了上去,五六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满是沟壑,看谷祥雨的眼神却跟看亲爹似得,直接让他做了仅次于他的掌案,还一个劲地说着,说谷祥雨以前可是御前执笔,在他们司赦监当个掌案,简直就是屈就了。
谷祥雨虚与委蛇几句,便接了职。
夏燕直接就被这事儿给砸懵了,毕竟那可是司赦监的掌案,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谷祥雨却像是没这事儿而已,整日敷衍,那司赦监,有时他甚至连去都不会去,也从来没人说他什么。
第98章 谷祥雨入狱
谷祥雨借着窗外的那点儿月光,倚在床棱上,一条腿曲在上头,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床下,拿着一根铁丝,双眼平静的动作着。
三天后……
“啪!”
锁开了。
轻而易举。
谷祥雨看着打开的锁,笑了一下。
“我赌,温继雨不是一个傻子。”
一大早的,夏燕觉得谷祥雨心情似乎不错,多少有一点的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只盼望着他能从喜乐的那件事里头走出来。
谷祥雨拿着筷子,随口问她:“夏燕,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夏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谷祥雨拿起来一个馒头,说:“那再过一年多,就能出宫了,打算出宫吗?”
夏燕看着他,眼里有些湿热,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下,“我也算是存了点儿钱,可以买几十亩地,够自己后半辈子过活的。”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一直都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儿,不算聪明,那点儿眼色也只是用来不招惹是非,也从来没想过在这宫里有一番什么作为。
浮萍而已,从未在这宫里扎下过根儿。
走也行,留也行。
只是刘喜乐的这件事儿就这么发生了,她又怎么可能不会心慌,而且……
谷祥雨点了下头
“嗯。”
就件事儿像是就这么过去了,谷祥雨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直到这月的月底,协宸殿的海棠树开始凋零。
穿着重甲的一伙人直接就闯进了协宸殿,夏燕被吓得不轻,刚才去找谷祥雨,却见谷祥雨就这么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靠着门站在那里,秋日的太阳直落落的,明亮而凉爽,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惬意自在。
为首的男人似乎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一幕,连语气都不似以往的威严无情。
“你可是司赦监掌案,谷祥雨?”
谷祥雨眸敛着笑,抱臂站在那里。
“对。”
“现怀疑你于五年前参与罗织罪状,构陷朝中武将一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谷祥雨将身体站直了,不疾不徐地朝着他们走过去,为首的男子抿着嘴,斜眼看了两侧的人,那本想将谷祥雨羁押的两人将脚收了回去。
夏燕直接傻在了原地,连忙跟了两步,却被人挡了回去。
谷祥雨走在最前头,身侧跟着的是个魁梧的武将,后头是一大票的随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散步。
到了典狱司,没有人问他一句,直接就将他绑上了泼了未干的血迹的刑架,一个男人手上缠着一个鞭子,泄愤似得,直接走过来在他的身上狠狠抽了几鞭子。
谷祥雨疼的嘴唇全无血色,额上青筋凸起,盯着对他用刑的人,“尚未审案问罪,你这叫动用私刑吧?”
那人觉得好笑,跟几个狱卒拿他这句话来取乐,直到一个狱卒引着,身穿绛紫色官服的温继雨过来。
温继雨三四十来岁,没有蓄须,武将出身,文官气质,一双眼历经岁月,沉淀的毫无波澜。
他第一眼看到已经被用了刑的谷祥雨,在他的面孔上停了片刻,敛起的眸子带着几分的疑惑。
太年轻了。
刚才的那几人分列两侧站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温继雨走过去,看着谷祥雨苍白无色的一张脸上的一双清明而毫无心机的眸子,问他:“你多大了?”
谷祥雨看着他,因为身上的疼痛连声音都平稳不下来,“十九。”
刚才那个在他身上动刑的男人,温继雨的麾下,左维义,连忙说:“他二十了!”
谷祥雨忍着疼,再次开口,“不到。”
“……”
温继雨直接就叉起了腰,一脸无语至极地仰着头转了一圈,用手指着谷祥雨,对着他那麾下说:“就抓来了这个?”
左维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查到的,不就是这个吗?”
温继雨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他才多大,五年前啊,五年前他才十四五!”
左维义:“……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温继雨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谷祥雨,眼底是一滩不见底的积水,有些心累的命令道:“先关着吧,暂时先不要对他用刑罚。”
左维义一听,直接就不愿意了,毕竟好不容易将人给抓过来了,不赶紧审讯,让他招供,还等什么啊!
但温继雨说一不二,左维义也只能乖乖听令,将谷祥雨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让两个人带着他去牢里关着。
温继雨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跟他的一个手下谈论着什么事儿。
谷祥雨拖着脚上的镣铐,脏污不堪的囚衣像是一个麻袋,套在他的身上,遮不住的玉白脚踝,脖颈,侧脸。
谷祥雨在拐角处站定,明亮的阳光从高高的铁窗投进来,斜投在他的身上。
他前额的些许碎发遮住了脸庞,光有了缝隙,他沐浴其中,发丝飞舞,赭石褐色瞳孔里含着笑,映照出斑斓余光。
温继雨无意间看过去一眼,皱了一下眉头。
那是他不可掌控,不可窥探的另一个预谋。
他不知道……
正躺在牢房里的杨福厘一双眼逐渐瞪大,眼里是不可言说的恐惧,犹如看到了阳间厉鬼。
谷祥雨就这样拖着脚上的镣铐从他的牢房跟前儿走了过去,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神秘而危险。
“可真是好久不见了,杨大人!”
杨福厘渐渐冷静了下来,心想,能有什么可怕的,便又靠在墙上,一手摸着肚子,一手剔着牙,“呦,谷公公这是犯什么事儿?”
谷祥雨就这样看着他,嘴唇轻启,说了几个无声的字。
杨福厘浑身发怵。
可这是典狱司……
他又能做什么。
谷祥雨在监狱里呆着,铁锁高窗,里头只有一张用两个木板搭成了一个床榻,还有就是小窗口的一个不知道几年没有洗过的瓷碗。
谷祥雨拿了一把干草过去,折了一下,仔仔细细的将那只碗擦的干净一点儿,又用自己还算干净的手擦了一下。
算是能看了。
第99章 到底认不认罪
谷祥雨刚擦干净,走过来的一个人直接将脚给伸了进来,一脚将他的碗给踢翻了,一个瓷碗就这样碎成了两半
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干草的谷祥雨抬了头,自下而上,看到的是宋怀净下颚线明显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