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祥雨都觉得有点儿过于夸张了,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上前,便只好当做没有看见,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儿,赶紧溜人。
宋怀净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唇齿咬着,动了一下,让人怀疑他是想爆粗口。
坐在堂上的大长公主直接走了过来,宋怀净这才稍微敛了一下情绪。
新娘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那边的“通赞”则是抖的比新娘子还要厉害,扶了几下都没有将人给扶住。
谷祥雨本想置身事外的,但珠子还是控制不住的斜看向宋怀净,心想人家失仪丢的也是你的脸,这个时候就不知道搭把手吗?
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怎么着,谷祥雨直接就被猛地看向他的宋怀净给抓了个正着。
谷祥雨的瞳孔猛的一缩,斜着看着他的眼睛无处安放,眼珠子就这么缓慢的挪动着,挪了有四五息才总算是目视了的前方。
这个时候瞅他干什么?
大长公主仪态大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的追随在了她的身上。
托着新娘子的手肘,让人给扶了起来,大长公主一笑就将这件事儿给化小了,然后携着新娘子的手,交到了宋怀净的手里。
谷祥雨却读懂了唇角上扬着的大长公主看向宋怀净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你小子给我等着!
谷祥雨都想替宋怀净发下抖,但实际上他却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唇角,差点没能忍住笑。
宋怀净握住那新娘子的手,一双眸子跟刀子似的割在谷祥雨的身上,在经过他的时候,恨不得将他给千刀万剐了。
谷祥雨回以微笑,不痛不痒。
有大长公主在这里主持大局,刀山火海也能走的顺顺当当的。
谷祥雨走至摆着两个硕大的红烛的香案前,跪,献香烛,继而明烛,上香,俯伏,兴,平身复位。
身姿如竹,一举一动俱是宠辱不惊,就连大长公主都免不了高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便是新郎跟新娘“三拜”。
对拜时,谷祥雨觉得那新娘抖的能直接给宋怀净跪下去。
难道这个新娘子真的这么相信那种鬼神之说吗?
宋怀净愈发的看不上眼前这个女人,对拜的时候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大长公主又不能直接一脚踹上去,礼生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将两位新人引入洞房。
第67章 这才是本王的新娘子
紧接着,便是开筵。
谷祥雨只需要等宋怀净出来,便又躲了一个能看到他出来,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抽空磕了几个瓜子。
时不时地又往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心里喜滋滋的。
见阴着一张脸的宋怀净出来,谷祥雨直接笑脸相迎,要引着他先到首席斟酒,敬酒。
宋怀净却走到他的跟前,威胁他,“你再敢笑一个,本王让你今天一条腿出去!”
谷祥雨直接就不笑了。
首席,虽然是太子跟太子妃那一桌,但也只是稍微客套了一下,宋怀净更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太子跟太子妃脸色有些无奈,但毕竟是小辈,怎么都不好说什么。
见一桌完了,谷祥雨连忙引着他去下一桌,心里还挺高兴,觉得他拉着这么一张脸,连自己都省的被人灌酒了。
围着喜宴走了一大圈,宋怀净总共也没有喝下几杯酒,谷祥雨挡都不用挡。
趁着人少,谷祥雨忍不住说了一句:“王爷,你这酒敬的实在是不好看,还不如不敬呢,要不还是直接去洞房吧。”
反正事后都是被人当笑话来谈。
宋怀净却目光悠悠地看向谷祥雨,执着酒杯的手逐渐收紧。
谷祥雨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直接被宋怀净给捏住了巴,一杯酒水就这么顺着他的喉咙被灌了下去。
“谷公公今日这么高兴,那就多喝点儿!”
谷祥雨被迫仰着下巴,被呛了嗓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宋怀净看着他带着水雾的一双眼,眼里一暗,直接将他的下巴给狠狠甩开,然后独自一人走向筵席。
宾客察觉出这靖安王些不对劲儿,但也早习惯了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做什么,别人就逢迎什么。
宋怀净杯子里的酒一杯一杯地灌进肚子里,旁人也跟着喝的高兴,连谷祥雨都被拉着多喝了几杯。
成婚可真是够累人的。
谷祥雨头疼的厉害,但好在他的酒量不错,喝酒虽然上脸,但不至于真醉。
但他脸上两坨红的跟什么似的,嘴唇也绯红的厉害,让人觉得有点好看,又有一点好笑。
宋怀净似乎是醉了,执着酒杯朝着他乐。
谷祥雨只想赶紧把这个祖宗给送到洞房去。
将人给推进去,又将门给关上,谷祥雨正想赶紧走人,新王妃带来的那个端着合卺酒跟喜秤之类的一些东西的丫鬟却站在外头,迟迟不肯进去。
她在看到谷祥雨的时候,一双眼泪呜呜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求救之类的东西。
谷祥雨一时间心有不忍,就问上了一句:“姑娘,怎么了?”
丫鬟强行忍下颤抖的手,挤出一丝有些难看的笑来,道:“公子,我……我刚才脚崴了,能,劳烦您帮我将东西送进去吗?”
谷祥雨以为这丫鬟是害怕那宋怀净,但还是露出一点儿为难的神色来,“这不合规矩吧,哪有除了新郎之外的男子入洞房的。”
“可,可您不是……”丫鬟一副失言的样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谷祥雨知道她想说什么。
掐着腰,又看了一眼婚房,谷祥雨在额头上挠了一下,最终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把东西给我吧。”
丫鬟忙道谢,又连忙离开,一点都不像是崴了脚的样子。
谷祥雨刚要转身,一道闪电突然降临,紧跟着便是闷雷阵阵,滂沱大雨瞬间而止。
“我去!”
谷祥雨心想,宋怀净今天晚上该不会遭雷劈吧!
正想着,突然间,身后的婚房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沉重的木柜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砸出的声音跟闷雷混在一起,不知哪方更为嚣张。
紧接着,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的雨声中,混杂了女人凄惨的求饶声,在这雷雨滚滚的暗夜中显得有几分的惊悚。
“王,王爷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王爷!”屋里的女人崩溃的大哭着,“求您放过我!奴婢真的……”
求饶声嘎然而止,一道血就这么直接泼在了门上。
门缝吱吱呀呀地打开,一个一身喜袍的女人随着门的打开,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身体逐渐滑落,倒在地上。
门逐渐荡开,吱吱呀呀。
宋怀净持刀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随着房内摇曳的红烛晃动着,在门口斑驳的黑色树影下杂糅成一片。
谷祥雨手里的东西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宋,宋怀净!”
宋怀净看着他,甚至笑了一下,如神似鬼。
“竟敢送来一个丫鬟来糊弄本王,谷公公,你说他们该死不该死?嗯?”
谷祥雨看着他朝着自己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察觉到了危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可双腿跟灌了铅似得。
该逃吗?
“他们……确实该死!”谷祥雨试着平复一下他的情绪,“奴才让人给王爷送来一盅醒酒汤吧。”
宋怀净却一直看着一身喜袍的谷祥雨,眼里晦暗不清。
“新娘子?”
谷祥雨还在试图跟他权衡着利弊,向他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王爷,今日之事断是不能传出去的,若是……”
宋怀净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谷祥雨有些说不下去了,但知道自己今日目睹了这件事儿,宋怀净若是将事儿给做绝的话,日后怕是不会留下活口。
现在走,以后怕就是一个“死”字。
宋怀净手里的刀滴着血,没有放下。
“王爷……”谷祥雨维持着一个可怜的笑脸,身体现在一步又一步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整个人抵在了柱子上。
身后就是滂沱大雨,几乎是瞬间,谷祥雨的后背就被席卷进来的大雨给打湿了。
“这个……”宋怀净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十分的满意,不知是醉还是醒地看着谷祥雨,带着湿热的气息,直接压了上去,“才是本王的新娘子吧?”
谷祥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随着长刀的跌落在地,眼前的男人直接朝着自己压了上来。
雷电划过黑色的苍穹,破不开的压抑,却将这一幕直接暴露在一个女人的眼中。
“怀净——”
第68章 谷祥雨逃走
谷祥雨的身躯朝着一侧倒去,跌在满地的脏污里,只在瞬间,整个人便被大雨浇了个透彻。
他脑子清醒,却也不清醒。
但他却知道,自己完了。
宋怀净……刚才在做什么?
醉了酒?认错了人?
他又该怎么向这个看着自己的女人解释。
他解释不了。
宋怀净跟一个太监牵扯上那种关系,哪怕只是误会,哪怕只是假的,她也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活口。
大长公主一副漂亮又深邃的样子看着他,眼神里的蔑视感,见过了各种场面的淡定?。
这个连不得不鞠躬都是将头微微低下去,脊背一点都不肯弯,哪怕是那至高的皇权都该为她的敷衍得到知足的女人,就像是一朵被鲜血浇灌出来的玫瑰,再美也带着血腥味儿。
她看着谷祥雨,声音温柔。
“怎么吓成这样?”
谷祥雨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都不敢想,直接狼狈逃离。
“常蓉。”大长公主在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叹了一口气。
一直站在一侧,毫无存在感的常姑姑向前了一步。
“解决了吧。”
常姑姑低首。
“大皇姐——”宋怀净靠着柱子,被酒水刺激的红成一片,带有淡青色的血管涌动的脖子高高仰着,一张脸在淋雨之下颓废到了极点。
大长公主的余光过去,将他看在眼里,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常姑姑低眉顺眼。
大长公主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
“杀了他。”
一道雷鸣闪过,宋怀净扶额闭眼。
常谷谷走后,大长公主这才叹出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朝着宋怀净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捏他的脸。
“醉个酒,怎么就糊涂成这样了?”
宋怀净垂目看着他的大皇姐,目光平静了下来,却似乎带着一丝的委屈。
大长公主同样也看着他,只是得微微抬着头,一个她一手带大的弟弟,早就长得这般高大了。
“怀净啊,这世上,人人都长着一张嘴……”
谷祥雨就像是一只困兽,在大雨中莽撞出逃,混在还没有来得及离府的宾客中间,极力露出一张正常的脸色来。
雨水已经满至脚底。
“谷公公!”
谷祥雨直接停在了原地。
最后一波宾客也上了马车,在雨水中吱吱呀呀地离开。
常姑姑一副无奈的样子,脸上带着长辈的慈爱,“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带一把伞啊?”
谷祥雨看着怕是从后门过来的几个护院,终究还是回了头,看到的是常姑姑手里擎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那里。
谷祥雨脚下后退,身上早就凉透了。
他在这时还能想到宋止戈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他说,像那样傻的人,就应该是被那个猎人挖出来心肝肺,然后死在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大森林里头,尸体慢慢地腐烂发臭的……
暴雨中,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拿着伞经过,嘴里抱怨着她那该死的相公,抱怨着破得不成样子,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换一把的伞。
谷祥雨接过常姑姑手里的油纸伞,声音年轻清朗。
“雨大,姑姑就不用送了。”
路上的那个女人听到声音看过去,在看到谷祥雨的面容的时候,小小惊讶了一把,嘀咕了一句:“真不愧是从王府里出来的!”
谷祥雨擎着伞走在大雨中,跟那个女人同路,但在离了大道之后,却又再不敢跟她同路。
女人在进入青石铺成的无人的胡同巷子的时候,还又朝着他看了一眼。
“长得可真是俊俏,老娘要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的……”
谷祥雨越跑越快,伞早就被他给丢在了后头,大雨中却再无一人,除了身后的一群咬食上来的“鬣狗”。
直到他体力不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然后被人勒着脖子,在挣扎的混沌之间,腹中猛然一痛,而后就被人捏着下巴,灌了什么东西进去。
他最后看到的,是常姑姑的一张脸。
“不是大长公主心狠,只是你毕竟在宫中任职……”
雨水砸进谷祥雨的眼眶里头,他盯着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求饶,求救,都没有。
常姑姑带着诧异,又有点经不住他的眼神,带着人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谷祥雨直接“哇”的一口,将嘴里的东西吐在了地上。
他全身痉挛,濒死一般。
强撑着意识爬出巷子,在大雨中冲刷了近半个时辰,才等来了一辆传出咒骂声的马车。
“死奴才!怎么驱车的!”
“大,大人,前头好像死了个人!”
大晚上的,谷祥雨又是一袭湿重的红衣,难免让人觉得害怕。
可那马车上的肥硕男子在斗着胆子看了一眼之后,却认出来了那人正是今日在靖安王府做傧相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