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在换衣服这一点儿上,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宋怀净直接一声令下。
“来人!带谷公公去换衣服!”
无奈之下只得依了他,好让他赶紧出发,去迎娶他的第三任王妃。
谷祥雨就这么被人架着,直接就被推进了王府,一番折腾之后又被推了出来。
大红的喜袍,衬得他整个人冠面如玉,体态如竹,好似一个世家公子,倒像是今日真正要迎亲之人。
但谷祥雨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一个太监穿上了喜袍,待会儿如果是到了郭太傅的府上,还不得又闹起一阵风雨?
“王爷,”谷祥雨迟迟不肯上马,“今日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要因为奴才闹出什么事端来,全城百姓都在看着,奴才实在是撑不住这个场面。”
宋怀净驱使着马,绕着他打转,“本王不过是让你做一个傧相而已,又不是要将你给娶进门,哪来的什么撑不撑的起来场面?今日这场面,用得着你来撑?”
谷祥雨知道宋怀净今日是打定主意让自己作难了,只是伸头这一刀,肯定要比缩头那一刀要来的狠。
这傧相服他能穿,但那太傅府上,他是绝对不会去的,毕竟要是去了,就是公然打那太傅跟人家孙女儿的脸面。
若是那太傅家的小姐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儿,最后怕不是还得是他被推出去给人家偿命。
“奴才不过是一个阉人而已,”谷祥雨当众自嘲,说是没有一点儿耻辱感那是假的,“再好的皮相,也没那个资格跟王爷站在一块儿。”
宋怀净直接就笑了出来,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谷祥雨的嘴里听他说“自己一个阉人”这种事儿,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比的痛快感。
再骄傲,不也是低下了头吗?
就在这王府门口,满街的人看着坐在马上笑的十分畅快的靖安王,只觉得他将今日迎亲一事当成了儿戏。
但笑着笑着,宋怀净却又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一张脸逐渐变得可怕,显得极为的阴晴不定。
“公公啊,你可真是会哄本王高兴,几年不见,公公在哄人这点上越发的拿手了。”
“能够伺候主子高兴,是奴才的荣幸。”谷祥雨就跟念通稿似得。
宋怀净再不言语,只是垂眸看着他。
喜娘终究是没有再忍住,又走上前来:“王爷,现在已经错过吉时了,若是再不走的话,今日这亲可怎么成啊!”
宋怀净看着一身喜袍的谷祥雨,直接就朝着他伸出了手。
“上来!”
众人又是一惊。
这靖安王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谷祥雨还真是有些后悔了,不就是几颗金瓜子吗,自己为何要到这靖安王府的门口,给自己找这么大一个麻烦呢!
“王爷……”
谷祥雨还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宋怀净就一手勒住缰绳,半个身子猛地朝着他过去,手臂一收,直接将他给捞到了马上。
谷祥雨一下子懵住了,四肢这么在马背上耷拉着,硬是被宋怀净给摁了下去。
“王爷!”
宋怀净直接用马鞭子勒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将头给抬了起来,就像是勒着一条不听话的狗,容不得他有半点儿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让公公帮一个忙而已,公公百般推脱,是看不起本王吗?”
谷祥雨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到劲了。
第65章 穿上喜袍的太监
“王……爷……”谷祥雨已经有些呼吸不上来了。
难道宋怀净还能当街要了他的命不成。
宋怀净眼里的红色血丝逐渐散开来,显得他整个人带着一丝病态的痴狂,同时手里的缰绳勒紧,像是真的要惩罚他忤逆自己一般。
就在谷祥雨快要彻底失去意识,就此从他的马背上滑下去的时候,王府里却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正是大长公主。
“怀净!”
宋怀净手里的鞭子一松,谷祥雨的身体彻底没了支撑,就这么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去,整个人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谷祥雨攥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被一下子灌入喉咙的空气呛的一阵咳嗽。
“你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
谷祥雨隐约听到的是大长公主的声音,等他意识清醒的时候,正是大长公主当着百姓的面亲自将他给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脾气,也不知道顺着他一点儿,让你家王爷在大婚之日还闹得这么难看!”
谷祥雨没资格委屈,也没有资格反驳。
“是。”
大长公主将谷祥雨扶起来后,又走过去,替宋怀净整理喜袍,一副“慈母”的架势。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跟个奴才较什么劲儿!”
大长公主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却是谷祥雨能够抓得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毕竟,有大长公主在这里,这靖安王也不至于太过肆意妄为。
大长公主将他的喜袍又抻了一下之后,回头看一下谷祥雨,将他上下打量的两眼,道:“你这孩子穿上这一身确实好看,就不用脱下来了。”
谷祥雨连忙称“是”。
靖安王又被大长公主推了一把 似乎也被掐了一下,这才冷着一张脸重新上了马,随着一路吹吹打打前往太傅府。
那靖安王走后,不少人看着谷祥雨直乐。
毕竟,一个太监穿上了“喜服”,确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又有人说:“一辈子怕是只能穿这一回了,公公可得好好谢谢王爷啊!”
谷祥雨只得赔笑。
是得谢谢他八辈祖宗!
将掉在地上的一颗金瓜子给捡了,谷祥雨就这么穿着一身大红傧相袍,进了这靖安王府。
新娘子还没有被迎过来,宾客来的也算不上多,谷祥雨一个傧相,也得提前帮着招待人。
其实这事儿他还挺乐意的。
一般,傧相都是由新郎官的兄弟,或者朋友之类的担任的,在大婚那天需要一直在席间帮着敬酒,拦酒,忙上忙下。
而新郎的长辈,多半都会塞给傧相一个红包的。
今天大婚的可是靖安王,虽然娶的是第三任王妃,但京城里的簪缨世族,皇族子弟,几乎全都要过来。
就算是看不起他一个太监的身份,也难免有大度的会将红包塞给他。
“呦,这不是宫里的谷小执笔吗,怎么穿着这么一身在这靖安王府忙活啊?”
不等谷祥雨解释,就有人将之前在王府门口的那一幕给传开了,故意将声音说的很大,半点都不顾及他一个太监会不会觉得难堪。
“这太监当傧相,确实是头一回听说,怎么着都不合规矩吧!”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靖安王大婚,拉着这个太监出来图个高兴罢了,哪管得了这么多呢!”
“不过这太监的面相确实不错啊!”
“长得再好又能有什么用,一个没根儿的奴才。”
“说的也是……”
谷祥雨斟完酒,从一个长相肥胖的史官那里拿到了一个红包。
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戚太妃的一个侄子。
可就在谷祥雨将红包拿过去的时候,那史官却直接捞住了他的腕子,一脸淫相地冲着众人说:“这太监就是不一样啊,这手腕子,长得简直要比青楼楚馆里的姑娘都要来的好看。”
“对个太监都能起心思,也不怕你家夫人骂到宫里去!”一人开着玩笑。
谷祥雨陪着笑,将自己的腕子挣脱了出来。
“谁起心思了,去去去!这太监生了一副不男不女的长相,还不许我看多上一眼了!”
谷祥雨端着酒壶走了。
“不过说的,也是远远瞧着,倒真像是没有盖头的新娘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那太傅大人知道你小子拿一个太监比他家姑娘,小心明儿个皇上就一个折子砸你脑袋上!”
“失言!失言!”
等到胸口被揣的鼓鼓囊囊的时候,谷祥雨就连忙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将那些红包都给掏了出来,一个个地拆开来看。
二两,五两,十两的银票都有,还有三张五十两的,甚至还有一张一百两的。
全部加起来,竟然有七百多两。
谷祥雨跟个财迷似的,嘿嘿直乐。
这四年来,他在宫中做事,事事都不肯太过拔尖儿,就怕皇帝哪天想起他来,再给他安排一个事儿多的新主子。
每月的例钱,一共就只有七两而已,虽然也是吃喝不愁,但想买一点儿好东西却是有些难了。
本来今天只是来看个热闹,顺带抢几粒金瓜子的,没想到恰巧碰上了靖安王,还被他给刁难了一番。
但能拿到这些银票,怎么着也算是值了。
谷祥雨将银票分开,塞到两个红包里头,将两个红包塞的鼓鼓囊囊的,再收好之后就又去伺候宾客,一脸的热情劲儿。
于是,众宾客看着在席间穿梭的谷祥雨,一个个的脸色都有一点儿的奇怪。
太子携太子妃一前来,众宾客都连忙站了起来。
谷祥雨连手里的酒壶都没有放下,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但他一袭傧相服地站在那里,也实在是过于扎眼,那太子跟太子妃直接一眼就看到他了。
太子妃张曦凤还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笑言:“小皇叔公请的是哪家的公子做的傧相啊,瞧这出尘的模样,殿下,待会儿跟小皇叔公说说,配我家小妹可好?”
太子妃只当能被靖安王请来做傧相的,身份自然不可小觑,可她哪知道……
第66章 奇怪的新王妃
她此言刚出,众宾客连身份都顾不上了,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太子妃一脸疑惑地看向太子,却发现太子笑的一脸无奈与尴尬。
被旁人告知谷祥雨的身份之后,那太子妃的脸都直接绿了,恨不得直接扭头就走。
但这场合,哪是说走就能走的,到最后只能是谷祥雨平白受了她一记眼刀。
这下好了,谷祥雨再不能到宾客前头转悠,去收红包了。
为了不碍那太子妃的眼,谷祥雨只能自己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蹲着,然后数着那刚收到手的,还没几个的红包。
觉得实在是亏得慌。
少了一个太监傧相在席面上逢迎,宾客又顾惜着太子与太子妃的颜面,外头倒是好看了不少。
还有人在国家大事上高谈阔论。
谷祥雨一个人蹲在廊下的一个朱红柱子下头,也就来来回回忙活的下人在经过他的时候会看上他一眼。
天气很热,却是闷热,一堆蚂蚁在柱子下头打了窝,这会儿正忙活的厉害。
“蚂蚁搬家蛇过道,明天必有大雨到!”谷祥雨用小棍干扰着蚂蚁的路线,嘴里念叨了一句。
也不知道准不准。
外头一大阵鞭炮声,整个王府也跟着响应,人全都朝着王府门口涌了过去。
“王妃到府了!手脚都麻利点儿!”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提着裙袂语气都带着一股子的爽利劲儿。
谷祥雨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还真一时间没理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傧相要干什么。
好像……
要作为“引赞”,然后就是替新郎挡酒了。
谷祥雨摸着自己的红包。
能现在就跑吗?
想想而已,谷祥雨自然是不会跑的,但他既然是被宋怀净戏耍着来玩儿的,“引赞”这类到新娘跟前儿的活儿,应该不会让他来做吧。
剩下的就只有挡酒了。
谷祥雨还自以为是地想着事儿,谁知道一个扭着肥硕的身子的婆子一眼瞅见他,急的跟什么似得就过来了。
“你搁这儿干啥呢!还不赶紧过去!”
谷祥雨被这又忙又井然有序的气氛给带动了,那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被那婆子扯了一把之后,直接就丢了手里的小棍儿。
一个踉跄,还差点儿绊倒在地上,他手撑着地,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被那不耐烦的婆子领到了王府的门前儿。
他哪敢耽搁宋怀净娶王妃。
以前看的书总算是用上了,谷祥雨到了王府跟前儿,没有失半分的礼仪,起码新娘那边带来的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宋怀净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跟个外人似的,反倒谷祥雨看起来年轻潇洒,气度谦和,而且一副谙悉礼规的样子。
谷祥雨作为“引赞”,朝着宋怀净走过去,引他莅位于轿前。
宋怀净还算是配合,只是这大婚之日的,脸上一点笑脸都没有,确实是挺欠揍的。
新娘那边的“通赞”眼珠子有些慌乱地朝着宋怀净跟谷祥雨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着。
“通赞”有些磕绊地让人启轿,新人起。
然后就是宋怀净搭躬,花轿里的新娘从一把系着红绸的斧头上起来,将手搭在了宋怀净的手臂上。
谷祥雨目光淡淡的扫过那新娘子颤抖的手,又将目光淡淡地移开,生怕自己的目光太过引人目。
新娘子这么紧张的吗?
谷祥雨微微弓着身子,却也并不显得谦卑,引着新郎跟新娘去往大堂屋。
堂屋中间高悬一方形彩灯,彩灯的四面绘着“鸾凤和鸣”和“观音送子”的图样,过了堂前,就要往里进。
可谁知那新娘子搭着宋怀净的手臂都还绊了一脚,一时间惊慌失措,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