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你们说的倒轻巧,你们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绝望吗?”东篱一脸嗤笑,他问道:“你们可怜众生,谁又可怜我啊,剥皮刮肉,锥心蚀骨,我也怕疼啊。”
“我曾经发过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复仇。”东篱的眼睛里充满了血色仇恨,他盯着君墨离阴狠说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君墨离,我不要公平,我要血债血偿,他灭我全族,我杀他满门,没有殃及江城的所有百姓已是我最大仁慈。”
如果当年江玉琅不走,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东篱轻轻地笑了,眉间有几分苦涩,他问道:“你们说我做错了什么?是不该剜心救他,还是当初就不该遇见他?”
真是造化弄人。
“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苍生痛苦深。”孤听寒道:“遇见他是你的宿命,爱上他才是你的不幸,你知道人妖殊途,你也知道江玉琅是武林世家,你意识到危险却舍不得抽身,是你自己甘愿跳入苦海,怨不得旁人,你如果没有做好承担这一切的准备,就不该动心。”
“我是动了心,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代价。”
“自作孽不可活,是你自己想的太简单。”
孤听寒的话也对也不全对,君墨离觉得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东篱一个人身上,他失去了族人,变成了血妖,他已经够痛苦了。
“很多错,一旦铸就再也无法挽回,对于你的遭遇,我很遗憾,也很难过。”君墨离道:“你和江玉琅遇见了就是遇见了,虽然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但是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君墨离客观的问道:“江家一百三十六口人,那些仆人家丁,还有被剜心的百姓,以及南宫雨泽,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他们是无辜的,你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亲人家人也会像你一样痛苦?”
“我相信正义,无论谁犯了错都要受到惩罚,东篱,放下屠刀,我们会给你一个交待。”君墨离劝道:“让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害人了。”
“若我的族人都能回来,我现在就可以放下屠刀,那些受过的伤,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东篱满脸真诚,他问道:“可是能吗?他们能回来吗?”
君墨离摇摇头:“不能。”
“我早已腐烂不堪,你们谁都不能救我,谁都不能。”东篱笑着说这些话,听着君墨离劝导的话,他内心深处是不可抑制的痛。
儿时东篱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今他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妖魔,所以说造化弄人啊,没有躯体的灵魂见不得光,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下了。
殿外响起激烈的打斗之声,君墨离听见了江玉琅的声音,“姜东篱,我来取你性命了。”
不止君墨离一个人,东篱也听见了江玉琅的声音,隔着白色窗纱,他望向殿外,平静道:“他来找我寻仇了,玉郎为人刚正,性子急烈,你们若不想他痛苦,就不要告诉他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继续瞒下去有意思吗?”孤听寒不免觉得好笑:“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我不想让他伤心,一时也好一世也罢,终归他现在是不知道,只要你我不说,瞒得了此时也瞒得了此世。”东篱温柔道:“我只盼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明明都杀了江玉琅全家,却还想隐瞒这些,孤听寒不免觉得他痴傻,“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东篱,你注定要死在他手上。”
听着门外的打斗声,他们都望向殿外,让人意外的事,最先走进来的不是江玉琅,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东篱,今日你这雅山殿格外的热闹。”
一身黑袍,夜洛溟笑着自殿外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气度不凡。
见夜洛溟走进来,孤听寒瞬间变了脸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想让君墨离遇见夜洛溟,上天却非要他们见面。
意外的不是只有孤听寒,东篱也没想到夜洛溟会来,他道:“妖帝您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流离界的妖帝,君墨离自是好奇他的长相,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
妖族之人都长相俊美,夜洛溟不愧是妖帝,相貌也当真是妖孽极了。
不论长相还是气度,夜洛溟和东篱都是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人,不过细看的话,他们还是比不过孤听寒。
姬凰鬼花,诡异艳丽,最擅于以美貌摄人心魄,孤听寒也最擅于以皮囊勾人心魂。
所以君墨离每次与孤听寒对视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的躲避,他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毕竟,色令智昏。
夜洛溟一脸淡笑的扫过他们,在看见君墨离的侧影时,他眼中惊讶一闪而逝,目光随即变的深长。
并没有直接与君墨离说话,夜洛溟先是踱到自己的狗面前,“东篱,门外那个道士都快把你这里掀翻了,你也不管管吗?”
“小道而已,且随他闹。”
“你倒是心宽。”夜洛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转头看着孤听寒一脸不悦的样子,心里就舒适的厉害,他笑道:“魔尊,好久不见啊。”
前不久孤听寒才去流离界造访过,对于夜洛溟的笑里藏刀,孤听寒习惯了,他看都不看夜洛溟,直接无视他。
大殿的气氛因为夜洛溟的到了变得有些诡异。
孤听寒没回答夜洛溟的话,夜洛溟也不恼,他看着孤听寒身后的君墨离,敛着笑意问:“东篱,他是谁啊?”
“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你这种人还有朋友?”夜洛溟显然是不相信东篱的话,他收了笑,蹙着眉冷声问道:“孤听寒,他是谁?”
姬凰花香浓郁起来,周围温度明显冷了三分,君墨离已经感受到了孤听寒的怒气,但夜洛溟却是不休不饶的追问:“他是谁?”
东篱打破二人的胶着,他道:“放心,这里交给我。”
孤听寒看了东篱一眼,东篱从容镇定的站在那里,对他淡淡笑着,孤听寒明白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孤听寒一直想收拾夜洛溟一顿,只是时间早晚的事,看来此时就很合适。
幻化出魔剑,孤听寒沉声道:“夜洛溟,何必废话那么多,我来同你战。”
看着孤听寒提剑朝自己攻击了过来,夜洛溟也来了兴致,他二人不爽对方已久,但还从未真正交过手,“从来没与你正式较量过,今日我们比试比试,我倒要看看你魔尊孤听寒究竟有多厉害。”
一团红的火焰和一团黑的火焰迅速纠结在一起,整个大殿的房顶都被他俩掀翻,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剑气弄得很乱,他俩看来是非要决个胜负了。
不想夜洛溟和君墨离有说话的机会,孤听寒有意引他出去战。
看着二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君墨离有些担心孤听寒,不知道他心口上的那道伤疤好了没有。
雅山殿的大门被踹开,门板断成了两半截,在空中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掉落。
江玉琅拿着剑站在门口,白袍上染满了血迹,他抬起头,决绝的眼里满是汹涌的杀意,“东篱,你灭我满门,我要你血债血偿。”
君墨离不想江玉琅陷于仇恨当中,他劝道:“二师弟,你冷静。”
看向门外高远的碧空,东篱目光变得深远悠长,他微微扬起下巴,轻声道:“好啊,今日你死我亡,同归于尽。”
“姜东篱,受死吧。”江玉琅提起剑朝东篱杀了过去。
“玉郎,你当真是小看我。”东篱是千年狐妖,修为远在他之上,他瞬间移动到江玉琅的面前,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在大殿的门上。
在地上滚了两圈江玉琅翻身而起,刚才在殿外,他杀了白子曦那群小妖,体力已经有所消耗,现在面对实力更强大的东篱,他很难有胜算,可即便是死,他也绝不认输。
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江玉琅眼里满是仇恨,“姜东篱,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50章
运气出剑,亡灵六道杀,这是江玉琅在仙寓山苦练十年的绝技,他旋转横砍而去。
抬起狭长的眸子,东篱眼里尽是轻蔑与不屑,在剑要打到他身上的时候才伸出手抓住江玉琅的剑。
血从东篱的手心里流出来,他左手出拳砸在江玉琅胸膛上,震得江玉琅五脏的细小血管都有些破裂。
一阵风带着强烈刺眼的白光朝江玉琅劈了过去,东篱出手狠绝,这是要江玉琅的命,君墨离立即跑过去挡在江玉琅面前,接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东篱,因果循环,你收手吧。”
“因果循环。”东篱反复念这几个字,他参不透其中禅意,最后却是大笑起来,“放手可以,但我要他死。”
凝聚千年的功力在这一击上,看着飞向自己的火球,君墨离将全身灵力注入剑中,接住东篱的这一击。
两种力量相撞,霎时之间,火光四溅,他们都受到这两股力量的反噬,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君墨离知道东篱是因为过去的事痛恨江玉琅,可是那些事是江洪宇做的,不是江玉琅做的,他不想看到他们二人相互残杀的局面。
拭掉嘴边流出的血,君墨离沉声道:“东篱,何必呢,我不想看你这样,收手吧。”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能回得了头吗?”东篱苦涩一笑,难掩疲惫之态,他却是收了法力,“君墨离,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莫要插手。”
承诺过不伤害君墨离,东篱自会信守诺言,血色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起来,缠绕着君墨离,东篱用血狐之力暂时封住了君墨离,使得他无法动弹。
“东篱,放开我。”
君墨离试着解开封印,奈何血狐之力太过强大,他根本动不了,连真气也提不起来。
“喀嚓”一声,是坚刃砍在骨头上发出的声音,东篱只顾着和君墨离说话,不知何时,江玉琅已站在他身后。
东篱转过身,他的身后赫然一道伤口,血淋淋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划到腰下,那一下,江玉琅使了全身力气,深可见骨。
看到他背后的伤,君墨离不禁惊呼,“东篱!”
待东篱转过身,江玉琅又迎面给他一刀,划在他胸前。
于落剑锋利无比,可以杀妖,可以灭魔,在江玉琅第三次举剑的时候,东篱抓住他拿剑的手腕,修长的眉目钉着江玉琅轻轻颤抖,他碎了江玉琅的腕骨。
这些疼痛东篱根本不在乎,他早就麻木了,比这还疼的他都受过,一点刀伤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东篱将江玉琅按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脸上青筋暴起,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恨意,要将江玉琅燃烧殆尽:“江玉琅,我要杀了你。”
被扼住喉咙,江玉琅一时之间不能呼气,他挣扎着踹东篱,脸颊因缺氧而涨得通红,他攥紧拳头,死死的瞪着东篱。
在江玉琅以为自己就要死在东篱手里的时候,东篱突然松开了他的脖子,他冷冷的说:“我怎么能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哈哈哈……我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我成全你。”东篱毫不留情,一拳一拳的砸在江玉琅的脸上。
没有半分柔情,东篱一拳一拳结实的打在江玉琅脸上,江玉琅的鼻骨被打断,眼睛被打肿,脸上都是青紫。
眼睛流着血,鼻子流着血,嘴巴也在流血,江玉琅的整张脸被东篱打的一团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他这个人。
君墨离惊呼,“东篱,你住手,休要一错再错!”
听见君墨离的声音,东篱住了手,他的手骨因为太过用力破了皮,上面的斑斑血迹有他的,也有江玉琅的。
拳头微微颤抖,东篱竟是红了眼睛,他一拳打在江玉琅的腹部,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砸落在墙上。
“二师弟!”
整个人倒在地上,江玉琅身上疼的不得了,他左肩到手臂失去了知觉,用右手撑着地艰难的爬起来,江玉琅血肉模糊的双眼看向君墨离,他轻轻笑着。
“大……大师兄,别担心……我……没事。”
“东篱,你住手,不要再伤害他了。”君墨离怒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已经杀了他满门,你还想怎样?”
“大师兄……别求他,别求他,他杀我父母,他就是个妖怪。”
江玉琅吐出一口血,像是泥潭里的无骨小鱼,他手支着地,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眼里的坚定从未改变,“他杀我满门,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江玉琅话说的很大声,东篱低头看着犹如蝼蚁一般的江玉琅,心中涌上许多苦涩,眼里逐渐湿润。
江玉琅被他打的鼻梁断了,一脸的血,东篱很想伸出手去碰一碰江玉琅的脸,但他忍住了。
东篱心里清楚,江玉琅恨他。
所以,他不能,他不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论恨毒,论绝情,我还是比不上你们江家。”东篱大笑着,“玉郎,你放心,黄泉路上有你江家作陪,我不寂寞!”
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服,东篱开心的笑了笑,是透彻心扉的释然,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是痛苦折磨的解脱。
一切的一切总要有个了解,十年前东篱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如今,他也是活够了。
嘴边带着笑意,东篱缓步走向大门,他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