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苏穆戳了戳白泽肉乎乎的肚子，撸着它的毛发，唇边带着笑，“他应该不是胖了，可能是要化成人形了。”
　　以前白泽活蹦乱跳，调皮的很，这下他化成人形，鬼哭城又要热闹了，南荣乐点点头，“希望不要太丑。”
　　苏穆被他严肃的神情逗乐了，“怎么？要是长的很丑的话，你就不要它吗？”
　　“要。”南荣乐顿了顿，解释道：“他的主人没一个不好看的，他太丑的话，丢人。”
　　苏穆抱着白泽的脑袋，仔细盯着看，他见过不少神兽动物，也能从原身看出几分未来的相貌来。
　　看了好半天，苏穆得出结论，“应该不会太丑。”
　　“嗯。”南荣乐道：“对了，有件事我给你说一下。”
　　鬼哭城的政事都是南荣乐处理，苏穆向来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他问道：“什么事？”
　　“我过几天要离开鬼哭城一趟。”
　　苏穆现在最怕听到离开两个字，他问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清明节快到了，我去愚洲城祭奠一下他们。”
　　南荣乐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顾世安，以及南荣屠都葬在愚洲城南边的山上，逢年过节的时候，他经常回去看他们。
　　苏穆点点头，“早去早回。”
　　“嗯。”
　　愚洲城下有一个小山镇，镇上住着几十户人家，这里远离京城，生活普通平淡。
　　老旧的街道带着沉重的乡情，每一块青石板上都铺着游子的惆怅，一阵新雨后，屋檐上跳跃着山野的阳光。
　　愚洲唱晚，雁阵惊寒。
　　愚洲唱晚，桑田沧海。
　　南荣乐手里提着两壶酒，他慢慢悠悠的走着。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他听不出与九年前自己以县令的身份来这里视察时有何不同。
　　或许多了几分惆怅吧。
　　路过菜市口的时候，前面拥挤着人群，几十个官兵往墙上贴着布告，周围人都叽叽喳喳的围了上去。
　　“陛下圣明，终于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九年了，坟头的草都一米多高了，陛下要是还不给他们一个公道，恐怕后人都忘了这些良臣。”
　　“九年，唉，九年，人生有多少个正好的九年。”
　　南荣乐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他转头要离开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一位老人说道：“这顾家兄弟真是可惜了。”
　　心里有些疑问，南荣乐上前问道：“他们都是在看什么？”
　　老人打量着南荣乐，眼前人锦衣华服，不像是本地人，他捋着白胡子说道：“愚洲城你知道吗？那里人杰地灵，十年间出了两位状元和一位榜眼，他们都是优秀的人才，十里八乡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九年前，他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南荣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两位状元是亲兄弟，他们忠君为民，两袖清风，可惜的是顾家长子，蒙受冤屈，投江而亡，顾家此子，高中状元后不知所踪，真是苍天作孽啊。”
　　老人指着前面的布告继续说道：“朝廷有一位青天大老爷，入朝为官后亲自彻查当年案件，后来终于真相大白，还了顾家长子一个公道，陛下特地昭告天下，改湛江为清河，刻碑记石，以纪念顾家兄弟二人的清白廉洁，正直无私。”
　　改湛江为清河？
　　刻碑记石？
　　南荣乐越过人群，远望墙上的布告。
　　九年过去了，陛下还记得他吗？
　　南荣乐紧握成拳，心里百转千回，顾世平死前，不得清白，死后刻碑记石。
　　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太迟了。
　　改清河又能怎样？
　　他的父母，弟弟都能回来吗？
　　不能。
　　看尽了人间生死，悟透了圣人言语，南荣乐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他问道：“大人叫什么？”
　　“姓谢。”老人道：“谢嘉文，愚洲人，他是当年的榜眼。”


第141章
　　芳草连天，绿华满树，又是一年春季，柳风和煦桃花烂漫时。
　　此时正是花季，院中的桃花树像是雕砌的粉色玉石一般，满树都是盛开的鲜花。
　　微风从窗外带来馨香，君墨离坐在软榻上依偎在孤听寒怀里，静静的诉说着往事，“我的师父，荆溪白帝，他曾是第五任天君，他对我很好，替我改命，予我仙缘，若不是遇见师父，我也不会成为天下第一仙，更不会成为仙寓山的掌门人。”
　　月白年轻时追逐自由，喜好游历山川，他遇到师父以后，得其点化，有了除魔卫道，修仙长生的心思。
　　“五万年前我受了一次伤，师父为了救我，在我心中种下一株姬凰花来吸收我体内的魔气，姬凰花是一朵双生花，所以错的不是你。”
　　君墨离从他怀里起来，眼神像是碧波的潭水，幽静深谙，“孤听寒，其实你不是天生的魔，我才是天魔，魔剑真正的主人，也是我，这六界最大的顾虑，也应该是我。”
　　孤听寒点点头，不置可否，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问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如果不是遇到他，如果不是喜欢上他，孤听寒不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君墨离眸中写满愧疚，“你是天定的仙，我是隐生的魔，遇见我是你的劫难。”
　　“墨离，不要这样说。”白皙的手指按上他的红唇，孤听寒低下头，蹭着他的侧脸说道：“我喜欢你，能遇见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君墨离轻轻抱着他，将自己残缺的灵魂嵌入他的怀抱，带着眷恋，带着依赖，他珍视而郑重的说道：“你才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撩过一缕长发，孤听寒嘴角扬起笑，云沧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也融在笑意里，给满室带来盎然的生机。
　　孤听寒笑道：“九死成仙，三战成神，我的魔神大人，你以后可不许家暴我。”
　　那日君墨离在苍龙山上一剑穿心，斩断自己与姬凰花的关连后，他陷入了睡眠当中。
　　他是天魔，天生的魔，但他一心向善，死前还忧虑着众生。
　　他曾在凡间九死为人，得道成仙，如今以魔君的身份，天魔的血脉，三战成神。
　　一千年前鬼哭城一战他堕仙。
　　江城虞阳山他一战入魔。
　　苍龙山他决战成神。
　　九死成仙，三战成神，这便是九希三相的命数。
　　因为心中执念坚定，百邪不催，君墨离并没有成为噬人的天魔，而是在沉睡数十年后成为魔神。
　　他由人成仙，由魔成神，所以不是只有仙才能成神，只要心存善念，勇敢坚定，时时为人，即使是魔也可以成为受人敬仰的神。
　　昏迷的这些年，君墨离一直放不下孤听寒，他醒来就是为了见他，又怎么会家暴呢。
　　君墨离被孤听寒逗笑了，摇头道：“不会。”
　　怀中人温柔美丽，孤听寒覆上他的唇，抱着他细细吻着。
　　这一次的失而复得，是孤听寒绝望中的柳暗花明，他曾经以为自己等不到他了，或者是还需要再等一千年。
　　属于姬凰花的淡淡香气充盈心间，吻着吻着孤听寒眼角有些湿润，他坐起来将君墨离抱在怀里，搂着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
　　他说的话却是使自己心碎，孤听寒老实交代：“墨离，你知道吗？你死后我就发誓只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内你不醒来的话，我就杀了所有人，再去泉下找你。”
　　这些事君墨离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孤听寒在等待自己的这些年里，一定是痛苦的。
　　君墨离心上一酸，他亏欠他太多了。
　　“但是我等了你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我等了三年又三年，我一共等了你九个三年。”孤听寒说道：“整整二十七年，我没有一天快乐过。”
　　他这二十七年的等待，君墨离心疼，握着他的手，君墨离柔声唤道：“听寒。”
　　“整整二十七年，我没有一时不想你。”
　　“整整二十七年，我没有一分不恨你。”孤听寒抱着他，忽然庆幸喜悦起来，心尖却又在害怕颤抖，他害怕这是一场梦，“我也没有一秒不爱你。”
　　双手捧起他的脸，君墨离去吻他的额头，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去吻他的眼睛，弥补对他的亏欠，他红着眼颤抖着去吻他的唇，“对不起。”
　　“凌微总是对我说你会回来，可是他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想再等你一千年，你知道吗？等待是一件非常非常绝望的事，尤其是我根本无法预知自己的结局。”
　　他这一生都等了太久，他真的很多次都痛不欲生。
　　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孤听寒等过他一千年，他害怕再次等待一千年以后，仍然是一场空梦，他的君墨离仍然不会回来。
　　“谁能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回来？又一定会在一千年以前回来？”
　　君墨离颤抖道：“无人。”
　　泪水滑落前孤听寒闭上眼，他抱着君墨离，泪水落在君墨离背后，他平静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苍生，有天下，所以我只能食言。”
　　“只等你三年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没有说到做到的事，我每等三年你不回来的时候，我就给自己挖好坟墓，准备去寻你，可我每次躺进坟墓里我就会想要是下一刻你醒过来的时候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孤听寒本以为没有勇气说起从前的事，现在尘埃落定以后，再提起时居然也没有那么难受。
　　只是会有一点的难受。
　　那些说不清的情绪总会让他无端落泪，在阳光明媚里感到入骨寒冷，在夜半惊醒时会突然放声大哭。
　　“我总是怕我刚死你就又回来，我可以伤心，我可以等待，我可以忍受痛苦，可我不想你等我。”
　　“我深知这种绝望，我一点苦都不想你吃，所以我从坟墓里一次又一次爬了出来。”
　　说到这里，孤听寒声音带着沙哑，“真的不是我懦弱怕死，而是我牵挂放不下你。”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君墨离向他保证，“听寒，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陪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哭着哭着就笑了，孤听寒悄无声息的在他背后拭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不依道：“你少哄我。”
　　“不是哄，我是真心的。”
　　抚摸着他的头发，孤听寒有些许的得意，他嘴角微扬，恃宠而骄的问道：“以后家里谁做主？”
　　“你做主。”
　　孤听寒拉着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点了点他的鼻子，“你说话算不算数？”
　　君墨离看见他眼里的红色，生怕他生气，仓惶点头，“算。”
　　“现在说的挺好听。”孤听寒逗他：“你以后真的会听我话吗？”
　　“会。”君墨离发誓道：“我都听你的，我以后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君墨离眼里写满真诚，孤听寒对他的话毫不质疑，但他还是会患得患失。
　　因为他知道若是下次苍生有难，君墨离还是会丢下他。
　　他了解君墨离，他爱君墨离，他不需要君墨离说到做的，他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好。
　　孤听寒抚摸着他的脸，目光有着春色的温柔撩人，轻声嘱托道：“墨离，你真的不能再抛弃我了。”
　　我不是请求，而是通知，因为下次，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自己的选择。
　　所以，墨离，永远都不要再抛弃我了。
　　没有人可以一次又一次接受分离，君墨离也是如此，他扑到孤听寒怀里，仰头吻他。
　　霜雪消融春水生，垂眸凝望寒月生，他声声呢喃。
　　“玲珑望秋月，秋月独听寒。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君心城切切，我意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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