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伤了你？”
　　“孤听寒，你救救他。”君墨离伸出手攥着他的衣摆，白衣瞬时红了一片，像荆棘一般的利刃刺的孤听寒眼睛生疼。
　　“我求你了，你救救叶青澜，好不好？”
　　“所以，你不是来赔罪，而是来找我救叶青澜的吗？”
　　孤听寒活了这么久，他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他心小，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见不得君墨离为了旁人低三下四的求他。
　　君墨离知道自己也才同孤听寒见过几次面，交情也并不深，让他救叶青澜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
　　可是除了孤听寒，他真的不知道该求谁了。
　　“孤听寒，你救救他好不好？我可以。”
　　只要能救叶青澜，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君墨离也要试一试，“我什么都可以做。”
　　忍着心里的怒火，孤听寒无奈的闭上眼，他早就告诉过他，仙寓山那些人带他回去根本就是在骗他，偏偏他还不信自己。
　　“你现在后悔跟他们回去了吗？”
　　“我……我……”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君墨离再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同司文长老回去。
　　因为他是仙寓山的弟子啊，他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跟孤听寒走，哪怕归途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回去。
　　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师父，长老们一个交代。
　　眼泪流了下来，君墨离道：“我无悔。”
　　“他们要杀你啊，君墨离，你还不后悔吗？”孤听寒怒道：“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恨他们吗？你告诉我你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会像疯了一样失控？”
　　你什么时候才会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嫉妒，生气，愤怒？
　　孤听寒弯下腰，他看到君墨离一身的伤，白衣染成了血衣，血肉一片模糊。
　　伸手覆上君墨离沾染血迹的脸，孤听寒指尖轻颤，他心疼极了，皱着眉头柔声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心吗？你不会痛吗？他们都那样对你你还是要跟他们回去？”
　　“不是的。”君墨离红着眼睛道：“他们以为我是凶手，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孤听寒强忍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君墨离倔强开口的神情像极了一千年前他和玲珑上仙的最后一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月玲珑也是这样红着一双冷眸望着自己，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些事都太遥远了，可孤听寒一直记得。
　　一千年前，凌微被祁天大帝绑到鬼哭城，玲珑上仙月白只身一人前去救凌微。
　　即使那时玲珑神仙不要他，将他逐出师门，孤听寒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陷入困境却袖手旁观。
　　所以，为了他，孤听寒拿了一把剑，上了那座不归山。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因为一旦入魔，终生是魔啊，孤听寒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如果他不入魔的话，又如何救得了他？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36章
　　那天鬼哭城的天空都是红色，树上挂着的是流出的肠子，沟渠里流淌着的不是碧色净水，而是温热的鲜血。
　　整座山都铺满了死人的尸体……
　　食人的乌鸦黑羽遮天蔽日，久久盘旋在鬼哭城上空，终年不散。
　　孤听寒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入魔，也是他第一次屠山。
　　砍掉最后一只妖魔的头颅，终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的玲珑神仙了，孤听寒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玲珑上仙，他微微一笑。
　　他想告诉他，他终于杀了所有要伤害他的人，此后，再也无人敢伤你。
　　可让孤听寒痛苦的是，月玲珑的眼里并没有感激，而是写满了愤怒。
　　也对，他屠了鬼哭城，与杀人的魔头有何区别？
　　月玲珑教养出来的弟子成了这样，他肯定是很生气才对。
　　可是孤听寒不在乎。
　　只要无人能伤他，他什么都不在乎。
　　孤听寒将剑插在地上，朝着月玲珑缓缓走过去。
　　每走一步，他就悲痛万分，他心里的痛苦，始终无人知晓。
　　放慢脚步，孤听寒只为能多看月玲珑一眼，他毫无掩饰自己的贪婪目光，因为他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夜洛溟告诉他，玲珑上仙之所以不要他，逐他离开仙寓山，是因为他不是凡人，他的本体是一株极为邪恶的姬凰鬼花。
　　姬凰鬼花，天生至邪，所有人都惧怕他。
　　虽然孤听寒从没有想过害人，但他的存在对天下而言就是一种威胁。
　　况且他现在满手罪恶，身上背负万千条生命，他怎么有资格陪在他身旁？
　　两人之间的距离，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却用尽了孤听寒一生的勇气。
　　他站在月玲珑身前，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不说一句话。
　　这是最后一面了，孤听寒告诉自己，见他这一面之后，他再也不会招惹他了。
　　他总不能让月玲珑恨自己吧。
　　全然不顾凌微还在旁边看着他们，孤听寒突然朝月玲珑扑了上去，他饥渴的像是久未觅食的野兽瞧见了自己的猎物一般，狠狠的咬住了月玲珑的嘴唇。
　　“唔唔唔……”
　　月玲珑在他怀里挣扎，孤听寒双手像铁臂一般死死的禁锢住他，他喜欢玲珑上仙，他是真的喜欢。
　　月玲珑咬破了他的嘴唇，孤听寒不怕疼。
　　在月玲珑张嘴之际，他趁机把舌头钻了进去，像风暴一样狂扫月玲珑整个口腔。
　　玲珑上仙心狠，咬起来有点疼，可是孤听寒舍不得松口。
　　他真想一口生吃了月玲珑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让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孤听寒真的好害怕，一想到从此之后，他再也见不到玲珑上仙了，他就混身一阵阵颤栗。
　　他掐着月玲珑的脖子，扣着他的头压向自己，不断卷着他的舌头，顶到他喉咙深处，舔舐他嘴里的津液。
　　他真的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他像一条野狗一样粗鲁的，莽撞的撕咬月玲珑，月玲珑捶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抓在他破碎的衣服上，用尽全力推开他。
　　然后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孤听寒看到月玲珑的眸子不再如往日那般清冷，而是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杀意瞪着自己。
　　月玲珑的嘴角有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孤听寒看着他的嘴边忽然就笑了，“师父，你们走吧。”
　　月玲珑不说话，只是恨恨的看着他。
　　孤听寒望着他，笑着威胁道：“再不走的话弟子就要以下犯上了。”
　　等凌微扶着月玲珑走远，孤听寒才发现自己好像看不见了。
　　原来是他哭了。
　　能同月玲珑最后一吻，孤听寒就算是做鬼也是风流的。
　　月玲珑不要他了，他还杀了那么多人，他再也没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孤听寒不带一丝留恋跳入诛仙剑阵中。
　　不可能有人能从诛仙剑阵中活着出来。
　　要不说孤听寒命硬呢，上天怜他，留他一命，他跳入诛仙剑阵之后竟然没有灰飞烟灭，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了半个月。
　　孤听寒醒来的时候，夜洛溟告诉他，为了封印斩神魔剑，月玲珑以身祭剑，不知归处。
　　他明明都已经杀了所有要伤害他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斩神魔剑竟然会解封。
　　最终他还是没有保护好他，人算不如天算，这都是他们的命。
　　此后，孤听寒便开始了漫长的寻找过程。
　　他找了他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一想起这些往事，孤听寒眼里就泛着泪花，他笑问：“你想让我救叶青澜对吗？”
　　“嗯。”
　　孤听寒不强迫他，他让君墨离自己选择，“救他可以，但我有条件，不过我向来宽宏，你若是不愿，自是不可勉强。”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是吗？”
　　孤听寒轻轻挑起君墨离的下巴，手指在他流血的嘴角轻轻磨挲，温柔的说着狠毒的话语：“如果我要你自拔仙根，毁灭仙缘，发血巫誓，永坠魔道，不入轮回呢？”
　　“就在这鬼哭城。”孤听寒的言语里隐瞒着一丝不可察的卑微，“陪我长生可好？”
　　如此违背原则，玲珑上仙，你也会同意吗？
　　抬眼便看见孤听寒眼底里的戏谑，君墨离不怕，只要能救叶青澜，他什么都答应。
　　别说让他留在鬼哭城，就算让他死，他也愿意。
　　怕孤听寒会反悔，君墨离急道：“好，我答应你。”
　　为神为魔，为妖为人，他现在都不在乎了。
　　“哈哈哈……”孤听寒松开他的下巴，带着尖锐的笑意看着他：“道长，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入了我这鬼哭城的门，你就永远都出不去。”
　　“我想好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我答应你留下来。”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君墨离立即催动法术，由仙根散发出的仙气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环绕笼罩着他。
　　没了仙根，他就真的彻彻底底是魔了。
　　叶青澜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又岂会在意入魔呢？
　　“啊啊啊……”
　　痛苦的长吼一声，仙根被他生生拔下，毁灭仙基犹如锥心之痛，可是这和叶青澜的伤比，又算得了什么。
　　仙根散去之后，半瓣血色姬凰花在君墨离眉间燃烧起来，他双目通红，眼中一片冷意。
　　“我为魔，不为仙，今日的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没有强求，是你选择自己留下来的，君墨离，你就在这里永生永世的陪着我吧。”
　　孤听寒把君墨离摁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双手拢着他的肩膀，两眼无神的看向远方，无悲无喜怅然道：“你记好了，从此以后我绝不放手，你我之间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我会记得。”
　　“哈哈哈……”说不下去了，孤听寒松开君墨离，笑着满是得意，狼狈而去。
　　为了他师弟，他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自己，今日自己逼他入魔，堕入无边黑暗，孤听寒不敢想象以后若是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一定饶不了自己做的这些事吧。
　　孤听寒心里清楚，君墨离哪里都好，就是只有一个弱点，他太过善良仁慈，可他只有利用他的这一弱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因为，无论在月玲珑还是君墨离的心里，他都不是他最喜欢的人。
　　你看，我多了解你。
　　我就是如此自私，如此卑鄙，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从今以后都只能留在我身边同我白头偕老。
　　君墨离，你不能恨我，你还要感激我，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大脑昏昏沉沉的，君墨离浑身无力，他感觉自己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一般令他动弹不得。
　　虽然一直在昏睡中，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始终被一片温热柔软包围着，让他在幻梦空境中感到莫名的踏实，安心。
　　耳边传来听不清的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吵得他睡不着，心烦的很，他真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在说话好叫他马上闭嘴。
　　努力的尝试着醒来，君墨离集中意念，体内真气缓缓流动。
　　凝神了两刻钟，终于压在他身上的五指山终于轰然倒塌，身上的束缚感一消而散，顿时他身上畅快无比。
　　密长如羽翼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君墨离缓慢睁开了眼睛。
　　孤听寒一直守在榻前，不曾离去半步，看到他睁开眼睛，紧握住他的手，“墨离，你终于醒了。”
　　还没开口，君墨离就听见他继续说，“你要再不醒，我就准备把你扔了。”
　　孤听寒下巴有着青黑色的胡茬，君墨离瞬间明白怪不得梦里总有人扎他手。
　　不去看他憔悴的神色，君墨离问道：“我师弟呢？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没有醒来。”孤听寒倾身过来给他盖好被子，脸上表情淡淡的，顿了顿，还是说道：“不必担心，你既已毁去仙根，我自会履行承诺。”
　　叶青澜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见他一面，君墨离始终难以安心，“我要见他。”
　　“你不相信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孤听寒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想让你去见他，只是你刚醒不宜走动，不然身上的伤口会裂开。”
　　不听他的话，君墨离执著道：“我要见他。”
　　“你现在躺在床上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担心别人的事，真是将良善固执发挥的淋漓尽致。”
　　孤听寒不想让他去见叶青澜，怒道：“你若是想死，就死好了，反正我鬼哭城天大地大，到时候，我就将你和叶青澜的尸体一起埋在这里。”
　　孤听寒说得很对，君墨离现在身体非常虚弱，被他这么一气，就又昏了过去。
　　闭着眼，他听见了孤听寒的惊呼声。
　　心里涌上一丝得意，又有一些狡黠的窃喜，所以，孤听寒，不要轻易气我。


第37章
　　好像又睡了很久，君墨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孤听寒没守在他床边，看了看周围无人，他缓慢坐了起来。
　　身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捋起袖子，手臂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痂，扭曲的疤痕还没完全长好，显得有些丑陋。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像是孤听寒来了，他赶紧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装睡。
　　孤听寒端着水进来，他坐在君墨离床前，拿着手巾在水里浸湿之后给他擦脸，他都躺了好几天，脸还是很苍白，应该是那天失血过多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