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过去的事叶青澜眼尾带着笑，他嘴角扬起：“修行清苦，免不了受责罚，是大师兄多次护着我。”
“大师兄是极好的人，对所有师兄弟也都极尽关怀，世上再没有比大师兄还好的人了。”
叶青澜顿了顿，一脸诚恳道：“我相信大师兄，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看错，谁都不能否认你，连大师兄自己也不可以轻言自弃。”
刚来仙寓山的时候叶青澜年纪很小，君墨离怕他想家，时常对他关照，这些小事他早就忘了，他没想到叶青澜还一直记得。
听完他的话，君墨离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相信我。”
叶青澜眸子暗了暗，他不喜欢大师兄对他说谢谢，“大师兄，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能如此见外？”
“嗯。”
君墨离还挂念着江玉琅，江府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伤心极了，但是作为被怀疑的对象，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江玉琅的情况。
微微握紧拳头，君墨离问道：“二师弟呢，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二师兄已拜别仙寓山，回到江城给亲人安葬，大师兄你放心，东篱一直陪着他。”
有人陪着的话就不会做傻事，东篱是一个细致的人，有东篱陪着江玉琅君墨离很放心，他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想起来什么，君墨离不再说话了，他很茫然，很愧疚，心中有一个巨大的洞，怎么都填不满，只能仓慌转过身。
话语始终太过苍白，有些东西无法诉说。
第33章
“大师兄，怎么了？”
君墨离难受极了，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落泪，他不敢问叶青澜他是否找到了南宫雨泽的尸体，那日的火那样大，即使找到了也可能只是一捧灰烬。
哑着声音，君墨离问道：“雨泽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桃木易燃，那一场大火将南宫雨泽烧成灰烬，后来叶青澜回去找了很久，他找了很久可是没能找到南宫雨泽留下的任何东西。
“那天的火很大，我找了很久，大师兄，对不起，青澜没用，我没能找到他。”
这不怪叶青澜，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君墨离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带他来仙寓山的，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他不离开万朝城，他现在还是那个南宫府的小少爷，他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危险。”
没能救出南宫雨泽，君墨离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对不起南宫雨泽，也对不起南宫前辈。
“大师兄你转过身来。”叶青澜双手抓着仙牢的栏杆，唤他，“大师兄你看看我，你转过身来看看我。”
君墨离低头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转过身看着三师弟。
“大师兄，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无法改变，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到幕后黑手。”叶青澜道：“三天后就是众审，大师兄我等你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找到真凶。”
叶青澜说得对，真凶杀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还会继续作恶，他们必须找到杀害江大侠一家的真凶。
君墨离答应道：“好。”
希望是好的，但总归世事难料，明天和意外君墨离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临。
众审之后，他能无罪释放吗？
君墨离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孤听寒了，他拿出香囊，走到牢房边递给叶青澜，“师弟，这个送给你吧。”
香囊上面的艳丽花朵是用红色丝线绣的，叶青澜低头看了一眼，俗气繁华的装饰不是大师兄和他喜欢的素简风格，这红花看起来倒像是孤听寒。
盯着上面的花纹，叶青澜摇摇头，“我不要。”
“拿着。”
心里有些不痛快，思索一番，叶青澜还是接过香囊，“大师兄，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出来了，我再给你。”
“收着吧。”君墨离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还回来的道理？”
“好。”叶青澜接过香囊，“我收下就是。”
很快众审之日就到了，按照门规，仙寓山会邀请各大仙山的掌门前来参与审讯，这也是为了公道起见。
广林塔上仙寓山长老们位于上方入座，各大门派的掌门位于两旁入席，其余弟子列于下方。
君墨离脚上戴着镣铐从众人面前走过去，见到他出来，一些人低着头开始议论：“这就是仙寓山那个著名的大弟子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当时入了魔，整个虞阳山山顶都被他踏平了，他还杀了江府一家人呢。”
“作孽啊，江家家主多好啊。”
“是啊。”
“唉，可惜了，可惜了。”
不顾耳边喧哗，东篱坐在那里只是自顾自的饮茶，他听闻今日有一出好戏，特地前来凑一凑热闹。
抬眼望去，君墨离远远的看到江玉琅也坐在台下，他一身素衣，眉毛紧锁，神情悲伤极了。
那夜之后，他和江玉琅都再也没有往日的欢颜。
南宫雨泽的死，江城那么多被挖心的人，还有江家一族，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叫他们如何回到从前？
如果能换回这些人的生命，无论让君墨离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哪怕是让他神形俱灭，他也心甘情愿。
“肃静。”元华长老站起来主持公道：“江氏一族乃名门望族，江老先生一生行侠仗义，没想到竟遭此劫难，满门被屠，我仙寓山乃天下第一仙山，一定会秉公处理查明真相还江家一个公道。”
东篱狭长的狐狸眼瞥了一下天净山掌门人杨峰，杨峰会意，随即站起来说道：“二长老，江老先生曾经对我有恩，此恩杨某磨齿难忘，请您一定要还江家一个公道，不能让江家这么多人白白枉死啊。”
下面开始有人附和：“是啊，当年我也曾受过江老先生的恩惠，江先生为人真的很好，仗义又大方。”
衡山派掌门赵越抱拳说道：“我等相信仙寓山一定会还江家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嚷嚷着要还江家一个公道，既是公道，那就一定要公平公正。”叶青澜气道：“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谁要是敢冤枉我大师兄，我叶青澜，绝不会放过他。”
“诸位听我说一句。”司文长老说：“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今天请诸位来就是监督我仙寓山，若是我派有做的不是的地方还请各位指教。”
元华长老问君墨离：“那天在虞阳山南宫雨泽自焚后，为了给他报仇，你堕入魔道，我说的可有错？”
当时看到南宫雨泽被活活烧死，君墨离痛苦不已，他一心只想杀了骨山人替他报仇，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失去意识，堕入魔道，他也不知道。
面对元华长老的提问，君墨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找不到狡辩的理由，因为那天他确是入魔了。
君墨离答：“没有。”
“你离去之后，我们在江府找到你，此时江家已经灭门，你说是黑衣人诱你而来，可我们并没有见到你口中所说的黑衣人。”元华长老顿了顿，问道：“不过我们倒是看见了为你而来的魔尊孤听寒，君墨离，长老我说的可有错？”
君墨离愣了一下，道：“没有。”
在虞阳山他虽然满目血色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真的听到了十里之外的江城内有杀戮之声，那段时间他意识是清明的，跟着黑衣人来到江府的时候，江家就已经被屠了。
可是这些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除了他自己，没有旁人为他作证了。
而且长老们说的也没有错，孤听寒确是为他而来。
抬头看着元华长老的眼神，君墨离心里清楚，种种迹象表明，他此次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他不是亲身经历这些的话，仅凭刚才的话，他也会怀疑自己与孤听寒有所勾结。
“司文长老想带你回来，可魔尊试图带你离开，我说的可有错？”
“没有。”
一连几个问题君墨离都只能承认，无论他服不服，认不认，信不信，因为他们说的，没有错。
如此多的巧合聚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君墨离攥紧了手里的铁链，此刻他真的好像笑。
笑自己满腔热血，到头来却变成了杀人凶手。
“元华长老，不必再问了，你们所见的事，我都没有办法证明是假的。”君墨离苦笑：“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要的真相，那我无言以对。”
“你可认识魔尊？”元华长老追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怎么去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呢？他们算是朋友吗？
那天自己那样对他，他说了那么多狠话，他不知道孤听寒还愿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了。
张了张口，君墨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握紧拳头，暗了眸子，“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二人之间的关系，君墨离如实陈述道：“他救过我，待我很好。”
元华长老道：“君墨离，你可还有要为自己辩解的？”
“我……”君墨离微微低下头，“长老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还能说什么？”
司文长老亲眼看见君墨离入魔，他问道：“君墨离，你是仙寓山的大弟子，从小在我仙寓山长大，从未接触过魔族，可是你为什么会入魔？”
“我不知道。”君墨离颤颤开口，自那日以来，他一直解释，可除了叶青澜，没有任何人信他的话。
他以满腔的真心回答长老们的问题，他希望能得到他们的信任，相同的话语说再多也没有用，这是他最后一次复述了。
“在虞阳山我听到哭喊声，我循着声音追到江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黑衣人，他引我来到江府，我推开门的时候将江家的人已经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
元华长老道：“谁能证明这个黑衣人，魔尊还是你？”
谁都不能给他证明，君墨离知道元华长老是不会相信自己了，他沉声道：“无人。”
听完他们的对话，杨峰站起来添油加醋道：“君墨离，你真的是丧心病狂，江洪宇那么好的人你竟然屠他满门，你实在是罪不容诛。”
君墨离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若你们不相信，那我就是凶手。”
“这也不能怪他，可能他也是受了那魔尊的蛊惑，一念之差才入了魔做了错事，这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肯定是孤听寒把他教坏了。”赵越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他杀了江家那么多人，理应偿命。”
第34章
“你们胡说，我大师兄说了，他去的时候江家已经灭门了，他是为了追黑衣人才去的，这明显是有人嫁祸给大师兄，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叶青澜忿忿不平：“孤听寒这人我知道，他虽是脾气差了点，但本性不坏。”
“叶青澜，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恐难服众啊。”赵越略带嫌弃的看着他说道：“天牢里的哪个人不喊自己是被冤枉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你莫再为君墨离辩解。”
“你们不找究竟是谁害了江家，挖了江城人的心，反倒在这里诬陷我大师兄，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给江家一个公道，可你们给我大师兄一个公道了吗？”
杨峰说道：“叶青澜，事实胜于雄辩，你让你大师兄自己说？你看看有谁会信？”
提及此事叶青澜更加恼怒：“你们明知道我大师兄不善言辞，你们还在这里逼他解释，你们走，仙寓山不欢迎你们。”
司文长老斥责道：“青澜，不得无礼。”
杨峰讥讽道：“这年头不善言辞可不是什么逃脱罪名的好理由。”
元华长老问道：“君墨离，你说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或者有什么能证明你的清白？”
刚才能解释的能说的他都说了，他们要不信，那他就没有办法了。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这一刻他突然有些释然。
这些人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然后就自己以为洞悉了一切，看透了事实的真相，人性的一个弱点不就是刚愎自负吗？
多说无益，如果他的死，能够让他们平息愤怒，那么他愿以死谢罪。
从小魔根深种的他，今日不死，他日必害世人。
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他都不想再争辩了。
因为他终于不用担心自己哪一天会突然入魔，变成杀人的怪物了。
多好，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反正人的一生也就不过百年而已，早晚都难逃一死，提前解脱也好。
遗憾的是，他大抵是没有机会见师父最后一面了。
君墨离低下头，双手平举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我无话可说，但求一死。”
“大师兄，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承认？”叶青澜不明白君墨离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
“我希望以我为例，警醒世人，告诫世人，邪不压正。”
君墨离跪在地上磕头，“三叩师门，拜别长老，所有罪孽，我一人承担，与仙寓山无关，只是出现在江城的黑衣人，望长老师弟们能早日捉到他，以免他再危害世人。”
整个审问过程中江玉琅一直低着头，听到君墨离认罪时他才抬起头来，他陌生的看着那跪在地上之人。
他看着他，看着他的大师兄，他看着他伏在地上说但求一死。
为什么？江玉琅双肩止不住轻颤，为什么他敬爱的大师兄会入了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