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脸，君墨离擦去眼角泪水，他平静了一下呼吸，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师兄，天魔什么时候会降世？”
　　他还剩多少的时间？
　　足够他弥补对孤听寒这么多年的亏欠吗？
　　可只要做不到一生一世，他就始终亏欠他。
　　莫达想了想，问道：“你最近应该经常心痛嗜血吧？”
　　“嗯。”
　　“阴日阴时阴分。”莫达为他算过，“师弟，你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啊，还挺久的。
　　足够他了却尘事了。
　　君墨离望向山底的水潭，眼中倒影着山河，目光悠远，平静的如同天池中的净水，他道：“师兄，我要去见一个人，若我能活着，一个月后我来此处找你，若我没有来，那就是我已经死了。”
　　“你要去见谁？”
　　“风婳。”


第137章
　　因为夜洛溟试图打开太虚吞天仪，天帝派战神风婳率领天兵天将看守苍龙山，以免有人打开神器，毁灭天地。
　　山上的风寒意瑟瑟，猎猎作响，君墨离一个人上了苍龙山，他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
　　三千天兵立即将君墨离团团围住，君墨离无畏的向前走去。
　　天兵散开一条道路，风婳一身白衣，两袖清风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老友，亲切的问候：“你来了。”
　　“不必假意惺惺。”君墨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风婳，我有一事不解，一直深埋心中，今日来求一答案。”
　　“做都做了。”风婳一脸笑容，“有何不敢回答？”
　　“我问你，当年夜辰和妖族公主被天帝下令逐杀，可是你在当中挑拨离间？”
　　“是我做的。”风婳点点头，补充道：“不仅如此，我还重伤了夜辰，因为我要他死。”
　　是风婳重伤了夜辰。
　　君墨离本该早点想到的，夜辰是上仙，和妖族公主功力都极深厚，如若不是风婳对夜辰下了狠手，夜辰和妖族公主二人完全可以逃脱掉天兵的追捕。
　　“果然如此，你答的倒是坦荡。”天河的水垂直而下，心里落差三万里，君墨离继续问道：“一千年前祁天大帝顺利破我仙寓山结界，盗走斩神魔剑，陷害孤听寒，这些事可都是你做的？”
　　“是我。”风婳狞笑道：“不必再问，凌微被祁天大帝的人捉走，苏茶山派人围攻流离界，林荣逼顾世安自杀，以及透露给夜洛溟妖族禁术，诱导他打开太虚吞天仪的事情。”
　　风婳顿了顿，扬起锋利的眉目，得意道：“这些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
　　即使心里有了答案，但君墨离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难以相信。
　　“夜辰，你，我，我们三人相识数万年，你怎么能忍心追杀夜辰，害他的孩子永远被囚？”君墨离质问他：“我不明白，你既然要杀我们，还这么恨我，为什么在无悔崖救了孤听寒？”
　　“哈哈哈……”风婳笑道：“只有孤听寒活着，我才能抓住你的把柄，月白，我不仅要你死，我还要让你身败名裂，痛不欲生！”
　　“风婳！”君墨离怒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恨还需要理由吗？”风婳冷笑，示意手下围攻君墨离，他淡淡道：“月白，你打不过我的，夜洛溟的内丹还在我手里，你今日来送死，我就成全你。”
　　天兵立即围住君墨离，君墨离抽出剑，同这些人交手。
　　剑锋向左一挥，直接斩杀数人，周围狂风四起，君墨离知道风婳就是想利用这些天兵来消耗他的体力，
　　看着眼前人与天兵搏斗，趁君墨离不备，风婳突然起身，长剑向他压过去，气浪逼得君墨离接连后退数十步。
　　风婳是天界战神，多年来他一直隐藏真实法力，长剑横扫，玄冰剑带着寒气，从前后左右连续快速攻击君墨离。
　　剑法密集，速度极快，很快君墨离的身上就被划出七八道口子。
　　红色的血气像是藤萝花一样缠绕蔓延在君墨离的身体上，每处伤口看似无意实则都砍在他真气行走的重要经脉上。
　　再这样下去，不多时，他就无法运气。
　　玄冰剑像是一道铁铸兵刃，直朝君墨离头顶砸下来。
　　君墨离赶紧退后，旋转而起，翻身落下。
　　在玄冰剑第二次杀过来时，孤听寒和凌微二人及时赶到，挡在君墨离前面。
　　仰月剑和追云剑剑气凝结出一道水雾般的透明屏障，阻挡风婳的玄冰剑雨。
　　风婳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个突然而至，他停下来问道：“你们两个也来送死了？”
　　凌微咬牙怒道：“风婳，你胆敢伤我师父，我今日定不饶你。”
　　风婳嘲讽一笑，“那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风婳握紧玄冰剑，连击屏障数下，屏障竟直接如冰面一般破碎成数块碎片。
　　“不堪一击。”风婳嗤笑一下，他问道：“凌微，孤听寒，你们二人是如何找来的？”
　　凌微说道：“在千山殿你多次挑拨我和师父的关系，我觉察你有意激起我与孤听寒的矛盾，在那时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我离开鬼哭城之时曾告诉过孤听寒要提防你。”
　　因为风婳和月白是很多年的友谊，凌微起初是不敢怀疑，他道：“我以为你只是心有不满，没想到你竟是幕后的黑手，一千年前孤听寒被诬陷，我被祁天大帝所俘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
　　“我和凌微故意在你面前假装不和，我们一直怀疑你，可不曾想凶手竟真的是你。”孤听寒目光锐利，审视着他，“风婳，你堂堂天界战神为何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哈哈哈……”风婳笑道：“我是天族战神，虚岁五万八千岁，我潜心修炼了七万年，我想做什么，是你们两个小儿能够管的吗？”
　　“名利，地位，尊贵，你应有尽有。”凌微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问道：“享受万民敬仰的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风婳并没有回答，他脸色微变，如光影一般纵身跃起，一脚将凌微踢飞。
　　玄冰剑挥向孤听寒，剑气比刚才还要冰冷万分，孤听寒侧着躲过，玄冰剑从眉梢掠过，直接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寒气像是在风婳掌中沸腾，长袖一挥，直接冰冻住孤听寒。
　　迈着从容的步子，风婳径直走向君墨离，他收了笑，目光温和淡然，从容不迫，“月白，我杀了夜辰，和祁天大帝勾结盗走斩神魔剑，诬陷孤听寒，绑架凌微，指使人逼死顾世安，一步一步引诱夜洛溟落入圈套。”
　　“我一直算计着你，从未拿你当朋友。”风婳突然笑了，他盯着君墨离的眼睛，眼低不起笑意，寒冷冰封万里，“你说句实话，你恨我吗？”
　　看着自己的老友双手沾满鲜血，带着杀意向自己走来，君墨离扬起嘴角，静静的说道：“我很遗憾。”
　　“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你的不正常，阻止这一切悲剧的产生。”君墨离目光沉寂如瀚海，死气翩飞如白灰，他恨道：“我很后悔。”
　　“如果我及时阻止了你，夜辰或许就不会死，妖族公主也不会自杀，夜洛溟也不会被关三百年，更不会有后面血屠青丘一事。”
　　可是事情都还是发生了，君墨离遗憾说道：“倘若这些事都没有发生，东篱没有被炼成血狐，没有报复江家，没有屠江洪宇满门，那么我的二师弟也不会离开仙寓山，饮鸩自杀。”
　　太多太多的事来不及，太多太多的事无法改变。
　　这糟烂的命，这满目疮痍的人生，这鲜血淋漓的道路，他踏着荆棘走来，他不畏风雨，他秉着一盏烛火，他内心坚定，他以为路的尽头是坦途，他满怀期待，他踌躇满志，他没想到等着他的竟然是一片血海汪洋，一个巨大阴谋。
　　善无止境，恶有尽头。
　　除了痛心疾首也还是痛心疾首。
　　“如果没有这些事，孤听寒不会成为鬼哭城的魔尊，他不会等我一千年，夜洛溟也不会遇到顾世安，如果没有你，这一切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长风四起，悲河决堤，君墨离含泪道：“但是总归这些事还是发生了，所以风婳，我很遗憾，我很愧疚。”
　　“玲珑上仙！你少虚情假意！你一定恨透我了吧，说什么遗憾，说什么愧疚！何必那么虚伪！何必那么伪善！”风婳讽刺问道：“你和夜辰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们认识数万年，我怎么会不知道？”
　　指着君墨离，风婳怒道：“你们两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自命清高，自命不凡，我平生最恨就是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人！”
　　“我和夜辰一直拿你当兄弟，多年的友谊竟然走到如今自相残杀的地步。”君墨离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又有些失望的说道：“风婳，你铸成今日大错，我没有早日发现，我也有罪。”
　　“哈哈哈……你太虚伪了，月白，我不吃你这一套。”风婳问道：“我坏事做尽，你又能如何呢？”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君墨离看向风婳，两个人眼里都有些淡淡的湿意，或许是眼泪，或许是雾气，总之他们回不去了，“已经太晚了。”
　　都太晚了。
　　一千年前风婳在仙寓山看到那株姬凰花的时候，他内心的恶念就已经被放大，这些悲剧注定无法避免。
　　回忆往昔，风婳泪湿眼底，他说道：“我与你们明明一同飞升上仙，你是天之骄子，夜辰是神龙血脉，天庭里的所有人对你们极尽阿谀奉承，我也是上仙，我费尽了千辛万苦才爬上来，可是你们有谁真正在意我？尊重我？”
　　“你们都是一群虚伪之徒。”风婳眼里带着戾气，“你们看我的眼神就犹如看一条狗一样，你知道吗，你们对我笑的时候，我多想挖了你们的心脏，看看里面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天界的人都敬仰你们，可你和夜辰却偏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风婳脸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像是一直丑恶的大虫攀虬在他脸上。
　　两眼发红，声音颤抖，风婳痛苦道：“你们不知道，你们不屑的那些东西是我失去挚爱之人才得到的，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轻松拥有？而我却要经历千辛万苦？”
　　君墨离轻轻笑了笑，他抬头，目光如秋水，一片沉寂，不见百草从生，他问道：“是因为鹿笙吗？”
　　听到这个名字，风婳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你还记得他啊，我以为你和夜辰早就不记得他了，没想到你问的话和夜辰死之前问我的是一样呢。”
　　风婳端正的面庞扭曲起来，他似笑非笑狠毒道：“你和夜辰亲手杀了鹿笙，杀了我最爱的人，你说，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们？”
　　“原来是这样啊。”君墨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盯着风婳的眼睛，眼底都是笑意：“苏穆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鬼哭城的人，先辱之，后杀之。”
　　“哈哈哈……”君墨离像是疯癫一般，仰头高声大笑道：“风婳，你真可悲！为了升仙，你出卖挚爱！为了复仇，你诛杀挚友！为了虚荣，你勾结魔族！却不知你恨了数万年，谋划了数万年，到最后竟是一场笑话！”
　　“你什么意思？”
　　风婳出生时，克死了母亲，后来一直被父亲诅咒，他苦苦修炼万年也不得升仙。
　　为了摆脱诅咒，改变命运，成为仙族，不被人看不起，风婳蓄意接近一位上古神族，云山鹿氏的族人鹿笙。
　　风婳取得鹿笙的信任，但他转头将鹿笙交给天族，因此受到大赏，从一个妖妖可欺的半妖，直接拥有天帝赐的根基，荣升上仙，入主千山殿。
　　君墨离漆黑的眸子波澜不起，他看着风婳，笑逐颜开道：“上古神族的传说威胁天帝的君位，你把鹿笙交给天帝，鹿笙必死无疑。”
　　“可是你不会知道。”君墨离红了眼睛，心脏隐隐发疼，他说道：“天帝命我和夜辰将鹿笙碎尸万段，我和夜辰怜他是上古神族，灵鹿一脉，使了狸猫换太子一计，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送给医仙照顾。”
　　“鹿笙干净纯粹，他知被你欺骗，喝了忘忧酒忘了与你的情仇，做了医仙第三个弟子，医仙怕他被天帝发现，易了他的容貌，赐他新的名字，苏穆，并予他新生。”
　　“风婳，你杀了夜辰，你恩将仇报，你一心想要为鹿笙复仇，但你亲手杀了苏穆，杀了鹿笙。”君墨离嘲弄道：“你的人生，注定一辈子都陷于仇恨痛苦当中！”
　　苏穆就是鹿笙？
　　风婳摇头道：“不，不可能，苏穆怎么可能是鹿笙呢？鹿笙早就被你和夜辰害死，一定是你在欺骗我，一定是！”


第138章
　　“哈哈哈……”风婳上前，狠狠的攥住君墨离的脖子，眼中一片赤红，“你在骗我，你想让我放过你们，我告诉你不可能。”
　　“风婳啊。”君墨离叹息道：“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住口！”握着玄冰剑，风婳用冰刃挑断君墨离的双腿脚筋，他眼里带着恨，“你们杀了我今生挚爱，我会让你和夜辰，夜洛溟一样，身败名裂，痛不欲生，为天下所耻笑！”
　　薄如蝉翼的身子像是秋天的蝴蝶一般，跌落在地上，君墨离跪坐下来，脚腕处流出的鲜血浸湿他的鞋袜。
　　“师父！师父！”凌微每动一下，全身就好像被用刀割一般，疼痛令他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