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有些人的出生,就是为了被埋葬。”
Z省平州市平城区,北方路,平州射击场。
正值盛夏季节,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张小墨带着墨镜都要眯着眼睛,从停车场一下车刚走几步,身上的汗瞬间就把警服湿透了一大片,他一面解开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一面抹了把顺着额头往下流的汗水:“小明哥,这平州射击场能查得到那把改装枪的线索?”
“你知道,很多人都有一个枪手梦,经常在网上研究各种枪的性能特点。”天再热,武警出身的肖明依旧一身制式警服穿的规规矩矩,说话间,脚下的等距的步子不停。
“但我们国家枪支管理十分严格,这些人没有实物,除了过眼瘾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呢,是在网上买一些射钉枪、无缝钢管、射钉弹、钢珠和瞄准镜等相关配件,自学组装。”
射击馆已经近在眼前,肖明几步过去推开大门,顿时感觉中央空调的凉意迎面而来,他侧身让身后已经热得一直在灌冰矿泉水的张小墨先进去,这才随手掩上了门,继续道:“但这些人知道是违法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一般都是在不同的网店分别购买,不但可以降低运输过程中被查到的风险,也可以降低被自己发现的风险。因此,如果我们在网上排查工作量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来射击馆体验真枪实弹的感觉。”
“射击馆是要求必须拿身份证实名备案的!”吹着空调终于满血复活的张小墨也一下反映过来:“从这些人里面进行排查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肖明点点头:“对。而且放眼整个Z省,就只有平州这么一个真枪射击馆。小墨,我先去前台登记处查备案表,你到处转转看看这里面的监控情况。”
“行。”张小墨一边爽快的答应,一边向前来接待的工作人员亮明了两人的身份,便跟着进入了射击馆内部。
平州射击馆原来只能专门给省上射击运动员训练用的,后来为了推广公众射击体育运动基地而逐渐向市民开放。整个射击馆不仅场地很大,设施也很完善,而且民用手枪、运动手枪、军用手枪等各种枪械武器一应俱全,一发子弹十几块钱价格也不贵,很受平州市以及周边几个市区枪械爱好者和射击爱好者的欢迎。
张小墨虽然是刑警,平时也没少摸枪,但他并不是肖明口中那些自幼有个枪手梦的许多人之一,对枪械的了解仅限于警用,工作之余加强训练也仅仅是为了在市公安局每年组织的部门年度实战考核中能有个好成绩。
毕竟,有安灏禹这个神枪手在,他眼里可是容不得有人丢了在徐队领导下的刑侦支队的脸面。
张小墨耳朵里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眼睛却没有放过射击馆里安装的每一处监控设备。
“张警官,如果要想在我们射击馆过体验真枪,就必须要带上自己的身份证或者护照,同时还必须有同伴随行。如果一个人来,我们是绝不会许射击的,没有相关部门的介绍信更接触不到军用枪支。而且,有些火力大的枪支如果稍有不慎很容易误伤人,所以我们也不是所有枪支都能给实弹射击。”
工作人员显然也注意到这位警官的注意力都在馆内的摄像头上,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解释道:“我们射击馆除了更衣室里没有监控设备以外,都是按要求装了的,而且每个摄像头运转都是正常的,所有监控画面也是按要求都有备份。这一点您绝对可以放心,如果有需要我们必定全力配合提供。”
现在国内的真枪射击馆运营情况都不怎么理想,如果因为枪械还惹出什么岔子,日子就更加不会好过了。
张小墨也自然明白工作人员喋喋不休给自己解释这么多的原因,他笑了笑没回答,可当他看到场馆里竟然模拟了一个候车大厅的场景时,还是不由愣住了。
“你们这里还可以参加IDPA?”
IDPA实用竞技型射击是用来解决模拟真实世界防卫场景的竞技比赛,因此规则要求所有竞赛场景都必须按照日常生活中真实情景模拟而来,比如餐厅、会所、教室、家里,还要有一些低光场景等特殊的环境场景,而国内拥有这些条件可以参加此项比赛的真枪射击馆简直是屈指可数。
工作人员扬起眉毛骄傲的一笑:“可以,我们省还有一些成绩不错的选手是获得了奖牌。张警官您看。”
随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是一个开放式的荣誉室,墙上不仅挂着近几年Z省在IDPA竞赛中获奖射手名单和照片,还挂着被全世界射击组织接受并执行的安全射击四条金规铁律——始终认为每一把枪都已上膛/永远不要将枪口指向你不想摧毁的目标/不准备射击时要将手指放在扳机护环之外/不准备射击时要将手指放在扳机护环之外。
张小墨不禁感慨来之前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射击馆,原本以为就只是一个健身休闲的娱乐场所,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实力,他走到获奖射手名单前一边逐一看着一边问道:“据我所知,参与 IDPA 训练和比赛的选手,是要求必须使用未经改装的原厂枪械吧?”
“对。IDPA 规则是这么要求的,我们也是这么严格执行的。当然,在射击馆里除了可以体验实战射击的快乐,还能学习到许多的枪械知识。”
“那么,”回头看向一脸正色回答自己问题的射击馆工作人员,张小墨忽然眨了眨眼睛,冷不丁的笑问道:“不参加 IDPA的射手中,肯定有对如何改装枪特别感兴趣的人吧?”
云中市公安局,法医解剖室。
一上午的排查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双刃匕首的有效线索,在这个线上经济越来越流行的年代,似乎无论是普通市民还是那些有预谋的凶犯,都会首先选择在网络上购买自己的必需品。
支队长唐延此刻正焦急的等待着尸检报告,隔着透明的玻璃幕墙,他看到一些病理检测结果陆陆续续已经反馈回了法医室,结束了解剖工作的方媛正在逐一进行校验,她一会儿在电脑中放出女性受害者刘娜的伤口照片,一会儿又拿着检测报告反复核对,而夏雪正在为男性受害者赵文全进行尸体缝合。
一直到差不多下午上班时间,只胡乱喝了几口绿豆粥的唐延这才终于等到满脸倦容的方媛打开解剖室的门走了出来,他赶紧打了个电话喊人去食堂把专门留的热菜热饭打上来。
看到迎上来的支队长,方媛也知道他心急,于是赶紧将两份尸检报告递了过去,一屁股坐在门外的休息椅上,既顾不得什么市局第一美女的形象也顾不得歇口气,仰起头汇报道:“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都在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结合电影院放映结束的时间,还可以缩短到一点五十到两点半之间。赵文全的死亡原因就是眉心处的贯穿伤,没什么疑点,符合案发现场勘查时夏雪‘赵文全是跪在地上求饶的时候被凶手一枪毙命’的推测......”
刚听到这儿,唐延就看到警员端了饭菜上来,他把尸检报告含在嘴里,端过饭菜一盒递给了方媛,一盒则放在解剖室外的办公桌上,想着夏雪为女性受害者刘娜完成最后的收尾缝合后就能吃得到。
方媛也不客气,她确实已经饿坏了,接过饭盒就扒了好几口塞进了嘴里。
“唐队,我们在刘娜身上一共发现了七处严重刀伤,但却没有一刀是致命伤,包括最初我推测的胰脏位置那一刀,经过解剖发现并没有导致胰脏破裂,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过程推测有五到十分钟左右。另外,经过检查,在刘娜的头部我们又发现了一处钝器敲击伤,经过比对发现与现场那把双刃匕首的刀柄高度吻合,而那七处刀伤同样也与双刃匕首高度吻合。”
“这么说,凶杀是先用双刃匕首将刘娜击晕,然后刺伤她,就这么看着她慢慢死亡?”唐延紧紧皱起了眉头。
“说不定赵文全也是这么看着她死的,但我们无法准确推测刘娜和赵文全的死亡顺序。”
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盒饭之后,饥饿感这才稍稍得到了缓解,方媛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刘娜尸体上这七处刀伤,均是从上至下刺进身体,胸部两处、腹部三处、肩胛一处、腹股沟一处,这些伤口长短深浅不一,最长的一处在腹部胰脏位置,长达十七厘米,但深度并没有导致胰脏破裂,最短的一处是肩胛位置,五厘米。然而这七刀捅下去的具体顺序还是没有办法去推断。另外,我们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防御伤,可以基本断定刘娜被刺入时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
听着方媛对尸检报告的解读,唐延不禁在脑海中勾勒着如此惨不忍睹的现场。
“你刚刚说,说不定赵文全也是这么看着刘娜死的,但又无法准确判断两人死亡时间的先后顺序?媛姐,你如果有什么怀疑,不妨说来听听?”话音刚落,唐延的余光便看到已经收拾妥当的夏雪正捧着那盒盒饭边吃边离开法医室,朝刑侦支队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了。
年初云中旅馆藏尸案的时候,他是亲眼见过方媛在连夜解剖了尸体之后,早上也是饿的不行,收拾好一出解剖室端着碗就开始吃面条,完全没有因为才接触了尸体而吃不下任何东西的感觉。
那时,同样参与了解剖工作的夏雪还做不到,一直撑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才勉强吃了些饼干保存体力。可只过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她竟然也和方媛一样,完全是一副练出来了的模样,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感叹。
方媛注意到了这位新任支队长赞赏的目光一直追着自己的助手,直到转过走廊才慢慢收回来,她有些忍俊不禁,一面想着终于可以不用为夏雪的终身大事操心了,一面撑着双腿站起身来。
“我只是在想,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这位雨夜凶手才会觉得更有意思吧?”
第8章
回云中的高速路上,肖明、张小墨两人简单向唐延汇报了此趟平州之行的收获,他们把在平州射击馆登记过的人员名单全部拷了下来,近三个月射击馆的监控也拿到了备份,但经过询问射击馆里的工作人员和一些常去的会员,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线索,看上去只能等回支队后逐一排查这些资料了。
“小明哥,我总觉得那个工作人员没和我说实话,”张小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咬着下唇一边琢磨一边对副驾上正在查看名单的肖明道:“我问他有没有对改装枪特别感兴趣的人,他明显就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什么所有枪支都是由射击馆提供。这明显答非所问,肯定心里有鬼!”
“如果实在觉得有问题,可以回去再和唐队报告一下,让平城区的兄弟们配合深入调查下他。”
看到回答自己时肖明的眼睛仍埋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单里,张小墨按了下喇叭催促着前面的车辆,没好气的道:“小明哥你是不知道,离开射击馆的时候我上网看了看,案发这才第二天就已经出现舆情了,不仅有网民在一直质疑我们的办案进度,也还有许多热心市民提出了不少办案思路,什么情杀啊,什么反社会人格啊,什么随机杀人啊,反正是各种想法都有。可他们都不知道,只是排查那把改装枪就得有多大的工作量,你手里那几百个人的名单,逐一核实下来少说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也别光为我抱不平了,”肖明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笑着打断了此刻正嘟囔着嘴发牢骚的同事:“你拿到的这三个月的监控视频少说一万小时以上,在没有什么特定线索的情况下还得原倍数播放,不能加速不能跳帧,你和技术科的兄弟们还不知要熬几个通宵呢。”
一听这话,张小墨几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咬着牙想,还是少说废话赶紧的争分夺秒吧。
云中市人民医院。
“子轩哥哥,你醒啦!”
伴随着稚嫩清脆的童音,一道小小的身影一溜烟儿跑进了病房,麻溜爬到病床上,一埋头就栽进了徐子轩的颈窝里。
小家伙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儿,挠的徐子轩脖子直痒痒,他没想到苗苗今天会过来,顿时惊喜的心花怒放,笑眯眯捧起了肉肉的小脸蛋儿,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
“苗苗,今天怎么没上幼儿园?”
“沈奶奶说今天要来看你,所以可以不用去幼儿园啦。”苗苗圆溜溜的两只眼睛里尽是天真萌气,她嘟起嘴在徐子轩侧脸上也叭的亲了一口,然后双手撑在胸膛上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终于可以和自己对话的哥哥。
“子轩哥哥,你睡得好吗?是不是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睡得好,也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里都梦见了苗苗。”
“子轩哥哥,你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啊?安哥哥说你变成了睡美人......要等年轻的王子用真爱之吻才能把你唤醒。”
上了年纪的沈茹跟在苗苗身后追都追不上,一进病房就听见这充满童真的对话,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这安灏禹,一张嘴可真能瞎编!徐子轩没好气想着,一抬头就和门外正在点烟的安灏禹视线撞了个火星四溅,再看到沈茹一边开怀而笑一边不准安灏禹进来抽烟,他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苗苗一眼,然后低下头抿嘴偷偷笑了笑。
“小轩,”沈茹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苗苗的脑袋,对儿子问道:“我和你爸详细问过了医生,又商量了一下,想着要不你还是回家休养算了,家里始终要方便些。”
苗苗如同一只小奶猫般乖巧的趴在徐子轩胸口上动也不动,胖乎乎的小手搂着他脖子也不撒手,听到沈茹这么一说,抬起头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子轩哥哥,那你是不是就可以送我去上幼儿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