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出版社公关部的副部长汪洋、部下周民安被害，是模仿黎晚晴正在的小说《血色》中的内容，那周远光、黎晚晴两人被害后浸泡在酸液里又是模仿的什么？徐子轩不是之前也说，黎晚晴的所有小说里并没有相类似的故事情节？
　　谢展倒是一语道破了他的疑惑：“是另一部大热美剧，甚至还连年斩获美国顶级奖项。”
　　说着，他便用手机给两位领导播放出了这部美剧的相关故事内容——剧中，两位男主角为了毁尸灭迹，买来塑料桶和硫酸，把杀人之后的尸体放进了桶里，试图用酸溶解，为了能把全部尸体放都进桶里溶解掉，他们还把尸体肢解成了一块一块的。
　　“呀，我还看过这个相关的新闻！”
　　唐延恍然大悟，几年前他在网上浏览新闻时，曾看到过法国出现过一起涉嫌效仿该剧剧情的案件。四名大学生杀人后企图用硫酸毁尸灭迹，被发现时尸体甚至已经高度分解。不仅如此，嫌疑人还多次前往案发现场确认尸体是否完全溶解，并在室内喷洒空气清新剂以掩盖尸体腐烂的气味，他们以为尸体几天后就会全部溶解，不料因为受害者的母亲报案及时，警方成功抓住了他们。
　　当时，就有不少批评者认为这部热播电视剧中的一些情节容易给人以“犯罪灵感”，尤其是这段剧情中还强调必须要用塑料桶，因为硫酸会腐蚀金属。美国也发生过一起男青年勒死女友并试图用酸溶解尸体的案件，虽然凶手最终被判处十四年监禁，但被捕后他同样承认是受到了该剧的启发才会这么做的。
　　放下手里资料，唐延总结道：“所以，你们师兄师弟的意见就是，模仿杀人电视剧和恐怖悬疑小说里的故事情节，这就是本次案件凶手的犯案动机？”话虽这么问，但他觉得案子多少有些荒唐，难不成以后自己娶了老婆，万一被她天天举着平底锅追着打，难不成要去怪《喜羊羊和灰太狼》不该这么演？
　　与谢展四目相对，徐子轩自然选择百分百支持自己这个师弟的决定。他点点头：“对。动机找到了，凶手选择黎晚晴是因为她写了《血色》，选择周远光是因为这些投诉——他引起了这部获奖无数的大热美剧，但选择汪洋、周民安又是为什么？这个关联还没有找到。”
　　“这一点，”谢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张小墨倒是提醒了我。”
　　“怎么讲？”
　　“小墨说，电视剧里的犯案手法都是出于推动情节的需要，就像不能把历史剧中的一些情节当做纪录片或是正史来研究。拿法国的那个杀人案来说，凶手看了电视剧就以为尸体在很短的时间就会被硫酸分解，实则却不然，也正因为此，警方在发现了受害者尚未溶解的尸体这才顺藤摸瓜将凶手绳之以法。”
　　“你是说......”徐子轩倒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汪洋、周民安的死，其实是个意外？”
　　唐延也觉得谢展的推断是很有可能性：“汪洋、周民安确实是临时决定去的黎晚晴家。那个时候，凶手已经把黎晚晴杀害了，或许是两人看到了什么，又或许是怀疑了什么，总之凶手为了保险起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人都杀了。”
　　“一般来说，凶手不会第一次作案就选择连四人，他很有可能有故意伤害、杀人未遂等前科。”徐子轩认为这下终于柳暗花明，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说话间都有了几分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唐延也不含糊：“那就重点调查模仿热门电视剧、电影犯案的刑满释放人员，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有了重点排查方向，锁定嫌疑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经过筛选比对，出来的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就连徐子轩都不敢想象地甩了下手里那薄薄的一页纸：“只有这么一个人符合条件？”
　　“全市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符合条件。”参与排查工作的夏雪摊了摊手：“唐支队、徐队，需要我们把排查范围扩大到周边几个市州吗？”
　　唐延没有说话，他压下觉得她摊手时显得很俏皮可爱的心思，将敛下目光定格在了这位嫌疑人身上。
　　毛小方，早在2017年上半年就因为故意杀人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2005年底，17岁的毛小方因为看了香港某电影之后，觉得拿着刀砍砍杀杀十分刺激，于是他拿起家中一把切西瓜用的水果刀走到街上，此时一女大学生正与同寝室的同学一起散步走回宿舍。毛小方便学着电影里街仔的样子，持刀忽然奔向女大学生，并向她的胸部、腹部等部位连续刺戳十余刀后弃刀逃逸，年仅21岁的女大学生最终因失血性休克尚未送医院便已经死亡。
　　案发后，毛小方虽然被其母藏匿在乡下亲戚家却依然逃不过天网恢恢，万山县法院经审理后认为，毛小方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但考虑到他犯罪时未满18周岁，加之其母也态度诚恳甚至是痛哭下跪，也积极变卖房产最大可能进行了民事赔偿得到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故依法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10年。
　　2016年，毛小方刑满出狱。由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加之他认为自己被街坊邻居避而远之受到了的歧视，几个月后竟然当街捅死了一名流浪汉，并将经过的一名路人一并杀死。这一次方小方没那么幸运了，尽管他在法庭上辩解自己是受到了英国某电影的启发才会失去理智，做出杀人犯罪行为，但仍然被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看到这里，肖明有些不解：“毛小方当时说的是什么电影？”
　　从小倒是看过不少国外电影的徐子轩叹了口气：“1971年上映的，被称为青少年犯罪的万恶老祖宗。整部片子都充斥着色情暴力，在英国上映后就引爆了好多起的恶性犯罪案件，包括打死流浪汉、捅死同学、轮奸学生等等。最后也是因为舆论压力太大，这片子被迫撤下院线后就再也没登上过大荧幕。”
　　安灏禹尬笑了两声：“我和老徐都看过。”
　　“我也看过。”张小墨瘪着嘴默默地举手。
　　“美国好像经常会发生这种模仿电影、模仿电视剧犯罪的案子，最出名的就是某部科幻巨作了。”安灏禹查阅了好些资料，于是把相关的背景情况给大家作补充说明：“当时，这个系列的第二部 正在欧美风靡公映，一些超级影迷模仿电影中男主角摇身一变，变成了冷酷杀手并犯下多起谋杀案，杀死自己的父母、杀死房东，更荒唐的是他们在被捕后都声称之所以会萌生杀机都是由于看了电影兴奋难捺。”
　　肖明摇摇头：“可这起案子问题的关键在于，唯一符合我们锁定条件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
　　“难道是执行死刑的时候被掉包了，当时死的并不是毛小方本人？”
　　谢展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不敢置信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他身上。


第74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谢展这人，要说聪明那是真聪明，要说笨也是真笨，如此荒唐的话竟然都说得出来。
　　就连一向对他容忍度很高的徐子轩也忍不住道：“你以为我们还在封建社会吗？谢展同志，这全面依法治国都多少年了？哪里还有‘宰白鸭’这种情况出现？？”
　　读过万卷书的谢博士自然知道师兄所说的“宰白鸭”是什么意思，但除了徐子轩之外就只对运动和电影有兴趣的安灏禹完全不明所以，凑到他家老徐面前低低地问：“什么鸭？你晚上想吃？”
　　清朝《庸闲斋笔记》中曾记载，“福建漳、泉二府，顶凶之案极多，富户杀人，出多金给贫者，代之抵死，虽有廉明之官，率受其蔽，所谓‘宰白鸭’也。”一位名叫陈鳌的官员还亲自破获过一起“宰白鸭”的冤假错案，凶手杀人之后让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前来伏法，他当即判断这是一件顶包案，尽管这位少年对行凶过程描述得十分详细，但在他的开导下，少年终于承认了自己是被冤枉的，于是陈鳌将此案打回下属县城要求重审。但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天少年又一次被送了回来仍旧承认自己有罪，陈鳌不解，百般劝解无果。案件最终以处死少年而结案，陈鳌难以释怀，便在行刑前询问他为何要翻供？少年哭着说：“极感公解网恩，然发回之后，县官更加酷刑，求死不得；父母又来骂曰：‘卖尔之钱已用尽，尔乃翻供，以害父母乎？若出狱，必处尔死！’我思进退皆死，毋宁顺父母而死耳。”由此可见，“宰白鸭”这种蔑视法令的现象早已经成为当时极为广泛的社会风气。
　　这些故事自然不适合现在解释给安灏禹听，徐子轩微不可察地点下头低声回了句“嗯，想吃烟熏鸭了”便把“宰白鸭”这茬揭过，继续分析道：“总之，毛小方肯定是已经被执行死刑没错。夏雪，还有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未遂案件、社会治安案件都查了吗？”
　　“这种案子特征太明显了，我们把时间线倒退到三年才查到毛小方，要么再往前面几年查，要么只能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周边几个市州或是全省。”
　　谢展想了一下，随即否认了她的建议：“不会。犯罪嫌疑人最近一年还在向电视台投诉播放暴力犯罪剧集，所以最早犯案时间肯定不会时隔太久，不会超过三年.......除非......”
　　“除非.......”顺着这个思路，唐延不禁和他对视一眼，然而后半截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两人都觉得明明已经很接近了，只需要捅破眼前这层触手可碰的窗户纸，一切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豹，但偏偏伸出手指却不知道往哪里捅，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警告。除非这一切都是一个警告！”这时，徐子轩的脑海已然一片豁然开朗，他一把将手中那页毛小方的调查表拍在桌子上。“一开始我们不是早就想到了吗？！查毛小方的社会关系，马上！”
　　Z省云中市，麒麟商厦，酒店式公寓三十七楼。
　　这里是云中市人气最旺的麒麟商业广场配套的酒店式公寓，生鲜蔬菜公司的送货员吴利娟便住在三十七楼B—22号，她的真实姓名叫雷利娟，真实身份是毛小方的母亲，她用雷利娟的名字租下的房子因此警察在调查吴利娟时这才一直迟迟没有任何发现。
　　唐延带着刑侦支队赶到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但呈现在大家眼前的确是一副诡异的场景——门口处整齐地摆放着几双绒面拖鞋，客厅的茶几上有两盘切好的水果、一壶烧好的热水和几个干净的玻璃杯，还有一盒尚未启封的茶叶，如果忽略掉电视机里播放着什么血腥画面的电视剧，倒像是主人十分热情地正在接待客人一样。
　　不，不是电视剧，而是拍摄的什么内容。
　　虽然画质一般，但当肖明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后，不由地张大了嘴：“徐......徐队，这是雷利娟杀人肢解尸体的过程！”
　　徐子轩转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客厅窗外一页页纷纷扬扬落下的A4纸张，与此同时耳机里也传来了外围管控现场警员的声音。
　　“报告，麒麟商厦楼顶有人跳楼！”
　　同样收到消息的唐延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带着安灏禹、谢展和夏雪去楼顶看看，徐子轩则将手伸出窗外抓住了其中一页。
　　——她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去，不能。以死明志也好，畏罪自杀也罢，是和这个世界做个了断，是结束自己的痛苦，这是她想要的死法，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纵身一跳，无论是无奈还是勇气，下辈子或许能和他重新来过，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对于这段从未真正拥有的感情，她没办法挽大厦于将倾，但相信他都会永远会记得自己为他付出的，终究不会当再次提及自己名字的时候无动于衷了。
　　徐子轩很熟悉这一段，是黎晚晴《月色》中的主线故事。为了得到男主角的心，女主角一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帮他做假账、挪用公款，后来男主角失手杀了人之后还帮他善后，制造各种伪证扰乱警方调查，到最后甚至按照男主角的要求帮他制造各种意外杀死其他竞争对手，当警察抽丝剥茧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男主角身上时，女主角却选择跳楼自杀将一切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段内容，便是女主角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裙，赤脚站在小说中虚构的城市最高建筑的楼顶跃下时内心所想。
　　直到临死之前，女主角都在奢望可以用生命换取男主角哪怕只是记住自己的名字。
　　当时《月色》在网上连载，争议最大的也是黎晚晴对于女主角结局的处理，许多读者都认为女主角一声执迷不悟临死也没有丝毫悔悟过于偏激，也还有人认为这样的结局甚至有误导女性恋爱观的倾向。
　　对于网络中的这些争议，黎晚晴当时只在小说更新完后引用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There are a thousand Hamlets in a thousand people's eyes”算是进行了回应。后来，《月色》正式出版她也依然没有修改小说中女主角的最终结局。
　　果然这一切都是警告，或者说是一个“警示”。
　　杀黎晚晴是因为她每部小说里都有会激发人误入歧途的血腥场景，杀高远光则是他在他主导下市电视台引进的那些国外犯罪题材的剧集同样有让人的可能，而风云出版社作为黎晚晴小说的独家出版商，汪洋、周民安的死或许是刚好送上了门，这让凶手产生了把“助纣为虐”的他们的尸体摆放成小说中可怖场景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