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死了!”廷争忍不住大喊,他呼吸越发急促,“你现在杀了我,我弟弟动手就没有任何顾虑。这个岛上一定有其他势力,我们不如合作,一起杀出去再说。”
白树生找不到任何有可能埋伏的地方,一双阴阳眼也没有见到任何的鬼魂或者妖魔,心里便认定了人是唐纶杀的:“他可以先来杀人再半路伏击,就是为了让我们被困在这里。大哥,不能妥协!”
“我是你哥哥,听我的。”廷争眼神凶狠到让白树生都被震慑住。唐纶放松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臂,廷争平复呼吸继而说道:“你在我身上下一个同生符,同生共死,我弟弟自然不会动你。”
白树生又想说话,被廷争呵斥住。他和廷争相处这么久,这是当哥哥的第一次对他这样严厉。
符贴在廷争胸口,用火折子点了,烧黑了胸前的衣服。唐纶终于放开他,白树生上前两步挡在二人中间,右手紧紧握住烟岚的剑柄,防备看着唐纶。
廷争忽然弯腰咳嗽起来,白树生半侧身子扶住他手臂,听见廷争低声道:“杀了他。”
“可是——”
“现在,杀了他,报仇。”廷争态度坚决,白树生也不再顾虑,忽然抽出烟岚剑,趁唐纶不备一剑刺过去。
第一剑刺中唐纶左肩,他背着的背囊摔落,包裹布料中露出黄铜色的蛇头。白树生丝毫不管地上的东西,将烟岚抽出再度刺向唐纶,这一次直中唐纶的心口。廷争上前握住白树生的手,一同向前推,将唐纶的身体刺穿。
剑抽出来的一刹那,唐纶摔倒在地,廷争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唐纶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口齿不清问道:“为,为何……”
“我用玉佩划破了食指,你燃符之前,我在同生符上用血加多了一笔,自然无用,”廷争冷漠地看着他,“你在我父王门下求学的时候,他便说你自负,从不留心别人举动。你,你……”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白树生便替他说了:“你竟然手刃恩师,残忍至极。”
唐纶眼中的光慢慢消散,他趴在地上,轻声说道:“你以为是我杀了他?地图是……给我的。”
“是谁!”廷争闻言忽然激动起来,他拽住唐纶的领子,用手按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但是为时已晚,廷争到最后都没有得到那个名字,昔日的师兄已经失去了呼吸。
血侍的魂魄不会留在世上,他们在加入血侍的那一刻就给自己刻下了通往黄泉的符文。廷争坐在地上,懊恼地用拳头砸自己的大腿。他恨自己复仇心切,一直以为凶手是唐纶。
但唐纶不会在死之前骗他,廷争冥冥之中感觉这件事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搅局,甚至是很早之前,这股力量就在牵引他们走向既定的方向。
“大哥,有船。”
廷争抬头看,挂着十一王爷旗帜的大船缓缓靠近。他曾经给过曾皓一个装着扶桑地图的锦囊,如果久出不归就派人来找。谁知道这个没脑子的,过了两三天就来寻人——也多亏他心切,不然廷争和白树生就要被饿死在这鬼地方。
但时间,也有点太凑巧了。
第140章 再赴边疆
南绎的朝堂格局发生了变化,七王爷曾皖病得越来越严重,甚至不能下床行走,因此只能在家养病。曾经以为扳倒了五王爷而欣喜的朝臣忽然发现主心骨消失在众人视线,一时间慌了神。
然而更让他们慌神的是,十一王爷曾皓接替了曾皖的所有职务,据说,是五个海军老将联名上书,称赞曾皓军功赫赫但不张扬,这才让老皇帝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忠心为国不谋私利的儿子。
曾皖退出,明晞府依旧屹立不倒,那些老臣幡然醒悟,小燕王和十一王爷本是一伙。大家心中有数,开始巴结曾皓,只不过曾皓将所有的礼物退回,紧闭大门不在王爷府见客,公事公办。
南绎和北朔一样经历了皇子谋反的事情,只不过北朔还有一个握着话语权的陛下以及他听话的太子。对于南绎来说,他们的复苏至少要等一年半载,而北朔临近春节,就恢复了往日的喜气洋洋。
戎策伤好了些之后回到伏灵司继续做他的千户,只不过手下对他恭敬了不少,杨幼清也不让他到处乱跑惹事。他只能抱着沉甸甸的卷宗翻来覆去地看,盘算着什么时候到腊月二十三,能启程去森州找舅舅过年。
就在腊月二十,北方草原十二部落忽然联盟进攻北朔边境,时隔一年太子再次披挂出征,预计与叶卯在边境会和。可谁知太子刚刚决定远征,便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叶卯的部队被草原骑兵打散,主帅不知下落。
陛下急火攻心差点晕过去。冬季的草原人更加凶猛,反倒是北朔援兵常常因突如其来的寒冷而丧失战斗力,他担心太子前去生命不保,想让叶斋领兵,又怕叶斋不懂兵法,胡乱指挥。他甚至想到了暂时割地,开春再抢回来,但是太子反对,说劳民伤财。
二十日下午,依旧是太子骑上战马,带兵出征。但这一次,却与十三年前一样,他身边跟着三弟。
戎策是主动要求前往北境的,他感觉到相由依然在保护他,至少这一年死不了。更何况,他还有一双阴阳眼,能帮到不少忙。白树生跟着廷争去了南绎便再也没回来,十多天只写过一封信,说想要追寻父母遇害的真相,伏灵司能见鬼的,就只剩他自己。
明晞府安安分分,血侍已经彻底瓦解,伏灵司是清闲,但戎策不甘于做一个闲人。这次出征,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杨幼清,他不能让师父拖着一条病腿跟他去寒冷的北方,只能暂时分开。
杨幼清根本没有劝他,因为劝不住。他知道这小孩心里怎么想的,便给了他几张符护身,叮嘱他过年前赶回来。
明晞府比往日更加冷清,曾皓带着两个王府侍卫走进来,见到背着药箱匆匆离去的余甘子,面带微笑打招呼。余甘子着急回师门过年,草草行个礼接着往外走。留守的门生三三两两,扫地擦门打扫卫生,谁也没有在意这个暂时管事的王爷。
曾皓进了藏书阁,这栋按照前绎国帝都藏书阁建造的九层高楼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他将两个侍卫留在外面,单独进入这在少年时代流连忘返的地方。他和廷争时常来这里远眺,想象遥远的江湖。
他进入地下三层,反锁房门,接着将随身携带背囊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这间屋子中央的桌台之上。
那是曾经被血侍拿走的蛇头,青丘、归墟、扶桑。
桌台上本就有两颗,自南绎建国就放在此处,他们是当年的国师在逃亡之前从皇宫带走的,只可惜还留下一颗在北朔皇宫的金狮口中。后来,北朔伏灵司的开创者衍鹳和尚曾经在古书中记载过这三颗蛇头,他不知道,一共有九个。
衍鹳更不知道,集齐五个,便能让相由的残魂短暂现世。
每颗蛇头虽分离,但他们的所见所想共通,每一个都是相由的魂魄的分身,他能洞悉北朔伏灵司和南绎明晞府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他被封印在蛇头和宿主身上,一直沉睡。直到人类宿主身体变差,相由终于突破封印,曾经无数次在耳畔低吟,现在,终于能够获得虚弱的幻影重现于世。
曾皓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将蛇头摆放整齐,等待着。须臾,一阵黑烟升起,烟雾朦胧中似乎有一只九头蛇的身影。曾皓知道,成功了,虽然只是个幻影——若想真正释放相由,必须找到残魂的宿主,然后杀了他。
相由的幻影缓缓开口:“为何不在船上杀了那对兄弟?”
“您看到了?”曾皓尚处在激动之中,声音颤抖,“我留着他们还有用,现在将他们囚禁在王府,避免明晞府起疑,我还——”
“你是狠不下心,”相由恶狠狠打断他,“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嫁祸兄长,残害手足,现在反倒大发善心,留他们的命?优柔寡断,迟早坏了大事。你若是想让我帮助你登上王位,复仇北朔,就乖乖听我的话。”
曾皓一咬牙,说道:“我会处理他们的。”
尉迟九死后,曾皓夜不能寐,他恨透了尉迟家的愚昧,他恨透了横亘在南绎和北朔之间的隔阂。他更恨的是自己,若是他能号令天下,还怕一个无知残忍的父亲,还怕无法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在那一刻,他抛下所有的教养,开始复仇。也就是那时候,相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老天爷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便是北朔因内乱元气大伤。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的外敌侵犯,足够让他静心布局,迅速收网。
首先,他派人抢走曾逊的粮草,再嫁祸给曾皖,挑起两方茅盾,并暗杀他们的亲兵,让误会加深,逐渐演变成战争。而他,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他以父母要挟父皇嫔妃为他做假证,表面上答应会事后从牢中救她出来,但实则派人毒死她,堵住嘴。
他在曾皖的药里下毒,让他病入膏肓。其余的王爷,曾皓也有办法一一对付。
但这些都不够他走入朝堂。首先他需要的是老将的支持,于是他亲自去找了曾经一同抵挡海盗的同袍,顺利说服他们。其次,他需要得到明晞府和燕王,得不到便要除掉。
所以他早一步派人去杀廷争,若是杀不死,他的刺客会杀掉任何一个出现的人嫁祸廷争,以使他和白树生分道扬镳。但是没想到,廷争是真的武功尽失,而且他和伏灵司竟然找到了董锋。曾皓将计就计,让他们误以为是血侍杀人,先一步把这个皇庭暗卫除掉。
接着,为了让廷争对付血侍的决心更加坚决,也是为了扫清老燕王这个障碍,他杀了燕王夫妇,并将地图交给唐纶。唐纶真的傻到以为是血侍任务,前往扶桑替他找到蛇头。
白树生和廷争登陆扶桑之后,曾皓尾随除掉侍卫,让白树生杀死血侍最后的主心骨。接着曾皓出现迎接他们回家,并在船上夺走蛇头,将这兄弟二人拿下。他本应该杀了廷争和白树生,造一个互殴而死,血侍和明晞府两败俱伤的假象,但是他下不了手。
曾皖也好,曾逊也好,谁都不曾当他是朋友、兄弟,反而是获得权力的工具。只有廷争,会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予安慰,喜悦的时候聆听鼓掌。刀握在手上,曾皓心软了。
短短三个月,他终于成为京城最得势的王爷,文武百官多数以他马首是瞻。过了年,只要略加逼迫,比如让太医说重陛下的病情,这老家伙肯定会册封太子,而他将会是唯一人选。
无需他做手脚,老皇帝就已经下不了床,他只等一个太子监国的圣旨,便可号令南绎所有兵马。等待的时间里,他还有一项相由托付的任务。
杨幼清孤身一人去了森州找孟兆宁,与他和丰夏一同过了春节。大年初一有不少亲朋探望,沈景文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只刚刚开化的小狐狸精供他们打发时间,久沁亲自到访还带了霄山的佳酿,杨幼清喝了一杯便醉了。
甚至叶斋都托人带了礼物,但是戎策依旧没能赶回来。
北境的战事陷入僵局,十二部落的草原骑兵不需要过春节,没有思乡之痛,心态上就压过北朔一大截,但好在他们的武器落后。叶卯音讯全无,只找到残缺的盔甲和兵刃,最后,叶煦州为他立了衣冠冢。
就是这场静默无声的葬礼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他们选择三座城镇,在同一时间发动进攻,借助火铳和炮车一举攻破城门,收复失地。戎策本想再来一次阴兵借道,但是黑无常不肯妥协,他只能将周围山林里有些修为的妖怪都找来,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合作。
杨幼清收到信,看到戎策将伏灵司后山一半的珍贵药材都许给那些小妖怪之后,气得又喝了一杯久沁带来的酒。
直到元宵节,一切都很顺利,十二部落已经退回大山以北。但就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忽然有刺客闯入元帅营帐,三根毒针刺入叶煦州的喉咙。张禄涛砍掉了刺客的胳膊,但是刺客下一秒咬舌自尽。
戎策跑到营帐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不知道血刺为何还有残余势力未被除尽,为何能来到北朔边境的军营,对他的太子哥哥下手——是为了曾逊报仇,还是他们找到了新的主子?
正月十九,班师回京。
正月二十,叶南坤承受不住接连的丧子之痛病倒。
正月二十七,戎策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南绎追杀血侍残党,忽然接到一封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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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薛定谔的便当热好了
# 归去来兮
第141章 小皇帝
叶南坤病来如山倒,这一晚先是召见三名曾全心全意辅佐太子的大臣,接着下令让戎策明日进宫。邹公公问为何,叶南坤沉思片刻,说了“驱邪”二字。邹公公在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伴君如伴虎依然活到今日,凭的就是眼力价。叶南坤说什么便是什么,邹公公带着圣旨离开宫城。
但是当晚,有人闯入了养心殿,没有惊动任何的御林军,只是走路的时候,细微的声音一轻一重。他来到榻前,不等叶南坤喊出“护驾”两字,一把银色的户撒刀就横在了颈前。
杨幼清算好了时机,他知道这时候养心殿的寝室不会有其他人,只要不叫喊,外面等候的宦官和太医绝对察觉不到有人潜入。叶南坤防备心重,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着急为北朔留后路,所以不会让人靠近,这才使杨幼清有机可乘。
但是杨幼清根本不管桌子上摆着的宣纸上写了什么,无论是发配老臣还是提拔新人,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