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杨幼清设下了陷阱等他,戎策傻不愣登自己跳进来,“从黄泉回来这半个月,你查与你生辰八字相同的人是为何?”
戎策抿紧嘴唇。他没有告诉师父五官王吕那番关于命格的话。两个极端,大富大贵或者罪不可赦,戎策害怕自己是后者,所以他想先一步找到那个和自己混淆了命格的人。
如果对方已经是个地痞流氓了,那他就是大富大贵的那一个。
如果对方善良正直又博学多才,那戎策就准备找个好日子跳江自尽。
“老师,我说我在相亲您信吗?”
“滚蛋,绕着伏灵司跑十圈。”
“哎哎哎,您别生气,”戎策露出个温顺的笑容,他知道如何哄师父开心,“不是什么大事,肯定没您的事情要紧,您就说是什么任务吧。”
杨幼清拿出从库房翻出来的一本泛黄的线装书,递给戎策:“挑人。”戎策接过来,上面写着几个刚劲有力的正楷大字“伏灵司纳新标准与注释”。他抬头,杨幼清伸出手食指交叉:“别忘了,十圈。”
一声比白树生方才更悠长悲怆的“啊”响彻伏灵司。
杨幼清挥挥手,将蹲在地上的战文翰喊过来:“溯州有人报案,目前来看是一群五毒虫提前苏醒。你叫上一个人一同去,并不棘手,三日来回。”
“是,”战文翰回身喊了句,“董锋。”被他叫到名字的和尚也站起身,对杨幼清恭敬行礼。
杨幼清信得过他们之间的默契,但是留了个心眼:“带着张裕来,如果有百姓受伤及时治疗,不留后患。”
战文翰紧跟着回答:“他今日休沐。”
“阿策,”杨幼清喊了一声靠着大槐树翻书的徒弟,“听见了没?找人去。”
戎策嘟囔一声不乐意,但瞥见杨幼清投来的凶狠眼神,还是背后一阵发凉。他师父跟一只豹子一样,别看外表像只猫,而且是穿得光鲜亮丽衣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猫,但实际上杀人不眨眼。
指不定哪天戎策就被挠死了,尸体被他扔河里三年都发现不了。
戎策对张裕来这个不算远的远方亲戚了解的不多,但也足够他在偌大的京城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张裕来。被太医院除名的小大夫,正围着一张赌桌,全神贯注等着骰子落定。
戎策站在他身后看了一局骰宝,还没等庄家打开盖子,戎策便凑到张裕来耳朵边上说:“买大,双数。”
张裕来一个激灵,回头看见是戎策这才松了口气。戎策用眼神示意他相信自己,张裕来有些迟疑,这家伙出千的手法不错,但是能听声辨数?张裕来半信半疑:“你别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这可是我今晚去知遇坊买醉的钱。”
“买大,双数。”戎策抢了他手中的泥码拍到赌桌上。
庄家朗声道:“一、三、三,小。”
张裕来气得脑门都要冒烟,看着自己这个月仅剩的零花钱被庄家用小木棍勾走,感觉心都在滴血。戎策搂住他肩膀将他拽到外面,说道:“今天下午你跟着战文翰去溯州,没机会喝醉,我这是在帮你。”
“二十两银子,”张裕来叫苦不迭,“还有知遇坊的十三把扬琴,今晚弹得可是新曲,你知不知道我跟刘家的小少爷怎么吹嘘的。”
戎策用力抓住他肩膀,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你放心,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让十三个姑娘单独弹给你听。”张裕来狐疑地瞧他一眼,被捏疼了倒也不敢出声,戎策举起手:“保证。”
“说话算数,”张裕来忽然想起什么,“我已经帮你问过全京城的接生婆了,没有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孩子。如果你确定那人在京城,可能,是宫里的人。”
“还有一种可能。你去溯州的时候留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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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生日快乐,今年三岁了!
第33章 一度以为徒弟是傻的
佐陵卫坐落于曾经某大户人家的庭院,不仅位于京城风水宝地而且还有一个十米见方的水塘,平日里连游泳都能足不出户。戎策也就是找义父的时候来过几次,他的级别太低。
不过此次他能大摇大摆走进来,就是为了给伏灵司挑选新人。院子中央站着数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衣着鲜丽,有人蓬头垢面。戎策没看见戎冬,扯了扯杨幼清的胳膊,用眼神询问。
杨幼清没懂,戎策一咧嘴,杨幼清这才明白,低声说道:“她有一篇策论拿了乙等,交好的同窗均是甲上,于是心里憋气,决定留在书院。”
“借口,我看她是怕了,”戎策话音未落就被杨幼清敲在脑袋上,赶忙整理发冠,“这么多人呢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这么多人听见门口有谈话的声音,随即停下动作,望向这边。戎策一眼扫过去,自信满满的都是奔着伏灵司而来,且对降妖除魔有知识储备的;不耐烦的皆是没有通过昨日护方司测试,想最后碰碰运气的;一脸茫然的则是走错了门。
杨幼清将左手的长卷甩开,右手抓住卷尾:“点到名字的,出列。赵文贤,李秋渠,王韵竹,孔珧,姜璞……”
戎策瞧着那些被点了名的人走出队列,互相看着分辨究竟是被选上了还是出局了。有一双眼睛向他望过来,戎策见过他,而且惊讶这样显赫世家的公子竟然也想来伏灵司当差。
孔珧,康彦候的小儿子,虽然是庶出但当年在帝泽书院时,被院使称为百科全书,是过目不忘的神童。戎策猜他如果不是落选护方司,那就是喜欢上了伏灵司中的谁谁,想要近距离追求。
“剩下的人,”杨幼清将长卷合起来,留在队伍中的仍有三分之二,“趁天还没黑,回家吧。”
意料之中的有人蹦出来高喊:“为何判我们落选?测试尚未开始!”
“你们的生平我了解得一清二楚,”杨幼清埋在各地的暗桩并不是吃素的,“谁不是真心想进伏灵司,我认得出来。奉劝各位,切莫闹事。”他话音未落,戎策就从背后抽出血刺来站到杨幼清身前,把其中几人吓得一个哆嗦。
杨幼清纳闷,问道:“你做什么?”
“不是防着他们闹事?”戎策挺胸抬头,随即被杨幼清一脚踹个踉跄。人群中飘来一声“大侠好身手”,也不知道是嘲讽他还是夸他师父。
有一人不服杨幼清方才的解释,追问道:“我生于捉妖世家,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总不能算心地不纯?”
“你对决明子过敏,”杨幼清并未再看那记录着每个人详细情况的长卷,便能脱口而出,“伏灵司后山种着两亩制作仙羽散用的优种决明子。你是想掀了良田,还是说你有本事改进仙羽散?”
那人还是不服,但是杨幼清说得对。半晌,他一甩袖子往外走,嘴里嘟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众人见叫嚣最厉害的都走出了门,再一看凶神恶煞的两师徒,纷纷跟上前人的步伐。
院中只留下四五十名名年轻人,这并不是全部的新人,有些人会在三天的测试中退出,而之后等太子回京,还会有新的人直接加入。
太子回京已经是一个热议的话题。十多年前,叶煦州入主东宫之后没多久,北境游牧民进犯,他就首当其冲领兵出征,也是那时戎策偷偷报名参军,跟着去了北方。这一去就是五年,拿下二十座城池。
之后回京述职,戎策跟着回来,随即被杨幼清拐到伏灵司。此事太子殿下竟然知道,而且欣然同意。有人说,他记得每一个见过的士兵,并愿意同他们共患难。
去年年底的时候北边又出了乱子,太子又一次披挂上阵,朝中权势出现空缺,叶斋借机上位。不过现在局势更加复杂,人们都等着看太子回来如何唱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
“阿策,想什么呢。”杨幼清拽他耳朵,让他在一众新人面前把脸丢的七七八八。他还没来得及重振威严,就听杨幼清对着其他人说:“今日申时,我要在伏灵司钟楼下见到你们,无论用任何方式,不许迟到。”
孔珧是康彦候最宠爱的小儿子,但并未恃宠而骄。同时参加考核又与他同过窗的刘菲菲来问他是否知道伏灵司在何处的时候,他也绅士地回答了地址,并询问是否要同行。
旁人一听有知道地址的,急忙凑过来,但是孔珧面露难色,刘菲菲便帮他拒绝了。拒绝的方式很简单,挽着孔珧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站在一旁的戎策这才认出来,刘菲菲就是刘尚书家的千金,刘家几辈子就这么一个姑娘,十足十的大小姐。
刚还说恃宠而骄,这不就来了。
“你这破地图能用吗?”八月初天气炎热,中午火热的太阳照得几个结伴而行寻找伏灵司地址的新人头晕目眩。其中有个,先前在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商贩手中买了一份地图,但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是便宜没好货。
“伏灵司选址定要选依山傍水的福地才能压制关押其中的妖魔,怎么会是向这个方向?山南水北为阳,我看要往这条路走才对。”
“美女,”拿着地图的小伙子将手里的牛皮卷一合,“王韵竹是不是,我听说过你们琉山王家,天天钻古墓,风水学得不错,但是美女你想啊,伏灵司里不少戴罪小鬼,肯定得找个阴地给他们遮太阳,我看,就跟着地图走这条小路,到树林里去找。”
王韵竹从随身带的背囊里拿出一个龟壳,闭上眼睛开始占卜。那小伙子等得不耐烦了,带着一群人朝着林中小路走去,将姑娘家一人留在原地。不过未等王韵竹睁眼,那些人竟然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老大,你这地图真是假货啊?”
“闭嘴!肯定是看错方向了,朝着走。”
“怎么又回来了?”
“真邪门,难不成这地面是圆的?”
王韵竹此时才睁开双目,将龟壳放回原处,幽幽说道:“鬼打墙。”
四周一阵骚乱,这些人中不少和鬼怪打过交代,但是仅限于见过面,真正遇到邪门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一个兄弟奔着吃皇粮来的,丝毫没做心理准备,此时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
“有鬼!”
“哪里哪里?”
一个黑影穿过树林,骚乱声更大,王韵竹手中忽然多了枚铜钱,朝黑影消失的方向丢过去。接着她摸出手中另一枚,说道:“来这边。”她不等其他人反应,先一步跑入树林深处。
方才绕过几圈被鬼打墙的几人纷纷对视,最后还是一咬牙跟着走入丛林。
“这里有,有死人!”快吓晕过去的大兄弟惊呼,随后真的晕了过去。他身旁是没了半边身子的尸体,但下一秒,尸体爬起来,拽住晕过去那人的脚踝,蛇一般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一瞬间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彻山林,这些人彻底乱了阵脚,三个两个开始拼命往外跑,王韵竹想要阻拦却被一人撞倒在地,还差点被人踩了手指。
正当她躲避不及的时候,有人伸出手想扶她起身。但是她并未搭手,而是从袖中洒出一缕朱砂。被朱砂烫得满脸冒烟的小鬼装不下去人形,嗖一声不见了踪影,但是因为此地属阴,越来越多的鬼魂聚集。
“啊!这个鬼怎么没有皮!”
“不要,我不要你的脑袋!”
“滚开,滚!”
“我怎么看不见了?天啊,救命啊!”
唯一的方法是打破这鬼打墙。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王韵竹看向四周,“八卦阵。”
杨幼清看着眼前破阵而出的王韵竹,还有她身后互相搀扶着跑出来的草包,额头一阵一阵疼。今年这些人见到几只小鬼都吓破了胆,别说是遇上大案。
方才没了半个身子的鬼将晕倒的大兄弟拖出来,还有几个慌不择路摔断了腿的,也一并抓着脚踝拖到外面。戎策点头道谢,扔给他一块沉香木,这东西能够让鬼安神。
他们来客串一出好戏,总不能空手而归。
“琉山王氏,名不虚传,”杨幼清看向唯一一个能够镇定自若的新人,“昭州暗桩总旗,感不感兴趣?”
戎策一听急忙从小鬼身边跑到他师父跟前,小声道:“总旗?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
本来王韵竹没想着跑那么远做开荒牛,但是一听戎策所言,好似总旗的官职不低,这才有了兴趣,说考虑考虑。戎策朝杨幼清咧嘴一笑,而后者对他们之间这种双簧习以为常,并未理会小孩求表扬的神情,径直走向那些一出山林就坐到地上的人。
“这一出戏,是为了测试你们的定力和判断力,实在让人大失所望。害怕的原路返回,若想继续前行,今日申时,伏灵司钟楼见。”杨幼清说完,转身看见戎策在他身后不知嘟囔什么——多半是腹诽,于是抬腿踢他:“还不走?”
第34章 都是戏精
京城外官道边的一家小茶馆,杨幼清终于不再吝啬,请今日忙碌一天的伏灵司同袍们喝茶。至于他最近阔绰的原因,戎策心知肚明,左右离不开各地关卡忽然多出来的伏灵司通行令牌。
戎策累得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但手里却在用花生壳弹窗外的鸟:“上午跟那些小鬼演鬼打墙,满山跑。”
“你还说,”白树生坐在他身边,用瓜子皮弹飞戎策扔出去的花生壳,“不是我去卖地图他们能往阴山走?”
谢君溪翘着腿坐在他们身边,打断白树生的话:“我今日才叫辛苦,先是演老太太耽搁他们时间,再去扮小姑娘看看这些新人有无歹心,最后还要做厉鬼挡在伏灵司门口不让进门。照我说,月底再加一成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