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恕和老何都惊愕地望向他，谢今朝却浑然不觉自己这话有多么石破天惊：“十几岁的女生，也懂事了，而且就算当时不知道，这么多年，应该也想通了，知道她寻找的小狗不在这世间。她生你的气，只是因为你不肯跟她说，你和她相依为命，却还把她当需要保护的小女儿。”
　　“当然，我也可能猜错了，但无论如何，她现在也什么都知道了。”
　　谢今朝耸了一下肩，随即摊开手掌，那里静悄悄地躺着一个相似的平安符，只不过上面所雕刻的字是快乐，那是许多年前求到这个符的老何对自己年幼女儿唯一的心愿，尽管兜兜转转，这个愿望似乎已经成了笑话，但何宣云还是将它好好地收藏了起来，然后又因为刚才门外偷听之后仓促离开而遗落，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小巷中。
　　“我说你刚才一出门在地上捡什么呢，还以为你鞋带开了。”季恕道。
　　“……我今天出门穿的鞋，没鞋带。”谢今朝瞪他一眼，和他强调，然后稍微侧过身，将东西递给后排呆坐的老何，“一会儿我们过去，可能会在那里见到你女儿，无论以前怎么样，现在她也已经全都知道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想她现在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车辆悄然停在警局附近，钟悦捂得严严实实，在路边等他们。
　　季恕来之前已经和这呆子透过气，要他少说话多做事，实在闲得无聊就去看报纸，于是这会儿他格外安静，没闹腾，只是说：“何宣云也到了，我告诉她小边的主人马上就来了，她没说什么，就是站在门口一个劲抹眼泪。”
　　“我知道了。”季恕应着，给老何开车门，几人一起走进去，正看见何宣云站在屋子里，身后是通往后院的门，那里被暂时作为走失犬的安放地，她眼睛红红的，从一行人身上划过去，最后主动对老何说：“你来看一眼吧。”
　　老何“哎”了一声，挪着走过去，好似一夕之间又老了许多岁，他也没推开门——近乡情怯的感情在这一刻令他甚至不敢向外看，因为他突然发现，时隔多年，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他们家叨叨的脸了。
　　长什么样来着，怎么就忘了？
　　后院中热闹的声响让他抬眼望去，他一眼就在各式各样的狗中看到那只黑白配色的边牧，那一刻，尘封的记忆悉数在他脑海中重演，他想：原来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记的，真正重逢时，他总会认出它的脸。
　　何宣云竟然一点都没说错，实在太像了，连跑起来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他愣愣的，眼泪流了满脸，终于按下门把手，门霍地洞开，他站在那里，颤声地呼唤：“叨叨，我们叨叨，来这里。”
　　可是小狗没回应他，他于是倏地想起：哦，这不是他们家的小狗了。
　　这个念头让他的泪流得愈发汹涌，近乎于失声痛哭，突然，他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膝盖上，他低头看去，没叫过来的那只小狗正歪着头看他，此时见他终于放下捂着脸的手，立刻凑上来，舔去了他的眼泪。
　　时光倒转，那年他们露宿街头，靠一件不合身的棉衣彼此相拥着取暖，分食一个干瘪冰冷的馒头，他无数次想要一走了之，对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毫无眷恋，可是他没走，因为他还有他最忠诚的同伴，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它也会一直一直信赖他，把他当作救世主、守护神，即使他什么都没做成功过。
　　他因为失败而流下那么多眼泪，只有小狗不会觉得这是懦弱。
　　老何颤抖的手轻轻放在小狗的头顶，露出一个笑：“谢谢。”
　　上辈子过得不太好吧，我知道的，怎么今生好像也不算顺利呢？不过没关系，以后一定会每天都开心快乐吧，你看，你这辈子也被好多人爱着。
　　一家三口的人影出现在房间门口，他看见中间那个个子矮矮的女孩儿满脸眼泪与喜悦地奔过来；恍惚间好似看见很多年前，他的小女儿何宣云牵着叨叨出现在家门口，满脸脏污，和旁边心虚的狗对比鲜明，家中飘来饭菜香，一切都那么混乱而又快乐。
　　他慢慢地松开手，原本伏在他膝盖的小狗就迫不及待冲过去，与那个女孩拥抱在一起，身后的父母围上来，三个人又哭又笑，没人注意不远处满脸泪痕的他，他只是单纯地围观了他们的幸福。
　　小狗——那只他买下要送给何宣云的小狗，在这时突然挣脱了谢今朝的怀抱，踉跄着朝这边奔来，而大一些的边牧若有所感，转过头温柔地凝望着它。
　　它们离得越来越近，小狗脖子上的平安符随着跑动而左摇右晃；它们终于相遇了，大狗舔了舔小狗的头顶，随后望向呆愣地盯着这边的老何，伸出前爪，轻轻地将它往前推了推。
　　好像在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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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完结了！明天或者后天吧！三天以内！


第90章 午夜零点的喵【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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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一家三口终于因为这点小插曲注意到了不远处衣衫褴褛的老头，其中的小女儿好奇地看着走路都还不太稳当的小边牧，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它的头顶：“乖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着，眼神却悄悄地瞟向老何，眼睛水灵灵的，显得十分娇怯；而老何起名一向很朴实无华，这只新买来的小狗他甚至连名都还没来得及起，还是宋楠看它是一窝里最肥的那只，拿来时就小胖小胖地叫，于是他张了张嘴，要说，小胖，它叫小胖。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另外一个人抢先了，何宣云倚在门框上，面色不虞：“刚买回来的，还没取好名字。”
　　季恕三人像门神一样挤在那儿，随着他们的对话，脑袋齐刷刷转过去，看何宣云的眼神像活见了鬼。
　　何宣云应该是注意到了，却没理会，她弯下腰，截住跌跌撞撞的小胖狗，在看见它脖子上那个平安符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旁边年轻的小姑娘对她有点好奇，怯生生地叫她：“阿姨，你的小狗和我家的很像哦。”
　　“这一只也很像吗？”何宣云垂下眼睫，看了一眼安静伏在自己怀里的小狗，她破天荒地笑了一下，像想起很久远的往事，“还有一只更像的，可惜现在不在这里。”
　　她不再看那个和她的叨叨极为相似的别人家的狗，尽管那是她后来漫长岁月里唯一的心愿，因为当重逢真正发生在她面前时，她才猛地发觉自己这些年已经做了太多不能回头的事情，一眨眼，她与它都不再是可以肆意表达亲昵的年少时。
　　“这样吗？”小姑娘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高兴起来：“我们可以认识一下，我家离这个城市很近，如果有机会，我想要见一见你的另外一只小狗！”
　　何宣云低头看她，不知想了点什么，拿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点凶，但更多的是沾了些人情味的别扭：“我们很熟吗？你养好你的小狗就行了，非要看别人家的狗干什么？”
　　“一只小狗的生命是很短暂的，”何宣云声音低下来，“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吧，别像我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她还是没忍住，很快地又看了一眼对方怀里搂着的小狗，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目光，转过身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对谁说了句：“走了。”
　　老何僵在那儿，看着她带小狗离开的背影，过了会儿才迟缓地应了声：“……嗯。”
　　何宣云走了，来认领走丢边牧的那家人也没多停留，很快现场就不剩下什么人，钟悦熬了一整天，正准备回家去补觉，临走前又被季恕叫住：“等会儿。”
　　“干嘛啊，”他嘀咕，对着像连体婴似的挨在一起的他队长和他偶像突然有点看不顺眼——要是齐胤在这儿一定会当场握住他的手把他引为知音，“队长，我困死了。”
　　“钟儿，”季恕很认真地看他，“我跟你道歉，之前我搬出公寓，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
　　“好，我接受了。”钟悦没听完，就很快地说，“季恕先生，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这种不把兄弟当兄弟的原则性错误，另外兄弟代表STAR其余两位不在场人员问你个事，什么时候也带着家属请我们吃顿饭啊？”
　　“随时都可以。”谢今朝回答。
　　“那就行了！等过完年吧，这次一定要你们大出血！”
　　钟悦摩拳擦掌，和以往没心没肺的样子并无太大不同，只是转身前，似有若无地瞥过那个安置了无数小狗的后院，然后突然问：“队长，病已经好了吧？”
　　季恕一愣，猛地意识到什么，声音有些哑：“嗯。”
　　“那就好！”钟悦眯着眼睛，望着明媚的天气笑了笑，他在灿烂的日光里回过头，真挚地注视着对面的季恕和谢今朝两人，“我那天是认真的，要是哥你变成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我愿意把你好好地养在家里。如果我也因此变成小猫小狗的话，那就更好了！”
　　“有什么好的？”季恕也跟着他一起笑，眼圈有点红，“只有十几年可活，要忌口要清淡，连你喜欢的碳水炸弹都吃不了几口了。”
　　“当然好啦，因为这样我就真的可以当你的家人了，我想老幺他们也一定会这么想！”
　　钟悦说完，忽然冲过来，很用力地抱住了季恕，终于再难掩饰声音里的哽咽：“队长，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人愿意成为你的家人。”
　　“我走啦！”他说，“祝你和谢老师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季恕目送钟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回头，正看见谢今朝要把手机揣回兜里。
　　而众所周知小谢老师的手机常年打不通，像一块很贵很脆的板砖，于是他有点纳闷，随口问道：“谁打来电话了吗？”
　　“没，”谢今朝原本已经放好了，听见他问，又慢吞吞地掏出来，“是何宣云给我发了消息。”
　　“她怎么想起来你了？”这就更蹊跷，谢今朝和何宣云连同事都算不上，这会儿要找也该找齐胤才对。
　　季恕就着谢今朝的手看了眼内容，何宣云在短信里写了点自己离职前争取来的资源，大概是不想欠他们什么人情，说要一并送给他们，到底是近些年新秀，做事竟然比齐胤还要雷厉风行得多。
　　她在短信末尾表示自己不出意外应该有段时间不会工作，然后又别扭地写“爱要要不要丢了也算”，这些话她断断续续地发了几条，最后一条和前面的间隔了挺久，只有两个字：[谢谢。]
　　虽然简单，却大概是这个半生囿于心结、不肯示弱的女人很隆重的感激了。
　　季恕看完，又有一条短信发过来：[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和奚筠合作过……他不是新人，只是换了个马甲，原先一直是独立音乐人，没签过经纪约。奚筠能力不差，如果齐胤感兴趣，可以看看能不能签到他名下。]
　　“奚筠？”谢今朝也看见这条了，“齐胤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问了几次，他退圈的意愿很坚决。”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复，何宣云又发：[还有，我恰巧和奚筠男朋友的母亲有点联系，他男朋友最近要回国，本来计划签在我这里，现在恐怕不行了，闻煜明你听过吗？算是个知名模特，走国际路线的，如果齐胤感兴趣，也可以一并签了，反正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两人：“……”
　　[你怎么不自己去和齐胤说？]谢今朝问。
　　那边回复得很快：[我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转告他就行了，如果可以我再和他交流细节。]
　　[你这么急着交接工作和资源，真不打算再回来继续做这一行了么？]谢今朝想了想，[你的失误不是原则性问题，等风波过去，好好改正，知名度应该更上一层楼。]
　　那边很长时间没有回音，一直到了晚上，天色擦黑，才发过来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何宣云牵着狗在路边散步，看背景是老何家附近的那条街，她在这张照片下如此回答：
　　[无所谓，我现在要和小狗散步。]
　　看到这条消息的谢今朝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倒扣，他想：在炫耀什么？说出来吓死你，我家猫变成了我男朋友！
　　但他沉默了一阵，又把手机拿起来，对着对话框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终于还是扯开嗓门叫厨房里的人：“季恕！”
　　季恕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拿两根青菜：“怎么啦？”
　　“你会不会后空翻？”
　　“啊？”季恕懵了一下，“会啊，我能连续翻十个！单手翻也行……你问这个干嘛？”
　　谢今朝不理他了，在键盘上一阵敲，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没事，就问问。”
　　没熄灭的手机屏幕上，他回复：[无所谓，我家有只会后空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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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繁星万颗，融入璀璨人间灯火，那么今夜，又有谁的心愿会被实现呢？
　　温馨提示：请不要拒绝零点敲门的小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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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所有阅读到这里的好朋友，正文就到此完结啦，歇两天会开始写番外！
　　每次完结都非常舍不得，感觉真的像在和两位从陌生到熟悉的好朋友告别，更重要的，也是在和阅读着这个故事的大家告别。我在每本完结时都会说读者和作者是彼此陪伴着走一段路的人，那么现在，又到了离别的分岔口，仍然希望大家在长佩会有无穷无尽的好故事可以读，也希望未来被大家读过的故事里，还有我的名字，这是我唯一的小小愿望！